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飛揚坐在電腦跟前，嚼著果丹皮，等著韓梁。

雪山山頂，練霓裳傲然獨立。

楊康選了個不遠不近的位置靜坐調息。

調了一會，袁飛揚登陸小號也就是穆念慈，開啟跟隨，放在楊康的身邊。

楊康盤腿坐著，托著腮幫子看著穆念慈。

沒有人在後面操作，這只是一個沒有任何意義的人偶。

袁飛揚道，“媳婦兒，我想你。”

然後他自問自答，“楊大哥，我也想你。”

噗嗤一聲，袁飛揚自己樂了。

楊康一個鯉魚打挺，跳躍而起，繞著穆念慈走了兩圈。

“老老實實說，你是什麽時候看上小王的。不說？不說那我就猜啦。一定是初次見面就對小王一見鐘情，再見傾心，小王這麽瀟灑，又這麽風度翩翩，你心裏其實是很喜歡小王，很

想跟小王天長地久，從線上發展到線下，只是不好意思說出來。對吧？不說話，就當默認了。”

“對。”

袁飛揚一楞，看著聊天記錄那行字。

穆念慈：對。

楊康一動不動。

穆念慈：“老袁？”

袁飛揚恨不得化身楊康，緊緊抱住對方，“媳婦兒！！！你回來啦！”

穆念慈打出微笑，“我回來了。”

袁飛揚高興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覺得心中有千言萬語塞不下，滿溢出來。千重雪山晶瑩世界，又怎麽比得上這個人給自己帶來的狂喜與快樂。

穆念慈道，“這是哪兒？”

袁飛揚道，“天山！”

穆念慈道，“你的密碼提示真長。”

他的手頭事務忙得告一段落，終於能分心喘口氣，立刻登陸蒼天訣，誰知系統顯示密碼輸入錯誤，緊接著跳出密碼提示。

袁飛揚利用二十四個字節不但充分表達了媳婦兒你快回來吧窩好想你，而且還提示了新密碼，他嘗試輸入，果然登陸成功。

穆念慈問，“發生了什麽事。”

袁飛揚略去穆念慈被盜號一節，只說仇家尋仇，他自己狂妄，接受挑戰，卻被人打敗，掉了幾級也沒了九陰白骨爪。

這番話天衣無縫。

林憲和韓梁也在這時趕到，袁飛揚私聊他們二人保持口徑一致。

穆念慈道，“我們家老袁受委屈了。”

袁飛揚嘴硬，“昨天我砍人，今天被人砍，出來混的總要還。”

穆念慈道，“現在做任務？”

袁飛揚道，“嗯。”

穆念慈道，“那我陪你。”

袁飛揚道，“不用了，練級很無聊的。”

林憲插嘴，“是啊，嫂子，你休息去吧，照師哥的速度很快就能練回來。”

穆念慈道，“我陪你一起練。”

袁飛揚道，“媳婦兒你練什麽？你又沒有技能。”

穆念慈道，“碧海潮生曲。”

袁飛揚差點忘了還有這個，“不錯，此地風景不錯，媳婦兒就給小王吹個簫。”

韓梁：“阿彌陀佛。”

林憲：“主席說得好啊，北國這個風光，千裏那個冰封，萬裏吹簫……”

袁飛揚道，“下流胚，我恥與你們為伍。”

穆念慈取出碧簫，他從沒練過，不免無從下手。

楊康走到穆念慈的身後，握起長簫，“媳婦你看，其實這個很簡單，操作面板左下方有個淡藍色的方塊看見沒……”

林憲道，“大師，我第一次看見游戲操作還能這麽教。”

韓梁沒說話，他想起一些以前的事。

碧海潮生曲響起，回音隱隱，山巒起伏，空曠無垠，天地之間，唯有雪白蒼藍二色。

袁飛揚一時興起，對林憲道，“借太約一用。”

林憲交易長劍。

袁飛揚翻出普通的太極劍譜，握在手中，挽個劍花。青年長身玉立，劍尖射出寒光鋒芒，朱袍輕揚，直擊練霓裳。

林憲想說師哥小心，韓梁切私聊，“他給你嫂子得瑟呢。”

