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鄧佳睡熟後，她又一次來到鄧佳父母的房間，這次她特意沒開燈，待雙眼完全適應黑暗後基本也能看清室內的環境。和上次一樣，窗簾拉上一半，衣櫃的門開著，屋內很空曠，一眼就能看遍，根本沒有能藏東西的地方。

那小丫頭，到底在看什麽呢？

程喬如此想著，將開了條縫兒的門輕輕關上，一轉身，頓時被身後小小的人影嚇得魂兒都飛了！

走廊沒開燈，只有程喬的屋裏透出微弱的光，慌促間根本看不清眼前是什麽。

程喬的心狂跳不止，耳膜仿佛也在同頻率跳躍，大腦一陣眩暈，半晌，她總算找回自己的聲音：“佳佳？”

“你也看得到？”鄧佳的聲音帶著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特有的稚嫩，然而此刻在程喬聽來卻有種說不出的詭異，配上鄧佳那張沒有表情的小臉，程喬有那麽個瞬間懷疑這孩子是不是被臟東西附身了。

平覆著亂了的心跳，程喬擠出個不太自然的笑臉，蹲下來拉住鄧佳的小手。

鄧佳的手很涼，好像在室外凍過一樣，程喬被冰得一激靈，沸騰的大腦當即冷靜下來。

“佳佳，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麽？”

與其懷疑這個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孩子，她更傾向於這間房子有問題。雖然她並不清楚問題出在哪裏，鄧佳到底看到了什麽。

鄧佳直勾勾地盯著程喬的眼睛，像是在求證什麽，好半天，小姑娘的眼中出現濃濃的失望。

“沒什麽。”鄧佳邊說邊掙脫程喬的手，一路小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程喬起身要追，房門卻在她的面前砰地關上，小丫頭還把門鎖給鎖上了。

程喬叫了兩聲，鄧佳還是不肯給她開門，沒辦法，她只好回房，只是這下她怎麽都睡不著了，翻來覆去地想鄧佳那句“你也看得到”是什麽意思。如果是每個人都能看到的東西，她應該問“你看到了？”，聯想小姑娘方才的表情和語氣，程喬忽然冒出個想法——這房子裏有鬼，而鄧佳恰好看到了！

她聽柳齊說過，小孩子大多是能看到鬼的，隨著年紀的增長，這種見鬼的能力也漸漸消失了，絕大多數的孩子在繈褓時期都見過鬼，不過那時候的他們既不會表達也不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鬼，沒辦法把他們看到的告訴別人，更不會在他們的記憶裏留下痕跡。後來會說話了，會笑會鬧會害怕了，見鬼的能力也削弱了，十歲之後的孩子能見鬼的已是屈指可數。鄧佳今年十一歲，按理說不該再見鬼，可到底是孩子，受各方面因素的影響更大，也就比成年人更容易見鬼。

更可怕的是這個年紀的孩子已經知曉“鬼”是個什麽東西了。

聽小丫頭的意思，她很可能跟父母甚至保姆說過家裏有鬼，卻沒人相信她，因此當她發現程喬鬼鬼祟祟窺探主臥的時候就以為程喬也能看到，才會主動和程喬說話，當她意識到程喬什麽都沒看到後，又把藏在心底的秘密封存了起來，假裝什麽都發生。

程喬越想越覺得是這麽回事，看來有必要找機會和鄧佳談談，如果這間屋裏真有鬼，還是趁早收拾了得好。柳齊說過“人鬼殊途”，活人若是長期生活在鬼魂盤踞或游蕩的地方，就算人鬼兩不相幹，人的時運也會變得非常差，健康也會出問題，除非懂得養鬼之術，否則在這種地方常住的人早晚會出事。

打定主意的程喬急吼吼去上了趟廁所，又去鄧佳父母的臥室轉了圈，依然什麽都沒看到。

第二天早上，程喬借口幫忙做早餐向保姆套話，她先說起現在的小孩子不容易，鄧佳小學還沒畢業就要面對做不完的作業和試題，簡直不敢想以後升入初中高中怎麽辦。保姆嘆了口氣，說現在的孩子學習壓力太大，整宿不睡覺都做不完老師布置的作業，可不做又不行……

