第三百一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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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一臉憤慨地飛到還在喋喋不休抱怨陽間生活多辛苦的老人跟前，氣勢洶洶地問：“那個活人在哪裏！我要找他！他拔了我的毛，我也要拔光他的毛！”
見說話的是只蝙蝠，村民們嚇了一跳，別看他們都是鬼魂，可思維還停留在活人的階段，尤其陰間的居住區域極少能看到動物，這些人更是稀奇的不得了。
見沒人說話，大豆更兇了：“我問你們話呢！你們要是再裝啞巴，我就把你們的毛全部拔光！”
它邊說邊用自己那肉呼呼的小爪子比劃著眾人的頭發，那樣子……有點萌萌噠。
程喬實在看不過去，一把將它抓了回來，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寵物有點兒無理取鬧。事情是這樣的，那個活人先前和我的寵物有些沖突，我作為主人想找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短短一句話，程喬好幾次都想笑，沒辦法，一想到馬上要見到冥，她就激動。
幸虧關鍵時刻大豆在她的手上咬了兩口，疼得她硬是把還沒成型的笑臉扭曲成了哭笑不得。
還挺符合中二寵物主人的心酸。
“哦，哦，那個人啊，昨天晚上來到村子的，現在正在村子那邊的地裏呢，說是要嘗嘗咱們這邊的饅豆！你說說這年頭的孩子腦子裏都想了些什麽啊！他可是活人，來陰間已經是犯了忌諱的大事，他不急著回去，還要嘗嘗這邊的饅豆？要我說啊，這陰間什麽都比陽間好，就是夥食不行，要是能把陽間那些好吃的都帶到這邊來，我寧願永遠不轉世，永遠留在這邊……”
老人又開啟了喋喋不休模式，程喬尷尬地笑笑，在老人將註意力放到其他村民身上的時候悄悄溜了。
“太好了，咱們這就去地裏找冥大人！”大豆邊說邊拍打著翅膀，想要先一步去地裏找人，被程喬一把抓了回來。
“那個人不是冥。”程喬忽然說道。
大豆一楞，急忙問她為什麽這樣說。
“冥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不會大搖大擺在村子裏招搖，更不會不打聽我的下落直接去找饅豆。”
被即將見到冥的喜悅沖昏的頭腦徹底冷靜下來，程喬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個老人方方面面的描述都和冥不符，她想，也許有其他活人闖進來了。
“呃……”大豆覺得程喬的分析有道理，也有點兒蔫了，不過很快它又振作起來，“那會不會是你失蹤的那幾個朋友啊？他們再特殊也是活人，肯定和亡魂有所區別，而且那個人的不靠譜作風，也和你那幾個朋友差不多嘛！”
程喬無語，那個人的作風，確實和柳齊、奧斯卡有點像，難道正在饅豆地裏的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沮喪的心情再次明亮起來，程喬加快步伐來到了饅豆地。
這裏的饅豆地比小五七七那邊的饅豆地要大了不少，程喬伸著脖子看了老半天也沒找到人影，倒是大豆飛高後發現前面兩塊饅豆地中間的縫隙裏蹲著個人，身體如濃墨染過般，一看就和普通的亡魂不一樣。
“在那裏！”大豆指引著程喬來到那人跟前，那人聽到了腳步聲也轉回了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程喬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這個男人不是冥，不是柳齊，也不是奧斯卡。
她不認識這個人。
大豆見過冥和柳齊，沒見過奧斯卡，它圍著那人轉了兩圈，使勁嗅了嗅，小小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不是說沒見過那位是人和狐妖的混血麽，它也是個妖，應該能嗅出“同類”的味道啊！
可這人，左看右看就是個“人”啊！
它看向程喬，程喬搖了搖頭。
大豆立馬變了臉，從剛才的興奮好奇變成了兇神惡煞，它落在路邊的石頭上，用一只肉翅膀指著對方，趾高氣揚地問：“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它的語氣很不友好，奈何它的樣子比較萌，生起氣來的樣子很符合時下流行的一個詞語——奶兇。
那人一見大豆，兩只眼睛立馬瞪圓了，饅豆也不吃了，樂顛顛地跑到大豆跟前，驚訝又興奮地說：“哇，你會說話？蝙蝠竟然會說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腦袋朝上的蝙蝠呢！”
大豆：“……”
它倒是想大頭朝下，這兒也得有條件讓它倒掛啊！
趁那人的註意力全部放在大豆身上，程喬打量著對方。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看起來和小五差不多大，十七八?九，二十出頭，即使不是學生也不會出社會太久。長得算不上多帥氣，但年輕就是他最好的資本，看起來精神頭十足，整個人滿滿的活力。不過看他說話的方式，跟柳齊奧斯卡那種有些中二的人很像……
“你不會是魔法世界穿越來的吧？”那少年還在纏著大豆問問題。
“那特麽是貓頭鷹！”大豆忍不住爆了粗口。
少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還知道貓頭鷹？你老實告訴我，這邊是不是有電視和手機啊？”