袁飛揚是有心得瑟，這段期間，他的淩雲熟練度簡直破表，單算輕功，絕對能擠進蒼天十大高手之列。

劍光朱影，迅如閃電，疾似雷霆，只可惜光有敏捷沒有傷害，三兩下便被練霓裳冷酷無情的吧唧一下拍扁在地。

穆念慈停下吹簫，“老袁。”

袁飛揚不出聲。

穆念慈跑到躺得四仰八叉的小王爺的身旁。

雪山背景音樂清零脆響。天穹流雲數道，袁飛揚看著這幅景象，“西夏公主招親不知道什麽時候會開。”

穆念慈道，“想做駙馬了？”

袁飛揚道，“我就是想回答那個問題。”

一生之中在什麽地方最快樂逍遙。

他看著袁飛揚打出來的那行字，微微一笑，嘴角又慢慢的淡下去。

林憲在群聊喊，“別說悄悄話了，師哥，今天還練不練。”

袁飛揚跳起來，“不練。窩陪媳婦逛天山。”

林憲道，“天山有什麽好逛的。”

韓梁道，“你沒談過對象你不懂。”

林憲且一聲。

袁飛揚帶著穆念慈來到雪山山頂，山勢極高，視野開闊，雲海似乎觸手可及。

穆念慈道，“最近工作怎麽樣。”

袁飛揚先是沒精打采，轉念一想，媳婦兒能問游戲以外的事是好征兆，打起精神匯報工作，包括出錯的圖紙以及談成的跨國單子。

穆念慈道，“這是個好消息，回去之後我。”

穆念慈道，“你們老大一定有獎勵。”

袁飛揚道，“我們家老大，人是不錯，就是……”袁飛揚被自己腦海中的想象畫面逗樂，“如果把他放到天山，再合適不過，準保比白發還魔女。”

穆念慈沒說話。

袁飛揚道，“不過我挺想他的。”

穆念慈道，“哦？”

袁飛揚道，“天氣熱了，有他在，空調可以少開幾度。”

穆念慈忽然道，“這邊很高。”

袁飛揚道，“媳婦兒別怕。”

穆念慈道，“摔下去會不會死。”

袁飛揚道，“會吧……媳婦兒啊啊啊啊啊？”

穆念慈在山頂下線。

袁飛揚躺在山腳。

林憲找雪蓮經過，詫異道，“師哥你躺在這兒幹什麽？”

袁飛揚道，“……練功。”

林憲恍然大悟，當初楊過就是在寒玉冰床練功突飛猛進，不愧是師哥，林憲當即趴下。

片刻之後，韓梁經過。

韓梁：“……”

袁飛揚：“……”

林憲熱情招呼，“花和尚，來來，一起躺，我挪個位置給你。”

老大從臺灣母公司回來，帶回來一大包土特產，各部門人人有份。尤其細致的是每份都附著員工姓名老大落款的手寫卡片。

林憲分到一包鳳梨酥，禮輕情意重，尤其出自老大之手，更是一半感動一半惶恐，拉著韓梁悄悄問，“咱們公司是不是快倒了？”

韓梁回答簡單明了，“呸。”

林憲道，“那就是老大要結婚。”

韓梁想了想，“沒聽說。”

林憲道，“專家證明，一般人只有在兩種情況之下會對世界充滿友善，一是走進人生的墳墓，一是走進愛情的墳墓。”

韓梁笑道，“歪理邪說。”

袁飛揚挎著單肩包從外面跑回來，看見整間公司人手一份禮物，沖著韓梁伸手，“我的？”

韓梁道，“呃，沒有。”

袁飛揚滿臉迷惑。

林憲道，“什麽叫沒有？”

韓梁將禮物攤了一桌，“你們自己看，確實沒有袁飛揚的名字。”

林憲心裏打起小鼓，“這……是不是有什麽暗示？”

袁飛揚抓緊背包，“什麽暗示。”

林憲看看禮物，看看袁飛揚，再看看辦公室，把聲音壓得低得不能再低，“韓梁，我們公司沒說要裁員吧？”

韓梁自從發現禮物清單沒有袁飛揚，也有些犯嘀咕，但是一想公司最近業績正好，袁飛揚的表現也很優秀，“林憲你別危言聳聽。”

