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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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城的秘密,和程家有關。”冥一開口,程喬的心就顫了顫,急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聽著。
“程喬,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你一定要遵守程家的祖訓,堅信自己身負的責任,不是因為我擔心你走錯路,而是怕你知道程家的過去後,對自己產生質疑。”
冥的聲音很嚴肅,看得出來他在很認真地對程喬說這番話。
程喬緩緩低下頭,雙眼盯著漆黑的虛空,半晌垂下眼簾,平靜地問:“程家過去和邪修有某種聯系吧?”
如果說之前的蛛絲馬跡還不足以讓她聯想到這一點的話,那麽大明山下的基地卻足夠說明一切。一個只有血脈之力才能開啟的基地,裏面裝著大量的僵屍。她想騙自己說那和程家無關都不可能。
何況後來蓋天尊者也曾為此抓她詢問大明山下的情況,可見那個基地和程家關系十分緊密,並且在一部分邪修看來,她是理應知道其中聯系的。
“程家有許多秘密,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告訴你,一來是怕你知道的太多,會胡思亂想,二來是不希望你受到祖輩的影響,三來……程家的過去,一部分是你父親告訴我的,還有一部分是這些年來我在邪修那邊打聽到的,我不敢保證邪修那邊關於程家的傳言是真是假。但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一切,何況,有些事我不說清楚,你就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在怎樣的危險之中。”
程喬默默地聽著,冥的良苦用心,她都能體會,她現在並不怪冥長久以來對自己的隱瞞,可就像冥說得那樣,程家的過往,她這個程家人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
“我要先給你講個故事,聽完之後,你就能明白個中關系了。”冥深吸口氣,接下來要說的一切,他用了好久才完全消化。他希望程喬能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很多事,不是他們能改變的。
程喬重重地點頭,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程家過去做過什麽,她都會坦然面對。
讀懂了程喬臉上堅毅的神色,冥欣慰地笑笑,開始講述這個與程家有關的故事。
兩千多年前,差不多比翁子胥成為知名邪修,還要早個幾百年,那時候的程家還只是修道界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家族,當年以家族為單位的修道門派有很多,這樣的門派一般都不收外姓弟子,別看程家子孫眾多,但是和那些大門大派比起來還是有些小家子氣。
不過程家人天賦過人,而且每一代子孫都很擅長研究新的修行方式,一代一代累積下來,程家人獨辟蹊徑,總結了一套全新的修行體系。也正是因為如此,程家人的修為往往要比其他修道門派的弟子要高得多。只是程家人低調慣了,很少和外界接觸,所以其他門派並不曉得程家有多厲害。
年輕一輩的程家子弟中,有一個叫程森的,年紀輕輕,修為就十分驚人,全家上下都以為他會是程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大道者,卻沒想到,程森陷入了修行的瓶頸,怎樣都無法突破。
程森覺得可能是自己修行的方式出了問題,與其閉門造車,還不如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積積功德行行善,說不定就能突破瓶頸得成大道呢。
正好當時有一個邪修弟子很猖狂,在人間大殺特殺,驚動了許多修道門派,修道門派紛紛派人出去追殺這名邪修,程森覺得抓住這名邪修應該是一件很大的功德,所以便向程家當時的家主告辭,出世去尋找這名邪修弟子的下落。
程森這一走便是三年,那個邪修弟子早已沒了音訊,修道門派以為這家夥是知道了的厲害,偷偷躲起來不敢出來見人,再三尋找也沒有任何線索,修道弟子們便紛紛返回各自的山門繼續修行。
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名邪修弟子其實早就被滅了,而滅掉他的人,正是程森。
只是程森在殺掉這名邪修弟子之後,不知怎的竟然步了他的後塵,也開始用邪門歪道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修為。
程森本來天賦就高,當時的修為又已經達到一定的高度,所以短短幾年之間,他就利用邪術突破了自己的瓶頸,成為當時數一數二的邪修。
紙是包不住火的,程森墮入魔道的消息傳回修道界,整個修道界都炸了,個別和程家走得比較近的門派紛紛上門,詢問到底怎麽回事,程家家主當時也是一頭霧水,他以為程森這些年是在人間歷練,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成了邪修,當下便派了幾名子弟,去人間尋找程森。
