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然，天生的多病多痛身，能平平安安活到六十，都是父親姜子培受白家的庇護。姜離雖不知從哪裏學來一點兒仙法，可畢竟是野路子出身。兩人啥也不懂，什麽也不會，冒冒失失出現在齊淑拉墓穴旁，就把墓穴的封印打開了。

除了感嘆一句“命中註定”，姜瑩還能說什麽呢？

想讓兩人死，很簡單，只要看著什麽都不做就行了。

然而……

姜子培黯然神傷，身形憔悴。

姜子峰也差不多了。

他手裏捏著的一份“DNA檢測報告”，時而低頭看下，不可置信，時而神情恍惚，臉上肌肉抽動，一副被活生生被命運抽打戲弄的模樣。

這兩個男人，都是祖父的親生兒子。

躺在病床上的兩個大男孩，都是祖父的親孫子。

也罷！

姜瑩現出身形，安靜的站在姜子峰旁，“報告出來了？不意外吧？”

“啊，瑩瑩……”

姜子峰赧然而羞愧，眼眶都是紅的，“你都知道了？”

“知道也不奇怪吧。祖母年輕時候霸道專橫，她活著的時候怎麽可能允許祖父另娶？”

是以路子琪袁子清都是祖母撒手人寰後，祖父的繼室所出，排行第三第四。怎麽也不可能排到姜子峰的前頭去。

這些年，姜子峰出於某種緣故，非要占用袁子清四叔的名份。別人家肯定不許，哥哥非要當弟弟，那叫弟弟如何自處？

白家就不同了。

最小的袁子清沒有姓白的機會，但是一心修行要出家。

他自己都不在意了，姜子培路子琪看不順眼，也只能聽之任之。

“讓你看笑話了。我是真不知，他……小離，真是我的兒子。我以為她騙我，我一直以為她和別人好了，存心拿我當備胎！我以為她騙了我才……”

姜瑩撇過頭去，對長輩的感情戲，尤其是酷似狗血劇的誤會來誤會去，不大感興趣。

“你想怎麽做？”

“瑩瑩，你是說，你願意救小離嗎？”

“我是看在祖父面上。可不是為了幫你。”

“我知道！我知道！”姜子峰喜極而泣，擦了眼角忍不住滾落的淚，“等小離身體好一點，我立刻回去給父親燒紙謝他在天之靈還護佑著我，護佑著小離！”

既願意伸手救助姜離，那麽救姜然也是情理之中了。不出一會兒，姜子培默默的過來了，看著這個自己疏忽太久的女兒，他動了動嘴唇，不知說什麽好。

“回去準備吧。他們這次受傷很重，近距離承受封印解開的波動，傷到本源了。若不好好休養，於壽命有礙。”

“曉得的！曉得的！大哥，我那裏還有以前留下的幾株老參。咱把小離小然接到我那裏去，方便照顧。”

“我也有，不用麻煩你。”

“怎麽叫麻煩？小然是我親侄子。我照顧他天經地義。小離也是你侄子，他們兩兄弟在一塊，說不定好得還快些……”

姜子峰不由分說定下了。

但是他的利落風格，在看到警察引著一位年約四十的婦人過來時，就消停了。

房靜身材修長，穿著樸素幹凈，眉宇間都是憂心忡忡，經過樓梯時，擡眼看了一眼姜子培姜子峰兄弟，似是認出了，微微點頭，就側身進病房了。

“一報還一報啊！”

姜瑩忽然露出微妙的笑容，“二叔，還記得老宅見你時，你發出感嘆：這些年賺了很多錢，可惜身邊的人都是為了你的錢來的，沒意思。你想要正常的家庭，想要知冷知熱的女人。還有孩子，不需要多，一個就夠，不管男孩女孩，只要健健康康，品行正直。”

“姜離比你的要求高很多啊。抓緊你的機會。錯過這次，你的命數怕是沒有第二回 了。”

一句話說得姜子峰糾結又痛苦。

他期待的正常家庭，美滿家庭，原來，就是當年他固執放棄的。他認為房靜移情別戀，只是想找備胎才追著讓他負責，為此連身份都和弟弟換了。找人告訴房靜，“你的備胎受了情商，出家了！”

結果，竟然是誤會嗎？

他這一輩子，到底在折騰什麽？

“我是不是傻瓜？”

姜子培知道兒子會沒事後，心頭的大石頭落下，難得開了個玩笑，“還不算，只能在你所做的蠢事中，排第三。”

“我去！”被親哥吐槽，姜子峰不忿，“你倒是說說前一和前二是什麽？”

