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走了個業務員，於是夏源又開始招人。

報紙周四的招聘版豆腐塊大小的版面，一百塊錢搞定。

“源哥，你這樣招不到優秀人才。”秦鋒剛把一份合同蓋好章簽過字，讓碩果僅存那個業務員小葉去送給合作方：“我跟你說，好比我們A大的學生，從來不看這種版面，都覺得是招搖撞騙的皮包公司。”

“本來就是皮包公司還用以為嗎？”夏源彎著腰把皮鞋蹭了蹭，紙巾扔到廢紙簍裏：“再說招你這樣又憨又傻又直的賠錢貨，一個就夠了。那麽不會來事。”

被懟習慣了，秦鋒哼了聲：“是啊我傻，那你覺得這種版面能招來你這樣又聰明又有能力的大神？省臺好好資源不要，用過就甩，換的欄目一個比一個爛。你瞧瞧才簽這個。大哥，這個頻道我連聽都沒聽過好不好？還是見鬼的下午五點半？這個時間有人能看到嗎？”

“看不到就刻光盤送去好了。”夏源笑嘻嘻的，甩他一記自行領會的眼神：“便宜啊，一年抵五年。成本很重要。再說了，我們要的是平臺，不是資源懂嗎？”

“不懂。”被罵又傻又憨的家夥直接搖頭。

“你啊，嫩著呢，學吧孩子。”夏源也不跟他多說：“對了，現在時機差不多了，我想把前頭那塊濱江開發裏面的住宅部分弄一塊兒過來玩玩。順便把十分鐘欄目一分為二，一半繼續做商業線，一半重新開個欄目，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都市房產在線，自己項目自己推，廣告費都省了。”

秦鋒忍無可忍：“源哥我算看出來了，你就是個投機倒把的主兒，根本就沒正經心思做事。”

“錯。”夏源點根煙深吸了一口：“跟哥學了兩年，我問你，秦副總你學會什麽了？”

秦鋒看著他不像開玩笑的表情，認真想了想。從最初扯著廣電總局的大旗開始，到後來換成越來越不知名的欄目，承包的成本一降再降。再到現在要去做房產：“社會經驗？源哥我說不好，不過我確實學到很多東西。我知道你的意思，賺錢第一……”

夏源笑著搖搖頭，夾著煙點了點他：“源哥今天心情好，就跟你說道說道。小子，賺錢做事不能只看眼下那點利益，眼皮子淺終歸成不了大事。我剛回到A市的時候，就有哥們兒拉著我去開飯店洗浴中心什麽的，我都沒答應，知道為什麽嗎？”

“知道。”秦鋒還真記得他說過這個，實誠的讓人心塞：“你說過你沒錢。”

“我操。”夏源扶額，簡直無語：“我要叫你大哥了。資源啊資源小夥子。你也知道我家裏有關系，喏，任何關系都是有時效性的，過期作廢。其實你說我投機鉆營也沒錯，現在機會那麽多，遍地都是錢。圈地圍欄還沒形成，不趁這會兒去撿錢，不是傻的嗎？喏我話撂這兒你看，你們現在大學生最喜歡什麽？企事業單位鐵飯碗是吧？要不了二十年，到你們這批孩子最尷尬的年紀，那些一心求穩的馬上就面臨嚴峻的職業前途變更。你以為現在父母輩下崗是一次性問題？歷史總是重覆的小夥子。”

夏源翹起二郎腿繼續：“你看我們口中萬惡的資本主義國家就是先例，經濟的發展形勢及社會就業層面怎麽變的？波動。有峰就有谷，上去了還得下來，跌到底還會反彈。是，國內算不上完全的市場經濟，可是這個過程在慢慢向前。就像汽車下坡起了步，一開始慢，後來即使拉著剎車也會越來越快，阻擋不了。何況剎車拉狠了危害更大。在臺裏承包欄目只是咱們公司的跳板，攢資源攢第一桶金，真正要賺錢當回事兒的在眼下，”夏源扶了扶眼鏡，用食指敲桌子，就像老師在敲黑板劃重點：“房地產。現在論資排輩在單位裏混的還在等福利分房。我跟你說，要不了多久了，商品房會成為絕對主流，成為老百姓民計民生自掏腰包的頭等大事。大量資金湧入房地產市場，推動進程加快。兩年前我不做，第一，社會上各種關系還沒打通，我不能天天去用家裏關系，畢竟誰的都不如自己的。第二，那時候稍微早了點，我怕熬著熬著，曙光來臨前把自己熬死了。小鋒，我不怕跟你講，咱倆賺大錢的時候來了。至於看上去風光無限的什麽制片主任？毛用。肉都是埋在碗底吃的。”