可是程森本來就是程家年輕一輩當中最厲害的,如今又修習了邪術,又怎麽能是其他子弟能夠對付得了的,所以,程家派了幾次人都被程森重創而歸。
眼見著程家解決不了程森這個大麻煩,修道界便團結起來,每個門派都派出幾個精英弟子,聯合程家的人一塊兒去追殺程森。
程家家主更是親自出面,率領著大軍去找程森算賬。
按照修道界以往的經驗,不管程森有多厲害,他都只是一個邪修,很難號召其他邪修幫忙。雙拳還難敵四手呢,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對抗整個修道界的精英部隊。
然而現實狠狠抽了眾人一個耳光,程森高超的修為震撼了其他邪修,其他邪修紛紛將程森視為自己的領袖,得知修道門派大肆進犯,邪修竟然集結起來,幫助程森對抗追殺他的修道弟子。
那是一場昏天暗地的廝殺,修道弟子和邪修雙雙損失慘重。
眼見血流成河,程家家主心痛不已,準備親自出手誅殺程森。
程家家主心裏很清楚,以程森今時今日的修為,就算自己拼盡全力,也未必能將其一舉殲滅。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程森竟然沒有反抗,乖乖就戮。
臨死之前,程森交給程家家主一本秘籍,告訴家主,這是他多年以來總結的邪修修道法門,目前為止,邪修掌握的所有邪術全部都記錄在上面,程家只要能夠將上面的邪術全部破解,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誅滅所有邪修。
直到這一刻,程家家主才明白程森的用心良苦。
其實程森並不是想要突破修煉的瓶頸才踏上這條路的,而是因為他發現邪修的真實實力遠在他的預料之上,任由其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修道界的心腹大患。即便邪修不為難修道界,也不會放過普通百姓,身為修道者,程森不能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而無動於衷。他由衷地希望邪修能夠被全部消滅,還天下蒼生一片安寧。
再者,邪修的修煉方式和正道大有不同,邪修所修習的法術有一部分其實是可以用於正道的,他希望程家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來提升程家的修煉技法。
程森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他修習了多年的邪術,雙手早已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被他煉掉的亡魂也說不上到底有多少。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人的欲望。他明白,早晚有一天,自己會失去理智,展開更加瘋狂的殺戮。
原來,邪修的至高境界不是成神,也不是成魔,而是成為一個殺人的機器,以殺人為樂,完全失去作為一個“人”的理智。
程森自知罪孽深重,請求程家家主親自將其打得魂飛魄散,程家家主舉起掌,卻怎麽都拍不下去。程森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又是程家最有天賦的孩子,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他有著一顆向善的心,他難道不能給程森一條活路嗎?
看出程家家主的猶豫,程森笑笑,竟當著家主的面自斷經脈而死,然後以魂魄的形式出現在程家家主面前,對程家家主說:“我是罪孽深重之人,早已沒了輪回轉世的機會,與其這麽痛苦的在人間游蕩,最後灰飛煙滅,還不如由您給我個痛快。”
程森的話刺痛了家主的心,家主趁著其他修道門派和邪修大戰的工夫,偷偷地將程森的魂魄收了。在這一場大戰結束之後,家主親手將程森那滿是血腥的魂魄封印在一座巨大的法陣之中。
這陣法有凈化的功效,但是卻不足以凈化程森的罪孽,程家家主召集了所有的程家子弟,把程森的苦心告知大家,眾人無不震驚。
一番商量過後,程家所有子弟做出決定——既然程森可以為了消滅邪修而入以身成魔,那麽程家其他的子弟也可以犧牲小我,程森犯下的罪孽,由程家所有人來償還。
從那時候起,程家人放棄了山門修行,主動擔任起審判人的職責,審判世間游蕩的亡魂。他們要用程家整個家族來洗刷程森的罪孽,為他爭取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入輪回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程家還沒有祖傳的血脈之力,程家子弟之所以能夠擁有強大的法力,全靠自身的修行,一旦入世成為審判人,便不得不中斷修行,他們這一輩人倒還好,那下一代人又該如何呢?
家主翻開了那本程森交給他的手冊,上面記錄著形形色色的邪術,但其中也有程森總結出來的,適合程家子弟修煉的正常法術,有幾種法術修煉的時間相對較短,正適合擔任審判人的程家子弟。
“程家的術法有一部分取自邪術,即便施法原理不同,效果看起來也是差不多的。”冥摸了下自己的臉,程父給他換臉的方法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這種換臉和邪修的換臉術,以及傀儡換臉術都不同,他的長相並沒有真的被改變,如果非要解釋他換臉的原理,大概類似於……幻術?