“很快會發生。我等著你和弟妹，和大侄兒說明真相。小叔子變成丈夫，親叔變成親爹，算不算蠢？”

這刀插得……

姜子峰無言以對。

想起日後要面對的，他也萬分頭疼。可惜，自己造的孽，別人也幫不了他，只能靠自己了。

“淑拉墓已經打開了，等小然小離體征穩定下來，立刻離開江城，不，離開江南省，近期不要回來。”

“啊，瑩瑩你是說？”

都是聽祖傳秘傳長大的，姜子峰立刻聯想到很多故事。小時候不懂事當成傳說。現在想一想，空穴未必無因，那些稀奇古怪的事情，只要發生一點半點，對於沒什麽自保之力的他們，就是天災人禍啊！

姜子培兄弟兩個，對視了一眼，“大哥，看來你不想跟我住一塊都不行了。我在江東省江北省都有房子，鬧市區僻靜鄉村都有。咱兩先別吵了，等兩個小的恢覆了再說。”

“拿要不要通知老三？”

姜瑩臉色一冷，“不用。”

“路家……哼哼！背地裏小動作不斷，齊淑拉墓穴裏那些陪葬品，我倒要看看他們敢不敢動手拿。”

“要是真的拿了？”

“那麽，祖父在世，也怪不得我了！”

姜瑩說完，留下了兩枚丹藥，囑咐避開醫護人員，在夜間給姜然姜離服用，便離開了。

……

江城最繁華的交通幹道——人民路上，車水馬龍，每天的上班點都是堵車厲害。今天，就堵得更厲害，多少商場商鋪電子屏上播放的都是熱點齊淑拉……以及生命奇跡姜瑩。

齊淑拉墓的壁畫曝光了，有專業的考古人員拍照。

第一張是齊淑拉出嫁圖。

對比是姜瑩在江大戲劇社表演，和同學韓景玉做的一次文化展出表演。

細節高清，千萬級別的像素，大家才能清晰的分辨嫁衣的繡圖啊！別說大紅嫁衣都差不多，圖案一致，顏色也一致！甚至分布在胸口袖口的位置也相仿無差。這……說明相隔三百年，是一家沒有倒閉的繡房做的？

第二張是齊淑拉在寺廟祈禱圖，神情安寧。

對比是也是姜瑩在江大公開的表演，她雙手合十，閉眼似乎在祈禱什麽。拍攝者捕捉了姜瑩那一瞬間的美好，留下的影像，竟然奇跡的和三百年齊淑拉對應上了！

即便同一個人，也不可能這麽巧的吧？

還有呢。

姜瑩在江大是戲劇社的活躍分子，還表演過采茶舞。

齊淑拉墓穴的壁畫裏，也有采茶相關。

再加上兩人近乎一致的容顏……看過的大眾已經無法用巧合來形容齊淑拉和姜瑩的關系了。

“姜瑩，你想好了？”

“恩。我做好準備了，從齊淑拉墓穴挖掘那天開始。”

李瓊書默然，可終究克制不住好奇和疑惑之心，“你怎麽知道齊淑拉的容貌和你……”

姜瑩回眸一笑，“瞎想什麽呢？古人沒有照相機，但是有畫像啊。其實，我的家族裏還有一位容貌更相似的。那位要是……”

要是怎樣，姜瑩沒有說，只是眼中閃過一絲畏懼——但願此生此世，都不要面對那位面世的恐懼吧！

文竹一路上都非常安靜。作為司機，沈穩的把三人送到了江城警局。

會議室敞開，各監控設備也布置好了。

在眾多警察的“護擁”下，姜瑩坐在正中位置，李瓊書、文竹分列她左右。

對面，就是警察領導組成的臨時團隊，以陸定遠為首。這和資歷和地位搞下無關，主要是他的眼界，他的審判能力，以及堅持抓捕敵人第一線的三十年經驗，所有人都相信，沒人能瞞得過他的眼睛，有陸定遠在，測謊儀器都不用了。

“姜瑩女士，你主動來做情況說明，是為什麽？因為考古協會曝光的齊淑拉屍體麽？”

“是，也不僅僅是。我早就想來了，只是沒什麽機會。再加上，之前一直懷疑我和盜墓案有關，我就想，或許當時不是好時機。”

“那你覺得，現在是時機到了？”

“恩。”姜瑩摘下墨鏡，眼角的餘光掃到高強和陸定遠，感受到他們身上散發的正氣，和……一絲絲修行氣息，嘴角露出一絲不明意義的笑，“或許也不是最好，不過，是我最大的誠意了。”

“你所謂的誠意是？”

