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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悲劇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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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長是個非常通情達理的人,霜葉開口跟他請了一個小時的短假,便得到了批準來到織田作他們的卡座坐下交談。

織田作這時換到了國木田身旁的位置,而霜葉則坐到了兩人的對面,底部柔軟的沙發皮革還沾有織田作方才讓坐的餘溫。

不過他們當前的氛圍卻安靜得有些詭異,連帶著周圍的人都一同收緊了聲帶,只小心拋出視線打量著這邊的情況。

這片詭異的寂靜似乎維持了有段時間,最後還是織田作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擱下手裏進食用的勺子,開始給他倆互相介紹。

“啊,國木田,這就是我之前說要介紹給你認識的朋友——她叫霜葉。”

於是時間的系帶開始重新流動,只見那裝扮知性的青年拘謹地擡指推了推眼鏡,然後朝對面禮節性地打了聲招呼。

“你好霜葉小姐,我名叫國木田獨步,今年二十二周歲,生日是8月30日,身高189cm體重78kg,目前任武裝偵探社的在職調查員,已有數年的就職經驗,業餘每周會去中學兼職數學教師……”

國木田莫名緊張地進行了無比詳盡的自我介紹,不知為何,面對著霜葉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就將自己的資料老老實實地抖了個幹凈。

導致隔壁的谷崎情不自禁地小聲洩漏出了自己的想法:“國木田先生緊張得簡直像是第一次跟相親對象會面……”

“谷崎……!!”某人背地裏壓低嗓音警告的聲音擠了出來。

“對、對不起!!”性子軟弱的青年大學生立馬被嚇了一跳。

這幕自然而然落到了霜葉的眼裏,不過她倒沒有壞心眼地揭穿,而是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他幾眼,暫且簡潔地回道:“我是荻原霜葉,年紀的話……剛好跟你同年。”

“啊嗯……你好。”國木田局促地回應。

然後氣氛又莫名其妙地開始冷場了,耳邊唯有店內優雅的唱片機在緩緩旋轉著,流瀉出悅耳的純音樂。

“那個,我出去跟委托人對象打個電話,你們聊吧。”

身處這個尷尬氛圍的中心,織田作忽然看了眼口袋裏的手機,然後便從座位站起了身,跟兩人點頭示意準備往門外走去。

“等、織田!你怎麽能丟下……”

國木田見狀立馬慌慌張張地想要抓住自己老搭檔的衣服,可惜因為角度問題被對方給躲了過去,最後只能這麽眼睜睜地看著他消失在門外。

啪嗒一聲,門縫重合,留下他們單獨兩人相對而坐。

太難了,完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的國木田表情空白得就差擺出一副‘救救孩子’的模樣了。

面面相覷片刻鐘後,霜葉略微遲疑地發問:“唔……我是不是也該上報一下身高體重、還有生日職業?”

“不用了——”國木田下意識地就想否決,可瞬間他就反應過來這麽說太過失禮,又急忙改口道:“不……您還是說吧。”

到了最後,他竟然連敬稱都用上,惹得霜葉幾乎控制不住表情。

“國木田先生看似很嚴謹的一個人,可表情卻意外地好懂啊……”霜葉不禁感慨,而且,或者應該說是他的心裏話都滿滿寫到臉上了才對。

這是個不太坦率,卻意外好懂的老實人。

跟阿作共同作為搭檔活動,就是一個天然逗哏和一個需要不斷吐槽的雙倍老實人吧,這麽想一想還挺有意思。

有了這段插曲做調節,兩人先前因為國木田單方面十動然拒造成的僵硬氛圍無疑緩解了許多,令他得以自如地說出自己的想法。

“霜葉小姐,請別戲弄我了。”

國木田輕咳了一聲,恢覆了平日冷靜的神色,“盡管不知道你為何找我的用意,不過如果是想要申請委托的話,可以去我們樓上偵探社的事務所……”

