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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說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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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陽殿地龍燒得火熱,外面冰天雪地,屋裏卻十分暖和。

莊皇後斜倚在貴妃榻上,袖筒裏揣著手爐,昏昏欲睡。昨兒吩咐下去的女官上前回稟,“娘娘,赫太傅和尚書右仆射的千金都是品行端莊,容貌嬌麗,正值適婚年齡,尚未婚配。若是跟魏王結為百年之好,當是郎才女貌,極其般配。”

赫太傅的千金赫蓮年方十七,知書達理,繼承了她父親的學識,一身書香氣息。尚書右仆射宋榮的千金宋錦雙十年華,按理說這年紀早該嫁人了才是,但因她自幼習武,功夫了得,對一般男人都看不上眼,是以才拖到今日遲遲未嫁。

莊皇後半閉著眼睛,殿內熏香裊裊,她似在思考,又似睡著了,許久才道:“這兩人本宮都有印象,確實生得標致,就是赫蓮太瘦弱了點,而宋榮的千金舉手投足都有股男兒風範,不夠嬌柔,日後恐怕不好管教。”

女官踟躕,“娘娘的意思是……”

音落,莊皇後常常地嘆一口氣,從貴妃榻上坐起來,“本宮想了又能如何,關鍵是魏王不上心。他若是誰都看不上,本宮再著急都不行,且走且看罷。”

自從上回江衡跟她說過有中意的姑娘後,她曾讓人打聽過,奈何什麽都打聽不出來。

她一顆熱火的心漸漸冷了下去,只以為是江衡為了搪塞她,隨口編的謊言。歇了幾天後,忍不住又為他操起心來。

話剛說完,又補上一句:“你讓赫太傅和宋榮的千金進宮來見本宮一趟,就說本宮設宴,請她倆前來。”

女官應聲下去準備,剛走到昭陽殿門口,丹陛下便上來一人。

長腿步闊,英武偉岸,可不正是魏王!

她剛要行禮,江衡卻沒看到她一般,徑自往殿內走去。

宮婢進去跟莊皇後通傳,“娘娘,魏王來了。”

皇後聞言往外面看去,果見江衡正往偏殿走來。他掀開瓔珞珠簾來到跟前,掀起長袍下擺,屈膝一跪,“兒臣拜見母後。”

無緣無故的,怎麽行此大禮?

莊皇後驚了一跳,上前把他扶起來,“怎麽了?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跟本宮行這麽大禮。”

江衡站起來,在她對面坐下。他路上沈思了一路,到跟前竟有些不知從何說起。

昨晚他徹夜未眠,既想著如何說服她跟皇上,又想著如何讓楚國公府和陶府答應這門親事。雖說皇上一道聖旨下來,即便他們兩家不同意,也不能抗旨不尊,但如此一來他們的關系便會鬧僵,讓陶嫤夾在中間為難。

他不舍得讓陶嫤為難。

所以這件事關鍵得看皇後,如果皇後肯從中間斡旋,那便輕松得多。

半響不見他開口,莊皇後讓人煮一壺茶端上來,“既然你不肯說,那就先聽本宮說兩句。”

江衡端茶的手一頓,“母後請講。”

“方 才出去的女官你看到了麽?”莊皇後啜一口茶湯,醞釀了一下措辭,打定主意這次無論如何都要說服他,“本宮情知說多了會讓你心煩,但這事不說又不行。阿娘從 長安貴女中選出兩位千金,一個是赫太傅家的小孫女,一個是尚書右仆射宋榮的四女兒,都是百裏挑一的好姑娘,你若是有意,本宮便安排個機會,讓你們見上一 面。”

自打江衡過了二十五後,母子倆一見面多半是要談起婚事。為此莊皇後愁白了好幾根頭發,她容貌保養得當,五十歲的人看著跟三四十一樣,若不是因為江衡,估計看著還能再年輕幾歲。

她先開口,倒讓江衡輕松許多。他輕輕地笑,“實不相瞞,阿娘,我並不想見。”

莊皇後眉頭一豎,“怎麽不想見?說不定就合了心意呢,這兩個姑娘本宮見過,都是……”

他斷言道:“不會合心意的。”

莊皇後氣壞了,他簡直冥頑不靈!這麽拖下去,難道打算一輩子光棍不成?

“人都沒見過,你怎知就不合心意了!”

