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揚州，河邊垂柳都早已冒出了嫩綠的葉, 在暖洋洋的陽光下飄揚。一酒樓臨河而建, 打開雅間的窗, 能看見一顆極高大的柳樹, 還有……一個蹲在柳樹下的人。

那是陸小鳳, 他正拿著一對筷子，戳幾下土夾出一條蚯蚓, 又戳幾下再夾出一條，嘴裏囫圇不清地念叨著什麽。

司空摘星拿著一個油紙袋，邊往嘴裏扔栗子邊樂呵呵地走來, “陸小雞, 這幾天了, 三百條蚯蚓挖夠了沒有。”

見陸小鳳沒理他, 嘴裏還在嘀咕著，司空摘星好奇地湊近一聽——

“第二十九天沒見她，第三十天沒見她……”

司空摘星一頭霧水，“見誰啊。”

陸小鳳一扔筷子, “不行, 我要去丐幫總舵！”

司空摘星笑得暧昧, “想去見九曲啊, 那你欠我的蚯蚓呢？”

陸小鳳：“丐幫總舵的桃花林肯定好挖蚯蚓！”

司空摘星：“行啊, 我也一起去。”

陸小鳳：“你去幹嘛！”

司空摘星：“我也好久沒見九曲了啊，順便監督你挖蚯蚓。”

陸小鳳：“不準去！”

“丐幫幫主？！”

旁邊酒樓內突傳來男子的驚呼聲，陸小鳳眉頭一皺走了進去, 就坐在男子身邊的一桌，小二剛剛上來招呼，他就聽那桌的人繼續交談——

“對啊！丐幫郭幫主要和花家七公子成親！”

“這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喜帖都發出去了，好像是因為太匆忙，兩邊都只請了些好友。不過以那兩位的名聲，估計有很多人會不請自來，花家這幾日一直在籌備婚宴呢！”

……

陸小鳳現在只覺得有人將霹靂堂的火雷塞進了他腦子裏，轟得一聲，炸的他腦子裏只剩一片血紅和伴隨嗡鳴聲的抽痛。

“公子？”

陸小鳳突然站起，差點把小二撞倒，他一步就到了隔壁桌前，雙目通紅的沈聲道：“真的？”

男子本想罵人，卻看見陸小鳳雙掌之下，木桌發出不堪重負的聲音，裂出蛛網般的痕跡。他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道：“什麽真的啊？”

“郭九曲要和花滿樓成親是真的嗎！”

“真……真的啊。”男子怕陸小鳳不信還補充道：“我一個朋友是個廚子，他被花家邀請去幫廚了，這事就是他……”

男子話還沒說完，就見陸小鳳跟一陣風似的消失了，而那桌子，有了兩個深入桌面的掌印，裏面是粉末狀的木屑。

男子後怕地抖了抖，小二卻是司空見慣，還攔住了想追上去的司空摘星。

趕緊給了一錠銀子，司空摘星焦急地追了上去。

陸小鳳沒多久便跑到了百花樓。

主人不在，百花依舊是被精心呵護的模樣，因有個老婦照顧著它們。

“花滿樓呢。”

縱使陸小鳳的語氣不像酒樓裏那麽沖，老婦還是被他那雙通紅的眼睛嚇了一跳，很快又笑了起來，“你是陸小鳳吧，七公子當然是在花家籌備婚禮啊，你若想參加就快去吧。”

“和花滿樓成婚的……是誰？”

即使已經得到過一次答案，陸小鳳還是想再確認一遍。

有時候，若一個人打從心底不願相信一件事，他也不願相信和這件事有關的任何話語。

老婦思索著道：“好像是什麽丐幫幫主，一個姓郭的姑娘。長得可真俊啊，就是穿得少，不過七公子自己和夫人老爺都喜歡了，我們這些做下人的也不好說什麽。”

“陸小雞！”

陸小鳳猛然回頭，一把攥緊了司空摘星的領口，後槽牙咬緊讓他臉繃得如刀削，加上通紅的眼眶，看起來是平日絕沒有的攻擊性。

“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司空摘星舉著雙手，“我真的也才知道，壓根沒想過九曲可能嫁人。”他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對她有好感，但現在這樣……還是算了吧？”

有好感？

算了？

豈止如此！

陸小鳳猛地放開司空摘星，下樓隨手扔出一錠銀子，翻身上馬，朝揚州城外絕塵而去。

百花樓和花家不在同城，卻並不遠，即便如此，陸小鳳還是趕得那匹馬幾乎要口吐白沫。半日的策馬狂奔，陸小鳳似乎是冷靜了下來，對著笑著招呼他的花家護衛道：“我要見花滿樓。”

“好嘞，我帶您去。”

護衛完全沒有通報的意思，畢竟這位，不直接翻墻進去已經很難得了。

花滿樓正在院中為一盆花修剪枝葉，突然，他放下了手裏的小剪子，側耳微向一邊偏轉。他知道來的人是陸小鳳，可他沒有像往日一樣露出愉悅的笑，因為他知道陸小鳳為何而來。

只淡淡道：“你來了。”

陸小鳳：“你要娶九曲？”

花滿樓：“我以為你來這，就是因為已經知道了。”

陸小鳳：“我想……聽你親口告訴我。”

