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情是隨著風信趕到的，此刻神色凝重而警惕：“你究竟是誰！”

和佳姒挑了下眉，這個表情出現在她溝壑縱橫的臉上看起來極為恐怖：“當時不還懷疑過仙樂太子殿下和白無相是一魂二分，這會怎麽不敢猜了？”

又是一輪竊竊私語：“什麽是一魂二分？！”

“就是同一個人的魂魄，分成兩半，或是割裂為兩面。一半和另一半帶有不同的記憶，性子和本事也不一樣，也許容貌也不一樣……”

剛到的裴茗握緊了明光劍柄：“你們，究竟是誰？”

到了此刻，和佳姒已經無所謂了：“我是和佳姒。至於她……你們何不自己問問？”

賀嘉思卻沒有看任何神，自她出現的那一刻，目光就透過燒痕死死黏在了遠處的賀玄身上。

賀玄不知何時已經走到了前面，不著痕跡地將師青玄護在了身後，與賀嘉思對視半晌，知道今日不可能再互相逃避了，先嘆了口氣，然後用一種令所有旁觀者驚掉下巴的溫和語氣道：“妙兒，許久不見。”

原本站在他們之間的神官們唰一聲全部遠遠退開，連通靈陣裏都炸開了窩，師青玄卻聽不見其他人的任何動靜了。

這樣溫柔的語氣，即便是他，也只偶爾在深更半夜、紅燭羅帳中，賀玄喚他時聽過。師青玄怔怔地看著賀玄和賀嘉思，兩只絕境鬼王之間仿佛形成了旁人無法進入的法場，連他也被隔絕在外。雖然賀玄從未對他說起過，但他自然知道“妙兒”是誰。他覺得全身的血，都漸漸涼了下來。

和佳姒也在心底深深一嘆。

開局給個絕的身份，她沒料錯，這確實是個巨坑。

但也怪不得系統，一魂二分，“幹擾HE結局的暗物質源”就是她自己，她就說自己向來連高鐵票都搶不到，怎麽可能平白得到《天官》的旅游名額。

系統說“除非我們檢測到幹擾HE結局的暗物質源消失，否則無法將您接回，也無法與您聯系”是因為如果暗物質源沒消失，就說明和佳姒被賀嘉思吞並了，系統要聯系也只能聯系到賀嘉思。

難怪她開局遇到戚容時相貌還正常，雙玄來了就立刻禿頭毀容，不是被打的，是因為賀嘉思不希望賀玄看到她變成這個樣子，她希望自己在賀玄心裏永遠是那個青梅竹馬、如花似玉、溫柔賢惠的未婚妻。

至於和佳姒為什麽會被突然召回，為什麽會出現在菩薺觀外，她是在見到君吾之後才明白的。

君吾尚為神武帝君的時候要掌控整個天庭，將所有神官的把柄都抓在手裏，然後等謝憐第三次飛升之後利用他一點一點削弱各個神官的勢力，必然調查過地師的身世。明儀是有名有姓的人，賀玄畢竟不是他，就算君吾顧不上其他小號，也不可能對賀玄的事一無所知，很可能是有意放任他與風水二師同殿為神，要的就是後面三師齊空的局面。

和佳姒之前就奇怪，君吾暗中拿住的到底是賀玄的什麽把柄，畢竟那時風師和地師還看不出雙修的兆頭，現在知道了——當年賀玄的妹妹和未婚妻不肯就範，“一個不從，生生給打死，一個不堪□□，自盡了”。

血社火裏“還有幾人擡著一個高高的木頭架子，橫梁上吊著一個女子，脖子拴著繩子，仿佛懸梁自盡；又來兩個人，拖著一個女郎的兩條腿，那女郎衣服被撕得破破爛爛，臉朝下生生被拖了一路，地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真真如地獄光景。”

賀嘉思兩腿應當曾經被打斷過，所以和佳姒在銅爐中難以掌握平衡，一個簡單的下落摔了無數次。後來和佳姒從雪山上開縮地千裏至人間，摸到脖子上的勒痕不是因為被她切碎的繩子，而是賀嘉思鬼相本身就有的，頭發和相貌應該也是被焚屍的時候燒毀了。

賀嘉思的鬼相傷痕實在太多，之前和佳姒只覺得燒痕與她那種活活燒死的有所不同，但並未註意到具體的區別。

和佳姒在銅爐山中看賀嘉思的記憶裏賀玄的臉是模糊的，而她自己的回憶卻是處處清晰的，一定是賀嘉思有意模糊了。而賀嘉思父母去世之後賀玄對她的稱呼便從“小嘉”改成了“妙兒”，應當是賀嘉思後來被賀家收養，改了姓和名。

賀嘉思應當是在身死之後又改名為“闔家死”，與自己相同的理由——這樣一來，名字與八字相聯，怨氣更加深重，化作厲鬼之後覆仇更有力。但不知道君吾當時對賀嘉思說了什麽又是怎樣控制她的——多半是附帶□□的覆仇許諾，竟讓她以鬼身存在了好幾百年。

