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念慈將《蒼天已死》的帖子地址發給袁飛揚。

袁飛揚尷尬道，“你知道了？”

穆念慈道，“你不可能打不過他們。”

袁飛揚道，“他們威脅我要刪你的號。”

穆念慈久久不出聲。

袁飛揚暗想，難道媳婦兒被感動得不輕。

出乎他的意料，穆念慈問了一句話，“對你來說，這個ID那麽重要。”

袁飛揚愕然，“當然。媳婦兒，這是你啊。”

穆念慈道，“如果換一個ID呢。我是不是我。”

袁飛揚把這句話念了一遍，滿頭霧水，小心翼翼問，“媳婦兒，咱們是要討論本我和自我的辯證關系？”

穆念慈道，“如果換個少林的號，華山的號。我還是我嗎。”

袁飛揚試著想象自己管不可不戒或者小新回家吃飯喊‘媳婦兒’，一陣惡寒，“媳婦兒，你放心，盜號這事，絕對不會重演。”

他在電腦前微微一笑，也是輕聲一嘆。轉身站起，單手插兜，看著辦公室窗外萬家燈火，不夜城的霓虹閃爍。

還不到時候，現在說出來，只會讓這個讓人又氣又恨又無可奈何的小王爺一溜煙逃走。

再等一等。他等得起。

周四傍晚，蒼天訣系統消息：

為保證服務器的穩定運行，提高蒼天訣整體品質，將於周六對官網服務器進行停機升級，整個升級過程預計需要24個小時，請各位玩家耐心等候。

周五中午，韓梁幾人在公司茶水間休息，順便談起這事。

林憲道，“周末什麽安排？”

袁飛揚道，“游泳，睡覺。”

林憲道，“沒追求。”

韓梁道，“看書，做圖。”

林憲嘆氣，“沒情調。”

袁飛揚道，“那你想幹什麽。”

林憲靠在門前，他身高接近一米九，長腿寬肩，深色熨帖長褲，一件小波點深藍休閑單粒扣外套，顯得極青春時髦。

林憲嘿嘿一笑，“咱們仨好久沒蹦跶。”

袁飛揚道，“泡吧？”

林憲道，“反正也沒事。”

袁飛揚不置可否，“韓梁你覺得呢。”

韓梁想了想，“也可以。”

林憲摩拳擦掌，“重出江湖再起風雲，二十八歲以下的交給我，二十八歲以上的給韓梁。”

袁飛揚不樂意，“嘿，我呢。”

林憲道，“你得為嫂子守身如玉。”

袁飛揚道，“終身監禁還有假釋，”他小聲的自己跟自己說，“何況現在還沒收監。”

林憲道，“就這麽說定了，晚上八點老地方見。”

他一回身，看見老大，打招呼，“老大好。”

老大看了他們一眼，略一點頭，轉身走開。

袁飛揚下班回到家中，打開衣櫃，正琢磨穿哪套戰服打響重踏江湖的第一步。

手機響了，老大的電話號碼，袁飛揚連忙接起，“老大。”

老大道，“市府新開發區方案，你那兒有沒有。”

袁飛揚有個好習慣，就是經手的每個方案都拷貝三份，自己電腦一份，韓梁電腦一份，隨身U盤再一份。

“有。”

老大道，“雍和苑四期十三號。八點之前送到。”

打資本主義的工，拿社會主義的錢。袁飛揚認命，道，“知道了。”

雍和苑是本市有名的高級別墅小區，獨門獨戶，據說物業費一個月五千。四期新開盤，號稱帝王享受。

袁飛揚痛心的想帝制封建餘孽反動派亡我之心不死。不知道十三號住的是誰，說不準是市府哪一級官員。

袁飛揚按響鐵門門鈴，對講機刺刺一響，“進來。”

袁飛揚覺得這聲音很耳熟，他推開鐵門，穿過花園，走上門廊敲了敲門。

門開了，袁飛揚愕然，“老，老大？”

老大道，“進來吧。”

