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醉懸在天際緩緩西沈，染開了一片的紅霞，傍晚的風悠悠的打著旋，卷起片片桃花漫漫而去了。

樹下安了一架秋千，素藍裙衫的女子懶懶的窩在其上，瞇著眼小憩著，時不時地有桃花擦過她的鼻尖，俏皮的落下了，綴在她的裙擺。

蓋聶從廚房裏出來，一眼便看到了闔著眼安靜的女子。

她的青絲松松散散的編了發辮垂在肩頭，簡單的簪了桃花簪，白皙的面上度了一層淺金色的暈，愈發的顯得盈盈如玉。

她闔著眼，一手護著自己已經明顯隆起的小腹，一手靠著自己的腦袋，長睫顫抖的宛若欲飛的蝶。

蓋聶心頭微動，下意識的放輕了腳步走過去，將滑到雲書腿上的披風替她重新披好。

他的指腹帶著明顯的繭，不經意間劃過了雲書的手背，她長睫顫了顫，終是被驚醒了。

“阿聶？”

許是剛睡醒，她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鼻音，翁裏嗡氣的，聽得蓋聶一陣心癢，忍不住去攏了攏她的臉蛋，輕輕應了聲“嗯。”

蓋聶俯身將她攔腰抱起，安撫性的吻了吻她的額頭，“晚膳好了，我帶你去。”

雲書懶懶的“嗯”了一聲，任由他抱著自己，掌心有一下沒一下的撫著自己的小腹，眉眼間透露出明顯的慵懶。

她發現，自從有孕後，她是愈發的懶散了。

“咦？”

雲書鼻尖動了動，面上的困意也漸漸散去了，“阿聶今天做了什麽這麽香？”

“我燉了雞湯。”

蓋聶攏了攏她的鬢發，盛了一碗雞湯送到她面前，自己坐下來，拿了小勺子餵她，“你最近胃口不好，盡量多吃點。”

自從有孕後，雲書的胃口時好時差，熬過了起初害喜的那段時間，她的胃口好歹是恢覆了些，但近日又開始吃不下東西，甚至吃一點就吐。

月份已經大了，她的身子也明顯的沈了，臨盆的日子漸漸臨近，她那張臉卻是消瘦了幾分，蓋聶心疼的無以覆加，只能每天變著花樣做飯，一點一點的哄著她吃。

雲書喝下一小口雞湯，濃郁的香在口中蔓延，她瞇了瞇眼，忍不住讚嘆，“阿聶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

蓋聶稍稍舒展開皺起的眉，小勺子再度送到她唇邊，“喜歡便多吃點。”

雲書聽話的小口小口的喝著，待小碗見了底，雲書才淺淺的舒了口氣，懶懶的靠在一邊，伸手撚去了蓋聶發頂的一瓣落花，自己拿了小碗去夾菜吃，“你也吃啊，我自己會吃，無需你餵的。”

“無妨。”

蓋聶搖搖頭，以絲帕擦了擦雲書嘴角，“我等你吃完再吃也不遲。”

“嘖。”

雲書搖頭，很是堅決的將碗塞到他手中，“到時候都該涼了。”

蓋聶無奈輕笑，沒有再拒絕。

考慮到雲書最近口味比較淡，蓋聶做的味道也比較清淡，生怕再刺激了她害的她吐，反正他對於吃食並沒有什麽特別的講究，一切都由著她的喜好來。

這一頓雲書並沒有吃多少，但至少吃的比昨天多一些，蓋聶收拾了碗筷，扶著雲書在院子裏散步。

因為身子越來越沈，雲書近日也是愈發的懶散了，睡的時間也長了不少，蓋聶謹記著從端木蓉那裏問來的註意點，每天都帶著雲書散步，讓她活動活動。

今日天氣不錯，就算是在夜間，月色也是極為明亮的，漾漾的灑在桃樹上，似是迷蒙了一層的水汽，在樹影下經過時，雲書能嗅到清晰的淋漓芬芳。

雲書放心的靠在蓋聶的臂彎，將所有的重量都交給他，手裏撚了一段桃枝，放在鼻尖漫不經心的嗅著。

蓋聶一手攬著她的腰身，一手護著她的小腹緩步而走，遷就著她的速度，時不時地接受她的小調皮，被戳一戳面頰或是捏一捏鼻尖。

雲書隨意把玩著手裏的桃枝，忽的笑出了聲，引得蓋聶垂首，以下巴蹭了蹭她的發頂，“怎麽了？”

