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常敘舊之後，那位姓白的老人眼中精光一閃，“殿下，如今大理要與大宋聯盟抗蒙，此事關系大理存亡，殿下，大理如今需要你。”就在這麽多人面前說這些話，並不忌諱，目光炯炯地盯著華錦楓，華錦楓迎向老人，“白先生，我離開大理已有二十年。”

白先生笑了，“我記得當年初見殿下時，殿下才五歲，那時大理內亂，前朝舊王與大金聯合，意圖謀篡位，大理皇室死傷無數，殿下更在亂中身中劇毒，後得天龍寺諸僧出手退敵，如此才得以保住陛下與兩位殿下的性命，只是對於殿下，太醫有言，殿下身中之毒實屬稀見，無藥可解，更甚隨時會毒發而死。大理內亂之事，天下皆知，在此之時，大金陰謀奪朝不成，便要趨大理元氣大傷之即，攻打大理，殿下便在大理如此危難之即，尋到了臣。”

“對，我還記得當時大哥已被前朝諸臣勸服要對大金俯首稱臣，偏我不認，聽聞先生能謀善斷，便前往先生歸隱的落陽山，求先生出山，助大理度此難關。先生果然不負盛名，力挽狂瀾，救大理於危難之中。”華錦楓望著白先生，一切赤誠。

“在殿下之前，請臣出山的人不少，便是先帝，如今的一燈大師也曾三上落陽山，可臣都拒絕了。殿下一直沒有問過臣當日為何會答應殿下出山吧。”白先生如此說時，神情竟十分的愉悅，華錦楓點點頭，白先生道：“那時的殿下身中劇毒，且修行內力不夠，根本難以壓制體內劇毒發作，臣記得當時看到殿下時，殿下極其瘦小，一身肌膚透明，似乎在下一刻就會消失。可殿下的眼睛卻比臣看過的任何星辰都要亮，尤其是殿下說到，皇後故去，殿下僅剩兩位兄長，殿下兄妹三人的命是無數大理人拼著性命護下的，所以殿下願意拼盡一切，回報那些人，不能讓他們都白死時，那份堅韌那份心意，便是臣願隨殿下出山的原因。”

“那個時候，是啊，那個時候，我親眼看到曾經熟悉的人一個一個地從我的眼前倒下，他們都是為了保護我，保護大哥，保護三哥，皇宮裏到處都是血，我的腳上，身上，臉上，都沾滿了他們的血，可那些要殺我們的人太多了，到最後他們沒辦法，只好把我們三個分開地藏了起來，我是跟我娘在一起的，但是還沒等我們藏好，金人來了，他們當著我的面給我娘吃下了藥丸，然後給我灌了**，我痛得滿地打滾，他們就那麽笑著看著我痛，我娘苦苦地哀求他們，可又有什麽用呢，我以為我死定了，痛暈過去，再醒來的時候，同樣是那些護著我的人沒有放棄我，他們想盡一切辦法地讓我把那些喝進去的**吐出來，保住了我的命。我那個時候就暗暗發誓，大理的人沒有放棄我，只要我活著一天，我要回報他們，守護他們和他們的家人，我不會讓那些為我拼了性命的人，白死。”華錦楓的目光堅定，這樣的華錦楓，是黃藥師從來沒有見到過的，卻也是讓人肅然起敬的。

白先生大笑，“對，殿下當時給我的就是這樣的感覺。此後，殿下做到了殿下的誓言，便是陛下也當著大理臣民的面親口承認，沒有殿下，斷然沒有大理的國富民強。那麽，殿下為何放棄了自己的守護？大理雖強，可還不夠強！”

“我與大哥三哥都是先生教出來的學生，先生以為，我們三人如何？”華錦楓不答反問，白先生望著華錦楓的目光多了惋惜，“陛下與景王說是臣教出來的，倒不如說，他們更是殿下一手引導出來的。陛下不愧為君，馭人之道用得如火純青，陛下會成為大理古往今來的第一名君。至於景王，景王的行軍布陣都是殿下教的，景王不愧為帥，自景王掌軍以來，從無敗跡可見。殿下是我最喜歡的學生，殿下不論為政為軍，都不遜於陛下和景王，尤其殿下重情。可惜了殿下是女兒之身啊……”

“先生當真不知我為何二十年不入大理嗎？”華錦楓再問，白先生盯著華錦楓久久不語，“先生惋惜我生為女兒身，先生怎麽不說，若我不是女兒身，我或許早就已經死了。我當初願意為了大哥三哥還有大理的人付出一切，沒有原由，我為何會不回大理？你的好陛下，我的大皇兄，為何不敢催我回大理？”

白先生閉上了眼睛，華錦楓道：“先生，你是他的說客。他是一個好皇帝，不論何時何地，我從不否認他大理的好皇帝，沒有他，斷然沒有今日的大理。但是，我不能容忍他的心狠，不能容忍他對我的算計，他明知道，只要他一句話，我絕不會與他說半個不字，可是，他卻用了我最不喜歡的方式。”

“當年同意殿下與蒙古聯姻，是臣提出的。以殿下的才智，倘若當年嫁入蒙古，今時今日，蒙古焉能如此猖狂。”