袁飛揚挎著單肩背包，下意識的跟著老大走進房間。

房間格局極其寬闊，袁飛揚讚嘆這才叫開放式餐廳，韓梁家跟這個一比，只能叫竈間。

原色實木地板作為餐廳和客廳的區隔，客廳鋪著雪白地毯，三面圍繞沙發和腳踏。沙發上散亂一些文件，老大一身烏黑V領針織衫，頭發有點亂，看上去比在公司時小好幾歲。

老大道，“隨便坐。”

袁飛揚把包挪到胸前，挨著沙發的邊坐下。

老大道，“方案呢。”

袁飛揚掏出來遞過去。

老大接在手裏，看著那個小狗造型的U盤。

袁飛揚尷尬，早知道就買一巨商業精英範兒。

老大將U盤插上筆電。打開方案，劈裏啪啦打起鍵盤。

袁飛揚幹坐了一會，試著道，“老大，要是沒別的事，我就……”

老大道，“茶。”

袁飛揚條件反射的應聲，站起來跑到廚房，茶葉罐和熱水都放在顯眼位置。

他泡了杯熱茶捧過來，老大道，“水果。”

袁飛揚看見餐桌上有一盆水果，獼猴桃菠蘿奶油草莓一應俱全。

他將水果盆拿過來放下。

老大又簡明扼要一個字，“吃。”

袁飛揚道，“不用，謝謝。”

老大道，“不用客氣。”

袁飛揚解釋，“我真的不能吃。上回去廈門吃了兩片菠蘿就過敏，嘴腫得跟東成西就的梁朝偉似的。”

老大頓了頓，“那還是別吃了。”

話雖這麽說，袁飛揚忍不住嘗了一顆草莓，拿完一顆又一顆，短短幾分鐘，一盆只剩下菠蘿。

老大專註方案，沒註意。

袁飛揚悄悄將水果盆挪開。

老大盯著筆電屏幕，淡淡道，“冰箱還有。”

袁飛揚尷尬，“……哦。”

袁飛揚不甘心，解釋道，“主要是因為我晚上沒吃飯。”

老大站起身，拉開冰箱。

袁飛揚惶恐，怎麽能讓老大放下正事來關心他一個小員工的溫飽，“老大，沒事，我吃過水果就差不多。”

老大掃他一眼，下結論，“不夠。”

袁飛揚郁悶，難道自己腦門鑿了吃貨兩個字？

可是老大這人屬於一忙起來就廢寢忘食，全靠咖啡作燃料的工作永動機。翻了半天，翻出一包方便面和一玉米罐頭。

袁飛揚道，“放著我來。”

他將水燒開，面餅下水一焯即起，擱涼，找出郫縣豆瓣醬的時候袁飛揚感慨，甭管是老大這樣的天潢貴胄還是他這樣的平民老百姓，郫縣豆瓣醬和老幹媽真是並稱居家必備之絕代雙

驕。

將面條揉開和著玉米和豆瓣醬一拌，一盤香噴噴的簡易炸醬面搞定。

袁飛揚吃得全神貫註。

老大敲鍵盤的速度越來越慢，時不時看他一眼，最終忍不住道，“好吃嗎。”

袁飛揚沒空回答，用力點頭。

老大靠過來，“給我嘗一口。”

袁飛揚挑起一縷面，又猶豫道，“老大，要不我再給你做一份？”

老大道，“這是最後一包。”

袁飛揚便將筷子送過去，老大咬了一口。

袁飛揚問，“怎麽樣？”

老大微微一笑，“不錯。”

袁飛揚道，“那當然，我有整治方便面九九八十一招。”

老大道，“別誇張，有二十種就不錯。”

袁飛揚道，“真的！”

老大道，“寫一份方案給我看。”

袁飛揚卷袖子，“寫就寫。”

袁飛揚借了另一臺筆電。

老大只聽邊上敲鍵盤的聲音越來越慢，直至消失。擡頭一看，袁飛揚趴在鍵盤上睡著。

他走過去，看了一眼筆電，啞然失笑。屏幕上寫著第七十八種：與湯團共食，曰湯團面。第七十九種：與煮破的湯團共食，曰稀裏糊塗面。

他伸手，輕輕彈了彈袁飛揚的面頰，“醒醒，去房間睡。”

袁飛揚蹭了蹭臉，換個方向，吧唧嘴，“媳婦兒……”