不,這比幻術要高明得多,天下沒有不能破解的幻術,而他的假臉,除非他心甘情願剝掉,不然哪怕別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懷疑魏明的長相是假的。
這麽看來,程森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修道人才,這麽牛氣的技術,也只有他研究得出來。
程家人忙著到處去審判亡魂的這段時間,那些曾經擁護程森的邪修們也在蠢蠢欲動,有個邪修目睹了程家家主將程森魂魄抓走,正謀劃著如何將程森的魂魄救出來。
邪修人數本來就少,上回的大亂鬥又損失了不少,眼下想要和修道門派硬碰硬,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短時間內提升自身的修為。如何提升自己的修為,當然是吞噬大量的厲鬼和惡鬼,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擁有和修道門派一較高下的底氣。
可是自然條件下形成的利鬼和惡鬼,數量實在太有限了,而如果靠邪修自己去煉制厲鬼和惡鬼,又會耗費太長的時間,如此一來,誰知道程森的魂魄會不會被打得魂飛魄散,邪修們一商量,決定兵行險招,開啟地獄之門,去到陰間,用十八層地獄裏的亡魂來補充自身的能量。
聽到這裏,程喬驚訝得連嘴巴都閉不上了,不僅僅是因為程家那段不知該如何評判的歷史,更是因為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陰間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見了那麽多的鬼,她也不止一次地送鬼魂去輪回,但她從來不知道是否有陰間。冥曾說過,誰都不曉得陰間是否真實存在,程家人依靠血脈之力和當年修道的法門來審判亡魂,其實是在變相證明著陰間根本不存在,否則有閻王有判官,還要他們這些審判人做什麽。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冥輕輕地笑笑,“修道界直到現在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陰間真實存在,然而,邪修早在幾千年前便已經掌握了開啟地獄之門的方法。這就是邪修和修道弟子間的差距,也是程森當年寧願魂飛魄散,修為散盡,也要走上邪修這條路的原因。”
別看千百年來,修道門派和邪修勢均力敵,事實上,邪修的平均實力早已超越修道門派,只是因為邪修人數相對較少,加上邪修內部不團結,所以才會顯得修道門派更勝一籌,如果哪天邪修當真連成一氣,那麽修道門派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程森早就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犧牲自己。
程喬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問:“陰間,到底是什麽?和電視劇裏演得一樣嗎?”
“怎麽可能一樣!”冥揉揉她的腦袋,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著,“如果陰間真像人們以為的那樣,有閻王坐鎮,有判官記錄每個人生前死後的筆筆過往,那程家早就改行了。”
陰間並不像人們傳說中的那樣,有閻王有判官還有牛頭馬面等各類鬼差,現實中,陰間更像是另一個時空,兩個時空相互吸引,也相互制約,就像八卦太極圖那樣,陽間為陽,供養活人,陰間為陰,供養魂魄。
人死之後,魂魄會受到那個時空的吸引而自動進入穿過兩個時空間的阻隔,進入到那個空間。待時機成熟,魂魄會再次穿回到這邊的時空,轉世投胎,完成一次輪回。
因為要在兩個不同的時空間來回穿行,魂魄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絕大多數魂魄會忘記前塵往事,成為一個全新的人。還有少數人會殘留一部分過去的印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前世的記憶。
修道弟子可以利用修行主動選擇下一世的出身,避免了魂魄去陰間走一遭,從而可以保留住前世的修為,待覺醒後就可以繼承之前的修行,繼續修煉。
對於普通人而言,如果斷氣的時候有強烈的執念,或者有什麽重要的心願沒有完成,那麽魂魄就會拼命抵抗陰間的吸引,滯留在陽間,時間越久,魂魄受到陰間的吸引越少,從而沒有辦法依靠自然的力量進入到陰間。
普通人不懂如何投胎,不能去陰間,意味著他們沒有辦法按照自然規律輪回,只能日覆一日地在陽間逗留,最終因為氣場不和而消散。
程家審判亡魂,就是利用程家的法力增強魂魄和陰間的聯系,強行將其送到陰間,據程家祖上說,程家的血脈之力可以讓犯過錯的亡魂更快地洗刷掉罪孽,也可以讓無辜的亡魂更快地完成兩個時空的穿梭,早日完成輪回,重新做人。