“有關齊淑拉墓穴的一切，你們想知道的，我將毫無保留。”

“誠如你們所見，我和齊淑拉有血緣關系。家族族譜上沒有記載她的名字，只是從後續的記載內容，我拼拼湊湊，大致猜測她的身份，和她的經歷。三百年前，她觸犯了族規，被除名了，齊是她的母姓。她死後也不能葬入祖墳。是以她的哥哥，只能把她葬在外面。”

“她犯了什麽過錯？”

“警察先生，你是想用現代的法律，要求一個古人嗎？無論她犯了什麽罪，她已經死了。而且我這次來，目的也不是她。齊淑拉墓，是以她的名字命名，但所有的一切，其實都是她死後發生的事情了。”

陸定遠點點頭，“你繼續說。”

“齊淑拉……有一個很愛很愛她的哥哥。兄妹兩個，自幼失去了母親，相依為命。我暫且稱呼為……十代吧，因為按照輩分，是我的十代祖先了。十代的父親，祖父，都是精神病。古代是沒有精神病的說法，但你們能理解我的意思吧？抑郁癥，躁郁癥，間歇性被害妄想癥，甚至還有點人格分裂？十代的瘋狂，比他的父親祖父，更甚。但他的經歷，怎麽說呢，叫人想恨，又忍不住同情。”

“十代沒有享受過父母的疼愛，成長的過程中，除了妹妹，沒有感受過什麽親情。但他是天才，從小就以遠超同輩的天賦，壓制所有堂兄弟。是以，他得到了繼承權。所有人都相信，他繼承了家族，會帶領家族走向輝煌。”

“本來，他是很有希望的。但他唯一的妹妹死了。唯一的至親死了。”

“他所有奮鬥的目標，本來就是讓他妹妹過上好日子。”

姜瑩語氣微微變化了。

當她可以感知族譜上的精神印記時，第一個碰觸的就是十代的，那種失去至親的絕望和痛苦，一下子就抓住她的心靈，若不是她內心成熟，只怕小小年紀就被改變性格，變得陰郁邪性。

“他變了。但他的變化不是突變，不像他的父親祖父是大發脾氣，暴虐打人，他而是循序漸進，別人都沒發現。”

“他說，妹妹做了錯事，必須要從家族中除名，死了也不可葬入祖墳。但他身為兄長，怎麽能忍心讓胞妹葬入荒野？所以，要給妹妹修建墳墓。錢，就從他自己的私庫出，不用公中。”

“他這麽表現，是不是很大公無私？大家更欽佩敬服他了。就這樣，他得到許可，花了十年修建淑拉墓。”

“十年？你是說花了整整十年？”

“這個速度有點慢，是不是？如果你們以為，是因為沒錢，沒人，所以工程進展很慢，就錯了。十代是我家族歷史上，最出名的風水師。他要建造墓穴，很多磚瓦材料商都不要他的錢。之所以建了這麽久，因為缺少……人殉。”

“什麽？人殉？”

陸定遠的眉頭瞬間一緊，“殉葬？用人？”

姜瑩的表情說不上痛楚還是遺憾，“是。我說過，十代在妹妹死亡的那一刻，就已經瘋了。人們只看到他翩翩的外表，不知道他內心的瘋狂，毀滅一切的漁網。他先是把和齊淑拉死亡的相關人，一個個坑死了，送到墓地當基石。之後，他聽說，要七七十四九個陰時陰月的女子，能組成邪異的陣法，好讓齊淑拉可以重生。他就收集了七七十九個少女，用她們的鮮血做了一個血池，布置在墓**部。”

“什麽？”

“陰時陰月的少女很難找的，他到處去買人。可還差了兩個，他後來發現，原來母親家族有一個小表妹時辰正好。”

姜瑩的神態命名是憐憫的，可在場的警察想到這是真事，忍不住寒毛一豎。

“他殺了他表妹？”

“他說，他可以補償損失。但是人家不願意賣女兒啊，不舍得女兒去死啊！”

“所以，十代把表妹一家全殺了。”

“死的都是親戚，十代的瘋狂殺戮，惹怒了所有人。他們覆仇，又被十代殺死了。”

“齊淑拉墓穴，才挖了半個月吧？我想告訴你們的就是這些，裏面，是一個萬人坑。埋葬了許許多多，和齊淑拉一樣，和我有沾親帶故關系的人。以及，最最無辜的，十年內所有修建墓穴的墓工。”

“之前有警察說，我參與了盜墓。我，很無語。我這輩子，最大的期望，就是齊淑拉墓永遠不要被人發現。那段歷史，太黑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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