楊康坐在床邊，掀起紅巾。

一點燭光，紅影搖曳，穆念慈的面容似遠還近，似真還虛，只有一雙溫柔的眼睛始終凝視自己。聲息漸近，唇感濕軟。

袁飛揚醒過來，已是周六一大早。

他慌慌張張的跑下一樓，老大正在餐桌前喝咖啡，“你醒了？”

袁飛揚不好意思道，“老大，給你添麻煩。”

老大道，“客房閑著也是閑著。”

袁飛揚道，“其實…你昨天可以叫我起來。”

老大淡淡道，“我叫過了。”

袁飛揚道，“呃，我沒醒？”

老大端起咖啡杯，輕抿一口，“你說，媳婦兒別吵。”

袁飛揚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驚恐道，“真真真的？！”

老大一臉淡然。

袁飛揚硬著頭皮道，“我，我睡糊塗了。您別介意，其實在我心中，您的地位，如父如兄！”

老大用咖啡杯擋住嘴角，垂下眼，掩住一眼笑意，“乖。”

袁飛揚坐著早班公交車回家，一進家門就撲在床上，恨不得把自己捶一頓，丟人丟大了！

垂頭喪氣的爬起來，袁飛揚下樓買了包子豆漿，一邊啃早飯一邊打開蒼天訣客戶端。

系統升級完成，賬號登陸之前先跳出更新公告。

袁飛揚一目十行的看完，直接登陸。

“我要找對象！”

“我要同房！”

一進游戲，就見林憲在刷群聊。

袁飛揚道：“小新昨天晚上受刺激了？”

韓梁道：“你沒看公告？”

袁飛揚點開右下鍵的系統公告圖標，查看過往記錄。

本次服務器升級除了縮短傷害緩沖時間，進一步開放天山地圖等等常規通告之外，還增加一項最新玩家互動環節，“四張機”全面開啟。

袁飛揚道，“老頑童的隱藏任務？一燈大師的？”

韓梁道，“夫妻同房。”

袁飛揚一口包子梗在喉嚨，“什麽？！”

其實是蒼天訣的例行維護充值促銷活動，上一次促銷贈送的是郭靖攻破撒麻爾罕城的革傘，林憲一時好奇就充了兩百。游戲將革傘設計成四葉風車，背上身像日本忍者的大型手裏劍

。

林憲一裝備看了全身效果就哭了，想我華山首徒，怎麽成了大蛇丸！

韓梁沒看過火影忍者，連問什麽丸？更新你要吃蛇丸子？

這回也一樣。玩家在維護的七天內充值即可開啟四張機，由系統傳送回門派洞房。次數和充值的金額呈正比，這系統當然不會明說，玩家自然心知肚明。

至於同房具體過程只是夫妻玩家待在一個房間裏，可以聊天可以發呆，當然最好打坐，因為同房期間的調息會比日常提高10%。

不過雙修啊，同房啊，這些詞一出現，男玩家們想都不想立馬兒充值。一部分女玩家抗議這是物化女性形象，立刻被反駁，人家說的振振有詞，夫妻之間提高親密程度很正常，打坐

而已，這位姑娘你想到哪裏去了。

袁飛揚哆哆嗦嗦用網銀充完值。然後坐立不安等著穆念慈上線。

林憲私聊袁飛揚，“師哥，充了多少？”

袁飛揚略猶豫，告訴林憲。

林憲哇的一聲，發來他的標志表情捏拳頭淚汪汪小人，“師哥，小心腎。”

袁飛揚惱羞成怒，“滾。”

韓梁在藏經閣前認真做任務。想當初他為了洗去原先的ID和武功，闖少林，搶易筋，沒想到而今接的任務是幫助少林擊退天摩尼。

十斤坐在藏經閣院中大樹上，偶爾揮一劍意思意思。

林憲和韓梁並肩作戰，打得比以往更有殺氣。一劍長虹橫空，又一劍希夷方照，一邊打一邊高喊，“我要成親！我要同房！”

韓梁實在忍不住：“更新，還是我自己來吧。”

十斤研究四張機，“臭和尚，你練的都是真氣系，這個對你蠻好。”