大豆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它爪子太小，早甩過去兩根中指讓他自行體會了。
“這位同學？”
程喬實在不想聽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她更關心的是這個少年為什麽會來到陰間？
不會也是當年被地獄之門卷進來的人吧？
少年貌似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扭頭一看，立馬笑成了一朵花。
“色鬼！”大豆嗤了一聲。
程喬：“……”
她好像在臉上抹了土吧，這小子能看出來她長什麽樣？
是這少年心長歪了，還是大豆這個小蝙蝠不純潔了？
少年好像沒聽到大豆的吐槽，熱情地過來和程喬握手。
程喬客氣地回握了一下，發現對方冰冰涼涼的，不過這種冰涼和冥又有些不同，如果非要比較的話，這個少年也許比冥稍微熱乎點？
也許是“枉死城”和陰間造成的差別吧，程喬這麽猜測著。
“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張煜，請多多指教！”
大豆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你媽沒告訴你不要隨便報名字嗎？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跑到這兒來作死了？活人想死很容易，找塊豆腐都能撞死！”
程喬狠狠瞪了大豆一眼，她怎麽沒發現這小家夥還有毒舌的潛質呢！
少年也不氣惱，傻乎乎地撓著頭，眨巴著那雙還挺亮的眼睛問程喬：“在這裏不能報名字嗎？可我已經跟很多人報過名字了怎麽辦啊？”
大豆還想吐槽，被程喬懟回去了。
“名字是一個人的標志，看似沒什麽特別，實際上隱藏了很多信息，活人互相報名字沒什麽關系，到了這裏，能不報名字還是不要報名字的好。”
程喬一五一十地說。
雖然她不曉得陰間的忌諱，但她懂得鬼魂和人之間的許多講究。
人們最常說的就是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到背後有人叫你的話千萬不要回頭，因為一旦回頭就會導致人身上的三盞明燈熄滅，而背後叫你那個“人”就會趁機上你的身。
這種說法並不全對，鬼上身有時候是不看人身上的火滅不滅的，但有一點很準確，那就是有的鬼魂會叫活人的名字，活人不答就不會惹禍上身，一旦回應就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假如是狹路相逢的陌生鬼魂，對方怎麽會知曉活人的名字呢，又不是每個人都會把自己的名字貼在身上？
事實上，那些會叫活人名字的鬼魂都是盯了這個人有段時間了，通過這個人的日常生活以及別人對他的稱呼來獲悉此人的姓名。
被鬼盯上，到什麽時候都不是好事。
而在陰間，活人的名字也許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這裏的鬼魂實在太多，人家要是真的對你圖謀不軌，你報不報名字都一樣倒黴。
可程喬覺得，少年這種逢人就自我介紹的習慣還是改一改吧，這又不是活人的世界，你到處認識人也撈不到什麽好處。
“哦，原來是這樣啊！”張煜笑著撓了撓頭，樣子有些可愛。
大豆再次翻白眼——這明明就是抄襲它的動作啊！
這個人哪有它可愛，連它一根小絨毛都比不上！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會來這裏，你還記得自己怎麽來的嗎？”程喬繼續追問。
張煜說：“當然記得了，我可是花了一整年的零花錢才換來這次地獄游的！”
地……地獄游？程喬整個人都玄幻了。
張煜越說越興奮，揮舞著手臂，說：“看你的打扮，應該死了不久吧？”
程喬：“……”
實話實說，這孩子說話是挺欠揍的，要不是想從這孩子嘴裏挖線索，她真想把對方按在地上狠揍一頓。
讓他知道知道鬼是不能隨便招惹的！
“你知道網絡嗎？網絡上經常會有那種帖子，什麽觀落陰啊，什麽地府一日游之類的，我就是在網上看到這種帖子產生了興趣，可一問才知道價格那麽貴，簡直跟搶錢一樣嗎！可這種事我總不能找家裏要錢吧，所以我就把生活費節省下來，課餘時間再打打工賺一部分，加上過年的壓歲錢，正好夠我報名，這不，我就來啦！”
“你是說，你交了錢來參加地府一日游？”
程喬的拳頭一點點捏緊，之前她還在吐槽現代人很熱衷這類獵奇的“旅游項目”，沒想到一轉頭真被她撞見一個。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竟然真的來了陰間！
不是生魂，而是血肉之軀！
大豆對張煜的中二嗤之以鼻，但對他通過“地獄一日游”這種一聽就是騙錢的把戲來到陰間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臭小子，你開玩笑的吧？哪有人真能把別人送到陰間來的？”
張煜眨巴著純潔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報名交錢才過來的，你們不都說我是活人嗎，這證明那個人沒有騙我啊！”
“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是男是女，長什麽樣子？”程喬問。
“唔，我出發之前簽過協議的，不能透露他的任何信息，所以抱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張煜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了。