雲書眨了眨眼，以手中桃枝輕輕擦過他的側臉，“我在想，你可是享有‘天下第一劍’之名的劍聖啊，沒想到這麽會照顧人。”

蓋聶溫和了眉眼，攬著她的手臂微微收緊，“不好嗎？”

“自然好啊。”

雲書揚起臉去揉了揉蓋聶的側臉，掌心下觸感溫熱，他的吐息灑在自己手腕，切實的表明他的存在。

“其實……”

雲書頓了頓，面上笑意加深，“我當年還在天宗時，以為你會過久一點再來，但你比我預料的要早很多來見我。”

她以為蓋聶那樣的俠者，會花上自己半生時光是為這個江湖的流離人民付出，會用很多時間去實現手中長劍的意義。

但是，他並沒有。

他只讓她等了不到兩年，便是風塵仆仆的回了天宗，鄭重求娶———

把剛出關的曉夢氣的不輕，直接握著秋驪追在他後面打。

蓋聶神色稍稍動容，面上露出回憶的神色，“蒼生需要和平，黎民需要穩定，到一定時候，並不需要劍的參與。”

“那段時間，我去了很多地方，見過了很多的人和物。”

蓋聶看向她，眸光熠熠，“時間一久，我更想見你。”

“書兒。”

他鄭重開口，掌心隔著柔軟的衣衫感受著生命的氣息，“劍是兇器，會傷害身邊的人，但是，也能夠保護我想要保護的人。”

他頓了頓，放慢了腳步，定定的與雲書對視，聲音低緩，“現在，我不是劍聖，也不受什麽約束，我只是你的丈夫。”

劍聖已經成為過去，天下第一劍的名頭他早已淡忘，曾經江湖歷經過的血雨刀光塑造了他俊朗的面龐和犀利的劍心。

而如今，拋卻了所有負擔的他，只是雲書的夫君而已。

沒有什麽能夠約束到他，除了雲書。

當然，對於他來說，這不是約束，而是一種能夠讓他變得柔軟的牽掛，是他主動送上門的。

他手中的劍，曾經是為了江湖大義，現在，是為了自己所愛之人。

夜風吹過，蓋聶攬著雲書回房，待她沐浴一番後，親自替她捏腿。

因為有孕，她腿上有了明顯的浮腫，蓋聶放輕了力道，時刻註意著雲書的表情。

捏完腿時雲書已經開始打哈欠了，蓋聶扶著她窩好，安撫性的碰了碰她的眉心，“困了便睡吧。”

雲書迷迷糊糊的“嗯”了一聲，卻是見他轉身又要去做什麽，便蹙起眉心，“你還有什麽事嗎？”

蓋聶擰了熱毛巾，一點一點的捂上她的腳踝，指腹在對應的穴位上輕輕按揉，“你最近時常抽筋，我替你暖一暖，你先休息。”

心頭充盈的暖意已然在傾覆的邊沿，雲書扯住他的衣袖，“你也早點睡吧，榕姐姐說了，抽筋是正常的，無需這樣。”

“無妨。”

蓋聶極為堅決的搖頭，替她掖了掖被角，“這樣做會讓你好受一點，也用不了多少時間，乖，你先休息。”

腿上按揉的力道恰到好處，伴隨著蔓延的暖意，雲書忽然心頭一動，充盈的溫柔暖意直接蔓延了她的經脈，整個人感覺暖烘烘的。

“好吧……”

她以下巴蹭了蹭錦被，“我等你一起。”

蓋聶每天都需要照顧她，幾乎是時時刻刻的守著，晚間她時常睡不好，每當她突然驚醒，他都會耐心的哄她繼續睡，若是她腿疼了或是抽筋了，哪怕是在半夜，他都會細細的替她捏腿，直到她安然睡去。

他休息的時間不長，每天還需要早起替她做早膳，更別說還是費盡心思的安排每日的飯食，一點一點的哄著她多吃一點。

她是有孕的人，蓋聶受的累卻是一點都不比她少。

蓋聶細細的替雲書捂了腿，按揉了一遍穴位，這才側身躺到床榻外側，攬過雲書靠到自己懷裏，在她眉心輕輕一吻，“好了，睡吧。”

“好～”

雲書揚起小腦袋主動吻了一下他的下巴，笑意盈盈，“好夢，阿聶。”

