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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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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五郎一動也不動地站在窗邊,看著窗戶底下已經有些浮腫的屍體。方二爺已經好幾天,京城的天氣漸漸開始轉熱,屋裏已經有了濃重的屍臭,這才被人發現報了官。仵作驗過屍,低聲說了方二爺遇害的時間,仔細一算,正是方駙馬墜馬那一日。

雖然方二爺謀害過方駙馬,可眼下看著他這浮腫的樣子,方五郎依舊有些於心不忍,同時又愈發地心驚,汝南王妃手段之殘忍簡直是匪夷所思。她簡直是世上最毒的美人蛇,直到現在才終於露出了隱藏依舊的利齒毒牙。

“收殮吧。”方五郎沈著臉出了門,翻身上馬。

他有些氣悶,胸口堵得慌,上馬後便一路疾行往城外奔去。

方二爺一死,這邊的線索便就此中斷,而今唯一指望的只有十九年前給馮氏接生的穩婆了。那穩婆似乎早已預料到危險,十多年前就搬出了京,之後再無音信,大理寺已經找了她許多天,終於有了些線索。

為了避免被汝南王妃的人搶在前頭,方五郎決定親自走一趟。

方 五郎在城外跑了一圈覆又折了回來,就算要去找人,也該與父母道個別。而今方駙馬臥床不起,家裏頭頓時沒了主心骨,靜德長公主每天伴在駙馬床邊,一向淘氣驕 縱的方六郎仿佛突然長大了許多,已經開始學習著掌管家裏的事務了。但無論如何,他這個做哥哥的,出門前也該叮囑幾句。

“大哥什麽時候回來?”方六郎巴巴的問,臉上有些緊張。

方五郎低下頭沒看他,沈聲道:“說不好,快則十來天日,慢的話……恐怕要一兩個月。”

方六郎失望地“哦”了一聲,“大哥不在,我總是有些害怕。”

“怕什麽。”方五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顯得很輕松,“我只是去查案子,案子查完了就回了。家裏頭有娘在呢。”

方六郎沒吭聲,半晌後,才遲疑地小聲問:“大哥,方家是不是要出大事了?是二叔做了什麽要命的事嗎?”

方五郎沈吟半晌,上前拍拍他的肩,“二叔和汝南王妃都犯下了滔天的罪過,萬死也難辭其咎,若非陛下仁慈,眼下的方家除了我們這一房外,恐怕其餘的人早就沒命了。我而今能做的,也就是盡量能保全他們的性命,至於別的,也無能為力。”

他說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腳步沈重地緩緩離去。

大理寺的下屬都在府外候著,見方五郎出來,連忙上前。方五郎點點頭,策馬往城外走。才出了巷子,就遇到了從宮裏出來的凈宣。

方五郎認得宮裏的馬車,再加上一旁還有太極殿的侍衛守著,所以自然而言地猜出了車裏坐的是誰。皇後娘娘擔心汝南王妃對凈宣不利,所以才特特地派了太極殿的侍衛跟著。

凈宣也掀開車簾朝方五郎微微頷首,又問:“方大人這是要出城?”

方五郎微愕,“你怎麽看出來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下屬,立刻便明白了原因。雖然他們已經盡量精簡過行李,但總要帶些幹糧和水,所以才一眼被倪家,不,周家娘子看出端倪。

方五郎先是苦笑,而後腦子裏忽然又靈光一閃,遂壓低嗓子輕聲問:“聽說藥王谷在江南有不少人?“

凈宣微微一怔,目光掃了一眼方五郎身後的眾人,很快又笑起來,柔聲道:“方大人請稍等。”她放下車簾,與馬車裏的翡翠說了一會兒話,仿佛有些爭執,馬車裏的聲音壓得低低的,仿佛羽翼輕輕滑過琴弦。

好一會兒,凈宣終於重新打開了簾子,笑吟吟與方五郎道:“我讓翡翠和你們一起回去。”

方五郎先是一楞,旋即立刻高興起來,鄭重地朝凈宣行了一禮,謝道:“如此便多謝大娘子了。”

說話間,翡翠皺著眉頭略有些不自在地下了馬車,朝方五郎點頭示意,又道:“還請方大人給民女挪一匹馬。”

方五郎關切地道:“娘子不先去收拾點東西麽?這一路南下道路艱難,恐怕——”

“不必了。”方五郎的話沒說完就被翡翠打斷,“些許小事還難不倒我。”

方五郎眸中閃過讚賞之色,點了點頭,又吩咐屬下勻出一匹馬來,翡翠二話不說翻身上馬,也不等方五郎,率先就往城門方向而去。方五郎回頭又再次朝凈宣拱手道別,而後才趕緊追了過去。