“那你要怎麽回去？這個總能說了吧？”程喬不死心地問。
張煜又笑了。
“這個可以說，那個人用一種特制的白紙剪了個人形，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後又在我身上系了根紅繩，只要我什麽時候在這邊玩夠了或者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拉動紅繩，他那邊就會拉我回去。”
程喬的嘴角抽了抽，這個步驟，怎麽聽怎麽像騙子的慣用伎倆呢！
畢竟也是長期浸淫在各類鬧鬼帖子中的戰士了，程喬曾經就看到過一個類似的帖子，有人爆料說自己觀落陰，去地府見到了自己過世的親人。
那人描述的過程和張煜說得差不多，也是腰上系紅繩，只要他想回來就拉動紅繩，那麽操作的人就可以及時把人帶回來。
程喬專門去問過鄭陽輝和石風華，兩人說這種術法是無效的，所謂觀落陰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暗示，施術的人大多懂得心理學，甚至會催眠，再配合一定的藥物輔助，就會讓人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夢中”的場景全部是施術人創造出來的，而參與的人在各方面外界因素的影響下以為自己真的去到了陰間，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有些科學節目也做過類似的報道，為什麽時至今日還有人會相信這種不靠譜的事？
可張煜的情況明顯和程喬生前了解到的不同，他不是被催眠，也不是生魂離體，而是整個人都過來了！人都過來了，紅繩能把他拉回去？
程喬下意識看向張煜的腰，這孩子穿了件還算貼身的t恤衫，要是腰上系了東西絕對能看出來啊……
“那個人說了，那根紅繩是施過法術的，在那邊能夠看到，在這邊就看不到了，這麽做主要是怕別人也看到那根繩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把繩子剪斷了。”
這回不用大豆說話，程喬就忍不住吐槽了。
“這種話你也信？”
張煜一臉不解：“為什麽不信，我這不是真來陰間了嗎！”
程喬：“……”
這話也沒錯，那人能把張煜弄來陰間，說明他是有真本事，而且是大本事的人。可這種有大本事的人怎麽會無聊到收費幫小孩子來陰間湊熱鬧呢？
這題無解啊！
“你能看見那根繩子嗎？”大豆突然問。
張煜楞了一下，隨即點頭。他要是看不到那根繩子，遇到危險怎麽拽啊！
“你給我指指繩子在哪兒？”大豆說。
張煜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腰前面。
大豆立刻飛過去，兩只小爪子在張煜指的位置抓了半天，什麽都沒摸到。
“你當然摸不到，要是誰都能碰到這根繩子，繩子早就亂成一團毛線了。”張煜被大豆的舉動鬥得哈哈大笑。
“笑毛線啊！”大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那根繩子真的存在，它倒是有點兒理解為什麽除了張煜之外，別人看不到也摸不到了——
這小子實在太欠抽，指不定誰就給他弄斷嘍！
程喬也試著摸了摸，同樣摸了個空。心裏有些奇怪，嘴上卻不再追問這些，她換了個話題，問張煜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他到底是活人，在陰間停留太久可能會留下後遺癥。
“其實我過來有一段時間了，按理說應該回去了，可我來到這邊的落地點有點兒問題，正好在一座很大的山裏，喏，就是那座山！”張煜邊說邊指向程喬和大豆搜索的那座山。
程喬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看來那個被砍樹村民看到的，就是張煜。
冥根本不在這裏。
這個認知讓程喬很沮喪，但她還是勸了幾句，讓張煜盡早回家。
“我沒有錢再來一次了……”張煜垂著腦袋，有些沮喪地說。
程喬一楞，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
“我這次來之前，那個人跟我說我們這一批是前期推廣價，現在他打響了名氣，不需要再讓利了，所以後面的價格會比現在貴很多，我攢了一年的錢才能來一趟，漲價之後，我應該不會再來了。”
程喬有點兒明白了，卻不死心地問：“所以？”
“所以我想在這邊多待幾天，到處走走看看，我不想以後人家問我來地府看到了什麽，我說什麽都看到，只在山裏轉了幾天！”
程喬：“……”
大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小孩兒，其實你不用花錢就能來……”
張煜眼睛一亮：“真的嗎？”
大豆認真地點頭：“當然是真的，只要你死了，肯定會來這裏嘛，要不你怎麽轉世投胎。”
張煜的肩膀頓時垮了。
“我當然知道人死之後會來地府，可活著的時候來和死了之後來，感覺不一樣嘛！”
“有什麽不一樣，陰間還是這個陰間，唯一的區別是你是活人還是死人！不對，你繼續在這裏待下去，這一點也沒區別了。”大豆再次發揮毒舌功力，這一次程喬沒有攔著它，因為它說的話句句在理。
“我，我還是想再多留兩天，如果我覺得不對勁或者身體哪裏不舒服的話，我會主動回去的！”
張煜那張稍顯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堅毅，倒讓程喬和大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路是你自己選的，不管後果如何，別後悔就行。”程喬滿腦子都是冥和大毛那一家子，心裏煩亂極了，眼見這小子油鹽不進，她也懶得再勸。