“彭”的一聲，華錦楓揮落了桌上的茶杯，“憑我才智，我倘若嫁入蒙古，今時今日，蒙古焉能如此猖狂？先生，你莫不是忘了，人心會變，你就不曾想過，倘若我當真嫁入蒙古，我不會捏住蒙古軍權，或許一舉端了大理？”

白先生打了一個冷顫，華錦楓幽幽地看了他一眼，白先生跪下了，“殿下，大理經陛下三十年大治，雖國力大增，可殿下，大理本是小國，人口不足，今日蒙古滅宋，唇亡齒寒，大理也同樣逃不過。可這些年大理已成為大宋另一憂患，若想與宋聯盟，實難，殿下，陛下縱有千般不是，可他是大理的好皇帝，他願舍小家而成大家，殿下縱然再恨陛下，大理百姓無辜啊！”

華錦楓冷哼一聲，“先生，我還有選擇的餘地嗎？從一年前宋人刺殺他開始，他不是已經一步一步地引著我走入他的棋中，拿他自己的性命，三哥的性命，還有我的泓兒，言兒，大理的百姓的性命，他有給我選擇的餘地嗎？便是今日先生和姨母來，若我不答應重為長傾長公主，你們便要死諫，對嗎？”

如此言語，即讓眾人臉色大變，白先生與那老婦人都怔怔地望著華錦楓，段安樂道：“先生和姨母不是想楓兒，順路過來看看楓兒的嗎？”

華錦楓笑了，那笑中含著的悲意，直讓人聽得難受。“三哥，也只有你會信這話，先生是誰，姨母是誰，我們的兄長又是誰？從她死去的那一刻開始，你就該知道，這天下間，沒有什麽是他不能舍棄的東西，先生，我不如他，你瞧我明知他布的局，可我還是走了進來，只因，他知我不如他狠，在我的心中，我哪怕再不願意幫他，但我放不開三哥，你們，還有那些曾經為我付出性命的人。”

迎著那西落的陽光，華錦楓幽幽地道：“段安傑，我們這盤棋下了二十年，到今天，勝負已分，你贏了，這樣贏了我，你可會有半點的不安？”

利目一掃，華錦楓轉向白先生，冷笑地道：“說說吧，他給了我多大的權利？”

白先生從懷中拿出一個錦囊，“這是陛下讓臣帶給殿下的，請殿下過目。”

華錦楓伸手一勾，即將錦囊拿在手中，拆開一看，裏面有一封信，華錦楓看完了，臉色卻平靜了，摸了錦囊中的玉牌，取了出來，拎著那黃色的穗子，華錦楓系在了腰間。“聖旨呢？”

“在我這裏。”段安樂出聲，華錦楓道：“三哥給我念念他都說了什麽。”

段安樂掏了聖旨出來，二話不說就照念，華錦楓聽完了，卻是一陣冷哼，“賜以黃服，代表帝君，統領三軍，任意調遣大理各方人馬。三哥，你這大元帥的權利也沒我大吧？”

“我能跟你比嗎？”段安樂瞪大眼睛地說，這讓聽完了段安傑聖旨內容的人都默默的跪了，段安樂這是壓根就沒年住重點好嗎？他行軍打杖二十餘年，可以說是給大理立下無數的汗馬功勞，天下誰人不知他景王段安樂就是大理的守護神，可他的權利也不過是統率三軍而已，卻沒有任意調遣人馬的資格，偏偏段安傑就那麽直接地給了華錦楓，他就沒有覺得哪裏有不對，半點不妒忌？可聽他這話，他不但不妒忌，反而還深以為理所當然。

“吶，這次我過來就是純粹給你打下手的，你就負責動腦筋，外面打杖的事兒交給我。放心，我肯定不會像當年才上戰場那會兒一樣讓你還得帶人來救我。我現在打不贏我自己能跑得掉了。”段安樂話音剛落，立刻挨了華錦楓一記鄙視的眼神。

“出息，領了三十年的兵，說出這話的來，丟人！”華錦楓一點不客氣地打擊地段安樂，段安樂臉色比城墻還厚，蹭蹭過去站在華錦楓的面前，“不是你教的我嗎？打仗要贏，可輸了一定要跑得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華錦楓一瞧他那樣兒，這十幾二十年沒動手了，實在忍不住，一腳踢了段安樂的膝蓋，嗯，好樣兒，段安樂沒動也沒喊痛，“楓兒，你要踢得用點力，這麽多年我的武功長進了不少，你還用當年踢我的勁肯定是踢不動我的。啊！”隨他的話響起的是一聲慘叫，這會兒的功夫，他已經倒在地上抱著膝蓋。

“哥哥，三舅舅怎麽那麽傻呢？娘本來也就意思意思地踢他一腳，他說這話不是讓娘給他嘗嘗痛的滋味嗎？你跟三舅舅學兵法，不會也學得那麽傻了吧？”黃言非常關心黃泓會不會變傻的問題，正翻身而起的段安樂聽到黃言的話立刻蔫了，他這就是丟臉丟到外甥人面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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