目送著他們的身影漸漸消失,凈宣這才吩咐車夫道:“走吧。”

國公夫人劉氏近日感染了風寒,太醫院去了兩回還是沒能給治好,凈宣聽說後便與皇後說了一句,親自回府為劉氏診治。她此番回府,除了要給劉氏治病外,還打算將自己的身份告之,而後等案子一結,她就要回藥王谷了。

有時候凈宣會覺得自己有些無情,雖然身上也留著倪家的血,可她對倪家人卻實在沒有什麽感情,整個府裏頭也許只有劉氏和思琮才讓她感覺親近些。

凈宣的到來讓王氏又驚又喜,趕緊領著她去了宣寧堂,又道:“我是老早就想去宮裏請你回來的,可夫人卻不讓,只說病得不重,有太醫看著,不需勞煩大娘子。夫人也是怕耽誤你的正事……”

二人一邊說話一邊進了屋,凈宣立刻聞到了濃濃的藥味兒,幾個下人都屏氣凝神地在屋裏伺候著,見凈宣進來,韓嬤嬤頓時面露驚喜之色,快步迎上前道:“大娘子怎麽回來了?宮裏頭——”

凈宣朝她搖搖頭,悄聲問:“祖母怎麽樣了?”

“好了許多。”韓嬤嬤一看到凈宣就舒了口氣,“已經睡了小半個時辰,這會兒也該醒了。”

凈宣趕緊道:“且讓祖母先睡著吧,等她醒了我再給她診治。”

韓嬤嬤立刻應下,又道:“娘子不如先去廂房歇會兒,這屋裏味道重,恐怕娘子不習慣。等夫人醒了,老奴再去喚您過來。”

“那也好。”

韓嬤嬤領著凈宣去了東廂房,王氏則又被下人喚走。

到了屋裏,韓嬤嬤左右看了看,有些意外地問:“翡翠今兒沒跟著您一起出宮?”

“我有點事兒讓她回秣陵去了。”凈宣低聲道:“興許以後就留在秣陵了。”

韓嬤嬤聞言面上難言失望之色,她原本還相中了翡翠,想收了她做兒媳婦的。“那可真是——那娘子身邊豈不是沒人伺候?”她有個侄孫女今年十三歲了……

“讓人把崔嬤嬤叫過來。”凈宣低聲道:“碧雲軒裏還有十來個下人,翡翠走了,不是還有珍珠、碧雲她們,怎麽會無人伺候。”

韓嬤嬤頓時有些訕訕的,但又不敢再說什麽,只得應了聲“是”。

很快的,崔嬤嬤便被叫了過來,韓嬤嬤也不好再在一旁湊熱鬧,只得起身告辭。

崔嬤嬤雖然一直待在國公府,但消息卻很靈通,進屋便激動地跪倒在地,雙目含淚地道:“恭喜娘子大仇終於得報。”

凈宣趕緊上前將崔嬤嬤扶起身,眸中亦難掩欣喜之色,“雖然罪魁禍首尚未伏誅,但她也逃不了了。再等上一兩月,我們就能回藥王谷了。”

主仆二人許久不見,自然有許多話說,親親熱熱地聊了一陣,直到韓嬤嬤過來喚,說是劉氏已經醒轉。

“娘子打算什麽時候與夫人說?”

凈宣略一遲疑,才低聲回道:“若是夫人身體還算好,一會兒我就把真相全都告訴她吧。”

崔 嬤嬤有些猶豫,但並沒說什麽,認同地點點頭,“老奴這就去碧雲軒,讓大家收拾東西準備搬走。”雖然凈宣是倪家的外孫女,但終究不似倪家大娘子那般名正言 順,而且,對碧雲軒的人來說,國公府裏住得並不自在,大家早就習慣了藥王谷時的自由,被約束在府裏頭近一年,大家夥兒都快悶壞了。

只不過,十幾個人搬出府去,動靜似乎有點大,外面的見了,可不定會傳些什麽話出來。

“就說搬去莊子裏小住吧。”凈宣道:“我與大伯娘說一聲,悄悄地出府,別鬧出太大的動靜。”至於當初進京時帶來的東西,原本那就是倪家的,她也不打算帶走。

回到宣寧堂正房,劉氏果然已經醒了,氣色看起來還不錯,凈宣給她診過脈,點頭笑道:“已經快大好了,祖母多歇歇,多喝點水就好。”

王氏聞言立刻重重地吐了一口氣,又道:“好好,媳婦這顆心總算會是落回肚子裏了。”

劉氏道:“早說了沒什麽大礙,不必把珊丫頭叫回來,你偏不聽,平白地害得她白跑一趟。”

“怎麽能說是白跑一趟,孫女原本就該回來看看您。”凈宣柔聲道,說話時又咬咬唇,面上難掩覆雜之色,似有猶豫不決。

劉氏見狀,有些緊張地問:“怎麽了?可是在宮裏頭受了欺負?皇後娘娘為難你了?”