她現在是個鬼，幹嘛去管活人的死活，特別是個擅長作死的活人。
有句話叫“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可這年頭的人們上趕著作起死來，連閻王爺都退避三舍。
中二腦殘的人類快要把鬼都逼瘋了！
“哎哎哎，你們別走啊！”
見程喬和大豆要走，張煜疾跑幾步，擋在她們前面。
“有事？”程喬的態度有點冷淡。
張煜像是感覺不到一樣，嬉皮笑臉地說：“小姐姐，你是我來這邊之後，遇到的第一個跟我說這麽多話的人，要不你帶我四處轉轉吧，我回去之後給你多燒紙錢……不，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燒什麽！我看你們這邊都是住簡陋的石頭房，要不這樣吧，我回去之後給你燒個大別墅怎麽樣？”
大豆涼涼地說：“紙紮的大別墅也不便宜吧，你不是沒錢了麽？”
張煜：“……”
“那個，我現在是沒什麽錢了，不過我回去之後會繼續兼職，我每個月還有生活費，大不了再吃兩個月鹹菜饅頭嘛！”
“我也是新來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找別人吧。”
程喬繞過他繼續走，張煜再次不死心地追上來。
“要是能找別人的話我早就找了，可你是唯一一個肯跟我說這麽多話的人，小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帶帶我吧，我保證你給你添亂！還有還有，你不是也剛來嘛，咱們兩個新人正好結伴出行啊，也省的你遇到麻煩沒人幫你！”
張煜這話說完，連程喬都開始斜著眼睛看他了。
就你那小細胳膊小細腿，真碰上個找麻煩的，分分鐘就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吧？
你不拖後腿就謝天謝地了好嗎！
可惜當事人毫無自覺，還在主動往程喬身上貼。
“小姐姐，你就帶上我吧，我保證不給你添亂！”
程喬正想嚴詞拒絕對方，一轉頭，一個黑影從饅豆地裏鉆出來，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張煜。
程喬下意識拉住張煜向後一閃，堪堪躲開那人的攻擊。
張煜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被拽得一個踉蹌，正想問程喬“怎麽了”，那人二度撲上來，兩只眼睛冒著幽幽的綠光。
“啊啊啊啊！”張煜被嚇得驚聲尖叫，完全忘記了躲閃。
程喬心裏罵了一句“廢柴”，果然是個拖後腿的貨，邊再次扯住他，拼勁全力向另一側的饅豆地裏甩。
可她低估了這個看起來瘦瘦的、實際分量並不清的男孩，人是被她甩出去了，她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被帶得一個趔趄，腳下是松軟的泥土，根本吃不住力，於是程喬和張煜一塊兒摔進了旁邊的饅豆地裏。
摔了一嘴泥的程喬：“……”
她這算不算好心被雷劈的典型？
偷襲的家夥還想追上來行兇，被大豆給攔住了。
那人見擋在前面的是一只不起眼的蝙蝠，嗤笑著扇出一巴掌，他的願意是想把大豆像個豆包似的扇飛，然而人家大豆不是普通的蝙蝠，生前是修行多年的妖，死後也不曾荒廢過功課，這個一看就沒什麽本事的孤魂野鬼，大豆根本不放在眼裏。
肉翅膀輕輕一揮，那男人立馬變成了斷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另一邊的饅豆地裏，壓倒了一大片莊稼。
程喬和張煜摔了之後好歹還能馬上爬起來，這人就沒那麽幸運了，趴在饅豆上面“哎呦”老半天就是站不起來。
張煜的嘴巴張成了個誇張的“O”型，他和那個偷襲的家夥一樣，都沒想到貌不驚人、個頭小小的大豆竟然會這麽厲害！
“滾！”大豆霸氣側漏的一聲吼，嚇得男人屁滾尿流。
張煜從饅豆地裏爬出來，兩只眼快冒星星了。
“哇塞，沒想到你才是隱藏的大佬啊！以後你罩我好不好，我回去之後給你燒別墅……不對，給你燒鳥籠！也不對……哎呀，你就說你要什麽吧，我統統給你燒過來！”
大豆持續翻白眼，語氣絲毫不客氣：“你這個小家夥最好弄清楚幾件事，第一，我是隱藏的大佬沒錯，可我不是你的大佬，也沒有收你做小弟的打算，所以我不會罩著你；第二，我不要別墅也不要鳥籠，別拿你那些糊弄小孩兒的玩意來糊弄我；第三，你要是再不把她拉起來，我就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大豆邊說邊用翅膀指了指還坐在饅豆地裏的程喬。
張煜拍了下腦門，急忙跑過去將程喬拉了上來。
程喬摔倒的時候腳被石頭絆了下，這會兒腳踝疼得厲害，雖然不像活人傷筋動骨那麽耽誤事兒，但這份兒疼可是一點都不少。
這下張煜更有借口了。
“你看她都受傷了，她一個女孩子為了救我而受傷，我怎麽能狠心地扔下她不管呢對不對！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路，你們要哪裏，我就背著她去哪裏怎麽樣？”
程喬面無表情地拒絕了他。
“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她邊說邊站起身，腳因疼痛不太能吃力，但並不影響行動。
“哎呀，你個小姑娘逞什麽能啊，要是亂動留下後遺癥多不好，你看看你這麽年輕，要是以後跛腳就找不到滿意的男朋友了！”
張煜說著，強行扶住了程喬的胳膊。
程喬的眉梢跳了跳，好不容易忍住將人二次扔進地裏的沖動。
他們還沒說明白到底帶不帶張煜呢，偷襲事件再度發生，這回對方偷襲的目標仍是張煜。