他喝一口熱茶,黑眸隱含笑意,“因為我已有合心意的姑娘。”

莊皇後不信,“上回你也是這麽說的,可是人呢?那姑娘是誰?”

江衡沈默。

她就知道如此,不會再被他糊弄過去,“今日你若不說出是誰,那便乖乖地聽本宮的話,去見這兩位千金!”

話音將落,江衡沈聲:“是陶嫤。”

殿內靜得針落可聞。

莊皇後端茶的手狠狠顫了下,連聲音都不穩起來,“你,你說什麽?你說陶嫤怎麽了?”

大抵是太出乎意料,她竟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江衡靜了靜,再次說道:“阿娘,我有了中意的姑娘,她叫陶嫤。”

好不容易盼到這一天,等他親口說出意中人的名字,可是這個人……這個人怎麽偏偏是陶嫤呢!莊皇後一時間五味陳雜,既慶幸又愁苦,她當然很滿意陶嫤,可是他們兩人的身份實在不合適。

以前她曾荒唐地想過,若是陶嫤給她做兒媳婦也不錯,後來很快摒除了這個想法,畢竟只能想想罷了。沒想到江衡比她更離譜,他直接付諸了行動。

莊皇後震驚得好半天沒說出一句話。

江衡繼續道:“我今日入宮,便是想跟母後說一聲,我想娶陶嫤為正妃。稍後我便去請求皇上賜婚,若是可以,希望母後能替我說兩句話。”

他如此篤定,讓莊皇後哭笑不得,“你怎麽知道我會幫你?”

她剛聽到這麽震撼的消息,這會還沒消化過來,沒反對就不錯了,哪來的心思幫他說話?

孰料江衡對她的心思一清二楚,笑著問道:“阿娘不是也喜愛叫叫?”

方才還叫母後,這會便已改叫阿娘,說他耿直,其實不然,他還是很會討莊皇後歡心的。

莊皇後一噎,“這種喜愛能跟你相提並論麽?我是喜歡叫叫,那是把她當小輩一樣疼愛,可從沒想過把她跟你湊一對!”

最後一句明顯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江衡氣定神閑道:“叫叫若是嫁給我,她便是您的兒媳,一樣是您的小輩,跟您的關系還更親近。阿娘不是常說在宮裏沒人陪麽?屆時叫叫可以常入宮陪你,還會生幾個孫兒孫女,您可以含飴弄孫,不會再覺得乏味無趣了。”

說實話,莊皇後很心動。

尤其聽到江衡說起孫兒孫女,莊皇後一想起小面團似的嬰孩,便禁不住心裏癢癢。大兒子慧王結婚生子時,正趕上她生一場大病,沒有機會照看江葛,此後一直覺得遺憾。如果江衡給她生一兩個孫兒,那可真是再好不過。

江衡乘勝追擊:“若是叫叫的兒女,必定跟她一樣玲瓏剔透,阿娘不是最喜歡小孩子麽?”

莊皇後的心已經動搖得差不多,只剩下理智還在苦苦掙紮,“好是好……可是,叫叫同意麽?她的父母知道麽?”

江衡如實以告,“兒臣大意,在楚國公府不甚被殷六姑娘撞破,她得知後,不同意我再接近叫叫。”

於是江衡把事情緣由說了一遍,從陶嫤到松州的那一年,到她回到長安,再到普寧寺遇險,一直到昨日的光景。

莊皇後怎麽都沒想到,那一年他們竟發生了這麽多事。

想想也算情有可原,江衡那麽多年身邊都沒個女人,而叫叫又這般可愛討喜,兩人同在一個屋檐下,能不出事麽?

不過更讓莊皇後震驚的是另一件事,她做到江衡身旁,“你說玉照要謀害叫叫?這是怎麽回事,當真沒有弄錯人?本宮怎麽記得玉照跟叫叫素來關系親密,兩人關系情同姐妹,她怎會下此毒手?”

江衡道:“沒有弄錯,她已經承認自己的所作所為。”

畢竟是她的外孫女,莊皇後難免傷感痛惜,她聽說江衡把何玉照帶回軍府,關切地詢問:“玉照是姑娘家,又是你的外甥女,你點到為止即可,讓她有個警醒,別傷著她。”

江衡頷首,“兒臣自有分寸。”

話題繞了一圈,重新回到他的婚姻大事上。

江衡知道莊皇後基本算是同意了,他起身道:“阿娘繼續坐,我再去跟父皇說說。”

莊皇後攔住他,“你先別去。”

他停住。

“你父皇最註重倫常道德,你這樣貿貿然前往,他必定不能接受。”皇後沈吟片刻,讓他別輕舉妄動,“我今晚請他到昭陽殿來,把這事稍微提一下,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你先回去,後日再進宮一趟。”

江衡想了想,笑著問:“阿娘有幾成把握?”