程森交給程家家主的那本手冊上面,記錄著開啟陰間大門的陣法,程家子弟無意之中得知邪修要進入陰間吞噬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立即將這消息回報給程家家主,程家家主明白,若是讓邪修得逞,那麽正邪兩派之間又會掀起一波血雨腥風,而這筆賬,到頭來還得算在程森的頭上。
程家家主當機立斷,號召所有程家子弟,利用手冊上的陣法開啟通往陰間的大門,去陰間阻擊那些瘋狂的邪修。
陰間能夠保持神秘多年,主要是因為陰陽不相容,魂魄留在陽間太久會魂飛魄散,活人去了陰間也是一樣的道理,不管是程家還是邪修,說到底都還是活人,他們以活人之軀去往陰間,雙方都承擔了莫大的風險。
程家人到達陰間的時候,邪修已經在那兒大吃特吃了,雙方在陰間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奈何邪修吞噬了太多惡鬼,實力大增,程家漸漸不敵。
危難關頭,程家家主狠下一條心,下令讓程家子弟有樣學樣,和邪修們搶食餓鬼。
吞噬亡魂來提升自身修為的方法,對修道門派而言,最高級別的禁術。程家子弟從來沒有修習過這樣的法術,如今突然吞噬惡鬼,雖然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修為,來和邪修們對抗,卻也是一種敵損一千自損八百的作戰方案。
那場戰鬥活下來的程家子弟,絕大多數都因為吞噬惡鬼而遭到反噬,暴斃而亡,還有部分幸運活下來的,身體也發生了異變,他們發現自己的血脈竟然產生了變化,一開始他們並不清楚這種變化是好是壞,直到在審判亡魂的過程中,他們發現有些沒有法力的亡魂一見到他們,就會忍不住顫動跪拜。
“這種力量,就是血脈之力的雛形。”
程喬忍不住張開雙手細細看著,她從來沒有想過程家的血脈之力是這麽來的。嚴格來說,程家的血脈之力是邪術的延伸,雖然程家子弟吞噬亡魂是逼不得已,但這畢竟是禁術,是大道不容許的。只是其他修道門派並不清楚血脈之力的來歷,還以為程家人得天獨厚,能夠將這一份神奇的力量祖祖輩輩相傳。
如果程家人仍在修行,外界就會發現無論多少代傳人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得成大道,從這個角度看,程家選擇成為審判人,其實是最好的掩蓋那段歷史的手段。
在整個修道界看來,程家唯一的黑歷史是出了個程森,而程森被程家家主親手殲滅,這一頁便掀過去了,畢竟哪個門派都出過叛徒,可誰又能想到程森背後延伸出來這麽多的秘密。
理論上講,任何生靈包括魂體,在吞噬其他生靈或魂體的時候,都能將被吞噬者的能量據為己有,也就是說,一個人吞噬的鬼魂越多,自身的法力就會越強,只是任何事都有個臨界點,邪修沒有單純地靠吃鬼來提升自己,正是這個原因——吃太多會消化不了,到頭來遭到反噬。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程家子弟,吞噬了超越自身極限數量的鬼魂,身體發生異變的同時,也獲取了超乎想象的力量,這股力量,足夠任何一個鬼魂頂禮膜拜。
這也是鬼魂在血脈之力面前,毫無抵抗之力的根本原因。
“蓋天尊者曾經參與過當年那場大戰,所以他很清楚,當年的程家人是沒有血脈之力的,只是他不清楚程家人是因為吞噬了大量亡魂而導致血脈變異,從而生成了這股詭異而強大力量。他一直以為是程家人掌握了某種修習秘術,才修煉成了這種能夠遺傳給後人的法力。蓋提案尊主之所以要活捉你,就是想要通過你,得到程家的修煉秘籍。”
“那徐怡呢?徐怡也曾經參加過當年的那場大戰嗎?”程喬問。
和蓋天尊者比起來,她更好奇徐怡的情況,畢竟言渺還在徐怡的手裏,她巴不得馬上就把徐怡找出來,將言渺救回來。
冥搖了搖頭,說了句讓程喬心臟險些驟停的話:“徐怡也是程家人。”
“怎麽可能!”程喬差點尖叫出聲,不是說程家因為血脈之力和魂魄的特殊性,遭到了方方面面的圍剿和追殺,如今人丁雕零,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嗎?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但我很肯定,徐怡就是程家人。因為這一點不是我從邪修那邊得到的消息,而是你父親親口告訴我的。他說程家除了你們這一脈外,還有一支,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程家另一支的人在哪,現在我知道了。”
冥握住程喬微微顫抖的手,直到程喬冷靜下來,他才繼續講述著程家另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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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喬,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誡你一定要遵守程家的祖訓,堅信自己身負的責任,不是因為我擔心你走錯路,而是怕你知道程家的過去後,對自己產生質疑。”
冥的聲音很嚴肅,看得出來他在很認真地對程喬說這番話。
程喬緩緩低下頭,雙眼盯著漆黑的虛空,半晌垂下眼簾,平靜地問:“程家過去和邪修有某種聯系吧?”
