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荒莽的原始森林裏，哪裏來的鬼要捉？

我跟在師父身後，躲著時不時看向我的徐棧。不知從何時開始，我已經對徐棧避如蛇蠍。這個一開始就被我奉為大師的人，頂著一張童真稚嫩的臉，卻總是會給我的生活帶來翻天覆地的變故。眼神溫柔而縝密，看著我的時候，柔情似水，滿腹深情的總是讓我不停的誤以為他永遠不會傷害我。

而事實也確實是如此，他從來未曾傷害過我，可師父總是無意中被中傷，我對這樣的情深，避之不及。

不過很快就將這些煩惱拋駐腦後，這是古裝大戲的拍攝現場，還有一場林茂堂的打鬥戲，需要補拍，並且有許多半空中的特景描寫，不能使用武替。我對這個叫做威壓的東西產生了極大的興趣，畢竟見多了鬼怪飄來蕩去，第一次見到真人要在空中飛來飛去，還是很新鮮的。

我站在安全距離以外，看著被威壓吊起來的林茂堂和客串大反派的真身的徐棧，入迷之極，Vivian姐在我身邊說起話來，我才驚覺，師父不知何時，已經消失不見。

“游小姐，請問莫大師去哪裏了？”

“嗯？”我環場看了一圈兒，形形色|色的工作人員，卻唯獨不見那青衫長袍的人，反問道：“帳篷裏沒有嗎？”

師父說了是來抓鬼的，估計會到處查探一下吧。

“我已經在周圍都找過了，沒有。”Vivian好像很焦急。

我搖搖頭，表示自己對師父的行蹤也捉摸不定。

“這不行，莫大師不在可怎麽行？”言罷，她更急了，沖著大胡子導演奔去。

因為在空中打鬥，除了擊打聲效，其餘都是現場收聲，所以導演周邊很安靜。不明所以的我跟在Vivian身後向導演走去。

“怎麽了？”我小聲的問出口。

“Cut！”一聲大力的呵斥聲響起，導演已經拍板完畢，站起身來怒氣沖沖的看著我，我雖然迷茫，但是還是被導演嚇了一跳。

怯生生的停在了原地，不敢再靠近攝像機位。

“誰叫你們說話的！”導演已經沖著我奔過來。

拍攝現場本來還因為突然NG而短暫混亂，卻被導演的一聲怒吼，嚇的禁了音。

“知不知道這個戲就差這一個景了？誰把她帶進來的！哪兒來的給我滾哪兒去！”

我被這獅吼一樣的大嗓門嚇了一跳，見多了妖魔鬼怪，突然遇見這麽兇神惡煞的人，我竟然也是怕的不行。可那大胡子導演已經沖著我直奔而來，師父不在，我也無處可躲。

Vivian姐離我最近，我只好循著她身後躲去。她也連著致歉：“導演，我帶來的小妹妹，不好意思，第一次來，不太懂規矩。”

“滾！”導演一聲下令，我剛剛偷偷擡眼看了一眼，就被這一聲嚇得再次想奪路而逃。

這大胡子剛才見我師父的時候，不是還很好說話的嗎，怎麽突然這麽兇。而且……胡子都能被他的音調震的抖上一抖，簡直太可怕了。

Vivi姐已經拉著我向密林外走去，小聲的解釋：“我們導演工作起來特別認真，脾氣暴的跟換了個人似的，游小姐不要介意。”

我回身望去，那導演已經甩著帽子，翻身走了回去。自然不敢再去討罵，更小聲了一些問道：“Vivi姐，你剛才不是去找那個大胡子有事嗎？”好像還挺著急的樣子？

“糟了！”Vivian一拍腦門，就又要往導演那裏沖，我自然不肯再跟過去，停在了一顆蒼天柏樹的邊上。

“莫大師不在！”一語完畢，她又似剛才急匆匆的樣子沖向了導演，沖到一半又返了回來站定在我面前，雙眼很亮，盯了我半天，才開口：“游小姐，請問……”

她停頓了一下，將我拉至蒼天翠柏的另一側，遠遠的隔離開拍攝現場，才繼續說下去：“請問，你也會捉鬼嗎？”

“啊？”我目瞪口呆，這荒山野嶺的，那裏來的鬼啊……

“茂堂被……就是發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已經閉口不言三個月了，拍戲也是這樣，再這樣下去，他的前途就毀了。”

“意思是……小林原來是會說話的？”

Vivian不置可否的瞪了我一眼，才略自豪卻又無奈的開口：“我們茂堂原來都不用配音的，都是原聲……”

“我就說嘛！我那天都聽見他說話了！後來醒過來就開始裝啞巴了！”

“什麽？”

