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是四個傀儡人中，最先出生的。按人類社會的秩序，算是“資歷最老”的，她也一直以這個理由最為活躍。但就個人資質來說，卻是低配版。

後來的夏秋冬，哪個不是姜瑩補充了更多知識，從而制作的“升級版”？一層層疊加能力，無論智力體力都要遠遠超過春。

“拆解春……”

秋心神微變，垂頭沒有多說。

“怎麽，你舍不得啊？我看平時你和她們聯系不多，還以為你對她們不感冒呢。”

“春的性情，和我兩樣，的確不怎麽聊得來。”

“嗯。”姜瑩皺著眉，手指按了下眼眶，嘆口氣道，“我千算萬算，沒算到有些時刻，傀儡人是需要合作的。沒有一點合作意識，個體再強大也容易被逐個擊破。你看冬，雖然她對我通風報信，可不是出自她的忠心！”

“她只是不信任春，也怕出了事情，牽連到她身上！若是她兩聯手，再有夏的推波助瀾，我一個不妨，說不定還真會栽她們手上！”

說完，姜瑩打開籠子，讓秋把春擡到實驗臺上。

秋硬著頭皮做了。

春的身形扭曲，面目猙獰，本就不太好看的容貌，現在看起來的確慘不忍睹。

“可後悔了？後悔的話，我看在往日情分上，再給你一線生機。”

春的眼神黑黝黝的，執拗的不曾變化。

“回答我！你背叛了我！辜負了我對你的信任！看來素日我真是太溫柔了，讓你們忘記了我的身份！我不僅是你們的主人，更是白家唯一的繼承人。

在外面逍遙快活了太久，都忘記了麽？白家第八代家主，是怎麽對待那些背叛他的徒弟？他把那些叛徒一個個找出來，抽魂剝皮，用盡了世上最殘忍的酷刑。”

“上次夏興師動眾，給我表演了一場巨星出動的戲碼，最後糾結難過的告訴我，她不想去守著老宅，守著祖墳。我記得老宅後頭就有展覽，所有酷刑的刑具，春，你是見過的吧？”

春的眼中閃過一絲畏懼，可她還是緊緊抿著唇。

“還是不說麽？”

“罷了，冥頑不靈，我也沒耐心了。秋，動手吧。”

秋的手有點發軟，她這雙手解刨過的小白鼠不計其數。可春……畢竟是不同的。

“主體，能否給我一點時間，我有幾句話想和她說。”

“呵呵，你想勸她？沒用的，她這個性子，誰的勸告也聽不進去。”

“我不想勸她。我只是想告訴她，做人不能忘本。主體你對她恩重如山，她不思回報也就罷了，竟然起了謀反之心。如今落得這個下場，是她活該。”秋冷淡的說，說完，在春的心口按了按，用毫不關心的模樣道，

“你別怪誰，要怪就怪你自己。”

春扯動了一下嘴角，聲音沙啞，“我……誰也不怪。”

“我早知道，我們同樣的身份，同樣的立場，但我們不是一路人！”

“我寧可站著死！也不跪著活！”

“扯那麽多幹嘛。你自私就自私，我和夏冬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理想，為什麽要和你一樣？”

“抱著你們的理想去死吧！我的今日，就是你們的明天！哈哈！雖然我看不到了，不過想想你們將來痛哭流淚，後悔不及的模樣，我就想笑！”

“你……”

姜瑩搖搖頭，示意讓秋先出去。

秋無奈的退出實驗室，大門關閉之前，她看到春死死的瞪著眼，絕望卻不肯屈服。

那個眼神，戳到她了。她抱著姜瑩以前的筆記本，眺望外面漆黑的魔魘界，愁眉不展。為什麽筆記本上的字體那麽清晰簡潔，可她看不懂。

傀儡人，為什麽會有傀儡人呢？

生平第一次，她想的不是嚴肅的科學問題，而是這種……類似哲學的問題。

傀儡人，到底和正常的人類有什麽不同？

普通的傀儡人，比較低級，能走能動，做一點家務，處理一些無需智商的雜務。

戰鬥傀儡，這種被制作人賦予了保護，殺戮的本能，屬於高級傀儡了。

至於某些特殊功能的傀儡，外表自然更精致了，聲音也有高等要求，會發出讓主人興奮的聲調……這種，某些制作人也挺偏愛的。

從幾百年前的修行者，到現代人類，其實改變不大，需求都差不多。修行者研究制作傀儡人，而現代人類會做機器人。仿真娃娃，家務機器人，戰鬥機器人（高達）——雖然是想象創作的，可只要科技到達，肯定能做出來的。