“不啊,我就是為你而來的。”霜葉沒有絲毫隱瞞的意思,直截了當地將話脫口而出,令對面的男人一時失語。

她這會用吸管漫無目的地攪動著自己面前的咖啡,卻沒有攪成一團糟糕的漿糊,而是像拈著一根拉花勾針,又輕又慢地在奶泡上方繪出一個漂亮的花紋。

所作所為都是那麽漫不經心,她的出身來源與用意,落在青年的眼裏,一切都神秘得仿佛籠罩上一層面紗。

國木田的目光不可避免地順著拉花的紋路被牽引著,隨後又落到她修剪整潔的圓指甲蓋上,透明的五指散發著幹凈的氣息,邊緣閃爍著午後光線的溫和光澤。

完全不會令人聯想到上面沾染過所謂罪孽與殺戮,在普通人看來,這僅是一雙用來修剪花枝的屬於柔美女性的手。

大抵是被這欺騙性的畫面所蒙蔽了耳目,國木田緩緩放松了身體,以對待常人的態度來應對。

“霜葉小姐……我要為十幾分鐘前魯莽失禮的發言向你道歉。不過我認為,你或許可以試著把目光放在身邊近在咫尺的人身上,比如說,嗯……織田。”

在霜葉的對面,亞麻發青年痛心疾首地微微撇頭,眉宇裏寫滿了糾結,態度簡直就差把‘難道織田他不香嗎?!’這句話直接懟到她的臉上。

而霜葉也確實成功因此懵了一下:“阿作?”

國木田謹慎地斟酌道:“是的,據我認識他以來,織田的身邊好像從來沒有其他親近女性的存在,除了近來你的出現……”

“是真的!織田先生比較受歡迎的範圍就只有每天路過都會拉住他嘮叨家常的老奶奶了,因為這個他每次都要耽誤工作遲到好幾個小時。”

背後的谷崎貌似也想要提自己的前輩說情,結果因為插話被國木田一個鏡片反光給殺退,終於舍得縮回去安靜如雞,被妹妹趁機上下其手安慰。

聽得他們這麽說,在腦海中整理思路的霜葉,才明白過來怎麽話題突然就進入情感頻道,並且拼命給自己賣安利的原因。

她不由感到一陣無言。

“……你們該不會是聽見阿作說了我們之前的事情了吧?”

各位吃瓜群眾齊齊擺出默認的姿態。

霜葉見狀只好喝了口自己泡的意式咖啡,嘆了口氣,給他們解釋起自己的黑歷史:“十六歲的時候阿作確實有追求過我,不過我那個時候已經有男友了,還因為他的關系進入叛逆期長時間跟對方待在了國外。”

“你們可以不用那麽在意我們的關系……我九歲就跟織田作之助相識,可比起虛無縹緲的戀情關系,十幾年裏我們之間更像是親人。”

霜葉手背抵著下巴,心不在焉地撥動著吸管:“阿作是個很好的人,是我配不上他。”

聽見她最後這句總結,國木田反射性地皺起眉,張開口想要辯解些什麽:“不是這樣的……”

正當霜葉聞及擡頭的時候,她眼底清晰倒映出對方無比認真且嚴肅的表情。

“雖然是第一次與小姐你見面,但我並不認為你有自己說的那麽低微——”

國木田鏡片底下的眼眸直直註視著她的方向,話語仿佛砌成了一條直線,堅決得無法被人斬斷:“小姐清麗高雅,更有著許多無人能及的才華,這是我這雙眼所親眼見證的事實。況且——我相信織田的眼光,他那個家夥雖然平時總是因為性格和脾氣的原因讓人生氣,但並不代表他會因此而看錯一個人。”

“他認為你是世間絕無僅有的清塵明月,你就是那輪明月。”

信誓旦旦的話語脫口而出,但說出這番話的人卻並不後悔,或者說,他從來不曾後悔自己做出的任何選擇。

信念與理想在他的雙目裏猶如星火燎原,卷起一片燦爛的草屑,而鐵蹄踏足的上方,飄揚著碩大的旗幟。

高舉著這一切的,是他本人,是精神高潔的、不會輕易折斷風骨的騎士。

霜葉其實並不討厭有理想的人,她討厭的……是為了理想可以不折手段、即便註定走向毀滅的命運也在所不惜的人。

或許是聯想到了某人,被動搖了的霜葉不禁有些煩躁地斂下了眉眼,遂扯開唇角幹啞地說了句:“國木田先生不愧年紀輕輕就能擔任人民教師,連說出來的話都這麽教人深省……你要不是教數學的就好了,不是教數學而是教國文的話。”

國木田:“……為什麽要變著法子強調兩遍‘不是教數學的就好了’啊!請不要對數學帶有偏見!”

