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凜仔仔細細地幫羅恒把手上的傷口處理好，順便幫他換了條嶄新的繃帶。不知道是不是羅恒的錯覺，他總覺得趙凜幫他這麽弄過之後，他的手掌舒服了不少。他擡頭看了一眼趙凜，恰巧趙凜也正在看他。他倉促地把視線轉到別處，不去趙凜那張臉。

尷尬的氣氛在帳篷裏蔓延，羅恒是個臉皮不算厚的人，僅僅是僵持了一小會，他就有點受不住了。他猶豫了一會兒，忍不住出聲打破了這個僵持的局面。

“謝謝，我手已經好多了。”看趙凜還沒有要出去的意思，羅恒委婉地開口趕客。

趙凜不理會羅恒，他把羅恒裹在身上的半截被子扯了過來，然後直直地躺倒在地閉上眼睛睡了過去。作為一個幾千年沒怎麽睡的人，既然現在有這個機會，那他就得好好把握才對。想著趙凜心安理得地睡了過去，他扯過來的被子不算多，也不用擔心羅恒會因此凍著了。

比起趙凜來說，羅恒就顯得拘謹多了。他僵直著身體呆坐了十多分鐘，在這期間，他差點忘記了自己就是這帳篷的主人。趙凜靜靜地躺在他身邊，睡著的趙凜顯得更好看了些。不知道是不是很開心，趙凜即使是睡著嘴角都是微微上揚。羅恒楞楞地盯著躺在自己身邊的趙凜，他突然腦子裏冒出三個字。

死孩子！

天色漸漸變暗，曬了一天太陽的山林裏似乎沒有之前那麽寒冷。辛騅趕在最後一縷陽光消失前，把躺在帳篷上的李天知跟趙贏趕走，獨自一人支起帳篷鉆了進去。他這點跟羅恒有點像，能待在窩裏，他就不會待在窩外邊。

辛騅進帳篷沒多久，幼獸就委屈巴巴地跟了進來。辛騅一看幼獸那副糟心樣就知道，它這肯定是被趙贏給嫌棄了。他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他召出一張藍符丟在幼獸面前，自己則是翻了個身從背包裏拿出一包幹脆面。

辛騅撕包裝的手法很獨特，他喜歡用靈力把包裝袋切割出一個十分整齊的開口，這樣他會更有食欲一點。於是拿著幹脆面的辛騅跟嘴巴裏叼著藍符的幼獸，一人一獸，就這麽躺在被子上哢擦哢擦地吃東西，如果趙贏沒在關鍵時刻鉆進來的話，場面倒還算得上溫馨。

天一黑，周圍的溫度雖然沒有昨天那麽寒冷，可也不算高。一無所獲讓趙贏憋了一肚子氣，他現在滿腦子的壞主意，可他今天靈力不足，有再多的壞主意也無濟於事。辛騅剛進帳篷，跟他坐在外面的李天知飛一樣的上了那個黑盒子，只有他兩個帳篷都不想進。

他本來想咬牙撐一下，結果一吹風，他立馬就鉆了進來，外面實在是太冷了。他剛鉆進來，就看見倆吃的正歡的一人一獸。

“給他讓個位。”辛騅淡定地出聲指使幼獸。

而幼獸看見趙贏，立馬從自己主人的背包裏扒拉出一包幹脆面，叼著就朝趙贏躍了過去。看見對自己熱情甩尾巴的幼獸，趙贏心裏還挺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性格有多惡劣，這醜東西三番五次在他這裏碰壁，居然對他毫無隔閡。他看見幼獸嘴巴裏叼著的東西，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幼獸跟趙贏之間的相處，辛騅從來都不多做幹涉。他吃完嘴裏的東西，便躺了下來，他把被子蓋在身上閉上眼睛打算睡覺。趙贏一楞，他一把抄起幼獸，把它抱在懷裏，然後飛快地在辛騅身邊坐了下來。

趙贏把辛騅的被子扯了一大半裹身上，然後動作粗魯地撕開幹脆面的包裝，他好奇地伸手抓了一塊丟嘴巴裏。這東西形狀奇怪，吃起來還挺香，趙贏很快就吃上癮了。作為半靈他已經不用像普通人一樣，需要每天都吃東西來維持人體的能量。可能是他沒什麽機會吃的關系，他這會吃的還挺帶勁。

他吃東西不像辛騅那麽斯文，趙贏吃個幹脆面哢嚓哢嚓的聲音能充斥整個帳篷。辛騅睡覺聽不得鬧，忍半天趙贏顯然是沒有收斂的意識。他幹脆起身，一把把趙贏手裏的幹脆面收起來，然後又躺了回去，這下顯然安靜多了。

“別吃了，明天再說。”眼看趙贏壞脾氣就要發作，辛騅及時開口給人順毛。這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勉強摸清楚了趙贏的脾性。

趙贏十分不習慣辛騅跟他說這句話的語氣，他搓了搓發麻的胳膊，躺下身卷著被子盡量讓自己離辛騅遠點。他安靜了會，辛騅立馬就睡了過去。辛騅體力透支能撐到現在，也算他身體素質強悍。他一睡著，一邊假寐的趙贏立馬睜開了眼睛。

他盯著辛騅的後背，眼神晦暗莫測。

趙贏兀自盯著辛騅看了會兒後，他掀開被子坐了起來。他從口袋裏拿出之前在深坑撿的，那把屬於辛騅的匕首。匕首散發著淡藍色的微光，光線讓帳篷裏稍微亮了點，也讓趙贏看辛騅看得更清楚了些。他抓著匕首，慢慢俯身下去。