莊皇後實話實說,“五成。”

他頷首,“若是他不同意,我便直接將陶嫤娶進王府,到時勞煩阿娘替我勸勸楚國公府和殷六姑娘,請他們同意這門親事。”

說起楚國公府,莊皇後讓他無需擔心,“明日本宮先去楚國公府一趟,你回府等消息便是。”

這種時候他怎麽能不出面?

殷歲晴對他有誤會,他當然要找機會澄清。畢竟昔日好友,猛地變成女婿,任誰都不能接受。

這兩天殷歲晴管得極嚴,就連陶嫤想出門走一走都不行。

她氣急敗壞地嚷嚷:“阿娘一點也不理解我,我要回陶府!”

殷歲晴絲毫不為所動,讓白術跟杜若看緊她,不只是楚國公府,甚至連搖香居都不能輕易踏出去。

白蕊和玉茗等其他丫鬟因為護主不力,被殷歲晴罰到後院洗衣服灑掃,做些促使丫鬟的活計,不能再繼續伺候陶嫤起居。

這跟她們根本沒關系,江衡若是想做什麽,她們能攔得住麽?

偏偏殷歲晴軟硬不吃,鐵了心要她跟江衡斷除關系。“你在陶府沒人管教,才會被魏王有機可乘。如今你就在國公府安安心心住下,到時候阿娘為你說一門好親事,這事就算過去了。”

陶嫤一個頭兩個大,“阿娘說的那些人我都不喜歡啊。”

殷歲晴撂下針線,偏頭脧她,“那你喜歡誰?魏王麽?”

她委屈地扁扁嘴,“他有什麽不好的?”

女兒眼裏淚花閃爍,她忽然有些不忍心,仔細一想,這兩天委實待她太苛刻了。可是誰叫她氣她,這麽大的事,竟然都不跟她說一聲!

殷歲晴重新執起針線,正在繡帕子上的牡丹花,正了正色道:“他沒什麽不好,只是你們兩個不合適。”

身份不合適,年齡不合適,輩分更不合適。

殷歲晴尚未把這事跟楚國公說,她幾乎能想象楚國公得知此事後的反應,必定會大喊大叫地反對。何況他的心疾才有好轉,哪能再受刺激?

目前只有她和白術杜若知道,誰都沒說。

陶嫤賭氣地哦一聲,不想再糾纏這個話題,轉身便要走出屋。

沒走兩步,被殷歲晴喚住。

她回頭,“阿娘還有何事?”

殷歲晴心中雜亂,不甚刺進指腹,她低頭吮去血珠,不大確定地問:“你們在松州那一年……魏王對你,可有做過什麽?”

陶嫤腦子轉了轉,半響才回過味來,臉騰地紅了。

不知道阿娘指的哪方面,不過江衡確實對她做了很多出格的舉動。

見她這個反應,殷歲晴的心涼了半截,“你們……”

陶嫤連連搖頭,“沒有,什麽都沒做!”

就算有,也不能告訴阿娘,這是她下意識的念頭。

果然,殷歲晴臉色緩和許多,沒再多問。

陶嫤本以為會被殷歲晴關很久,沒想到江衡的動作比她想的還快。

第二天一大早,陶嫤正在院裏百無聊賴地揉雪球,分外想念陶府的將軍。一擡頭,便見前院的仆從面露驚惶,跌跌撞撞地跑來,她叫住他,“出了什麽事?”

正巧殷歲晴也從屋裏出來,讓他喘勻了再回話。

仆從咽了咽唾沫,啞著聲音道:“姑娘……皇、皇後娘娘來了,現在正在正堂候著呢……”

陶嫤的雪球從手裏掉出來,正好砸在她的繡花鞋上。

殷歲晴怔了怔。

仆從繼續道:“國公爺已經過去了,但是皇後娘娘說要親自見您一面,請您到正堂去。”

皇後大駕光臨,即便她不開口,她也是要過去的。

殷歲晴回屋整理一番儀容,匆匆趕往正堂。走到正堂門口,便見莊皇後一身華服,端莊雍容地坐在上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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