林憲道，“那為什麽師哥沒有。”

韓梁道，“可能漏了。”

林憲嘴快，“人力資源部的說過老大專門要全體清單來準備禮物。”

韓梁低斥，“更新！”

林憲也看見了袁飛揚的臉色不好，連忙改口，“可能是忘了。說不定等會就拿來。”

這個‘等會’就等到下班。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敲響。

老大道，“進來。”

袁飛揚推門進來，老老實實的站在門邊。

老大的視線從電腦移到袁飛揚的臉，淡淡看一眼，又收回，“什麽事。”

袁飛揚道，“老大，我來表決心。”

老大有些詫異，他知道袁飛揚肯定會來，但是沒想過會來這麽一出。

他面上不動聲色，“怎麽表。”

袁飛揚擡起頭，神情堅定目光熱忱，“發揮百分百熱情，投入百分百精力，心在公司，人在公司，把公司當家，把同事當家人，韓梁是我的哥，林憲就是我的弟。”

老大忍俊不禁，“那我呢。”

袁飛揚一楞，想了想，試探道，“……爸？”

老大咳嗽。

袁飛揚立刻端著茶杯上去，“老大，喝茶，喝茶。”

老大接過茶杯，沒有喝，望著袁飛揚，微微一笑。

袁飛揚不知道什麽意思，也跟著一笑。

老大放下茶杯，拉開抽屜，拿出一份包裝好的長盒，“你的。”

袁飛揚松了口氣，禮物事小，團隊意識事大。他接過禮物，“我先出去了？”

老大笑道，“去吧，早點回家，別加班。”

袁飛揚退出辦公室，林憲等在門外，著急問，“怎麽樣？”

袁飛揚晃了晃禮物。

林憲松口氣，“是什麽？”

袁飛揚毫不客氣的撕開包裝紙，“拆開不就知道。”

包裝紙木紋灑金點，撕開之後，裏面是一只暗紅色的長盒，看樣子極其考究。

將盒子打開，兩人楞住，袁飛揚苦惱道，“……送空調遙控器是幹嘛？”

袁飛揚一行人在天山練級的同時，蒼天訣的視頻論壇有個帖子很紅火。

標題是《蒼天已死，明搶玩家，是BUG還是縱容？！》

這個聳動的標題極其吸引眼球。

帖子內容先上幾張截圖，一張是楊康被通緝的系統通知，附上時間，另一張是楊康伏誅的通知，也附上時間。

LZ先問一個問題，楊康的武功是不是很好。知道紅衣楊康的玩家十個有九個會說很好。可惜錯了，如果很好，怎麽會這麽快就伏誅，次次伏誅間隔如此短。

LZ再問，這次通緝之後，有沒有見過楊康用九陰白骨爪。

問過這兩個問題，LZ敲出一大段空白，烘托氣氛，貼出一張照片，赫然是某位玩家撿拾九陰白骨爪秘籍的照片，而楊康就單膝跪在秘籍之前，看上去毫無反抗之力。

LZ歸納的結論很簡單，有人抓住游戲某個BUG，逼楊康上通緝榜，展開殘忍的單方面殺戮，直到楊康掉落九陰白骨爪。

這是赤裸裸的明搶。

一石激起千層浪，玩家們紛紛回帖大罵系統無良，譴責那個玩家。不但出於道義，更重要的是為了自己。楊康這麽好的功夫也會被迫被殺。那些不如他的玩家們該怎麽辦。

也有幾個回帖反駁LZ。僅憑幾張截圖說明不了什麽。一切都是LZ的想象。

LZ出現，道，既然楊康上了通緝榜，一定是殺了人。誰被楊康殺了，可以站出來，申報調後臺資料核對。

那些反駁的人一下沒了聲。

更加坐實其他玩家的猜測。有人按捺不住，直接人肉那個搶九陰白骨爪的王八蛋。

‘王八蛋’羌笛楊柳正在群中大發牢騷，“那圖是誰截的！”

沒人吭聲。

畢竟是游戲，就算選了人最少的時段最冷清的地點，也保不住附近有玩家經過。

羌笛的游戲好友度春風勸道，“那圖上沒有你的名字，放心。”

