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唐小魚真的有去找過唐淵，她想要有那種轟轟烈烈的告白，即使是被當場拒絕了也終會很高興。但事實證明，她還是怯場了。她的性格，她的血性，不適合唐淵。

唐小魚知道成都的妙圓塔銀沙滿地，松木掩映在浩瀚星空下或疏或密，她也知道天空之城之上的月亮是金黃色的。

她是唐家堡的人，到哪裏，都偏愛竹子。銀色的土坡下，翠竹銀裝素裹。葉葉晶瑩剔透，卻有著不輸給竹下靜坐之人銀箔面具的金屬光澤。

唐小魚悄然落在他身後，披著成都的星空，撿拾掉落的月亮。彎腰，藍色的飄帶伴隨著她的動作緩緩落下，她蓋住他的眼睛，偷吻了他的面具。

是冰涼的。

冰涼的就像幽冥淵的池水，成都的月光。以及，他們了然於心的針翎釘棘的溫度。

她走了，什麽都沒說。唐淵記著的，只是竹間的月亮，竹下勁裝女子燁星靴踏在地上的決斷聲響。就像踩碎了一地的銀子，毫不猶豫。

沒有人知道唐淵當時內心因驚訝所帶來的震顫，他所認識的唐小魚斷不是這樣的，他能接受她所有的瘋狂，卻不能接受唐小魚最後也變成了一個啞巴。

飲露峽

也不知道唐小魚想盡了什麽法子，把唐家集前面竹林裏的熊貓引了幾只過來，在她身旁抱團打滾。

她放了一盞小幾在樹下，幾上有酒，有肉，有剛蒸出來的粉糕。還有一個茶壺，幾只青瓷杯。

酒瓶裏的酒只剩一半了。

唐小魚的酒量其實不好，但她就是那種明明不能喝酒還逞能喝得比誰都多的人。

她眼神有些迷離，隱隱約約看到面前立著個人，她只是咧開一個笑容，晃著手中的酒杯招呼了一聲："來！一起喝！"

唐淵也同樣去找了唐小魚，卻只找到了一個喝醉了的唐小魚，就像一年前他在問道坡見到的傻躺在地上淋雨的唐小魚一樣。

"你醉了？"他試探地問道。

唐小魚挑眉看他一眼，狀似瞪了他一番，豪氣地一揮手："少說廢話！"

唐小魚又變得活蹦亂跳了，唐淵心裏沒來由地高興，不自覺地連臉上都帶了笑。他走到她旁邊席地而坐。剛想拿起另一只酒杯給自己斟上酒，卻發現酒瓶已經空了，最後的一滿杯被她拿在手裏，一邊笑吟吟地看著他一邊一飲而盡。

她傻呵呵地笑了笑，斷斷續續地說："不好意思啊，酒沒帶夠…不過沒事！我還有茶水！"說著便開始大張旗鼓地幫他準備茶水，喃喃自語："前年霜露一兩，去年雪水五錢……"甚是有條有理，如果不是看她微醺，臉頰緋紅，反應大不如以前的敏捷，唐淵似乎都以為她其實沒醉。

但他也知道，要說平日的唐小魚也斷不會弄這些花啊草的閨中細事。

只是，前年收集露水是和唐昭一起的，刮取草木花葉上的雪，封壇入土，也是不知在哪本古籍上看到的，一時興起玩玩罷了。

"我來。"他垂眸，接過唐小魚手中的釉色細口瓶，她拿得極其不穩，把杯子碰得丁丁當當地響。

"我啊…是個俗人…當真喝不出這前年去年的精…貴東西…所以，都給你了！"酒喝完了，唐小魚便說起了話。

"唐小魚。"她冷不丁地念道。

"嗯？"

"我的名字。"她鄭重其事地說。

他失笑，低聲道："我知道。

一根手指冰涼地豎在他的唇上，她搖著頭："不，你不知道。"她湊進他，"我從來沒有正式告訴過你。"

想來也是，她一開始給他的只是"朱雀"這個代號。

"好。"他知曉她的名字比她想像的要早得許多，只是已經無需多言了。

"我師父說，這是個好名字。她希望我能不受束縛，無往而不勝。"唐小魚說著說著便擡頭尋找著天上的月亮，眼睛睜地很大很大，盯地久了，便不自覺的滾出幾顆眼淚，"我師父還說，醉了酒的人總能得到額外的寬容。"

"師父，我醉了。所以，你不能生我的氣。"

"生你什麽氣？"唐淵不自覺地問。

唐小魚濕著雙眼看他一眼，那種眼神，有點像嘆息，有點像詢問，有點像回答，總之，十分地柔和。

她傾過身，飛快地揭去他臉上的面具，吻上他的唇。

這是吻，一個簡單的吻。

唐淵沒有閉上眼，也沒來及體會親吻的香甜，他順著唐小魚的力道讓她把他壓在棉厚的草地上，見她披頭散發地跨坐在他身上，張牙舞爪。

"怎麽，終於忍不住想殺我了？"他眉眼帶笑，揚手摘下她頭上的發飾，擱置一邊。

無論怎樣都好。

就算明天將要江湖不見，也總有再道一聲好久不見的時候。

"唐淵，今天我暫時原諒你。"唐小魚俯下身，重又吻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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