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十七章 你都要死了

關燈
少時讀過書,字都還是認得的,只是寫時仍少了那股子耐性,寥寥抄得幾日,仍是筆力不到位,真真氣人。

剛喘了口氣,再落筆時,福安急急進來,筆頭便一下子杵下去,紙上洇開來一片墨漬。

“王上和方仲侯來了,世郡趕緊往前迎駕罷。”

子桑於是便把筆架了起來,眉毛挑了挑:“就是王上那個弟弟的兒子,就是那個方仲候嘛。”

福安面上露出些驚訝,看了眼世郡又是趕緊低下頭:“正是了。”

原本真也以為這世郡不過就是長得好看,原來還是懂些時勢的。

除了眼下的一個親骨血世郡,正正當當的順位人自然就是這個旁的方仲侯了,外邊都想著世郡無望了,方仲侯是遲早要上位的。

子桑叫人收了這些書,再又撤了筆硯,環著手腳下打著飄到了殿門口也就沒再往下。

這麽個妙齡小女就那般半倚著殿門門框,不進不出,往下看著一白衣,一青灰錦衫的人在宮人的擁簇下往上走來。

慶僖公一大把年紀了,從宮人口中大致也了解到這麽個在外流落幾年的孫女向來不把繁禮放在心上的。

擡手往高處指了指,與旁邊的方仲侯說:“就這麽個樣子罷,不知道什麽是仁禮義治。”

“女子嘛,年紀也還小。”方仲侯亦是樂呵呵地說著,一雙眼睛直直盯著那懶散的人。

說她輕挑,眉目裏卻沒得半分虛枉,只是實實地看著你,說她年幼不識世事,半笑半哂,卻好像生將你裏外都通透了開來般。

及至兩人上到殿前,慶僖公還是說了句的:“這見了你公伯至少也該見個禮,不然就太沒樣子了。”

王爺爺今日氣色看著不錯。

哦了聲,子桑便向著方仲侯彎下一雙眼睫,笑道:“見過公伯。”

呵呵。

方仲侯點了點頭:“果然像宮外傳的那般,生得好生模樣。”

子桑伸手招了招,跟在吉佰旁邊的大雪便跑上前,擡起腦袋幾乎就快到她肩上。

那麽大一頭銀狼,抵頭伸過腦袋去讓那女子摸,慶僖公與方仲侯都不禁互看了眼。

有點見識的人都知道狼本就是食肉的東西,血性剛冷,而銀狼更是難得一見,形體巨大,多獨來獨往。

稀有的兇獸眼前便有一頭,且是在這王宮之中,難不令人訝嘆。

“住在王宮裏的滋味如何?”方仲侯背手站在子桑面前。

四十出頭的男人,生得壯實,看著像是武將出身,須發烏黑濃密,眼睛微微外凸,有股蠻橫之氣。

“尚好,這裏可是王宮。”

進不來的人都想進來,誰會說不好呢。

“呵呵,不過有耳聞說世郡天天打那樓門下過,想著要出宮。”

“原來方仲侯也愛聽那些閑話,子桑到底野慣了,以往聽得白壁城種種的好,便想著要出去走走的。”

兩人時不時對看一番,各自心裏都慢慢擰起些繩結。

“要是真要想出去玩的話,和公叔我說聲,用我那馬車順著你出去,哈哈。”

慶僖公呵呵道:“現在可不是野孩子了,世郡的規矩還是要守的,哪能隨隨便便出宮。”

方仲侯大袖擺了擺:“那多沒意思,過些日子入冬前最後一場秋狩,許多官家後生輩去,世郡可前往觀狩,說不定還能看中個什麽如意郎君。”

慶僖公只瞼著笑,不怎麽說話,大約算是默認了。

世郡入宮後因著行為舉止都很不識體統,各類宮廷禮儀不會,各類接見參拜的事情自然也免了。

秋狩怎麽說也是個王公貴胄一族難得的大節慶,王室親血脈弱,他大把年紀自然不方便前往,讓世郡代著去行開祭儀式也是好的。

再者方仲說到的,正好有許多後生輩,或而能讓結些因緣,招個不錯孫胥亦好。

見王爺爺未出聲反對,甚至有些微微頷首的意思,子桑便也應了:“那便看看罷,公伯一定是個好獵手。”

“哈哈,神獵手可是當今王上。”

