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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願能如此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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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殿之中,四下燈火通明。

都知慶僖公仍在等外出的世郡回宮,德章奉藥在前,勸著早歇,仍是於事無補。

好在世郡安然回來了,不然慶僖公這身子,又怕是要垮下去半分。

慶僖公扶著案頭站起來,在公公的扶攙下走下,盯著子桑頸間看了會,呵呵笑了:“命大。”

“子桑也是這般與那些人說的。”

三船滿載焰火利箭,於寒水圍屠,公子桑活了下來。

三箭淩空直取面首,於殘秋夜獵,公子桑活了下來。

可不正是命大。

接替過德章,子桑扶著慶僖公回到榻前:“要說,我們爺孫兩個,你是命長,我是命大。你呀,繼續長壽下去,我呀,便借著你的福氣,繼續命大下去。”

即然大家夥都這麽喜歡玩這些沒意思的游戲,那她便將就著也好,不然這些沒意思的人,就太欺負人啦。

慶僖公笑呵呵:“說得在理。”

再聽得周載把當時一些事情說來,並又把刻著奇介名字的箭呈上,慶僖公面上的笑才慢慢隱去。

“你想得倒也還周到,不過這事到了朝上,還是會被中郎將一幹人提起來的。”

“那便提罷,只說這兩箭給世郡啊,拿去柴房燒著玩了。便是查也無處查的,非要究責,便把這事都甩給你任性的孫兒便好。”

於是又便笑了,有時候玩世不恭確實也是個好法子,教那些總也鉆著律法空子的人無可耐何。

再看了子桑這一身盔甲,亦是撫須:“這身行頭不錯,聽說今日開弓箭,一箭便中得環心,比寡人還厲害。”

“湊了巧,要是一箭不中,那些人定然還要我再射的。”

“公奇介受了傷,方仲侯必然也會因著這事再與朗中將一幹人暗裏起爭鬥的。”

周載如是說著,面上依是正色:“撥出來的箭上雖未刻有名,不過誰都會想到是中朗將這一行了。”

子桑想想,若當時中了箭,那些人必然上來從她面上撥下箭來,想想便滲人得很。

那些人看到箭上奇介二字,便登時便會令人拿了方仲侯一幹人,正好奇介又不在於是造反名頭便有了著落。

“其實王爺爺原本是偏向於把這王位給方仲侯的罷?”若沒得她子桑的話,慶僖公應該也就不需要猶豫了,再不甘心,也只能如此。

偏生她還活著,還被尋到了宮中。

慶僖公微微拍了拍案頭,眼睛向著半空之中,似看著自家祖上似的:“方仲侯雖也不濟事,只圖眼前權勢,可多少也是算是與我王室近親,或而能鎮住天下各方。”

若倚重了中朗將一幹遠親血系,天下不服之人只怕會越多,怕的不是看不準人,怕的是不服的人太多,江山就難有安寧。

再有的,是天下現已有四國鼎立之態,南涼國大勢大,已雄霸多年,一朝內亂,怕基業要崩。

子桑手握了握慶僖公,嘴巴略是動了動,卻還是沒問出來,心裏的話咽回去,只笑說:“不多想了,先睡好明日再議。”

如此退了出來,看著四下寂靜的宮墻,再看著遠處白壁城中隱約的幾處繁華處。

輕撫了大雪的脖子,邊走邊說:“我要是真應了這萬萬人之上的位置,就能守得安寧了麽?”

周載還留在王面前,沈聲道:“其實世郡也確有過人之處的。”

“嗯,比剛見時那會好多了。”

王問周載:“能倚重?”

“就是過於放浪了,總也不拿自個生死當事兒,大概也不能體恤百姓苦難的。”

譬如今日箭來時,見大約是不能避了,幹脆就笑笑然地向著那小醫官,全然不想著自己要死了罷。

“現在朝中多盯著她,寡人怕是有心扶她,也是無力了。”以當前局勢,能讓這麽個孫女活下去已是吃力。

“周載將舍命護好世郡,守住我南涼正脈存息。”

“你有此心便好。”

願能如此罷,帝王所居,樓高獨危。

子桑在宮人的忙活下總算缷去了滿身的重甲,對鏡看著自己脖上被纏著纏白緞子的樣極是怪。

吉佰這時才問說:“那個小醫官,我想想來去,好像也是那年見過的,就是那個穿著藍色童子服的人。”

沒想到再見時,依是一身藍衣。

只是那個才七八歲的模樣,穿著藍色童子服,總也裝著小大人的樣子,這年十四五的樣子,說話卻總也像個小孩子,柔柔的,笑笑的。

“就是了,我們一齊見過她的,還吃了她給的東西。”