如果說之前的蛛絲馬跡還不足以讓她聯想到這一點的話,那麽大明山下的基地卻足夠說明一切。一個只有血脈之力才能開啟的基地,裏面裝著大量的僵屍。她想騙自己說那和程家無關都不可能。
何況後來蓋天尊者也曾為此抓她詢問大明山下的情況,可見那個基地和程家關系十分緊密,並且在一部分邪修看來,她是理應知道其中聯系的。
“程家有許多秘密,我一直以來都沒有告訴你,一來是怕你知道的太多,會胡思亂想,二來是不希望你受到祖輩的影響,三來……程家的過去,一部分是你父親告訴我的,還有一部分是這些年來我在邪修那邊打聽到的,我不敢保證邪修那邊關於程家的傳言是真是假。但是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我覺得你有權利知道一切,何況,有些事我不說清楚,你就不會意識到自己身處在怎樣的危險之中。”
程喬默默地聽著,冥的良苦用心,她都能體會,她現在並不怪冥長久以來對自己的隱瞞,可就像冥說得那樣,程家的過往,她這個程家人是無論如何都躲不掉的。
“我要先給你講個故事,聽完之後,你就能明白個中關系了。”冥深吸口氣,接下來要說的一切,他用了好久才完全消化。他希望程喬能做好心理準備,畢竟很多事,不是他們能改變的。
程喬重重地點頭,她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不管程家過去做過什麽,她都會坦然面對。
讀懂了程喬臉上堅毅的神色,冥欣慰地笑笑,開始講述這個與程家有關的故事。
兩千多年前,差不多比翁子胥成為知名邪修,還要早個幾百年,那時候的程家還只是修道界一個不大起眼的小家族,當年以家族為單位的修道門派有很多,這樣的門派一般都不收外姓弟子,別看程家子孫眾多,但是和那些大門大派比起來還是有些小家子氣。
不過程家人天賦過人,而且每一代子孫都很擅長研究新的修行方式,一代一代累積下來,程家人獨辟蹊徑,總結了一套全新的修行體系。也正是因為如此,程家人的修為往往要比其他修道門派的弟子要高得多。只是程家人低調慣了,很少和外界接觸,所以其他門派並不曉得程家有多厲害。
年輕一輩的程家子弟中,有一個叫程森的,年紀輕輕,修為就十分驚人,全家上下都以為他會是程家有史以來最年輕的得大道者,卻沒想到,程森陷入了修行的瓶頸,怎樣都無法突破。
程森覺得可能是自己修行的方式出了問題,與其閉門造車,還不如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積積功德行行善,說不定就能突破瓶頸得成大道呢。
正好當時有一個邪修弟子很猖狂,在人間大殺特殺,驚動了許多修道門派,修道門派紛紛派人出去追殺這名邪修,程森覺得抓住這名邪修應該是一件很大的功德,所以便向程家當時的家主告辭,出世去尋找這名邪修弟子的下落。
程森這一走便是三年,那個邪修弟子早已沒了音訊,修道門派以為這家夥是知道了的厲害,偷偷躲起來不敢出來見人,再三尋找也沒有任何線索,修道弟子們便紛紛返回各自的山門繼續修行。
他們不知道的是,那名邪修弟子其實早就被滅了,而滅掉他的人,正是程森。
只是程森在殺掉這名邪修弟子之後,不知怎的竟然步了他的後塵,也開始用邪門歪道的方式來提升自己的修為。
程森本來天賦就高,當時的修為又已經達到一定的高度,所以短短幾年之間,他就利用邪術突破了自己的瓶頸,成為當時數一數二的邪修。
紙是包不住火的,程森墮入魔道的消息傳回修道界,整個修道界都炸了,個別和程家走得比較近的門派紛紛上門,詢問到底怎麽回事,程家家主當時也是一頭霧水,他以為程森這些年是在人間歷練,卻沒有想到他竟然成了邪修,當下便派了幾名子弟,去人間尋找程森。
可是程森本來就是程家年輕一輩當中最厲害的,如今又修習了邪術,又怎麽能是其他子弟能夠對付得了的,所以,程家派了幾次人都被程森重創而歸。
眼見著程家解決不了程森這個大麻煩,修道界便團結起來,每個門派都派出幾個精英弟子,聯合程家的人一塊兒去追殺程森。
程家家主更是親自出面,率領著大軍去找程森算賬。
