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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園深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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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飛逝,日子像流水一般滑過,讓雪海終於體會了到了白駒過隙的感覺。總覺得自己還什麽都沒有做卻已經沒有時間了,一切好像被按下了快進鍵的影像,立馬就到了劇末,結局真相已經揭曉一般。

江南鎮中的杏花樓中依舊賓客滿座。

江南鎮是真的只是一個鎮子,沒有未雨霏霏、細雨薄霧,沒有流水悠悠、畫舫如雲,更沒有衣衫繁覆、美人如玉。什麽也沒有,只因坐落在滄瀾江的南面所以取名江南。江南鎮最為出名的就是杏花樓了。

杏花樓這名字雖然咋聽起來像青樓,但其實是座酒樓。那老板頗有些商業頭腦,像模像樣的仿照了六合樓的一些模式,同時也懂得附風庸雅,投人所好。杏花樓每年春天供應自制的杏花釀,每一壇上都附一張杏花箋。客人可以在杏花箋上做詩題詞、擬文唱賦,然後貼在大堂的四面墻壁上供人觀賞。

這些杏花箋大多會在來年撤掉,但若有特別出色的,便會被老板留下,貼到樓上雅致的包廂中。杏花樓的杏花釀著實醇厚,受江南鎮中大多數人的追捧,又因為江南鎮杏花釀的出名,這裏時常聚集些大談琴棋書畫詩酒花的文人墨客、白馬仗劍的劍士俠客。所以,江南鎮杏花樓也就慢慢成為一個有些名氣的地方了。

杏花樓大堂靠窗的一張小桌上,一身水藍衣裳的雪海淺啜著杯中的甘釀,懶洋洋地曬在春陽中。她的手裏也有一張制作雅致的杏花箋,卻沒有做詩的意思,反而把紙折成了一只小船,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她對面坐著白衣如雪的風未嵐,軒眉雋目,輪廓並非一般男子的堅毅,卻是雅致柔和,臉上噙著淡淡的笑意,那笑意就像山間的薄霧一般淺淡,目光寧靜而悠長,又恢覆到了初見之時的樣子,在沒有那幾日飛蛾撲火,自取滅亡的決絕之感。

此時風未嵐正提筆攬袖姿勢優美、意態悠閑的在杏花箋上寫些什麽······

雪海見風未嵐放下了筆墨,隨即放下手中酒盞,傾過身子,側頭看去:

風吹柳花滿店香,雪海壓酒喚舅嘗。

無需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雪海怔怔地看了半晌,眼中有淚意翻湧,她勉力的扯出一個笑容,原來舅舅他都知道。

春光春色中江南鎮中的一家酒肆,那個衣衫雪白,配飾全無,墨羽似的頭發輕挽的驚鴻男子滿懷別緒酌飲,不知道以什麽樣的心情寫下“無需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當”的句子來。風吹柳花,離情似水。走的痛飲,留的盡杯。情綿綿,意切切。

不知道說什麽好,雪海只好捧起酒壺給風未嵐的酒盞斟滿,好像有許多話想要說,卻又什麽都說不出來,於是她只好沈默。

她的舅舅啊,那樣的豐采華茂,清貴高華,但是他不快樂。這樣的男人生來就是要讓人心疼的,雪海眸光微暗,她總會找到他不快樂的原因,讓他開心起來,只是不知到時那驚鴻男人暈開的笑顏是怎樣的驚心動魄的美麗。

風未嵐見雪海的樣子唇邊揚起淺淺的弧度,雪海想他大概是在笑她這副小兒女態,但是她沒有辦法收斂,感情的流露如果都能夠有理智收回,那麽世間緣何會有悲情苦楚呢?