至於後來看到的雙玄在皇城破廟相處畫面，並不是因為她圍觀《天官》執念而生、幫她轉移註意力的小甜餅，而是賀嘉思的執念——賀玄與師青玄在一起，從妙兒的角度來看，一個父母雙亡、唯一的指靠便是青梅竹馬海誓山盟的未婚夫、最後被淩虐身亡、連屍首都被火焚燒用來誣陷賀玄通奸偷竊的悲慘女子，最終看到未婚夫與仇人在一起，她應當很不能接受吧……那些春宮畫面並非是被打了馬賽克，而是她淚眼滂沱轉開視線而模糊的。

賀嘉思關於雙玄的部分記憶之所以從皇城破廟開始，是因為賀玄當時用了“水橫天”師無渡的頭顱祭了父母妻妹，賀嘉思從那時開始法力大漲，才能突破君吾的限制、找到雙玄的蹤跡。

和佳姒在銅爐山中施展法力時自然而然化作水波、後來動武時未經思考就將鬼氣凝成水箭都並非巧合，她不是水鬼，也未如賀玄一般吞噬各大水鬼，卻能治理連一般神官都無能為力的滔天水患，正是因為獻祭後賀嘉思幾乎得了師無渡的全部法力。

今天和佳姒看到靈文還穿著錦衣仙，上次開銅爐山的時候靈文就已經“想助白錦將軍成絕，讓他清醒過來”了，但是到現在仍沒有實現，賀嘉思卻成了絕，而且正是在師青玄再次飛升之後——飛升的理由還是因為在水災中善心大發地救了一個想擄掠□□良家女子的紈絝子弟。

師青玄飛升的事情一定讓賀嘉思受了很大的刺激，因此才會去銅爐山找君吾討個說法。銅爐山的主人是君吾，所以錦衣仙沒有成絕，而賀嘉思成了絕——有梅念卿在，他定然插手了君吾和賀嘉思的事。

師無渡出事前最後一次上元節鬥燈有718盞，君吾有961盞，後來君吾不再是帝君，銅爐山怨靈也凈化了大半，法力可能有所減弱，因此賀嘉思可能勉強和君吾抗衡了一段時間。

和佳姒去銅爐山的時候君吾看起來不是很歡迎她，對咒枷的來歷三緘其口，並且暗示她自己想辦法破開。咒枷可以吸血、禁錮魂魄，直到和佳姒剛才在新仙京出了一連串變故之前，賀嘉思的魂魄都被束縛在咒枷裏。

賀嘉思被君吾打了之後只能想辦法成絕，只有絕境鬼王才能與君吾打成平手。也許君吾對於賀嘉思另有不太友好的打算，但梅念卿應該是默許了賀嘉思進入銅爐歷練。

賀嘉思當時為了突破咒枷的束縛，一方面進入銅爐，一方面可能是在梅念卿和君吾的幹預下將自己的魂魄一分為二，所以梅念卿看到和佳姒的時候才會總是叫錯“你”“她”“小賀”“小和”，才會暗示和佳姒“命中犯水，但又有火光之災”，並且說“現在你來了也好”——和佳姒看起來比賀嘉思講理多了，畢竟其實事不關她。

賀嘉思想利用另一半魂魄，也就是和佳姒來逃離咒枷。但是和佳姒的魂魄被投到了異世，賀嘉思突破銅爐成絕用了十八年，和佳姒在異世正好長到十八歲。

賀嘉思的執念比宣姬更為深重、純粹，半魂竟也突破了銅爐，說不定又和君吾打了一架，被戴了新的咒枷。之後又和阻攔新鬼王出世的賀玄打了一架，賀玄可能已經察覺了什麽，最後沒有殺她，而是讓她走了。

當時賀嘉思帶著一身新傷去菩薺觀找謝憐，因為當世除了賀玄之外有能力幫她摘下咒枷的只有謝憐與花城，但她連戰君吾、賀玄，實在傷得太重，幾乎要消散。系統才緊急聯絡了在現代也剛剛去世的和佳姒，將她召回《天官》的世界，才有了後面的事情。

和佳姒出銅爐山之後就算治水的時候也一直沒打開咒枷，就是怕她雖然成了絕，但實力不足以制服賀嘉思——當時剛離開銅爐山落水時她直接化出了賀嘉思的鬼相，說明和佳姒自己的絕境鬼相並不如賀嘉思強，所以之後她才要通過治水來變強。但和佳姒因為賀嘉思的治水之能才受了人間供奉，所以賀嘉思的法力也一並增長，今天才能破出咒枷、直接化出她的絕境鬼相。

和佳姒把咒枷撿起來，拍拍不存在的土之後收進袖子裏，往角落懶懶散散地一站，一邊心裏琢磨在新仙京師青玄的立殿大典上鬧成這樣該怎麽收場，一邊觀望賀玄和賀嘉思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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