“……就……那天，我第一次在山裏見到他的時候，他就在自言自語啊。”

“什麽時候？”Vivi姐對我說的話非常的驚奇不已，緊巴巴的追著我問道。

“就……上次你來我們道觀接人的時候……”

“三個月……可我們已經整整三個月沒有聽他說過一句話了……”Vivi突然聲音低了下來，陷入了一種莫名的悲傷情緒裏。

“為什麽？”我看著突然安靜下來的Vivi姐，不由自主的跟著降了語調。

“這說來話長，我們現在補的這個戲，很久之前就殺青了……”

“殺青？”我對這些詞匯各種不明白，只好撿重點的反問一下。

“就是戲都拍完了的意思……”Vivian一邊解釋，一邊好奇不已的回答著我提出的各種在她看來如同常識的問題，然後繼續剛才的故事：“這個最後與反派的反殺對決，難度太大，但是用武替拍下來一直不理想，所以茂堂主動要求自己親自上陣。”

“就是他自己主動要求要吊在那個空中飛對嘛？”我按照自己的理解，問了一下。

Vivian點點頭，繼續說下去：“結果那次補景，出了點狀況，後來茂堂失蹤了……”

“然後？”

“我們找到他的時候，已經是一周以後了，他整個人完好無損的躺在這片拍攝地的中央，如果不是技術員回來勘察布景，他有可能會一直這麽躺下去。”Vivian停頓了一下，似乎無法想象在這原始森林裏一直躺下去會是什麽後果，然後繼續解說：“之後送到醫院，他就不再說話了。”

“是不是嗓子壞掉了？”我不解。

“不是……各種檢查都做了……沒有任何的創傷，體檢各項指標也是正常的，甚至跟他談及那天的事情，他也能和我們講的一清二楚。”

“講？”不是啞巴了嘛……

“就是……寫下來告訴我們……”Vivian耐心的解釋著。

“哦……你繼續……”我為自己問出的各種白目的話而羞愧不已，只好閉嘴，乖乖聽著。

“他說他遇見了一個身穿綠衣服的女孩子，救了他。一開始，我們只當他是開玩笑呢，也沒敢細想，主治醫生再三保證，他的精神也是正常的，所以……”她講了太多，終於停頓了下來，回頭望向不遠處，正在空中和徐棧對戲的林茂堂，“我當時也忙著給他洽談新戲，就忽略了這塊，以為他在鬧脾氣。都是我不好！不該這麽粗心大意！”

“不好！”突然，Vivian大喊一聲，我循著她的目光望去，那邊被吊在半空中的林茂堂，錦衣華服，手握鋒利長劍，已經高高的舉起，向吊著他的威壓砍去。

而電光火石間，徐棧已經徒手伸出去，接住了那白色的利刃。

“他自那以後，就開始有了自虐傾向，乘我不註意，就會跑到一些山野森林裏，精神錯亂到不認識我……可每次醫生檢查都說正常……我們又得把這個消息壓下來……”

她邊小聲解釋，邊向吊著威壓的二人跑去。

為了將故事聽全面，我只好也跟在後面跑。等人走近了，才發現，此時的林茂堂已經處於癲狂狀態，手中的劍胡亂揮舞著，雖然被徐棧死死的卡在了手心裏，但是溢出來的腥紅鮮血表明，那雙手，已經撐不了多久了。

“游小姐……拜托你！救救我們茂堂吧！”Vivian語音裏帶著哭腔，聲音不自覺的變大，滿是哀求。

我不知道今天來這裏所為何事，自然是沒有帶著招魂幡的……可就算帶了也沒用啊……我顧目望向四周，沒有任何的鬼影。

現場因為林茂堂的這一瘋狂舉動，已經混亂成一片，技術員已經開始操作機器，將兩人緩緩的放至地面。

Vivian扒開眾人，向林茂堂跑了過去。

我猶豫了一下，還是決定跟上去。剛邁開步子，手腕一頓，人就被定住了。回頭望去，青山長袍，幹凈又清冷，站在我的身後，拖住我的手臂，將我拖離了混雜的人群。

“師父！你剛才去哪兒了！”我高興壞了，立即拉著師父繼續向人群聚攏處跑，奈何手下使力，還是紋絲不動。

“師父？”我回身，盯著一直沈默的師父，小聲的解釋起來：“小林可能被妖孽附體了，咱們過去看看。”

在我說完這句話以後，整個人反而向後倒去，直到穩穩的落入一個清冷疏離的懷抱裏，有些微微的暖意，將周遭的一切，徹底的屏蔽。

“小妖。”

“嗯？”我應聲。

“喜不喜歡聽故事？”

“什麽故事？”我好奇。

“那個綠衣姑娘的故事。”

作者有話要說： 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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