程喬受了傷，行動沒有上次那麽敏銳，大豆因為程喬受傷這事，打心眼裏不待見張煜，於是張煜從一個被兩人保護的“國寶”淪為沒人管的“小白菜”，被來人一個虎撲，像個球一樣滾進了地裏。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摸到了張煜，雙眼立刻爆發出貪婪的綠光，那張張大的嘴巴正往外流著惡心的液體。
“啊啊啊救命啊！”張煜瘋狂大叫，求助地望向大豆和程喬。
程喬看看偷襲者，喲，還是剛才那位呀！
敢情他沒走，一直在尋找機會呢！
大豆說過，活人在陰間舉步維艱，原因之一就是總有些心懷叵測的鬼魂想要鳩占鵲巢。偷襲的這個家夥顯然就是這類人，他瞅準的不僅僅是張煜活人的身份，更是他隨時都能回到陽間的這份特殊。
只要能占據這具肉身，他就可以拉動紅繩，回到陽間了！
“那小子是挺討厭的，不過搶肉身這種事，咱們還是要管管的。”程喬忽然說。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大豆聞言立刻如一顆炮?彈般射了出去，正撞在那男人的後腦勺上。
那男人眼前一花，張煜趁機推開對方，逃跑的過程中還不忘在那人的腰上狠踹了一腳。
那人哎哎慘叫，費了半天勁兒才爬起來，這回他不敢繼續逗留，狼狽地逃遠了。
“謝謝，謝謝你們肯救我，謝謝你們！”和上次被救的嘻嘻哈哈不同，這一次的張煜兩眼通紅，情緒激動得有些異常。
程喬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剛才情況那麽危急，你為什麽不直接回去呢？陰間就這麽好玩？”
張煜使勁兒地抹了把臉，有點沮喪又有點不知所措地說：“我拽繩子了，可，可繩子斷了。”
他邊說邊在腰邊抓著什麽，半晌後舉到了程喬和大豆的眼前。
程喬：“……”
大豆：“……”
這是又一個逗她們玩的玩笑麽？或者，這小子一直在跟她們玩“皇帝的新衣”？
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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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說話的是只蝙蝠，村民們嚇了一跳，別看他們都是鬼魂，可思維還停留在活人的階段，尤其陰間的居住區域極少能看到動物，這些人更是稀奇的不得了。
見沒人說話，大豆更兇了：“我問你們話呢！你們要是再裝啞巴，我就把你們的毛全部拔光！”
它邊說邊用自己那肉呼呼的小爪子比劃著眾人的頭發，那樣子……有點萌萌噠。
程喬實在看不過去，一把將它抓了回來，抱歉地說：“實在不好意思，我家寵物有點兒無理取鬧。事情是這樣的，那個活人先前和我的寵物有些沖突，我作為主人想找他心平氣和地談一談。”
短短一句話，程喬好幾次都想笑，沒辦法，一想到馬上要見到冥，她就激動。
幸虧關鍵時刻大豆在她的手上咬了兩口，疼得她硬是把還沒成型的笑臉扭曲成了哭笑不得。
還挺符合中二寵物主人的心酸。
“哦，哦，那個人啊，昨天晚上來到村子的，現在正在村子那邊的地裏呢，說是要嘗嘗咱們這邊的饅豆！你說說這年頭的孩子腦子裏都想了些什麽啊！他可是活人，來陰間已經是犯了忌諱的大事，他不急著回去，還要嘗嘗這邊的饅豆？要我說啊，這陰間什麽都比陽間好，就是夥食不行，要是能把陽間那些好吃的都帶到這邊來，我寧願永遠不轉世，永遠留在這邊……”
老人又開啟了喋喋不休模式，程喬尷尬地笑笑，在老人將註意力放到其他村民身上的時候悄悄溜了。
“太好了，咱們這就去地裏找冥大人！”大豆邊說邊拍打著翅膀，想要先一步去地裏找人，被程喬一把抓了回來。
“那個人不是冥。”程喬忽然說道。
大豆一楞，急忙問她為什麽這樣說。
“冥是個很有分寸的人，他不會大搖大擺在村子裏招搖，更不會不打聽我的下落直接去找饅豆。”
被即將見到冥的喜悅沖昏的頭腦徹底冷靜下來，程喬無聲地嘆了口氣，那個老人方方面面的描述都和冥不符，她想，也許有其他活人闖進來了。
“呃……”大豆覺得程喬的分析有道理，也有點兒蔫了，不過很快它又振作起來，“那會不會是你失蹤的那幾個朋友啊？他們再特殊也是活人，肯定和亡魂有所區別，而且那個人的不靠譜作風，也和你那幾個朋友差不多嘛！”
程喬無語，那個人的作風，確實和柳齊、奧斯卡有點像，難道正在饅豆地裏的人是他們中的一個？
沮喪的心情再次明亮起來，程喬加快步伐來到了饅豆地。
這裏的饅豆地比小五七七那邊的饅豆地要大了不少，程喬伸著脖子看了老半天也沒找到人影，倒是大豆飛高後發現前面兩塊饅豆地中間的縫隙裏蹲著個人，身體如濃墨染過般，一看就和普通的亡魂不一樣。
“在那裏！”大豆指引著程喬來到那人跟前，那人聽到了腳步聲也轉回了頭。
四目相對的瞬間，程喬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這個男人不是冥，不是柳齊，也不是奧斯卡。
她不認識這個人。
大豆見過冥和柳齊，沒見過奧斯卡，它圍著那人轉了兩圈，使勁嗅了嗅，小小的臉上寫滿了疑惑。
不是說沒見過那位是人和狐妖的混血麽，它也是個妖，應該能嗅出“同類”的味道啊！
可這人，左看右看就是個“人”啊！
它看向程喬，程喬搖了搖頭。
大豆立馬變了臉，從剛才的興奮好奇變成了兇神惡煞，它落在路邊的石頭上，用一只肉翅膀指著對方，趾高氣揚地問：“你是誰，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它的語氣很不友好，奈何它的樣子比較萌，生起氣來的樣子很符合時下流行的一個詞語——奶兇。