可惜已是當年勇,慶僖公呵呵地擺著手,再如是寒喧一回,方仲侯才看著天天色辭了去。

遠遠看著方仲侯下了玉階遠去,慶僖公方才喉頭一口腥紅的血吐了出來。

旁邊幾個公公趕緊扶著王上進了內殿坐下來,上藥的上藥,順氣的順氣,再又是喊著趕緊去傳名醫羅仲。

子桑饒是平日閑散慣了,也被這突如的變化嚇了跳,這才明白慶僖公原來只是勉力笑著,盡量不說話都是憋著一口生血在裏邊罷。

一國之君,竟於臣子面前強顏歡笑。

待慶僖公稍稍好了些,子桑方嘆說:“你即不喜歡他,便不要見他就是了。”

我也不喜歡他,大概是長得太過於紮眼了,一雙眼睛裏滿是陰險的氣息。

慶僖公喉聲沙啞:“寡人以前帶兵橫掃天下時,都稱寡人為南出的雄獅,如今的雄獅老了,狐貍們就盯著上邊的頭冠吶。”

之所以強撐到此,亦是寡人心有不甘,總想做垂死掙紮。

慶僖公閉著眼,每順口氣,心都絞痛不已:“方仲侯是將相之才,方仲侯之子,公奇介算是個難得的機敏之人。”

子桑從公公手裏接了一碗苦藥,端送到慶僖公面前:“那不就好了,你擔心甚呢。”

“可到底圖權謀利之人,百姓怕是只能受苦。”

不懂。

反正有人挑你的擔子不就好了麽,為何總想那麽多呢。

子桑看著這個咽因一息的老人,殘喘不止,耗著口氣,就是不肯輕易把擔子給別人,何苦呢。

“反正南涼以後會如何,你也不知道,也是於你無關的。”

說完這話,子桑自個也是一楞,她總也想著許多事情都是沒多大關系的。

此番在慶僖公面前說這話,無疑便是說,反正你都要死了,你死了便與南涼沒半點瓜葛。

管他誰君王天下,管百姓是否安樂,你都或而不知的。

慶僖公只搖頭:“你怕是永遠都不會懂寡人心思。 ”

天下有幾人能懂人上高位的苦寒,他只說:“方仲侯這幹人,你最好少與之往來。”

“我不喜與他那般的人往來。”

“這朝中見寡人年弱,都慢慢各尋新主,你能往來的人也不多了,即便是寡人,舉朝上下也只能倚著周載手中的那點兵力勉還能坐正身子。”

慶僖公到底還是疼這麽個人的,只是恨她甚也不能做,天下放在她面前,她也只想著不關她事。

喘著粗氣,又再是把些性命悠關的事說了。

你現在是世郡,在寡人面前,你愛怎樣都隨了你,可在外頭給人抓了短處,日後沒得寡人護你,再小的事由都能要了你的命。

子桑啊,現在咱爺孫兩個怕都是人家籠中的獸,我是老得不能動,你是剛出世不久,就靠著帝王二字的光活著。

我慶僖公,南涼第十二代君王若是倒下去了,你這個世郡怕是要給人側目的,你公父是逆臣,你是逆臣之女,有人便是這般喜歡揪著往事不放。

你要是問寡人這回還圖什麽,寡人一圖先祖基業永昌,二圖萬民眾生福安,三便圖你這一脈能好好的,就這麽個孫兒了。

子桑這便聽不下去了,幾步甩著袖跑到殿門口,豎著眉問那公公:“醫官怎的還沒有傳到。”

“就來了,就來了。”公公抹著汗,王上這咳血確也是老毛病了,每日強撐著一副身強體健的樣子在朝臣面前大談國事,轉身下了朝便是咳個不停,亦是喘個不停。

吉佰怕怕地湊上來與子桑說:“王上還讓您進去。”

看見子桑站在面前,慶僖公便滿不在乎地喘喘:“還能撐些日子,或而能撐到你生個小王孫的時候。”

於是子桑便笑了開來,拿這個老頭子沒辦法:“孫兒我都還沒長大,你就想著小王孫了。”

“寡人啊,不想斷子絕孫,讓周……周載保你。”

周載,南涼統禦大將軍,自少年時便與南涼國君慶僖公沙場伐敵,戰功赫赫,深得慶僖公信賴。

“好了,一把年紀,總也想那麽多,難怪頭發胡子白那麽多,比青陽先生的還白。”

於是慶僖公便笑了。

他女兒緣不好,膝下都是男丁,沒想到最後一個還留在面前的居然是個孫女兒。

還是個有點皮的孫女,這老天向來愛開玩笑。

這時方聽得殿外有動靜,公公才來報說是神醫羅仲來了,子桑迎頭看去,便見得素衣簡衫進來的老者,身後依然是穿著藍袍的小醫官。

心裏一時便安落下來。

一個是想著有醫者前來,王爺爺應該就不那般難受了,二個是心中亂亂的,正好便那個人來了。

於她而言,那個人確實便像她心頭的一劑藥,暖暖的,軟軟的。

見了她呀,就踏實許多。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