林憲道，“死人妖，你想跟花和尚成親就直說。”

一個臭和尚，一個花和尚，韓梁淡定的想我是成年人，我不跟他們計較。

十斤道，“你以為人人都跟你一樣想成親想的發瘋。”

林憲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十斤道，“嘖嘖，你倒是求一個來給我看看。”

林憲又一劍華山九重，一束銀白星光點點散落，青年劍客收劍長立，神情傲然，“本少爺寧缺毋濫。”

韓梁道，“你們倆可以成親。”

林憲手一哆嗦，差點操作失誤自刎。

十斤直接從樹上跳下，“臭和尚你說什麽！”

姑且不論十斤的人妖本質，游戲外表是古靈精怪的少女，林憲又是意氣年少的劍客。韓梁越看這倆越般配，“成親的錢我幫你們出。”

林憲道，“花和尚！”

十斤道，“臭和尚！”

韓梁好笑道，“看，多有默契。”

十斤忽然加入戰圈，使出峨眉雙刺，天摩尼爆出一堆血字。

林憲喊，“你過來幹嘛！”

十斤道，“先做任務。再殺了臭和尚！”

林憲沈默片刻，“好！我幫你！”

群聊提示穆念慈上線。

林憲道：“嫂子好！”

穆念慈道，“平身。”

林憲郁悶，不過沒郁悶多久，今天有一場好戲，“嫂子嫂子，師哥有事找你！”

他看了一會林憲的那行字，感嘆號從頭到腳散發出可疑的氣息。

穆念慈私聊袁飛揚：“你找我？”

他等了一會，不見袁飛揚回答。忽的心頭一跳，會不會是這個年輕人察覺了。

林憲正觀望事情進一步發展，在群裏直接問，“師哥，你跟嫂子說了沒有。”

十斤：“說什麽？”

林憲道，“一邊兒去。”

十斤私聊林憲：“你知道我是峨眉的吧。”

林憲道，“那又怎麽樣，我還華山的。”

十斤道，“峨眉只練女號。我的師姐師妹一抓一大把。”

林憲道，“那又怎麽樣。單身嗎。”

十斤道，“個個單身。”

十斤道，“給你看我們上回聚會照片。”

林憲一看，照片上大部分都是女同胞，外表普遍水準以上。

林憲道，“五岳劍派。”

十斤道，“同氣連枝。”

兩個人不約而同打出一個害羞眨眼的笑臉。

群聊裏，穆念慈道，“我先下了。”

楊康出現了，“等等！”

林憲道，“嫂子，師哥要跟你同房。”

他反覆看了幾遍，證明自己沒看錯。

袁飛揚的私聊窗口緊接著跳出來，打出一大段話來解釋‘四張機’。

穆念慈道，“好。”

袁飛揚活動一下身子，抻抻腰拉拉背，坐回原位深呼吸，就是一游戲而已，就是換個地方調息而已。

‘四張機’開啟確認。

雖然袁飛揚的武功沒有一樣是從全真教學來的，名義上還是師承丘處機，因此系統將二人傳送回終南山全真教。

畫面進度條緩沖，一行娟秀字體逐字浮現。

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燒高燭照紅妝。

畫面開啟，穆念慈和楊康身處一間喜房，大紅喜字，龍鳳對燭。背景音樂揚琴主調，挑得人有些心跳，袁飛揚暗罵一聲操，這種音樂誰還能靜心打坐。

穆念慈道，“老袁。”

袁飛揚有些緊張，拿起杯子想喝水，一不小心碰翻了杯子，水漫鍵盤。袁飛揚手忙腳亂翻鍵盤，控水，擦幹，一擡頭，對話框一長串不知所雲的符號字母。

袁飛揚解釋道，“剛才碰翻了杯子。”

穆念慈道，“嗯。”

袁飛揚道，“媳婦兒。”

穆念慈道，“？”

袁飛揚搜腸刮肚，最終道，“……這蠟燭挺好看的。”

磨磨蹭蹭了十五分鐘，比越級做任務還累，袁飛揚解除四張機。

解除四張機狀態，群聊會有提示。

林憲不假思索，“啊？師哥你原來這麽快？”

袁飛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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