那人一見大豆，兩只眼睛立馬瞪圓了，饅豆也不吃了，樂顛顛地跑到大豆跟前，驚訝又興奮地說：“哇，你會說話？蝙蝠竟然會說話！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腦袋朝上的蝙蝠呢！”
大豆：“……”
它倒是想大頭朝下，這兒也得有條件讓它倒掛啊！
趁那人的註意力全部放在大豆身上，程喬打量著對方。
這是個很年輕的男孩子，看起來和小五差不多大，十七八?九，二十出頭，即使不是學生也不會出社會太久。長得算不上多帥氣，但年輕就是他最好的資本，看起來精神頭十足，整個人滿滿的活力。不過看他說話的方式，跟柳齊奧斯卡那種有些中二的人很像……
“你不會是魔法世界穿越來的吧？”那少年還在纏著大豆問問題。
“那特麽是貓頭鷹！”大豆忍不住爆了粗口。
少年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你還知道貓頭鷹？你老實告訴我，這邊是不是有電視和手機啊？”
大豆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它爪子太小，早甩過去兩根中指讓他自行體會了。
“這位同學？”
程喬實在不想聽這種沒有營養的對話，她更關心的是這個少年為什麽會來到陰間？
不會也是當年被地獄之門卷進來的人吧？
少年貌似這才發現旁邊還有個人，扭頭一看，立馬笑成了一朵花。
“色鬼！”大豆嗤了一聲。
程喬：“……”
她好像在臉上抹了土吧，這小子能看出來她長什麽樣？
是這少年心長歪了，還是大豆這個小蝙蝠不純潔了？
少年好像沒聽到大豆的吐槽，熱情地過來和程喬握手。
程喬客氣地回握了一下，發現對方冰冰涼涼的，不過這種冰涼和冥又有些不同，如果非要比較的話，這個少年也許比冥稍微熱乎點？
也許是“枉死城”和陰間造成的差別吧，程喬這麽猜測著。
“小姐姐，你叫什麽名字啊？我叫張煜，請多多指教！”
大豆的白眼快翻到天上了。
“你媽沒告訴你不要隨便報名字嗎？你是不是嫌自己命太長，跑到這兒來作死了？活人想死很容易，找塊豆腐都能撞死！”
程喬狠狠瞪了大豆一眼，她怎麽沒發現這小家夥還有毒舌的潛質呢！
少年也不氣惱，傻乎乎地撓著頭，眨巴著那雙還挺亮的眼睛問程喬：“在這裏不能報名字嗎？可我已經跟很多人報過名字了怎麽辦啊？”
大豆還想吐槽，被程喬懟回去了。
“名字是一個人的標志，看似沒什麽特別，實際上隱藏了很多信息，活人互相報名字沒什麽關系，到了這裏，能不報名字還是不要報名字的好。”
程喬一五一十地說。
雖然她不曉得陰間的忌諱，但她懂得鬼魂和人之間的許多講究。
人們最常說的就是走夜路的時候，如果聽到背後有人叫你的話千萬不要回頭，因為一旦回頭就會導致人身上的三盞明燈熄滅，而背後叫你那個“人”就會趁機上你的身。
這種說法並不全對，鬼上身有時候是不看人身上的火滅不滅的，但有一點很準確，那就是有的鬼魂會叫活人的名字，活人不答就不會惹禍上身，一旦回應就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假如是狹路相逢的陌生鬼魂，對方怎麽會知曉活人的名字呢，又不是每個人都會把自己的名字貼在身上？
事實上，那些會叫活人名字的鬼魂都是盯了這個人有段時間了，通過這個人的日常生活以及別人對他的稱呼來獲悉此人的姓名。
被鬼盯上，到什麽時候都不是好事。
而在陰間，活人的名字也許沒有太大的意義，因為這裏的鬼魂實在太多，人家要是真的對你圖謀不軌，你報不報名字都一樣倒黴。
可程喬覺得，少年這種逢人就自我介紹的習慣還是改一改吧，這又不是活人的世界，你到處認識人也撈不到什麽好處。
“哦，原來是這樣啊！”張煜笑著撓了撓頭，樣子有些可愛。
大豆再次翻白眼——這明明就是抄襲它的動作啊！
這個人哪有它可愛，連它一根小絨毛都比不上！
“你還沒有告訴我為什麽會來這裏，你還記得自己怎麽來的嗎？”程喬繼續追問。
張煜說：“當然記得了，我可是花了一整年的零花錢才換來這次地獄游的！”
地……地獄游？程喬整個人都玄幻了。
張煜越說越興奮，揮舞著手臂，說：“看你的打扮，應該死了不久吧？”
程喬：“……”
實話實說，這孩子說話是挺欠揍的，要不是想從這孩子嘴裏挖線索，她真想把對方按在地上狠揍一頓。
讓他知道知道鬼是不能隨便招惹的！
“你知道網絡嗎？網絡上經常會有那種帖子，什麽觀落陰啊，什麽地府一日游之類的，我就是在網上看到這種帖子產生了興趣，可一問才知道價格那麽貴，簡直跟搶錢一樣嗎！可這種事我總不能找家裏要錢吧，所以我就把生活費節省下來，課餘時間再打打工賺一部分，加上過年的壓歲錢，正好夠我報名，這不，我就來啦！”
“你是說，你交了錢來參加地府一日游？”
程喬的拳頭一點點捏緊，之前她還在吐槽現代人很熱衷這類獵奇的“旅游項目”，沒想到一轉頭真被她撞見一個。
更可怕的是這個人竟然真的來了陰間！
不是生魂，而是血肉之軀！
大豆對張煜的中二嗤之以鼻，但對他通過“地獄一日游”這種一聽就是騙錢的把戲來到陰間同樣覺得不可思議。
“臭小子，你開玩笑的吧？哪有人真能把別人送到陰間來的？”
張煜眨巴著純潔的眼睛，鄭重其事地說：“我沒有騙你，我真的是報名交錢才過來的，你們不都說我是活人嗎，這證明那個人沒有騙我啊！”
“你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嗎，是男是女，長什麽樣子？”程喬問。
“唔，我出發之前簽過協議的，不能透露他的任何信息，所以抱歉，這個問題我不能回答你。”張煜想了想，還是搖頭拒絕了。
“那你要怎麽回去？這個總能說了吧？”程喬不死心地問。
張煜又笑了。
“這個可以說，那個人用一種特制的白紙剪了個人形，上面寫著我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後又在我身上系了根紅繩，只要我什麽時候在這邊玩夠了或者遇到了什麽解決不了的問題就拉動紅繩，他那邊就會拉我回去。”