那時候的白允沫見她們要走時,便會哇的一聲就哭出來。

她說,你們吃完了我的東西就走,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裏孤苦伶丁地,如何是好。

現在長大了,見了世面才知道,白允沫當時說話的口氣,竟都是從那青樓裏頭學來的。

子桑伸手拿了案上的王徇劍撥出來再又看了看。

這殺不得人的劍,卻號稱王室傳人劍,慶僖公到底還是放落到了她手裏,是接還是不接呢。

吉佰哄著大雪睡下了,再又來奉了茶點來侍候子桑,與她說話:“我聽見大家都說,王上原本是想要讓你去坐王位的,後來見了你總也閑閑散散的,朝上也多有反對之聲,便不再提。可我看了你每日看那些書,其實也是想做王的罷?”

“要是給你做,你做不做?”

子桑將沒有血槽的王徇劍搭在如佰的肩上,嚇得吉佰一張面上無須的小白臉一時痙攣:“我、我是太監。”

“若你不是太監呢?”

“我也只是個賤民。”

“若你不是賤民呢?”

“那我能是什麽啊?”

“假若換了你是我。”

“那我肯定做王的。”

子桑這才收了那劍,插進劍套裏:“為何要做王?”

“做王就不是賤民了,想要什麽要什麽,還有那麽多人侍候,再也沒有人敢欺負你,這樣不是很好嗎?”

在吉佰看來,不受人欺負,不會被人賣掉,不會挨餓,不用挨揍,還有人侍侯就是很好的事情。

官再大都有人欺負,只有做了王才不用受這些苦。

想了想,子桑點點頭:“你說得也沒錯。”

只在她的生活裏,她過慣了山裏無爭的農獵生活,只有她欺負山中野獸的份兒,再多其他都是樸實的人。

可王位又不是你坐上去,便真的可以高枕無憂的,上面滿插著的都是帶著眼珠子的匕首,盯著你,一露出個破綻就會捅過來。

她見不得這些紛紛擾擾,也護不住自己一無是處的心。

這時福安又是捧了身平常見見過的衣冠進來,面露喜色;“這是早先便差人制好的朝服。”

翻了翻,同是白衣繡蘭蝶的官袍,上放著一條纏金鑲紅,綴著許多小塊方玉的腰帶。

再另一托著的是淺金色的翼扇金絲冠,上邊小些,下邊圓些,後邊輕微斜豎向兩邊展出小兩寸的短翼。

這行頭等同於殿下衣制。

福安喜說:“王傳了話下來,讓世郡明日同參與朝會。”

其實王早就有此意,只後來見子桑那般輕挑,便不予理會。

這次歸狩獵歸來,王上又是對子桑多有側目,或而讓這小妮子上朝堂上見見世面也好。

離了酒啊,性子便總也放不開來,於是總總事情總要自己找上來,子桑拾了那冠帽在頭上戴了戴。

一時面上流光溢彩,吉佰咦了一聲,他說:“我剛入宮時那祖廟裏打掃,上邊有一個女子,好像也是這般行頭。”

旁邊的福安清了清嗓子:“那是南涼七代女國君公儀槿。”

白了吉佰一眼,一副好沒見識的樣子。

再看冠帽旁邊,還有一方玉石長笏,拿在手裏,玉質微涼,沈沈有幾分重量。

於是張嘴問了福安:“公儀槿是如何的女國君。”

福安開前也是以為世郡就是那麽個甚也不懂的女子的,後來跟在世郡身邊久了,見她樣樣通透,國史也是日抄三篇,隨口便能說來。

此番讓他一個小太監班弄弄斧便有些怯了,不過被問得,也只好硬著頭皮說:“公儀槿,南涼第七代國君,蓋世女子,擅政,在位三十又三年,興仁禮,新女治,開女子登官入仕先河,一時諸多女子從文從商,盛況空前,史稱槿康之治。”

頭戴金絲盤織翼扇冠,手持銅制王徇劍,身著一襲單衣,笑面焉然,如此這般問:“我比得公儀槿?”

“比得,比得。”

“假話。”

她把冠帶放回原處:“那明日就去見識見識,萬萬人之人的王都在朝堂上說些甚。”

槿康之治那般的史上佳話,她這麽個雲泥中人,不大敢想。

今日睡下時,不知怎的,夢見了那許久不見的佛陀,她不願意跪,只怔怔站在夢境中。

聽得聲問她:“你心動了?”

“似有些的,想站在高處,看看究竟是何滋味。”

若是沒站上去,便永遠不知那裏有甚的,或而總要貪心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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