按照修道界以往的經驗,不管程森有多厲害,他都只是一個邪修,很難號召其他邪修幫忙。雙拳還難敵四手呢,僅憑他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對抗整個修道界的精英部隊。
然而現實狠狠抽了眾人一個耳光,程森高超的修為震撼了其他邪修,其他邪修紛紛將程森視為自己的領袖,得知修道門派大肆進犯,邪修竟然集結起來,幫助程森對抗追殺他的修道弟子。
那是一場昏天暗地的廝殺,修道弟子和邪修雙雙損失慘重。
眼見血流成河,程家家主心痛不已,準備親自出手誅殺程森。
程家家主心裏很清楚,以程森今時今日的修為,就算自己拼盡全力,也未必能將其一舉殲滅。令他沒有想到的是,程森竟然沒有反抗,乖乖就戮。
臨死之前,程森交給程家家主一本秘籍,告訴家主,這是他多年以來總結的邪修修道法門,目前為止,邪修掌握的所有邪術全部都記錄在上面,程家只要能夠將上面的邪術全部破解,就能夠輕而易舉地誅滅所有邪修。
直到這一刻,程家家主才明白程森的用心良苦。
其實程森並不是想要突破修煉的瓶頸才踏上這條路的,而是因為他發現邪修的真實實力遠在他的預料之上,任由其發展下去,早晚有一天會成為修道界的心腹大患。即便邪修不為難修道界,也不會放過普通百姓,身為修道者,程森不能眼睜睜看著生靈塗炭而無動於衷。他由衷地希望邪修能夠被全部消滅,還天下蒼生一片安寧。
再者,邪修的修煉方式和正道大有不同,邪修所修習的法術有一部分其實是可以用於正道的,他希望程家能夠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來提升程家的修煉技法。
程森的初衷是好的,但是他修習了多年的邪術,雙手早已沾滿了無辜之人的鮮血,被他煉掉的亡魂也說不上到底有多少。有的時候,他甚至會控制不住自己殺人的欲望。他明白,早晚有一天,自己會失去理智,展開更加瘋狂的殺戮。
原來,邪修的至高境界不是成神,也不是成魔,而是成為一個殺人的機器,以殺人為樂,完全失去作為一個“人”的理智。
程森自知罪孽深重,請求程家家主親自將其打得魂飛魄散,程家家主舉起掌,卻怎麽都拍不下去。程森是他從小看到大的,又是程家最有天賦的孩子,雖然現在已經沒有回頭路,可他有著一顆向善的心,他難道不能給程森一條活路嗎?
看出程家家主的猶豫,程森笑笑,竟當著家主的面自斷經脈而死,然後以魂魄的形式出現在程家家主面前,對程家家主說:“我是罪孽深重之人,早已沒了輪回轉世的機會,與其這麽痛苦的在人間游蕩,最後灰飛煙滅,還不如由您給我個痛快。”
程森的話刺痛了家主的心,家主趁著其他修道門派和邪修大戰的工夫,偷偷地將程森的魂魄收了。在這一場大戰結束之後,家主親手將程森那滿是血腥的魂魄封印在一座巨大的法陣之中。
這陣法有凈化的功效,但是卻不足以凈化程森的罪孽,程家家主召集了所有的程家子弟,把程森的苦心告知大家,眾人無不震驚。
一番商量過後,程家所有子弟做出決定——既然程森可以為了消滅邪修而入以身成魔,那麽程家其他的子弟也可以犧牲小我,程森犯下的罪孽,由程家所有人來償還。
從那時候起,程家人放棄了山門修行,主動擔任起審判人的職責,審判世間游蕩的亡魂。他們要用程家整個家族來洗刷程森的罪孽,為他爭取一個洗心革面,重新入輪回的機會。
那個時候的程家還沒有祖傳的血脈之力,程家子弟之所以能夠擁有強大的法力,全靠自身的修行,一旦入世成為審判人,便不得不中斷修行,他們這一輩人倒還好,那下一代人又該如何呢?
家主翻開了那本程森交給他的手冊,上面記錄著形形色色的邪術,但其中也有程森總結出來的,適合程家子弟修煉的正常法術,有幾種法術修煉的時間相對較短,正適合擔任審判人的程家子弟。
“程家的術法有一部分取自邪術,即便施法原理不同,效果看起來也是差不多的。”冥摸了下自己的臉,程父給他換臉的方法就是其中之一,只是這種換臉和邪修的換臉術,以及傀儡換臉術都不同,他的長相並沒有真的被改變,如果非要解釋他換臉的原理,大概類似於……幻術?
