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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還是閑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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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慶僖公敢正兒八經地跟她說話,再遇到的其它長得人模人樣的,也就只有自認為地位低下的各種宮人。

問一句答一句,答的還是那些敬語,沒得意思,倒不如和大雪說話。

還是閑看書,再餵魚,坐對天,仰望月。

宮中的傳言最近便又慢慢轉了風向,原本大約是風塵中來的世郡不喝酒的時候啊,可又是另外一番風光。

仍是搖搖曳曳的影彩衣翩躚,手裏半握一卷書兒,時於亭臺前撐額低首,時於玉階上駐足眺遠,時於花葉柳下半倚閑看。

那一道靜靜聲的樣子,稱得上閨中玉璧,卻又多了閨中嬌羞不曾有的閑散大氣。

總之私下這些宮人便越發地喜歡暗裏傳著世郡的閑情逸景,傳著世郡的相貌無雙。

有人也多那麽句嘴:“不知稱作王材之人,整日都看些甚書?”

“汰,說甚王材,王上從來也只看了她一回,當著個家裏小孫兒養著罷,哪天就嫁了給誰去的。”

“正是了,有時候看她看些閑史,有時候也不知道哪裏搜羅來的話本,看的都是些不堪的東西。”

見風聽得這些閑言碎語,世郡也只是笑笑,仍是津津有味地翻著話本,這日翻到一本。

大約是說這南涼王宮中有過千之數,她於是擡眼來問福安:“當真如此多?”

每日雖能時常見到各色宮匆匆於墻苑間走過,可這宮中仍是一派清冷的景象,難能想像裏邊藏著如此多宮人。

福安點頭說:“或而還要多些。”

“都去了哪裏?”

“宮中各處,雜物敬事處,府庫,還有些許作坊,都有的。”

這些宮院都分布在比較偏的地方,平時世郡都是走著那風光景致好的地方,自然少見。

聽了便要去瞅眼罷,圖片新鮮。

於是一匹銀兒撒開爪子便四下跑了起來,宮人們早已見怪不怪,反正世郡少使喚人,便半趨半跟。

如此,連著好些天,什麽洗衣局,禦膳坊,制藥坊,甚至寶庫房也去了的。

寶庫這種地方自然是不可進去的,世郡也還算識趣,只問了這庫中存的是誰家的寶。

“宮中存的寶,自是王上的。”

“國庫與寶庫可有分?”

“當然,寶庫是王上的,國庫是南涼國的,是天下的。”

“這答話的庫官有意思,賞。”

晃了幾日,這日進了制衣坊,耳邊織機吱吱作響,栓木哢嗒哢嗒,眼前千絲萬縷,各種顏色的線相互一碰就合在一塊。

原本布是這樣起來的。

這東西有意思,玩了一會,旁邊的管事太監滿額的汗,弄錯一下,一匹布便毀了,重新趕工怕又要誤大事的。

於是使著眼色,讓旁邊的負責這臺織機的小太監去教世郡。

小太監手指哆哆嗦嗦,牙關打顫:“這匹布用的是最好的織線,是要給王上做鬥篷的。”

“哦?”世郡擡頭,笑意更深,豈非正好。

秋後便是初冬,他老人家確實要件鬥篷,世郡猶是更不願離開那織機了,耐心一會又擡頭來看那額汗參參的小太監:“這個如何弄?”

一雙手指便把著栓織來教,抖得線一根一根地跳。

都說在這裏頭做活的太監都是資質不太好的,確實比其它小太監膽小得多。

不過越看越瞧著有那麽些眼熟:“叫甚名字?”

“吉……吉佰。”

以為要挨罰,手就僵在那裏,頭低得更低,卻被世郡一支織桿撬著下巴挑了起來,笑:“吉佰?”

“是是,吉祥的吉,十人為什,百人為佰的那個佰。”

世郡一下就把織桿扔掉,嚇得旁邊管事太監慌手慌腳就來護那半匹未成的布。

“太國寺裏的子桑,可記得?”

小太監眼睛便亮了亮看了眼光艷照人的世郡,只是一下又趕緊低下頭去:“小時有在太國寺停了些日子,記得有個住在寺裏的蓄發尼叫子桑。”

都有耳聞世郡名作公子桑,確是重了名兒。

他一個地位卑微的小太監,哪裏有想過與自己插著香,學人交拜的那個尼兒會是人臣之上好大一個身份的世郡呢。

這般見了,細細看一下眉目裏倒還是有幾分像,仍是怕說錯了話,只顧著流汗。

耳邊只聽得一聲:“這小太監擱我身邊做事罷。”

