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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正適合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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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裏住時倒還好,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後來跟著南無一路上天天飲酒尋歡,每日睡到日上三桿,入了宮以後亦是睡得方醒為止。

忽而早早被福安叫醒,頭便有些暈了。

“世郡得起來洗漱了好上早朝的。”

才想起昨日答應好的事兒,今早可不是要去朝堂上湊個熱鬧的麽,子桑只好由著宮人上前來給自己洗面兒凈手兒的。

起身又是梳了頭。

梳的與往平日裏的女子發髻不同,因著要戴冠這次仍然是要束起來的。

宮人把昨夜裏王上賜送下來的那身衣裳給世郡穿上了。

脖上頸段不能動,只能半藏著用深衣衽領藏起半數,因都是白的不易看出。

白衣上用蘭線繡著蝶,並不似王袍上覆雜的章紋,據說當年公儀槿的意思,如此好看,又象怔著年歲溫和,正適合女子。

從旁再取了玉笏,任宮人為自己環上腰帶。

再觀鏡中人,金冠罩頂,貴袍裹身,玉帶環腰,雙手奉笏尤是姿態翩然。

取了宮輦,旁邊福安便沖著前頭半抹黎明曉透中的回門喊聲:“世郡臨朝國政殿。”

遠遠便有更聲來應。

兩側又是攏上來許多提著小紅燈籠的太監們彎著腰引道隨駕,於秋露濕寒裏碎出許多小步子,勉使宮中生出些朝繁之氣。

遠遠便見著了中明宮的宮門。

天下事聞個中分明,講的便是南涼王城集國政廳,理事閣,諫君司三處合一的中明宮了。

過了中明宮門,正正坐落眼前的一方大殿便是國政廳,此處亦是整個涼王宮的正中心。

至宮門口便按著規矩下得輦步行往前,在她面前的是斜斜鋪陳往上的白階,看著甚高一眼望不到宮門,只儼見飛脊半露,四方勾吻應合八面泰鬥。

至梯下正要往上時,被福安公公拉住:“這是是帝王階,不得走的,得從側旁上。”

於是轉行於旁邊回廊,沿著斜坡往走。

“帝王階是何用的?”

“新王祭登位,或而先帝出殯時才行此梯。”

原來如此,這般高無止境的遮人心眼,階下凡人只能見仙座鎮獸的,便是帝王之路。

正想著時人已被福安半引半扶著從側邊窄道上往上走。

窄道也確是窄,前邊已然模糊走著個紫袍的影子,微是轉過身子來,見了夜色中一身白衣的人便大抵心裏有數。

模糊中,蒼蒼嘆說:“黃毛小髻,怕是不知這官路難行的寓意。“

聽得忽有聲音,裏夾黃毛二字,子桑便知前邊之人正是與她說話。

也看不清面目,只回說:“這道好走,也不好走,倘或正身而行,不偏不倚,扶笏往前,自是能抵得廟堂之上的。”

前面紫袍的人身子便頓了頓,再跟著哼哼笑兩聲:“小兒有幾分口舌之利。”

其實嘴上這般說著,子桑自個在這官道中確實走得有些磕絆,旁邊福安一頭冷汗,見前邊的影子走得遠些,才低低聲說:“那是禦史大夫夜盛。 ”

原來是這麽個大官,難怪敢喚世郡一聲小兒。

當前三公禦史大夫,相丞,太慰都是鋪佐王上的老大臣,目前相丞病臥在床,太慰已先行告老,只餘一公大夫夜盛勉撐著高齡之軀,仍固列朝綱之位。

好不容易過了這官道,遞身份牌,各自於廷案前畫字點卯。

眾人於宮燈下見了一身白衫的人均側目來看,亦有交耳之人,也自有上前來搭話的。

“世郡昨日方才受的傷,今日便來朝,我等愧以為不如。”

再怎麽不記人,子桑也還是記得這麽個下巴刮得幹凈,只上唇餘著胡子的中郎將,於是呵呵應說:“趁著有命,便出來走動走動,也沒曾想便逛到了這熱鬧處。”

沒曾想便卷入了這些事事非非中,不看也不行的。

朗中令有些不明子桑話中意味,便唇間含笑又與別個打招呼去了。一時聽得殿內有脆更聲,大家便魚貫而進。

福安到這裏便止了步,只教子桑說:“你入了殿,再往殿上走到離王座下首處的臺邊站著便可。”

他們這樣身份的人是進不得國政殿的,或而世郡哪朝真登了王座,他才沾得那般的福氣罷。

於是子桑跟百官後頭裏,掀了袍子,跨進了那道高高的檻,那番景象不得令人想起出佛門時,亦是一道檻。

世出佛前摩尼比肩,世入廟堂金冠罩頭。

殿內正如外頭戲文裏傳的那般,金玉相成,煌煌生光,兩邊各有配劍披著重甲的護衛,兩邊文武各自扶笏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子桑在宮中這些日子穿的那些世郡的冠制,都是裏外三層的,走路極是不自在。