“雪海,你要記住萬事勿違本心。”風未嵐的的聲音清冽,就像山間的流泉一般。但言語中淺淡的關切讓雪海心中似是有暖流湧過。

“是,雪海記住了。”雪海斂裾端莊的向風未嵐行了一禮。

“那就去吧,其餘諸事我已吩咐紅袖、今朝做好,車馬應該已經備好。”風未嵐端起酒盞將酒水緩緩地飲盡,輕輕地將酒盞放回桌上,動作若行雲流水,雅致天成,風華顯盡。

“舅舅,萬望珍重。”雪海深吸了口氣,轉身疾走,她害怕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

從來沒有像這樣的血脈親人這樣殷殷切切的面對面的離別,曾經的曾經的父母,從來都是來去匆匆,從來不會有什麽溫情可言,就連想要和他們好好地吃一頓飯都騰不出一點的空閑時間,那裏有時間用在和她根本無須在意的離別之上,他們覺得和她說上一句話都顯得多餘;此身的父母待她如珍似寶,那裏舍得讓她遠離他們,就連離得遠些都會擔心惶惑,好像恨不得將她變小隨時可以揣在懷中才能夠放下心來,離別這件事根本就全無可能;至於族人,雖然是真心關愛但到底並非至親,讓她生不出這樣的濃厚的不舍來;青梵、師父她一直覺得他們之間的分開是為了下一次的重逢,所以心中充滿的是期盼,所以兩世卻只有這一個人讓她體會到了這種離別之苦,心中雖不舍,但到底是高興地,非常高興她的心底又住進了一個人。

而且,那個人是她的舅舅。

微波蕩漾,長堤柳綠。

真是不愧是暢柳風光,再一次站在這裏,卻是截然不同的心情。

第一次來這裏,是和青梵一起的,彼時心中充滿了壓抑、憤懣,所以雖然保持了表面的平靜,但到底不曾好好地欣賞的暢柳風景,白白的辜負了大好的風光。此時站在這裏,卻是沒有當初的那種壓抑、憤懣的心情,有的只是一種平靜,或許難過、或許傷心。

但事情已經發生,不能緊抓著那點子讓人幾近絕望的事情將自己逼入絕境,人生路還長,不能沒有精力去承擔未來。

那一次,和青梵一起圍著暢柳湖走了個大半圈,也說起了那個人。

淡淡一笑,便是朗日,便是明月,清暉拂耀大地,無人不目搖神移。

-----驚采絕艷的君家君霧臣。

沒有人會不向往那樣的人。

雪海沿著上一次走過的痕跡慢慢的走著,不知道那時候青梵是懷著什麽樣的心情來聽她說起君伯伯的,只是現在想來怕是不是那麽愉快吧。只是青梵他一向擅長掩飾情緒,只要他想,她就絕對查探不到他心情的起伏。

君家。

君霧臣。

君無痕。

他們是一樣的人。

君無痕。

似乎希望他被所有人的遺忘,所以作為父親的君霧臣才給予了這樣的名字。

而他,似乎也確確實實地被所有人遺忘了。

君無痕,君家第六代家主君霧臣的五公子,一個不被任何人記憶的庶出孩子,一個被君氏大夫人在除夕夜趕出君家侍妾的兒子。

沒有人知道,在那場大火中灰飛煙滅的赫赫君家,留下了唯一一條血脈。

至今為止雪海也不明白到底是什麽樣的信念,讓那個雲一般飄逸男子選擇了必死道路?

路盡頭,栽有大片的杏樹,一夜春風催花開,樹樹顏色深淺不同的杏花照在一湖碧瀅瀅的春水之中,杏花浸染著湖水,湖水浸潤著杏花,湖邊杏花林,水中杏花影,互相映襯,相得益彰,春意倍加濃郁!

雪海不由得想起了幾句詩:

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

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

下一次定要讓青梵陪她走完剩下的半圈,這樣想著雪海就忍不住緩緩地笑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金陵酒肆留別》

:李白

風吹柳花滿店香,吳姬壓酒喚客嘗。

金陵子弟來相送,欲行不行各盡觴。

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

王涯《春游曲》

萬樹江邊杏,新開一夜風。

滿園深淺色,照在綠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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