見保姆打開了話匣子，程喬開始潛移默化轉移話題：“孫阿姨，我覺得吧，當家長的就該聯合起來向教育部門反應，小孩子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哪受得了天天熬夜寫作業啊，就算身體受得了，精神也受不了啊，我以前在網上看到有的孩子壓力太大，精神都不太正常了！”

“可不是嘛，”孫阿姨嘆氣，“我兒子說他們班有個小姑娘學習可用功了，可成績就是上不來，急得她天天哭，老師都說這麽下去不行，但家長就是覺得孩子不夠努力，只要那小姑娘考試考不好就罵她，誰說都沒用，唉……遠的不說，就說佳佳，這小學還沒念完呢就開始補課，平時還有好幾個特長班要上，雖然佳佳這孩子聰明，可她到底是個孩子……”

見孫阿姨主動將話題抓到鄧佳身上，程喬再接再厲，圍繞著鄧佳的學習和平時表現各種聊，孫阿姨也說了不少鄧佳的情況。鄧佳的父母是愛孩子的，但他們愛孩子的方式卻不是孩子想要的，給了孩子富裕的生活，卻忽略了陪伴孩子的時光，兩人已經兩年多沒帶鄧佳出去玩了。

鄧佳呢，父母說忙，她就乖乖玩自己的，不哭也不鬧，是個懂事得讓人心疼的娃娃。

“咱們都是打工的，有些話也不方便跟他們說，所以啊，我就想著多給佳佳做點好吃的，她愛吃什麽就做點什麽，唉，以前我覺著有錢人家的孩子要什麽都能得到最好的，可現在我覺得，佳佳還沒我兒子過得幸福。”

程喬聽了後沈默片刻，以前她也很羨慕有父母的孩子，上下學有人接送，每天有人送飯，逢年過節有新衣服穿有禮物收，她卻什麽都沒有。後來長大了一點，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幸運的，至少她沒像其他失去父母的孩子那樣被送去孤兒院，她有自己的家，雖然這個家裏，只有她自己。

然而現在她忽然發現，不是每個有父母的孩子都如她想象中那麽幸福，就像鄧佳，她雖然有父母，有富足的生活，想要什麽就有什麽，但對佳佳而言，最重要的或許是父母能陪她一起做作業，一起看動畫片，一起去游樂園，這個小姑娘的心裏，是否也在羨慕別的孩子有父母的關愛，而她的精神世界正貧瘠一片？

程喬晃晃頭，暫時從這些混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鄧佳是否快樂幸福不是她眼下思考的重點，她更關心的是鄧佳有沒有和保姆說過家裏有鬼。

“這人啊，不能光看賺得多少，”保姆將食材收拾幹凈，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準備炒菜，“你別看我掙得不多，可我知道我兒子想要什麽，所以不管佳佳父母加多少錢我都不同意留宿，要是一天看不見我，我兒子非得急哭了不可。可你看看佳佳的父母，說出差就出差，常常兩個人一起走，把一個那麽小的孩子扔在家裏，這麽大的房子，你讓我自個兒住我都瘆得慌，何況是個小女孩呢，幸虧有你陪著，不然佳佳……”

保姆下意識左右看看，靠近程喬小聲說：“佳佳跟她爸媽說家裏有個長頭發的阿姨，可她父母都不信。”

程喬的心頓時懸了起來，屏住呼吸聽孫阿姨往下說。

孫阿姨的聲音稍稍大了些：“其實我也不信，我覺著佳佳這麽說，就是想讓她爸媽多在家陪陪她，她父母也是這麽想的，可他們不檢討自己的行為，非要責怪佳佳撒謊，唉，佳佳本來就內向，你再看看現在，平時都不說話了，這麽下去可怎麽得了！”

孫阿姨絮絮叨叨，翻來覆去就是佳佳父母多麽不負責任，佳佳多麽可憐，程喬邊應和著邊在心裏猜測，佳佳到底是真見了鬼，還是如她父母和孫阿姨想得那樣。

最終，她選擇相信鄧佳，一個孩子想博取父母的註意有很多種方法，假裝撞鬼這種想法大概只有成年人才想得出來，將大人的觀念強行加在孩子的頭上，本身就錯得離譜。想弄清真相，首先要讓鄧佳打開心扉，可鄧佳已經知道她沒看見長頭發阿姨，如果她突然說自己看見了，小孩子沒準會更不信任她，那她更別想問出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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