今日換得這身,輕簡許多,於是走路時越發顯得輕飄飄的,與兩旁嚴陣相待的官員形成極大反差。

朝官們本就有上書將民間傳言一一納到堂上,對世郡多有腹誹,這般見了更是面有斥色。

只上下尊卑,再有世郡到底也不過十五六的小女,他們一班老臣當面是不敢說甚的。

如此子桑便這邊左搖右擺地,上了那禦首三階之下的高臺,小小高臺上轉身來看群臣,便有種睥睨他人頭頂三寸的快感。

或而大概便有些理解了位高權重的滋味罷。

殿上有老公公走到王座前,三揮拂塵,高喊一聲:“國君臨朝。”

側位屏風後,便大步跨前來,仍是須發赫白的老人,只與宮中平日所見不同。

站在王座前的慶僖公精神戰擻,面頰生光,雙目炯炯,看不出半分病態。

於人前強撐,於後殿咽藥,何其幸苦。

朝臣跪拜,子桑也是頭次於慶僖公面前叩下首來,畢恭畢敬的三拜首,聽得慶僖公聲若洪鐘喊聲起才敢站好身子。

慶僖公見了子桑一身朝服,眉目裏露出些許歡喜,拿手指過來,便與滿朝文武說:“大家今日都見了罷,這便是你們時常拿折來諫罵的世郡了。”

子桑哂笑,王爺爺也太不給些情面了,何必說出來呢。

王上都說了是諫罵二字,旁下自也沒甚人敢接嘴亂說話了。

說聲朝會開始,有本但奏,一時下邊的官員們便開始滔滔不絕起來。

中間確有再提昨日行刺之事,再提這事的不是中郎將。

有個站得離中郎將倒是挺近些的人,年紀也輕些,有些少年人的輕率:“狩場各自箭簇上都是有標記名姓的,即有物證在,便應公諸於世,懲處圖謀不軌之人。”

於是眾官員便都齊齊向高臺上的子桑看過來,那少年說話義正聲嚴,使得子桑不自覺地擡手便摸了摸包著的頸。

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被射死了呢。

慶僖公也上演著昨日說好的那般,便沈聲來問:“是了,即然有物證在,便應對了物證,把這箭主人拿了來問罪。”

子桑大驚:“看我,怎就沒記得這箭上的名姓呢,昨日風寒我回來便教人拿去生火燒了與我做些肉湯來吃的。”

百官無語相對,這麽個世郡簡直太不像話,於是此話便略了過去,畢竟世郡也說了:“哎呀,射的是我,你們個個的為何如此著急的。”

這些官員提這事,意在把方仲侯一幹人揪出來的,不能明說,也不好說,世郡是未來大統這樣的話,說了就等於默認了世郡以後可為王,只好閉嘴。

再有一樁方才像是正事了。

大概有心說正事的,只有這些老忠臣,禦史大夫站出來:“最近南涼與東池交界之處的先民谷有屯兵一支,正慢慢推移至景玄兩州,怕是隨時有戰。”

話音落下來,有好些人出來請戰,有說請十萬兵力,有說請三十萬,都許下豪言說要將直進東池國都。

東池國亦號一方強國,擅冶兵器,民風忠結,與南涼多有交鋒,從來都是兩相持平。

這些人一個個的都張口要直進東池國都鑄城,子桑從旁聽得不得不笑。

其實哪裏是請戰殷切,只怕是想從掌兵大將周載手中調了兵,天下在手罷了。

慶僖公自也不糊塗,只擺擺手:“事關重大,容寡人與眾將議後再定奪。”

於是一日朝事吵吵嚷嚷後又再是慢慢散了,子桑只從中聽著,也不亂議事,只時不時打個哈哈。

旁邊史官亦搖頭筆下拾記:“慶安甲六年秋,世郡首朝,於朝會多有倦怠之色,時側目群臣有哂笑之嫌。”

出了殿門,身邊百官三兩交首而走,福安趕緊前迎:“世郡覺得今日朝會如何?”

“個個心懷鬼胎而已,想的都不是甚社稷,想的都是眼前這王上不行了,得趕緊找個厚實些的靠山。”

“難免如此。”

見福安嘿嘿,笑著,子桑亦是瞇了瞇眼看他:“你是不是也想著,得挑個好主兒。”

“難免如此,難免如此。”

做太監的,想要活出那三分體面,可不只能仗著自家主子好命些。

也怪不得誰,都只想著自個好些才是。

子桑乘了輦,迎面兒涼風吹,她可不也是這樣的人,想著要避重就輕,只圖好些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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