不,這比幻術要高明得多,天下沒有不能破解的幻術,而他的假臉,除非他心甘情願剝掉,不然哪怕別人有天大的本事,也不會懷疑魏明的長相是假的。
這麽看來,程森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修道人才,這麽牛氣的技術,也只有他研究得出來。
程家人忙著到處去審判亡魂的這段時間,那些曾經擁護程森的邪修們也在蠢蠢欲動,有個邪修目睹了程家家主將程森魂魄抓走,正謀劃著如何將程森的魂魄救出來。
邪修人數本來就少,上回的大亂鬥又損失了不少,眼下想要和修道門派硬碰硬,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短時間內提升自身的修為。如何提升自己的修為,當然是吞噬大量的厲鬼和惡鬼,只有這樣,他們才能夠擁有和修道門派一較高下的底氣。
可是自然條件下形成的利鬼和惡鬼,數量實在太有限了,而如果靠邪修自己去煉制厲鬼和惡鬼,又會耗費太長的時間,如此一來,誰知道程森的魂魄會不會被打得魂飛魄散,邪修們一商量,決定兵行險招,開啟地獄之門,去到陰間,用十八層地獄裏的亡魂來補充自身的能量。
聽到這裏,程喬驚訝得連嘴巴都閉不上了,不僅僅是因為程家那段不知該如何評判的歷史,更是因為直到現在她才知道,原來陰間是真實存在的。
雖然見了那麽多的鬼,她也不止一次地送鬼魂去輪回,但她從來不知道是否有陰間。冥曾說過,誰都不曉得陰間是否真實存在,程家人依靠血脈之力和當年修道的法門來審判亡魂,其實是在變相證明著陰間根本不存在,否則有閻王有判官,還要他們這些審判人做什麽。
“是不是覺得很不可思議?”冥輕輕地笑笑,“修道界直到現在也不敢百分之百肯定陰間真實存在,然而,邪修早在幾千年前便已經掌握了開啟地獄之門的方法。這就是邪修和修道弟子間的差距,也是程森當年寧願魂飛魄散,修為散盡,也要走上邪修這條路的原因。”
別看千百年來,修道門派和邪修勢均力敵,事實上,邪修的平均實力早已超越修道門派,只是因為邪修人數相對較少,加上邪修內部不團結,所以才會顯得修道門派更勝一籌,如果哪天邪修當真連成一氣,那麽修道門派連還手之力都沒有,程森早就意識到這一點,所以才會犧牲自己。
程喬艱難地咽了下口水,問:“陰間,到底是什麽?和電視劇裏演得一樣嗎?”
“怎麽可能一樣!”冥揉揉她的腦袋,像是自言自語般說著,“如果陰間真像人們以為的那樣,有閻王坐鎮,有判官記錄每個人生前死後的筆筆過往,那程家早就改行了。”
陰間並不像人們傳說中的那樣,有閻王有判官還有牛頭馬面等各類鬼差,現實中,陰間更像是另一個時空,兩個時空相互吸引,也相互制約,就像八卦太極圖那樣,陽間為陽,供養活人,陰間為陰,供養魂魄。
人死之後,魂魄會受到那個時空的吸引而自動進入穿過兩個時空間的阻隔,進入到那個空間。待時機成熟,魂魄會再次穿回到這邊的時空,轉世投胎,完成一次輪回。
因為要在兩個不同的時空間來回穿行,魂魄會受到不同程度的影響,絕大多數魂魄會忘記前塵往事,成為一個全新的人。還有少數人會殘留一部分過去的印象,這就是人們常說的前世的記憶。
修道弟子可以利用修行主動選擇下一世的出身,避免了魂魄去陰間走一遭,從而可以保留住前世的修為,待覺醒後就可以繼承之前的修行,繼續修煉。
對於普通人而言,如果斷氣的時候有強烈的執念,或者有什麽重要的心願沒有完成,那麽魂魄就會拼命抵抗陰間的吸引,滯留在陽間,時間越久,魂魄受到陰間的吸引越少,從而沒有辦法依靠自然的力量進入到陰間。
普通人不懂如何投胎,不能去陰間,意味著他們沒有辦法按照自然規律輪回,只能日覆一日地在陽間逗留,最終因為氣場不和而消散。
程家審判亡魂,就是利用程家的法力增強魂魄和陰間的聯系,強行將其送到陰間,據程家祖上說,程家的血脈之力可以讓犯過錯的亡魂更快地洗刷掉罪孽,也可以讓無辜的亡魂更快地完成兩個時空的穿梭,早日完成輪回,重新做人。