羌笛煩躁道，“被人肉出來是遲早的事！”

他忽然警醒，警告群內成員，“你們都給我閉上嘴！讓我知道是誰走漏消息！他就死定了！”

群內成員對這句話很是反感，出力的是他們，說好了九陰真經共享，結果掉出一本九陰白骨爪，羌笛也沒有問其他人的意見擅自據為己有。

羌笛道，“這事人人有份，我被人肉出來了，你們也別想撇幹凈。”

群內一名成員忍不住道，“九陰白骨爪難道人人有份？”

羌笛立刻道，“我現在就可以拿出來！”

成員好氣又好笑，“我們又不是為了這個！”

羌笛道，“我也不是為了這個，我是為了。”

他找詞兒的時候，有個玩家道，“老大是為了教訓一下楊康。楊康拽得二五八萬，見誰不順眼就殺誰。要我說，老大是在主持江湖道義。”

羌笛聽著舒服，留意那個玩家，是個峨眉女號，叫做十斤。

韓梁打坐，系統提示飛鴿傳書。

打開信件，那是一本九陰白骨爪，還有十斤的一句話，‘還給你了’。

韓梁回信，發現十斤關閉接收。

韓梁點開許久未開的世界頻道，上面被一夥人反覆刷屏，出金五十兩組織人輪爆十斤。

刷屏最多出現的ID叫做羌笛楊柳，滿口汙言穢語，極盡侮辱之能事。

韓梁又試了試信息，還是不能成功發送。

韓梁私聊林憲，“借我錢。”

林憲正在和華山同袍做任務，“要多少。”

韓梁道，“刷個二十次喇叭。”

林憲一口水嗆著，“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的就是你啊，大師！”

韓梁道，“回頭我折現給你。”

林憲道，“得了。”

當啷啷幾聲，韓梁的錢袋內多出一筆金額。

世界頻道。

不可不戒：十斤，你在哪兒。

不可不戒：回話。

羌笛楊柳等人以為不可不戒也被騙了。幸災樂禍的回喊，兄弟，被那個小女表子騙走多少。

不可不戒：他是我朋友。

峨眉山萬佛頂上。

有個道袍少女坐在主殿屋脊上，看見世界頻道上出現的這句話，嘟囔道，“笨和尚，自己給自己找麻煩。”

羌笛楊柳辱罵的對象換成不可不戒

韓梁當他們不存在，繼續刷喇叭：十斤，回話。

不可不戒：我快沒錢了。

不可不戒：接下來刷的都算你的。

系統叮的一聲，提示新消息。

十斤：峨眉金頂。

韓梁召出坐騎獅子驄，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游戲的好處就是能做尋常不能做之事，比如現實社會不可能騎一匹快馬奔上峨眉山。

峨眉場景建築群氣勢恢宏，猶如紫禁，山勢奇險，萬佛頂山崖附近雲海繚繞，猶如海上孤島，遺世獨立。

韓梁勒停馬，前後徘徊，尋找十斤的身影。

一只雪白鴿子撲翼飛來，停在韓梁肩頭。飛鴿傳書兩個字，“擡頭”。

韓梁擡起頭，只見屋頂逆光之處，立著一名道袍少女。

韓梁道，“謝謝你。”

十斤道，“這樣才叫扯平。”

韓梁道，“我把你加進傳音入密，你最好也加我，萬一有事，我能趕來幫你。”

十斤躍下屋頂，輕輕落地，“誰稀罕。”

韓梁道，“那我走了。”

十斤傻眼，見韓梁掉轉馬頭離去，立刻道，“等一等！”

韓梁道，“有事？”

十斤道，“你們還在天山嗎。”

韓梁道，“沒。”

十斤道，“那你在幹嘛。”

韓梁道，“做任務。”

十斤道，“我跟你一起。”

韓梁略微詫異。

十斤道，“就算別人砍我的時候我叫你，等你找到，我也被砍得死透了。”

韓梁一想也有道理，便提高獅子驄負重，伸手給十斤，“上馬。”

十斤輕松躍上，得意道，“出發。”

兩人一騎，躍下重重臺階，穿過雲海，直奔紅塵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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