秦鋒聽的有點激動，即使不能完全領會，可是他依稀觸碰到了夏源想表達的問題核心：“就是說，無論欄目還是廣告都是原始積累，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借力跳到另一個平臺的墊腳石？”

“孺子可教。”夏源瞇著眼晃腦袋：“指望這個賺錢倒是其次，主要積累的是人脈。關系社會，關系到了一路綠燈。秦副總，你苦眼下，不會苦一輩子。你信我，源哥帶著你，想要什麽沒有？過了四十歲，找個實體項目養老，釣釣魚打打高爾夫陪陪小相好的，日子得這麽過。”

“早都上了賊船還下得去嗎？”秦鋒嘟囔，權當聽不出夏源話裏的隱含意：“我就知道跟著源哥能掙錢能吃肉就行了。”

夏源搖搖頭嘆口氣，也不多說：“行了，長遠規劃看到閃亮未來了，雞血打完，回過頭來好好幹活。你先給我招兩個趁手的業務員過來，要那種腦子活會來事兒的，不管男的女的，要年輕漂亮的，懂？”

這邊夏源話音才落，電話就跟掐著點的響了起來，是黃韜。

說了兩句，夏源掛了電話站起身：“行了，我先走了，一會兒有面試的過來，秦副總全權負責哈。你辦事我放心。”

“這才三點半，夏總你這也太偷懶耍滑了吧？”秦鋒想起黃韜說過的話，嘴角扯了扯終歸沒說什麽：“去吧去吧，吃好喝好玩好。”

“我就欣賞秦副總的上路子。”夏源哈哈大笑，拍肩膀身高不夠，幹脆照著胸口給了他一拳：“好好幹，這個月給你包個大紅包。對了，最近我在約濱江管委會的賈主任，那可是咱倆的財神爺，到時候一塊兒去吃飯好好談談。”

夏源走了不到十分鐘，辦公室小鐘就敲響了門探頭進來：“秦總，有人來面試。”

事情巧合的簡直出奇。

秦鋒才在夏源那把老板椅上坐定，敲門進來面試的就推開了門。

兩人一起擡頭面面相對，呦呵，老熟人。

“方南？”

“秦總。”兩年不見，方南也沒怎麽變，還是原來那樣的小身板，皮膚白了些：“真巧。”

想著這人在自己面前一貫的各種不待見，秦鋒也沒膚淺的借機為難什麽的，站起身示意方南坐沙發那邊：“坐，我讓人倒兩杯茶。”

秦鋒出門倒茶的功夫，心裏不大不小結了個疙瘩。

這個黃豆芽也忒狠了吧，還真要把方南推給夏源才行？住家裏不夠，這都弄公司來了？

“你是看招聘廣告來的？”看到表格上工整的字跡，秦鋒有點意外，彈了彈紙張：“不是黃韜推薦的？”

輪到方南意外了：“啊？為什麽是黃韜推薦？”

摸了摸額頭，秦鋒不知道怎麽講：“因為這是夏源夏總的公司，我也是給他打工的。”

念了兩遍夏源的名字，方南這才恍然大悟：“我真不知道，這是他男朋友公司。”

得，看來不是黃韜兜了底，就是方南借住的時候看的太清楚。

秦鋒沒再多說什麽，接著看簡歷，心裏琢磨著這事兒可不好辦，還是推給夏源決定好了。

對方不說話，方南就規矩坐著，安靜的捧著茶杯喝水。

“方南，”秦鋒看完表格也不繞彎子：“我們是廣告公司，你知道這上面寫的制片助理是幹嘛的吧？”

其實秦鋒的意思無非就是隱晦的告訴他，名字再好聽，說白了就是個業務員。

不成想方南笑笑，坦然的更是通透：“陪吃陪喝拉業務，對吧？”

窘。秦鋒摸摸鼻子：“你倒看的明白……”

方南喝了口茶水：“我這個學歷還有什麽可挑的？不瞞你說，如果這個月還找不到，我都考慮去拉保險了，不就是掃樓嗎？”小青年額頭的發絲有微微的自來卷，卻被發膠規矩的板在了一起：“別逼著我賣PG，我什麽都能幹。”

那句話太直接太赤-裸，打的秦鋒一時間腦子有點懵，過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方南話語間那種無奈，帶著淡淡的苦澀和他一貫的倔強。

“這事兒，我決定不了，你還得見見夏總。”

“好。”方南也沒廢話，放下水杯站起身：“秦鋒，我不麻煩你找工作，可是有件事想問問。”

“你說。”秦鋒也跟著站起來。

“我不能一直住黃韜那兒，不方便。”方南是個明白人：“不管我能不能來夏總公司，起碼我是鐵了心要留在A市找機會。你有便宜的地方推薦給我嗎？合租或是地下室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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