程喬的嘴角抽了抽，這個步驟，怎麽聽怎麽像騙子的慣用伎倆呢！
畢竟也是長期浸淫在各類鬧鬼帖子中的戰士了，程喬曾經就看到過一個類似的帖子，有人爆料說自己觀落陰，去地府見到了自己過世的親人。
那人描述的過程和張煜說得差不多，也是腰上系紅繩，只要他想回來就拉動紅繩，那麽操作的人就可以及時把人帶回來。
程喬專門去問過鄭陽輝和石風華，兩人說這種術法是無效的，所謂觀落陰其實更多的是一種心理暗示，施術的人大多懂得心理學，甚至會催眠，再配合一定的藥物輔助，就會讓人進入一種半夢半醒的狀態，“夢中”的場景全部是施術人創造出來的，而參與的人在各方面外界因素的影響下以為自己真的去到了陰間，見到了自己的親人。
有些科學節目也做過類似的報道，為什麽時至今日還有人會相信這種不靠譜的事？
可張煜的情況明顯和程喬生前了解到的不同，他不是被催眠，也不是生魂離體，而是整個人都過來了！人都過來了，紅繩能把他拉回去？
程喬下意識看向張煜的腰，這孩子穿了件還算貼身的t恤衫，要是腰上系了東西絕對能看出來啊……
“那個人說了，那根紅繩是施過法術的，在那邊能夠看到，在這邊就看不到了，這麽做主要是怕別人也看到那根繩子，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把繩子剪斷了。”
這回不用大豆說話，程喬就忍不住吐槽了。
“這種話你也信？”
張煜一臉不解：“為什麽不信，我這不是真來陰間了嗎！”
程喬：“……”
這話也沒錯，那人能把張煜弄來陰間，說明他是有真本事，而且是大本事的人。可這種有大本事的人怎麽會無聊到收費幫小孩子來陰間湊熱鬧呢？
這題無解啊！
“你能看見那根繩子嗎？”大豆突然問。
張煜楞了一下，隨即點頭。他要是看不到那根繩子，遇到危險怎麽拽啊！
“你給我指指繩子在哪兒？”大豆說。
張煜不明所以，指了指自己腰前面。
大豆立刻飛過去，兩只小爪子在張煜指的位置抓了半天，什麽都沒摸到。
“你當然摸不到，要是誰都能碰到這根繩子，繩子早就亂成一團毛線了。”張煜被大豆的舉動鬥得哈哈大笑。
“笑毛線啊！”大豆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
如果那根繩子真的存在，它倒是有點兒理解為什麽除了張煜之外，別人看不到也摸不到了——
這小子實在太欠抽，指不定誰就給他弄斷嘍！
程喬也試著摸了摸，同樣摸了個空。心裏有些奇怪，嘴上卻不再追問這些，她換了個話題，問張煜打算什麽時候回去。
他到底是活人，在陰間停留太久可能會留下後遺癥。
“其實我過來有一段時間了，按理說應該回去了，可我來到這邊的落地點有點兒問題，正好在一座很大的山裏，喏，就是那座山！”張煜邊說邊指向程喬和大豆搜索的那座山。
程喬心中最後一點希望也破滅了，看來那個被砍樹村民看到的，就是張煜。
冥根本不在這裏。
這個認知讓程喬很沮喪，但她還是勸了幾句，讓張煜盡早回家。
“我沒有錢再來一次了……”張煜垂著腦袋，有些沮喪地說。
程喬一楞，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
“我這次來之前，那個人跟我說我們這一批是前期推廣價，現在他打響了名氣，不需要再讓利了，所以後面的價格會比現在貴很多，我攢了一年的錢才能來一趟，漲價之後，我應該不會再來了。”
程喬有點兒明白了，卻不死心地問：“所以？”
“所以我想在這邊多待幾天，到處走走看看，我不想以後人家問我來地府看到了什麽，我說什麽都看到，只在山裏轉了幾天！”
程喬：“……”
大豆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小孩兒，其實你不用花錢就能來……”
張煜眼睛一亮：“真的嗎？”
大豆認真地點頭：“當然是真的，只要你死了，肯定會來這裏嘛，要不你怎麽轉世投胎。”
張煜的肩膀頓時垮了。
“我當然知道人死之後會來地府，可活著的時候來和死了之後來，感覺不一樣嘛！”
“有什麽不一樣，陰間還是這個陰間，唯一的區別是你是活人還是死人！不對，你繼續在這裏待下去，這一點也沒區別了。”大豆再次發揮毒舌功力，這一次程喬沒有攔著它，因為它說的話句句在理。
“我，我還是想再多留兩天，如果我覺得不對勁或者身體哪裏不舒服的話，我會主動回去的！”
張煜那張稍顯稚嫩的臉龐上寫滿了堅毅，倒讓程喬和大豆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該說的我都說了，路是你自己選的，不管後果如何，別後悔就行。”程喬滿腦子都是冥和大毛那一家子，心裏煩亂極了，眼見這小子油鹽不進，她也懶得再勸。
她現在是個鬼，幹嘛去管活人的死活，特別是個擅長作死的活人。
有句話叫“閻王叫你三更死誰敢留你到五更”，可這年頭的人們上趕著作起死來，連閻王爺都退避三舍。
中二腦殘的人類快要把鬼都逼瘋了！
“哎哎哎，你們別走啊！”
見程喬和大豆要走，張煜疾跑幾步，擋在她們前面。
“有事？”程喬的態度有點冷淡。
張煜像是感覺不到一樣，嬉皮笑臉地說：“小姐姐，你是我來這邊之後，遇到的第一個跟我說這麽多話的人，要不你帶我四處轉轉吧，我回去之後給你多燒紙錢……不，你想要什麽我就給你燒什麽！我看你們這邊都是住簡陋的石頭房，要不這樣吧，我回去之後給你燒個大別墅怎麽樣？”
大豆涼涼地說：“紙紮的大別墅也不便宜吧，你不是沒錢了麽？”
張煜：“……”
“那個，我現在是沒什麽錢了，不過我回去之後會繼續兼職，我每個月還有生活費，大不了再吃兩個月鹹菜饅頭嘛！”
“我也是新來的，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你找別人吧。”
