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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兩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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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安說聲走吧,攜了麥穗到了風月樓對面的茶樓,隔窗一招手,風月樓那邊容十遙相呼應,不大的功夫跑了過來,笑對喬安道,“今日怎麽得了空?”又笑看著麥穗,“蕎麥穗越來越好看了,蕎麥穗,去請飛卿過來,我們一起吃吃喝喝、說話閑談,可好?”

麥穗剛說一聲好,容十卻又站了起來,“我去,借著麥穗的名義,進飛卿屋子裏瞧瞧,還能多說幾句話。”說著話又跑回對面去,上了樓隔著門簾喚一聲飛卿,裏面沒人說話,挑起門簾進去,聽到細細的哭聲,心中一擰,是飛卿在哭?幾步奔到裏屋,就見飛卿正靠在一個男子懷中啜泣,那男子環著她只是嘆氣。

容十全身的血都沖到了頭頂,過去一把扯開那男子,摁在地上伸出了拳頭,一邊打一邊罵道,“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抱飛卿,飛卿是爺的人,爺都沒碰過她一根頭發絲。”飛卿忙撲過來拉容十,“住手,快住手。”容十已經氣紅了眼睛,哪裏聽得進去,猶自拳打腳踢,飛卿情急之下,自身後抱住了他,“你住手,這是我的小舅父。”

飛卿手臂環過來的時候,容十已經僵住,再聽他說是小舅父,更不敢動了,飛卿見他松手,放開他冷聲說道,“滾。”容十爬起來,僵立看著飛卿,喉結滑動一下,卻是說不出話來,飛卿又喝一聲滾,容十邁著僵硬的腿走向門口,又回頭對那男子道,“誤會了,多有得罪萬望見諒。”望向一臉冰冷的飛卿,“飛卿,我不是有意,我……”

飛卿再喝一聲滾,容十出了屋門手緊緊摳在墻上,心中憐惜嫉妒驚怒喜悅愧疚,多種情緒激烈翻滾,心砰砰砰似要跳出來,僵立一會兒,兩腿一彎坐在飛卿屋外的窗下,身子靠了墻閉了雙目,剛剛飛卿聲色俱厲,想到那三個滾字,慢慢低下頭去,冷冰冰的就罷了,他早就習慣了,怎麽偏偏就抱了一下?倒讓他不知所措。兩手捂了臉,好半天睜開眼咧嘴強笑,扶墻站起緩步走下樓梯,身後飛卿送了那男子出來,溫軟說著什麽,容十再忍不住,雙眸中浮上一層水汽。

喬安看容十一直沈默,笑對麥穗道,“去請林掌櫃過來吧。”容十伸出手臂攔住,搖頭道,“今日,今日先不見她了,見著了……”心中猶自發酸,又低了頭陷入沈默,麥穗笑道,“你們兩個說話,我去鋪子裏逛逛。”俯身在喬安耳邊道,“你陪一陪容十,秀禾和墨硯跟著我,就放心吧。”

喬安笑看著麥穗下了樓,又隔窗看她走遠了,方回身拍拍容十肩頭,“怎麽?又碰了林掌櫃的硬釘子?就那樣的脾氣,你也知道,今日就在意上了?”容十嘆口氣,伸個懶腰躺在了地上,“喬安,我累啊,這些日子探訪來去,竟是毫無線索,有時候好不容易覺得抓住了什麽,卻又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喬安搖頭,“十六年過去了,自然真相難覓,這樣吧,你問容知縣,我問家父,麥穗問岳丈,興許能打聽出什麽。”容十又嘆氣,“飛卿對旁人有說有笑,怎麽單單對我冷漠,對你都比對我好些,她就那樣恨我?”說到恨字,喉頭哽了一下。

喬安楞了楞,容十臉上總掛著漫不經心的笑容,從未見過他如此,連忙笑道,“我覺得吧,她待你與旁人不同,又或者,對旁人只是敷衍,對你,才是真性情。”容十搖搖頭,“這麽些年,我為她跟旁人打過多少次架,我都記不清了,她那樣聰慧,自然知道我護著她,卻對我這樣冷淡,只怕是為了讓我盡早死心。”

喬安腳從桌子底下伸過去,踢他一腳道,“行了,就別失意仿徨了,就算是她想讓你死心,你能做到嗎?”容十搖頭,“若能,我就解脫了,喬安,估計這輩子,我解脫不了了,這六年來,我一日瞧不見她,就心中失落,夏日回鄉祭祖的時候,我隨身帶著她的畫像。”

喬安就促狹得笑,容十無意中說出自己得小秘密,鬧個大紅臉,就忘了一腔心思,起身抓一把果子朝喬安擲了過來,看喬安狼狽躲避,也哈哈笑了出來,二人猜拳行令擲骰子,又孩子一般玩鬧上了。

飛卿送走久別重逢的小舅父,進了屋中,捧一卷書站在窗邊,對面茶樓中喬安正坐著,卻不見容十,他呢?他剛剛的神情,她都瞧在眼裏,只是……手中書握得緊了些,要不,借著去見麥穗,跟他說幾句話?飛卿腳步邁出屋門又折了回來,咬唇又來到窗邊,有喬安陪著他,應該能好吧?