程森交給程家家主的那本手冊上面,記錄著開啟陰間大門的陣法,程家子弟無意之中得知邪修要進入陰間吞噬十八層地獄裏的惡鬼,立即將這消息回報給程家家主,程家家主明白,若是讓邪修得逞,那麽正邪兩派之間又會掀起一波血雨腥風,而這筆賬,到頭來還得算在程森的頭上。
程家家主當機立斷,號召所有程家子弟,利用手冊上的陣法開啟通往陰間的大門,去陰間阻擊那些瘋狂的邪修。
陰間能夠保持神秘多年,主要是因為陰陽不相容,魂魄留在陽間太久會魂飛魄散,活人去了陰間也是一樣的道理,不管是程家還是邪修,說到底都還是活人,他們以活人之軀去往陰間,雙方都承擔了莫大的風險。
程家人到達陰間的時候,邪修已經在那兒大吃特吃了,雙方在陰間展開了一場殊死搏鬥,奈何邪修吞噬了太多惡鬼,實力大增,程家漸漸不敵。
危難關頭,程家家主狠下一條心,下令讓程家子弟有樣學樣,和邪修們搶食餓鬼。
吞噬亡魂來提升自身修為的方法,對修道門派而言,最高級別的禁術。程家子弟從來沒有修習過這樣的法術,如今突然吞噬惡鬼,雖然可以在短時間內提升自己的修為,來和邪修們對抗,卻也是一種敵損一千自損八百的作戰方案。
那場戰鬥活下來的程家子弟,絕大多數都因為吞噬惡鬼而遭到反噬,暴斃而亡,還有部分幸運活下來的,身體也發生了異變,他們發現自己的血脈竟然產生了變化,一開始他們並不清楚這種變化是好是壞,直到在審判亡魂的過程中,他們發現有些沒有法力的亡魂一見到他們,就會忍不住顫動跪拜。
“這種力量,就是血脈之力的雛形。”
程喬忍不住張開雙手細細看著,她從來沒有想過程家的血脈之力是這麽來的。嚴格來說,程家的血脈之力是邪術的延伸,雖然程家子弟吞噬亡魂是逼不得已,但這畢竟是禁術,是大道不容許的。只是其他修道門派並不清楚血脈之力的來歷,還以為程家人得天獨厚,能夠將這一份神奇的力量祖祖輩輩相傳。
如果程家人仍在修行,外界就會發現無論多少代傳人再怎麽努力,也無法得成大道,從這個角度看,程家選擇成為審判人,其實是最好的掩蓋那段歷史的手段。
在整個修道界看來,程家唯一的黑歷史是出了個程森,而程森被程家家主親手殲滅,這一頁便掀過去了,畢竟哪個門派都出過叛徒,可誰又能想到程森背後延伸出來這麽多的秘密。
理論上講,任何生靈包括魂體,在吞噬其他生靈或魂體的時候,都能將被吞噬者的能量據為己有,也就是說,一個人吞噬的鬼魂越多,自身的法力就會越強,只是任何事都有個臨界點,邪修沒有單純地靠吃鬼來提升自己,正是這個原因——吃太多會消化不了,到頭來遭到反噬。
那些僥幸活下來的程家子弟,吞噬了超越自身極限數量的鬼魂,身體發生異變的同時,也獲取了超乎想象的力量,這股力量,足夠任何一個鬼魂頂禮膜拜。
這也是鬼魂在血脈之力面前,毫無抵抗之力的根本原因。
“蓋天尊者曾經參與過當年那場大戰,所以他很清楚,當年的程家人是沒有血脈之力的,只是他不清楚程家人是因為吞噬了大量亡魂而導致血脈變異,從而生成了這股詭異而強大力量。他一直以為是程家人掌握了某種修習秘術,才修煉成了這種能夠遺傳給後人的法力。蓋提案尊主之所以要活捉你,就是想要通過你,得到程家的修煉秘籍。”
“那徐怡呢?徐怡也曾經參加過當年的那場大戰嗎?”程喬問。
和蓋天尊者比起來,她更好奇徐怡的情況,畢竟言渺還在徐怡的手裏,她巴不得馬上就把徐怡找出來,將言渺救回來。
冥搖了搖頭,說了句讓程喬心臟險些驟停的話:“徐怡也是程家人。”
“怎麽可能!”程喬差點尖叫出聲,不是說程家因為血脈之力和魂魄的特殊性,遭到了方方面面的圍剿和追殺,如今人丁雕零,只剩下她一個人了嗎?
“我知道你不願意相信,但我很肯定,徐怡就是程家人。因為這一點不是我從邪修那邊得到的消息,而是你父親親口告訴我的。他說程家除了你們這一脈外,還有一支,只是那個時候我不知道,程家另一支的人在哪,現在我知道了。”
冥握住程喬微微顫抖的手,直到程喬冷靜下來,他才繼續講述著程家另一段不為人知的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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