程喬繞過他繼續走，張煜再次不死心地追上來。
“要是能找別人的話我早就找了，可你是唯一一個肯跟我說這麽多話的人，小姐姐，我求求你了，你就帶帶我吧，我保證你給你添亂！還有還有，你不是也剛來嘛，咱們兩個新人正好結伴出行啊，也省的你遇到麻煩沒人幫你！”
張煜這話說完，連程喬都開始斜著眼睛看他了。
就你那小細胳膊小細腿，真碰上個找麻煩的，分分鐘就被人按在地上摩擦了吧？
你不拖後腿就謝天謝地了好嗎！
可惜當事人毫無自覺，還在主動往程喬身上貼。
“小姐姐，你就帶上我吧，我保證不給你添亂！”
程喬正想嚴詞拒絕對方，一轉頭，一個黑影從饅豆地裏鉆出來，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張煜。
程喬下意識拉住張煜向後一閃，堪堪躲開那人的攻擊。
張煜一點兒心理準備都沒有，被拽得一個踉蹌，正想問程喬“怎麽了”，那人二度撲上來，兩只眼睛冒著幽幽的綠光。
“啊啊啊啊！”張煜被嚇得驚聲尖叫，完全忘記了躲閃。
程喬心裏罵了一句“廢柴”，果然是個拖後腿的貨，邊再次扯住他，拼勁全力向另一側的饅豆地裏甩。
可她低估了這個看起來瘦瘦的、實際分量並不清的男孩，人是被她甩出去了，她自己也因為用力過猛被帶得一個趔趄，腳下是松軟的泥土，根本吃不住力，於是程喬和張煜一塊兒摔進了旁邊的饅豆地裏。
摔了一嘴泥的程喬：“……”
她這算不算好心被雷劈的典型？
偷襲的家夥還想追上來行兇，被大豆給攔住了。
那人見擋在前面的是一只不起眼的蝙蝠，嗤笑著扇出一巴掌，他的願意是想把大豆像個豆包似的扇飛，然而人家大豆不是普通的蝙蝠，生前是修行多年的妖，死後也不曾荒廢過功課，這個一看就沒什麽本事的孤魂野鬼，大豆根本不放在眼裏。
肉翅膀輕輕一揮，那男人立馬變成了斷線的風箏倒飛了出去，重重砸在另一邊的饅豆地裏，壓倒了一大片莊稼。
程喬和張煜摔了之後好歹還能馬上爬起來，這人就沒那麽幸運了，趴在饅豆上面“哎呦”老半天就是站不起來。
張煜的嘴巴張成了個誇張的“O”型，他和那個偷襲的家夥一樣，都沒想到貌不驚人、個頭小小的大豆竟然會這麽厲害！
“滾！”大豆霸氣側漏的一聲吼，嚇得男人屁滾尿流。
張煜從饅豆地裏爬出來，兩只眼快冒星星了。
“哇塞，沒想到你才是隱藏的大佬啊！以後你罩我好不好，我回去之後給你燒別墅……不對，給你燒鳥籠！也不對……哎呀，你就說你要什麽吧，我統統給你燒過來！”
大豆持續翻白眼，語氣絲毫不客氣：“你這個小家夥最好弄清楚幾件事，第一，我是隱藏的大佬沒錯，可我不是你的大佬，也沒有收你做小弟的打算，所以我不會罩著你；第二，我不要別墅也不要鳥籠，別拿你那些糊弄小孩兒的玩意來糊弄我；第三，你要是再不把她拉起來，我就讓你知道知道花兒為什麽這樣紅！”
大豆邊說邊用翅膀指了指還坐在饅豆地裏的程喬。
張煜拍了下腦門，急忙跑過去將程喬拉了上來。
程喬摔倒的時候腳被石頭絆了下，這會兒腳踝疼得厲害，雖然不像活人傷筋動骨那麽耽誤事兒，但這份兒疼可是一點都不少。
這下張煜更有借口了。
“你看她都受傷了，她一個女孩子為了救我而受傷，我怎麽能狠心地扔下她不管呢對不對！這樣吧，我跟你們一路，你們要哪裏，我就背著她去哪裏怎麽樣？”
程喬面無表情地拒絕了他。
“不用你背，我自己能走。”她邊說邊站起身，腳因疼痛不太能吃力，但並不影響行動。
“哎呀，你個小姑娘逞什麽能啊，要是亂動留下後遺癥多不好，你看看你這麽年輕，要是以後跛腳就找不到滿意的男朋友了！”
張煜說著，強行扶住了程喬的胳膊。
程喬的眉梢跳了跳，好不容易忍住將人二次扔進地裏的沖動。
他們還沒說明白到底帶不帶張煜呢，偷襲事件再度發生，這回對方偷襲的目標仍是張煜。
程喬受了傷，行動沒有上次那麽敏銳，大豆因為程喬受傷這事，打心眼裏不待見張煜，於是張煜從一個被兩人保護的“國寶”淪為沒人管的“小白菜”，被來人一個虎撲，像個球一樣滾進了地裏。
那人似乎也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摸到了張煜，雙眼立刻爆發出貪婪的綠光，那張張大的嘴巴正往外流著惡心的液體。
“啊啊啊救命啊！”張煜瘋狂大叫，求助地望向大豆和程喬。
程喬看看偷襲者，喲，還是剛才那位呀！
敢情他沒走，一直在尋找機會呢！
大豆說過，活人在陰間舉步維艱，原因之一就是總有些心懷叵測的鬼魂想要鳩占鵲巢。偷襲的這個家夥顯然就是這類人，他瞅準的不僅僅是張煜活人的身份，更是他隨時都能回到陽間的這份特殊。
只要能占據這具肉身，他就可以拉動紅繩，回到陽間了！
“那小子是挺討厭的，不過搶肉身這種事，咱們還是要管管的。”程喬忽然說。
原本還在看熱鬧的大豆聞言立刻如一顆炮?彈般射了出去，正撞在那男人的後腦勺上。
那男人眼前一花，張煜趁機推開對方，逃跑的過程中還不忘在那人的腰上狠踹了一腳。
那人哎哎慘叫，費了半天勁兒才爬起來，這回他不敢繼續逗留，狼狽地逃遠了。
“謝謝，謝謝你們肯救我，謝謝你們！”和上次被救的嘻嘻哈哈不同，這一次的張煜兩眼通紅，情緒激動得有些異常。
程喬無奈地嘆了口氣，說：“剛才情況那麽危急，你為什麽不直接回去呢？陰間就這麽好玩？”
張煜使勁兒地抹了把臉，有點沮喪又有點不知所措地說：“我拽繩子了，可，可繩子斷了。”
他邊說邊在腰邊抓著什麽，半晌後舉到了程喬和大豆的眼前。
程喬：“……”
大豆：“……”
這是又一個逗她們玩的玩笑麽？或者，這小子一直在跟她們玩“皇帝的新衣”？
明明什麽都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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