這時有小丫頭進來笑道,“姑娘瞧得什麽書?這樣入神?”飛卿一怔,放下手中拿倒的書,接過小丫頭遞過的茶來,再擡頭瞧見對面窗邊翹起一只腳,正晃啊晃的,含笑抿一口茶,再過一會兒,就見了容十坐了起來,背對著窗戶與喬安頑鬧,飛卿松一口氣,喚小丫頭挪了琴過來,坐在窗邊撥動了琴弦。

琴聲裊裊,傳到對面茶樓,容十手下一窒,喬安哈哈大笑道,“你輸了。”容十回過頭去,隔窗望著飛卿的背影,緊緊抿了唇,好半天起身道,“喬安,我還是過去瞧瞧,飛卿這琴聲裏藏著憂心。”

喬安擺擺手,二人起身下樓,飛卿一曲終了,再起身回頭,對面茶樓窗下已經杳無人跡,垂了頭呆楞坐著,她知道容十的心思,知道他為了護著她,屢次跟人大打出手,也知道他仗著縣太爺公子的身份,逼走了顧媽媽。可是,她卻不能回應他的深情,拋開自己如今的身份不說,爹爹當年的舊事,越查越覺得仇敵非同一般,自己就算拼了性命,也不見得能為爹爹覆仇,是以,應該離他越遠越好。

想到此處站起身出了屋門,往樓下一看怔住了,容十正坐在老位置上,擡著頭往她這邊看著,瞧見她出來,一抿唇低下頭去,臉上沒有以往熟悉的笑容,似掛著幾分委屈,飛卿心中一縮,他護著自己成了習慣,是以瞧見小舅父沖了上去,不知者不怪罪,自己那會兒對他,是不是太厲害了些?想到那三個滾字,飛卿搖了搖頭,扶著圍欄來到側面的窗邊,凝望著窗外,只不去看容十。

容十低頭想著她冰冷的容顏,心中涼涼的,咬牙暗罵自己,容十啊容十,你有些出息,你打了飛卿的小舅父,飛卿自然要怪你,話說回來,飛卿還抱了你一下,你該知足才是,怎麽還沒完沒了得委屈上了?可今日不知怎麽了,越是勸慰自己,心中就越委屈,起身欲要向外,一個人攔在他身前,鼻端幽香撲鼻,容十呆楞看著她,“林掌櫃?”

飛卿笑笑,“你我本是舊識,以後就叫我飛卿吧。”容十看著她的笑容,又一抿唇,飛卿心中又是一縮,這一心軟,日後可如何是好?可今日怎麽也硬不下心腸,眼睜睜看著他委屈,在他對面坐了,又笑了一笑“英渡,今日陪我一起用飯,可好?”

當年他脫下貂茸裘衣遞過來的時候,稚嫩說道,“我大名容英渡,家裏人都叫我容十。”容十沒想到她依然記得,怔怔瞧著她鼻子一酸,扭頭沖了出去,眼淚落了下來,她若依然冷冰冰的還好,她這樣笑著,叫他英渡,倒叫他不知所措。

飛卿硬生生壓下要追出去的念頭,看不得他委屈,本欲讓他好些,怎麽反倒更委屈了?自己是不是做過頭了?可長這麽大沒服過軟,不知怎麽做才好,是不是該站在樓梯邊對他一笑,又或者不笑,冷冰冰叫一聲容公子?

飛卿僵坐一會兒,站起身望向門外,這樣也好,他若能從此遠離了風月樓,也省得心有牽掛,門外一人沖了進來,來到她面前,“好,今日,我陪飛卿一起用飯。”飛卿看著他,眼睛紅紅的,臉上卻掛著笑,心中罵一聲傻子,轉身疾步沖上樓,進了屋中背靠著門,眼淚落了下來。

容十坐下來凝望著飛卿的屋門,一直等到日頭西墜,風月樓中燃起了紅燭,有客人陸續而來,周遭迷離而喧鬧,依然不見飛卿的身影。錦衣寒,更漏長,殘月西去,不覺已是夜半,小丫鬟鶯兒從樓梯上走下,一福身道,“林掌櫃說時候不早了,請公子回去吧。”

容十起身出了風月樓,寒風吹不散心中郁結,只想一醉解千愁,砸開醉仙樓的門就是一楞,喬仁弘坐在地上,身旁滾落還幾個酒壇,滿身酒氣朝他招手,“容公子過來,你我今日不醉不休。”容十拿起一個酒壇,仰脖子灌了下去,“好,醉也不休。”

醉意朦朧中,聽喬仁弘喃喃說道,“淑嫻,淑嫻她竟跳河自盡了,仆從如雲的尹家,如今只剩一個啞仆打掃庭院,尹家的祖墳裏,一下子多了三個墳頭,三個墳頭啊,淑嫻她真狠心,她要讓我愧疚一輩子。”

說著話大哭了起來,容十一驚酒醒了大半,一把揪住喬仁弘問道,“喬安可知道?”喬仁弘搖頭,“我沒臉回去,我哪裏有臉回去?翠仙也跟我鬧脾氣,說我太在意了,能不在意嗎?一日夫妻百日恩……”容十甩開他往喬府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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