所以，有什麽不同呢？他們都要求對傀儡人/機器人，要絕對的控制權。對他們來說，要是失控了，不能帶來愉快，就是必須毀滅掉的。

春的抗爭，她能理解。

只是她永遠不會選擇這種方式。

秋眨了眨眼，在心裏默默對自己說，“想要改變命運，第一個先要改變的，是自己！我的敵人，不是主體姜瑩，而是自己的傀儡人身份！”

“我得想辦法，變成一個人！”

……

春坐了起來，雖然四肢都斷了，但只要能坐起來，不用以歪躺的姿勢面對姜瑩，她還是很願意。

為此，姜瑩攙扶她，把她放在靠墻的位置，她沒有不配合。

姜瑩還擦掉她嘴角的血跡，動作溫柔，眼神平和。

“你怎麽知道，我不想和警方對立？”

“呵！你的溫柔只是想知道這個？好吧，看在你還肯我最後一點尊嚴的份上，我說。”春說話的時候，嘴角的血沫不斷湧出，但她不在乎，有一種豁出去的無所謂。

“從你買火車票去找冬，我就發現了。”

“因為我沒有用隱身符隱身？”姜瑩點點頭，“行啊，你比我想象中更敏銳。”

“這算什麽？我只是在人類社會混久了，見多了，要是連這點小事都看不透，我也活不到今天。”

春咧著嘴，“聽說修行界殺機重重，而人類社會的覆雜陰暗，也不差吧？我這八年，游遍了八十多個國家，見過形形色色的人類。騙過很多人，也被人騙過。經歷的多了，就學乖了。”

姜瑩嘆口氣，“說實話，我並不想的。幾個傀儡人，我對你的感情最不同，因為你是第一個，我親手制作的會說話，能思考，有完整人格的傀儡。我真的沒有把你當成傀儡看待。”

“那能改變什麽？”

“不能。”

“那還廢話？你還想知道什麽，痛快都問吧。趁我還有最後一絲理智，等下變成一灘爛肉，可就什麽都問不出來了！”

“你殺了吳磊？”

“吳磊？那個蠢貨？我殺他幹嘛？臟了自己的手！我只是告訴他，基金會每年那麽多資金不是天上掉下來的。他研究的南源文字錯了，騙了一個了不得大人物。那個大人物報覆起來，都是滅門的，因為要斬草除根！”

“他還剩最後一點人性。我告訴他，不想讓老婆孩子出事的話，就只有一個選擇。所以，他寫了親筆遺書，就自殺了。”

“你潛入醫院，偷了冬的血液，故意把冬的血跡滴在上面。”

“是。本來用我的也行。可我怕痛嘛！用我的血，我怕後期警察露了馬腳，讓你發現是我的。雖然我不確定你能不能區分我和冬的血，但我不想冒險。”

“你真以為用這種粗略的計策，能讓我進監獄？”

“能最好，不能，我又有什麽損失？”

“慶林也是你鼓動的吧？”

“這個真沒有！八姓的人，我竭盡全力的避開了。我是什麽身份，雖然單打獨鬥，我一只手就能捏死他們。可他們畢竟家傳淵源，誰知道祖上傳下來什麽秘法？我怕他們辨認出我的真正身份。”

“你看不起他們，又怕他們？”

“誰怕來著？八姓什麽人，跟我又什麽關系！我只是不想前功盡棄！所以，我找了個人，鼓吹了一下淑拉墓的陪葬品。我想辦法暗示，讓八姓的人以為，他們的沒落不僅僅是時代的悲哀，更是被白家掠奪！八姓現在不如當初了，可白家也是最虛弱的時候啊！”

可不是，白家……只剩一個人了。

姜瑩感嘆了下，“雙管齊下。以國家機構的力量對付我。再以八姓的能量針對我。你還真是一環套一環，環環相扣。”