“呵……”霜葉這回倒是真的被逗笑了,難得掀開的清涼笑容稍稍吹散了一些盛夏集雨所帶來的悶熱與潮濕。

身畔磚紅色的裝飾墻面反射著些微的紅光,為霜葉的臉色妝點上了幾分紅潤。她一邊晃動著吸管,一邊托著下巴漫不經意地對青年說:“我原本是對國木田先生的【異能】——你那份【可以將筆記本裏寫出的東西具現化】的能力很感興趣的,甚至還想親眼見你演示一遍。”

“不過現在看來,大概是不可能做到了。”

霜葉擡眼註視著他,緩緩作出陳述:“你的能力不應用在這種事情上,而是為了更遠大的【理想】而使用。”

“這世上總有人想要改寫、甚至創造自己理想中的世界,妄圖撬動偉大而扭曲的欲望,以人類之身行使神的權利——這種事情我已經見過太多了。不過國木田先生你或許不一樣,雖然應該跟我想要找的【能將文字轉化為現實】的那個【東西】不同,但結果卻是相同的——”

“你正是在確切地將自己書寫的【理想】轉化為現實的那一種人。”

噗通一聲,某人的心跳聲似乎漏了一拍。

——男女之間的交往應該是穩固和純潔的。他需要的,是一個互相補充、共同提高,且能夠對此深度理解的理想女性。

國木田莫名的想起了自己在筆記本裏記錄下的這段話。良久,只見他鏡片反光著,從嘴中憋出了一句話:“四十八項。”

霜葉:“嗯?”

國木田:“……請不用在意。”

可惜當事人卻不打算對此進行過多解釋,霜葉見狀也不勉強,看在時間似乎過得差不多,她便撫平和服圍裙弄出的褶皺,從座位上施施然站起。

“這頓咖啡就當我請吧,謝謝國木田先生你陪我聊了這麽久,我也是時候該回去工作了。”

霜葉拿起了桌面的托盤,提上裙子(?)就準備走人,國木田卻忽然在這時哽著脖子,沖動地說出了一句:“要交換個聯系方式嗎?”

“咳——”半秒鐘後,他又飛快掩耳盜鈴般的補充道:“為了以後有困難的話我可以及時幫忙。”

默不作聲的吃瓜群眾:總感覺親眼撞見了真香現場。

不過霜葉確實因為他這份挽留緩緩回了身,但出乎意料的是,她卻輕輕挑起了眉,玩笑似的說出了某件事實:“男人,我的聯系方式可是很貴的。”

國木田:“……”

這個霸總設定是不是有哪裏不對??

就在國木田懷疑人生以及群眾吃瓜的前提條件下,先前出去打電話的織田作終於帶著一身雨水的濕氣,懷抱花束回來了。

霜葉見狀,跟身後的國木田打聲招呼,便立馬腳步輕盈地往他的方向走去。

“阿作,我跟國木田先生這趟聊得很愉快,多謝你在中間幫忙牽線了。”

“沒事。”織田作並不介意這件小事,說完後,他朝霜葉舉了舉剛到手不久的百合花束,“對了,剛才在門外有個送花的小哥拜托我將花束轉交給你,說是一位好心的俄羅斯人贈送的。”

霜葉的腳步往前邁動的腳步在那一刻緩緩停頓。

因為憑借眼力,她看清了那束被譽為世間最美的卡薩布蘭卡中央插著的那張卡片。

上面用熟悉的俄語字跡寫著:

「祝我的愛人康覆。」

“快把花扔掉!阿作——”

手裏的托盤跌到地面,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然而所有人都已無暇顧及這一點,在霜葉大聲的提醒之下,某個畫面姍姍來遲地灌入赤發青年的腦袋,他下意識捂住漲痛的額頭,傳說中象征著【悲劇之花】寓意的花束快速脫離了他的雙手。

可惜為時已晚,因為包花紙上的那層藥物完全滲入皮膚,織田作最終仍是支撐不住,身軀在霜葉那雙迅速接近的、翻湧來了劇烈情緒的銀眸之中,緩緩倒伏。

直到完全倒在地面上的那一刻,包花紙上的金色粉末有些許沾染到了他的掌心與額前,在皮膚表面閃動著聖潔的光點。

金光閃閃的,就像是神明降下的寬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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