“嗯。”

蓋聶掖好被角，手掌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的脊背，哄她安然入眠，“好夢，書兒。”

雲書在他胸膛找了個舒服的位置窩著，緩緩睡去了，唇邊留著一抹笑。

其實，她想說的是，“我愛你，阿聶。”

***

暮春時分，天明帶著高月來到此處，還帶了焱妃和端木蓉。

雲書的狀態還不錯，體態豐腴，小臉圓潤，白皙瑩瑩，在光下宛若上好的玉，她眸底清澈，很明顯被嬌寵的很好。

那清冷無波的白衣劍客禮貌的請他們住進來，每天細心的照顧著雲書，安撫愈發不安的她。

焱妃看在眼裏，想起印象中蓋聶波瀾不驚的模樣，淺淺喟嘆。

原來，再怎麽清冷無求的人，遇上對的人，都會變得熾熱而柔軟。

很明顯，雲書便是蓋聶繞指的柔軟。

雲書是在春末夏初的一天生產的，端木蓉帶著高月和焱妃有條不紊的在產房內忙碌，蓋聶守在門外，細細的聽著裏面的動靜。

雲書每痛呼一次，蓋聶的目光便是暗幾分，天明見他面色不是很好，急忙安撫他，“大叔放心，嬸嬸肯定不會有事的。”

因為被照顧的很好，雲書比較順利，焱妃守在一旁，接過端木蓉遞來的嬰兒，替他去洗個澡澡。

處理完一切，端木蓉才打開門，淺淺的舒了口氣，“是一對兄妹。”

天明的眼睛頓時亮起來，笑著去看自家大叔，蓋聶卻是急忙問她，“書兒如何？”

“她無礙。”

端木蓉側身讓蓋聶走入房間，壓低了聲音囑咐他，“她需要休息，我將註意點寫下來，你照著做。”

蓋聶已經坐到了床榻邊，拿了絲帕細細擦拭雲書面上的汗，將她散亂的發絲一點一點的理順。

雲書費力的睜開眼看他，細微的笑了，眸底晶亮。

“安心休息吧。”

蓋聶放緩了聲音，替她掖好被角，“我守著你。”

雲書小小的點頭，闔上眼睡去了，小手緊握著蓋聶的小指。

***

蓋聶替自己的一雙兒女取名為“蓋晟”、“蓋臻”。

事實證明，蓋聶不僅會照顧人，還很會養孩子，至少在養大這兩個奶娃娃的過程中，雲書感覺自己很是順利，並沒有其他母親的各種煩心事。

蓋晟跟隨蓋聶習劍，蓋臻跟隨雲書撫琴，兄妹兩個眉宇間有幾分相似，都繼承了雲書的那顆淚痣。

蓋聶和雲書仍舊是時常切磋，二人皆是劍道高手，切磋的時候自然是能夠共同進步的，蓋晟旁觀時也能有所收獲。

蓋晟曾問過自家爹娘，“江湖上都說，爹爹曾是天下第一劍，娘親曾是天宗最驚才絕艷的掌門，但是現在的天宗掌門說爹爹偷走了天宗的至寶，是真的嗎？”

既是如此，那自家娘親為何還要和爹爹在一起呢？

蓋聶正在削木劍，聞言手上頓了頓，與身側的雲書對視一眼，唇邊稍稍溫和，“我確實偷走了天宗的至寶。”

“啊？”

蓋晟與蓋臻面色震驚，急忙看向自家娘親求證，“真的？”

雲書輕輕一笑，任由蓋聶將自己抱到腿上坐好，“你問你們爹爹。”

蓋聶微微頷首，指尖細細梳理她柔軟的發，“我只從天宗帶走了你們娘親，而且……”

他垂首，在雲書眉心輕輕一吻，“她也是我的至寶。”

（蓋聶番外  共此江湖歷春秋  完）

作者有話要說：

蓋聶：（認真）我只帶走了書兒，書兒是我的至寶。

曉夢：（暴躁）你還有理了？

這裏阿聶和書兒是諸事皆放後的歸隱山水，阿聶不再是劍聖，書兒也不再是天宗掌門，他們是只屬於彼此的唯一，拋去浮名，珍視所愛。

（這審核有毒，這一章這麽日常，我也不知道寫書兒懷孕了腿浮腫為啥會被鎖Q＿Q）

下一篇是蒙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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