凈宣趕緊搖頭,擡頭看了看劉氏,又看看屋裏的其他人,猶豫半晌,終於道:“孫女有些事要與祖母說,還請您屏退左右。”

王氏聞言連忙笑著起身,“我那邊院子裏還有些事——”

“大伯娘請稍等。”凈宣看著她的眼睛道:“大伯娘在也無妨。”

王氏心裏頭忽地一顫,她也說不清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但心中隱隱有些直覺,仿佛大娘子會說出什麽了不得的大秘密來。

屋裏的下人們紛紛退走,很快只剩劉氏、王氏和凈宣三個,凈宣也不再支支吾吾,表情平靜地將自己的身份和來京城的目的一一告之。

劉氏和王氏早已驚呆,待反應過來後,劉氏立刻抱住凈宣嚎啕大哭起來,“我的兒啊……我的兒啊,你受苦了……”

王氏也在一旁悄悄拭淚,半是心疼半是嗔怪地道:“你這孩子也真是的,這麽多年怎麽也不與府裏頭聯系,你可不知道母親為了你哭了多少回。”

劉氏已經說不出話來了,只抱住凈宣不肯松開。

祖孫三人哭了半晌,最後還是王氏將她們勸住了,“母親莫要哭了,娘子回來可是件大好事,該去告訴國公爺一聲才好。對了——”她忽然又想起了什麽,有些好奇地問:“那……大娘子去了哪裏?”

凈宣自然不好提及倪家大娘子離家出走的事,只笑著道:“妹妹不習慣北邊的氣候,太婆婆便讓她在江南住著。等著案子結了,便自會回京。”

她嘴裏這麽說,心裏頭卻是一點底也沒有,表妹的脾氣最是執拗倔強,她對倪家的心結可不是一時半會兒解得開的,凈宣懷疑她根本就不會踏進國公府半步。

“那害了你父母的兇手呢?”劉氏紅著眼睛問:“可曾伏誅了?”

“陛下已經著大理寺的方大人在追查了,左不過也就是這一兩個月的工夫。”她想了想,還是決定稍稍透漏一些消息,省得她們蒙在鼓裏被汝南王妃欺瞞,“已經查到是馮家和汝南王府聯手所為,只是到底沒有證據,方大人已經南下去找人證了。”

“竟然是他們!”劉氏和王氏齊齊露出驚愕之色,“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凈 宣卻不再細說,搖搖頭道:“等案子結了才知道呢。”她與劉氏說了一會兒話,而後才開口提及打算回藥王谷的事。結果,話還沒說完,劉氏立刻救激動起來,一把 拽進凈宣的胳膊,厲聲道:“不行,絕對不行,你住在府裏頭不是好好的,到底有家裏人在,多少能照顧些。若是回了南邊兒,恐怕這輩子都難得再見幾次面了。”

凈宣只是笑笑,表情十分平靜,“外祖母,那畢竟是父親的故鄉,孫女自幼在藥王谷長大,是師父悉心將我養育成人,而且,我早已習慣了輕松自在、閑雲野鶴一般的生活,真讓孫女整天悶在府裏頭,那才是真正難過呢。”

“可你這樣也不是一回事啊,讓我怎麽——”

“對了,”凈宣柔聲打斷劉氏的話,從懷中掏出一封書信遞給她道:“當初為了幫我報仇,太婆婆將所有財物全都給了我,可真正算起來,哪裏用得了那麽多錢,所以太婆婆臨終前又另寫了一封遺書,將剩下的財物重新安排,還請外祖母過目。”

王氏聞言心中不由得一動,一顆心也忍不住微微地跳起來。

護國長公主把手底下的財產攏共分了五份,一份歸公中,凈宣報仇的錢也從這裏頭出,餘下的四份分別給了國公爺夫妻、長房和二房的幾個嫡子、三房大娘子以及凈宣。

護國長公主重嫡庶,所以大房得了利,王氏粗粗地算了算,落在他們這一房的財物少說也值三四萬貫,雖說不占大頭,可相比起之前的一無所有還是好太多了。至於兩位娘子,得的多是南邊的田莊和店鋪,看護國長公主的意思,恐怕也是打算讓她們留在秣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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