於是一個小小的織衣太監,平步便成了世郡身邊的隨侍。

仍是抹著汗的,以前的子桑偷個果子也要躲躲藏藏,現在換了等身份,再也見不著小時的那般模樣了。

他吉佰卻還是那樣的,身份微小,膽子更小,不敢擡起頭來,世郡卻偏生拍著他的腰:“好好走路。”

挺了挺腰,後腦勺又挨了一下:“直著脖子走路。”

越長越高的人,反倒越走越矮,被教訓了好幾下,小太監吉佰這才微微挺直了腰桿子,擡著脖子。

頭次覺得眼前宮粱一時矮了計多,神氣也清晰了許多。

世郡——子桑穿的也不像以前那副小家公子的模樣,一身招展的花衣,散著步子走在旁邊,面上疑惑:“怎的就進了宮,不是說你叔要帶著你上白壁城做好大筆生意麽?”

旦見得她這副著裝派頭,他脖子又是不自覺地勾起來要答話。

於是後腦勺再吃了一記。

“說話便說話,動不動低頭彎腰,我累得。”

小太監這才捂住腦勺兒梗起脖子說:“進了白壁城,我叔就把我賣給人家去了根,送到這裏頭來了。“

他當時年紀小,不知道原來有些生意是這麽做的,他叔掂著手裏的銀兩說好歹進了宮無需餓肚子的。

“去了根?”世郡一雙眼睛便從小太監面上移到了下邊,嘖嘖兩聲:“命啊命。”

於是此樁便不再問往時之事,只說:“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罷,好說也是拉過勾兒,百年不變仍是友的。”

這回小太監便跪了下去,叩個響頭,沒待開口謝恩,迎面一支繡鞋過來就把他踹翻了:“還來這套,都說不慣了。”

好不容易找到個有那麽點意思的人,卻老也□□不過來,氣的。

小太監吉佰爬了起來盡量直腰站著,別說比別的太監,就是比世郡還要高出些,長得好長一桿竹似的。

挨了幾下打,說話也利落了些,不再一直淌汗,只問:“那圓和怎樣了。”

世郡剛好從旁邊隨侍手裏要拿書,聽了這話,那書楞是沒拿穩,一下就掉到了地上。

世郡一雙原本瞇瞇兒笑著的眼兒眨了眨,只說:“換本書。”

再後頭圓和二字就再沒敢說起。

小太監吉佰自也無須再去制衣局了,每日早晚都跟著世郡,令一幹老公公側目不已。

於是福安公公就說了:“按這宮中的規矩是沒有這般的,你若是把他撥上來,總得給他一個名頭和職務,不然宮中發餉,後宮記事都不好登記的。”

世郡便略是想了想,正給大雪撓癢癢呢,就陡然上來一個主意:“飼養官好了。每日叫他幫我帶著大雪,不然總也要我自己來餵食,麻煩得。”

大雪平日裏雖然看著像是溫馴的狗兒,其實只要世郡一不在,它便一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個個都怕的。

打小太監吉佰當了飼養官後,大雪便時常被他牽著在宮中到處閑逛,宮人四下避讓,大氣不敢出。

從廚下要了幾斤好肉揣在腰上,小太監吉佰又喊著大雪出去曬太陽,不打擾世郡看書了。

世郡這幾日也不知道看的什麽,連殿門也懶得出,問她時,她便說,看的都是風花雪月。

吉佰識的字不多,可收拾的時候書面上那幾個南涼國史還是認得的。

厚厚好大一本,世郡不止看,日日也抄上那麽些,只是從來都說,抄的是他人笑聞醜見。

到了湖畔花園,便放開大雪去跑走兩圈,忽聽得一陣驚惶吶喝聲,吉佰趕緊跑前去。

定然是有人招惹了大雪,大雪才會這般自喉間發出一股低吼之聲。

跑前去一看,果見幾人撥著長劍,指著俯身按爪的大雪,再看狼前幾人,吉佰也慌了,趕緊在大雪旁邊跪下來:“參見吾王萬歲。”

慶僖公身子好些,看著那狼比旁邊這麽趴在地上的小太監還大出半倍多,撫著須笑了:“這狼便是子桑的罷。”

“是是是,小的看護不周,回去一定好好教導,再不敢沖撞了。”吉佰小腦門一下一下地敲著地面,可千萬別罰大雪啊。

在子桑眼裏,這大雪跟她的命似的。

站在慶僖公旁邊的人,亦是順著慶僖公的話笑了笑:“狼倒是匹好狼,最近宮裏頭的話都傳到外邊了,說世郡長得貌美無雙,正好想見見。”

慶僖公略是沈吟,然後與地上的小太監說:“世郡在何處?”

“在殿內。”

“做何事?”

“看……看書。”

“前邊引著,寡人捎帶著衛護候去見見這貌無雙的孫女兒罷。”

於是一狼在前,後邊一王一侯即慢走跟著,往奉賢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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