花滿樓笑了起來，淺淺淡淡的，如他面前的那盆花，淺淡卻味甜，“對，我們會在後日成婚。”

縱使陸小鳳心裏再不願相信，他也清楚地知道，花滿樓不會用這種事騙他，所以他不得不相信。奇異的是，他現在心頭升起的不是憤怒，而是空洞，仿佛整個心都被人挖走，只剩無邊無際的空落落。

他該因為什麽憤怒？

好友的背叛？

情人的背叛？

可在九曲心中，他只是一個朋友。那又何談背叛？

可他還是說了，艱澀地，沒有一絲底氣地——

“你不能娶她。”

花滿樓還是笑著，溫柔道：“為何？”

“因為……我喜歡她。”念出最後一個字，陸小鳳驟然感覺自己全身的力氣都被抽掉，無力感一**湧上來。

花滿樓不再笑了，聲音似乎帶上了一點冷意，“你是真的喜歡她，還是只是因為得不到她才喜歡的呢？”

這話是一個質問，如箭一樣插進陸小鳳本就亂成一團的腦子裏，攪動得他眼前都一片模糊。他楞楞道：“我……。”

若郭九曲早接受他了呢？

征服欲似乎永遠是所有男人的劣根性。

可他是真的想過征服嗎？

腦子裏一團亂麻的陸小鳳又聽花滿樓道：“若你沒有答案，就別再找我提這件事了。”

陸小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出花府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是在他突然回神的時候，司空摘星正擔心地站在他身邊，而他面向的方向……是去往君山的方向。

他突然想起了一句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若讓他說喜歡九曲的理由，他可以說很多很多，可能能講上一天一夜，她本就有那麽多優點。可每個理由似乎都不夠……

因為他喜歡的……

是她的一切……

司空摘星看著陸小鳳突然停住，抿了抿唇還是開口：“那個……今日就是他們大婚的日子了。”

陸小鳳猛地回頭，他現在想的只有一件事，若他不去，定會後悔一生！

花家，一間四處大紅裝飾的房間內，郭九曲穿著繁覆的大紅色婚服，一臉無奈地任永元在自己臉上塗塗畫畫。

“假結婚而已，有必要這麽認真嗎。”

“這可是大事。”永元放下眉筆，“我現在還想不通你為什麽會答應這種事。”

“因為不在意啊。”郭九曲隨意擺了擺手。

現代閃婚離婚的多了去了，可沒古代女子視名節如命的心思。可能也是因為這個，花家才來找她幫忙的。讓她感覺奇怪的是，系統這貨居然也答應了。

【因為丐幫弟子多到遍布天下，是事後澄清的利器。而且關鍵這有任務。】

我到現在搞不太懂你為啥就是不準我找男人。

【……你不覺得，當一個出色的女子和一個出色的男人在一起之後，那女子的一切功績都會被染上八卦桃色，甚至還總有人懷疑那女人是靠男人嗎？】

雖然不想承認，但確實。

【所以你的稱霸之路只能一人獨美。】

我懂了，放心。

郭九曲確實做到了，幹幹凈凈，無人能質疑的丐幫幫主傳奇。可桃色的民間八卦也流傳了下去，只是沒有任何一個能懷疑她本人的能力。

不過都是後話了，今日的婚宴，就是日後眾多桃色八卦的發酵地。

許多不請自來的賓客實在是太奪人眼球。

兩位白衣劍客一前一後踏入花家大門，他們都沒去賓客席，而是徑直走到即將進入大堂的新娘面前。

西門吹雪聲音冷到了冰點：“你為何會嫁給花滿樓。”

這是很多人的疑問，他們似乎無法把女子總要嫁人這樣的話套在郭九曲身上。

也沒聽郭九曲說什麽，西門吹雪和葉孤城就轉身走入了賓客席，臉色依舊冷淡，卻不像進門時那麽殺氣四溢了。

因為剛剛郭九曲微微掀開蓋頭，對他們做了一個口型——

‘假的。’

四大名捕和現在朝中的紅人顧惜朝也來了，他們沒像兩位劍客一樣攔住郭九曲問一問。他們看著郭九曲的眼中都有些奇怪，他們也同樣疑惑郭九曲為何會突然嫁給花滿樓。只是顧惜朝和無情眼中似是還有些覆雜。

宮九也在不請自來的人之中，他悠然坐在首桌，淺酌飲杯中酒。他一開始是震驚和憤怒的，不過現在……

可有一個人與眾不同，就和他與眾不同的四條眉毛一樣。

在主婚人要喊出最後一拜時……

陸小鳳跑了進來，他跑得很急，似乎慢了一步他就立刻會死一樣。

他如一陣急風刮來，掀開了郭九曲的蓋頭。

這一瞬，所有人都楞住了。

主婚人和郭九曲因震驚，其他人因一身紅衣的郭九曲，那如妖似魔，掠奪人心的美貌。

只有陸小鳳，他僅僅是因為眼前人真的是九曲楞住了。

他直到此刻，才真正打從心底裏相信。

如消失一般的心臟回來了，它緩慢地跳動著，每一下，都是傳遍全身，震顫骨髓的疼痛。

郭九曲終於回神，正想一笑，突然被陸小鳳猛地抱住。

那力道似是要嵌進她的骨頭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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