眼看辛騅的脖子離他越來越近，突然他將要殺死的對象猛地轉過身，手一揮，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奪走了他的匕首。

“你不累麽。”辛騅很無奈，他原本以為白眼狼能消停點，沒想到趙贏還是這麽迫不及待。

趙贏飛快地把頭偏向一邊，不知為何，對上這刁民的眼睛，他總是會沒來由的心虛。他不說話，跟辛騅幹耗著，反正辛騅也不能拿他怎麽樣。

“我明白了。”辛騅莫名其妙地說了幾個字，就站起身朝外面走了去。

趙贏呆呆地坐在原地，等了一會兒見辛騅沒有要進來的意思，他就心安理得把辛騅整個帳篷跟被窩全占了。這幾天他也累了，一倒在軟軟的被窩裏，他忍了一下沒忍住就那麽睡了過去。這一覺他睡的很安心，幾千年來，他第一次夢見了那個人。

那個和他有著同一張臉的人。

和趙贏相反，羅恒反而做了一整晚的噩夢。他實在是睡不下去了，幹脆清早就起床出了帳篷。一走出帳篷，羅恒就看見背對著他蹲在石頭上的辛騅。羅恒楞了一下，他看了一眼辛騅，然後又往辛騅帳篷裏看了一眼，最後他看著辛騅的眼神帶著一絲同情。

作為跟趙贏在一個帳篷裏糊弄了一夜的過來人，羅恒覺得自己能理解辛騅。他快步走了過去，聽見他腳步聲的辛騅回過頭。

“早上好。”辛騅學著之前羅恒的語氣，跟羅恒問了聲好。

羅恒咧著嘴笑了笑，他倒是沒想到辛騅會主動搭理他。“你這起來的也太早了。”

“嗯。”辛騅點點頭，他沒再說什麽。在外面吹個大半夜的冷風，換誰都沒心情閑聊。

羅恒知道辛騅的性格，他也沒有再說話，光是安靜地蹲在辛騅身邊發呆。他們下一個目的地是饕餮冢，眼看馬上就要出發了，可他根本就沒機會蔔算出冢的方位。趙凜也不知道那根筋秀逗了，把他的卦具藏了起來，而他拿趙凜毫無辦法。

說曹操曹操就到。

他這腦子裏剛想著趙凜，趙凜就從帳篷裏鉆了出來。他望過去的視線正好跟趙凜相對，趙凜立馬回了他一個人畜無害的笑。

“大叔，你怎麽起的這麽早。”趙凜飛快地走到羅恒身邊，跟他並排蹲著。說完他轉過頭看了一眼辛騅，“真巧，你也是。”如果說他對羅恒的語氣是關切，那對辛騅就是揶揄了，不懷好意的那種。

見辛騅沒搭理他，趙凜瞇著眼睛笑的很歡樂。他把視線轉到一邊的羅恒身上，亮晶晶的眼珠就跟羅恒隔壁家養的哈士奇一樣。好看，但很欠揍。

羅恒還記著趙凜藏他卦具的事，他別過頭，輕飄飄地說：“不知道。”

趙凜屬人精，羅恒惦記什麽他心裏自然一清二楚。跟自己叔叔不一樣，眼前這個人好猜透多了。他站起身，抓著羅恒的胳膊，“大叔快起來，我帶你去看一樣東西。”

“老子知道，你輕點拉！”羅恒不想承認自己被趙凜的語氣給蠱惑了，他別別扭扭地站起身，跟在趙凜身後和他一起進了帳篷。

進了帳篷之後，趙凜居然老老實實地把他的卦具遞到他面前。羅恒拿著自己的卦具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確認沒有被趙凜動過什麽手腳之後，他心情才好了那麽一點。他暗暗嘆了一口氣，總算可以開始蔔卦了，希望別太晚。

只是有趙凜在這，他不太好直接蔔算。就在他不知道自己該用什麽借口支走趙凜時，趙凜突然指了指他手裏的卦具開口說：“開始吧，我陪著你。”

羅恒身體頓了頓，他沒想到趙凜會提出這個要求。他用了禁術，算卦時稍有不慎，禁術就會開始反噬，他不想讓人看見自己狼狽的樣子。特別……是趙凜這個人。他轉過身，直截了當地拒絕了趙凜。

“不。”

趙凜顯然不把羅恒的拒絕當回事，他臉上的表情毫無變化，就像他剛才什麽也沒聽見一樣。可羅恒卻有一種趙凜在失落的錯覺，他咬咬牙，猶豫片刻後，盤腿在趙凜面前坐了下來。

他把卦具擺放在自己事先準備好的木板上，然後把錢幣龜甲依次放好，最後他把自己手上的那串紅色的串珠摘了下來，想蓋在龜甲上。

“不用。”趙凜伸手擋住了羅恒的手，他把自己的手覆上了龜甲，而另一只手則是握著羅恒施了禁術的手掌。他朝羅恒笑了笑，“就這麽算。”

羅恒從來就沒像這樣蔔過卦，被趙凜這麽抓著雙手他渾身不自在。奈何他自己先同意的，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他只好硬著頭皮，把心思放在算卦上。就跟往常一樣，他把禁術的力量灌註在錢幣之上。在禁術力量的控制之下，錢幣紛紛從木板上立起，然後開始瘋狂地旋轉，到最後落下。

這次算出來的卦象讓羅恒心驚。

卦象上什麽也沒有，可他的眼睛卻看見了他從未看見過的東西。一望無際的黑色長川，一坐孤孤伶仃漂浮在川流之中的小島。

一株楠木，還有一顆巨大的頭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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