“承讓！都是主體你的本事。我不絞盡腦汁，怎對得住你的身份？”

春嘻嘻的咧嘴笑，“全民尋寶，主體你看到了沒有？我就是埋了幾樣東西，惹得幾百萬人瘋了一樣。人性本貪，真是沒一點錯！人啊人，有什麽好的，還不如我們傀儡人聰明呢！對了，其實後續我還有一個大招，沒放出來。”

姜瑩搖頭，眼神仍舊平和，“其實你性子太急了。”

“要是你等一等，等到今天淩晨，完全就不用精心策劃這些。”

低頭看了一眼春，姜瑩嘴角微微一動，“不知為什麽，突然想看你‘痛哭流淚’‘後悔不及’知道後的表情。我讓秋帶你去看今天的新聞。你看了，就知道了。”

……

今日的新聞，特大新聞，上了熱搜就殺入前十，不到半個小時就登頂。火爆得，把各路明星的緋聞醜聞全部壓下去了。

“我臺剛剛收到的消息……”

“齊淑拉棺槨受地動影響，提前出土……”

“科學家打開棺槨都驚呆了！墓主竟是絕色佳人……”

“音容笑貌，宛如活著。”

“衣著華麗，似出嫁新娘……”

警局本想讓考古隊那邊不要放出消息，可聽說齊淑拉棺槨開了的消息，蜂擁來看的數不勝數。不知怎麽，就傳出去了。

記者的熱情更是擋不住。

最開始流出去的，就是偷拍的視頻照片。

像素雖然有點渣，可穿著紅嫁衣的“齊淑拉”，用“風華絕代”形容，半點不差。雖然閉著眼睛，減弱了眼波脈脈的風情，可那雍容的氣度，超然脫俗的氣質，哪裏是現在的小女生能比的？

後來控制不了，索性也不控制了。

精拍版出現。

一幀一幕，每一格都被放大欣賞。

齊淑拉的發飾——累絲金鳳的鳳冠，精美絕倫。

她的眼睛，沒有睫毛膏假睫毛，天然的卷翹，似塗了眼線，弧度優美。

她的鼻子，高挺，角度和高度都剛剛好。

她的嘴唇，唇形飽滿，色澤紅潤。

她的臉型，標準的瓜子臉，不多不少，寬一分憨了些，尖一分又落得精明。

側拍，額頭下巴的弧度，優美之際，單純一個剪影就能讓人浮想聯翩。

更讓人不可思議的是，所有拍攝，都沒PS的痕跡。

這說明什麽？

說明齊淑拉的肌膚細膩、潔白無瑕。

她在暗無天日的黑暗中，躺了幾百年啊！沒有腐朽，沒有變黑、發臭，還這樣的膚色。這已經不是奇跡了，而是奇跡中的奇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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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美麗是一種錯，那她的錯，已經不可饒恕。”

“我被擊中了！只一眼啊，我發誓我再也忘記不了她的臉！”

“為什麽，上天讓我們差了三百年相遇！”

“如果我說，我愛上了一個死人，會有人能理解我麽？”

“你不是一個人。”

“好想穿越到三百年前，保護她！不讓她燦爛的花季死去，孤單睡在那個冰冷的棺材裏！”

春看到這個視頻，是什麽感受？大概就是抓心撓肺，恨不能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掏出來，後悔的拼命扇耳光的感受吧。

早知道……她設計那麽多幹嘛啊！直接等著齊淑拉面世就好了！

舉世矚目，也不過幾個小時……

姜瑩對未來會發生什麽，心裏已經有了計較。目前倒也不急，她戴上墨鏡，安靜的出現在江城醫院內。

姜離、姜然兩個身上插滿管子，還沒有蘇醒。

父親姜子培和繼母徐琴靠在一起，眼眶熬得通紅，傷心的不得了。

其實和姜堰通話，姜瑩就就知道以警察的靈敏性，肯定能發現通話中“失蹤的兩個弟弟”，就是在醫院找不到身份的患者。

這樣，肯定就快速聯系親屬了。

交了錢，再輸了血，醫院認真的救人。但是他們……

他們的病情根本就不是普通的生病，而是神魂受到巨大沖擊。就與他們這樣脆弱的身體，怎麽可能經受得住封印破裂的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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