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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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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匚洞。

大姐不知從哪兒劫來了個人類,書生模樣,唇紅齒白,俏麗可人。此刻,被我們嚇得連眼尾的淚痣都一顫一顫的,很是生動。

等等……生動這詞,是這麽用的吧?

我原以為大姐對雄狐貍膩了,想換口味,她卻說是送給我二哥當生辰禮物的。沒想到二哥有此癖好,真是今人唏噓不已。

我走上前將那書生打量著,那白面書生一看見我,雙眼熠熠生輝,興奮地滾上前指著我,結結巴巴的聲音裏飽含欽佩之意:“九尾白狐!狐、狐仙姐姐!”

唔,是了,我出生時,上羲說我將來是只九尾白狐。不過現下我也只得八尾,那書生應是眼花了沒數清楚。

我的阿娘阿爹都是一尾的白色靈狐,卻生了我這只九尾的妖狐出來,想來定是基因變異了。我有十三個兄弟姐妹,五個兄弟,八個姐妹,也均是銀狐。家中十六口子,除了我跟白小弟,其餘的狐都修得了人形。我生得招搖,且至今已八百九十一歲零三天加六個時辰了,卻只修得八尾,未成人形,實在羞愧不已。

阿爹本是水匚妖鏡的鏡主。一鏡之主,免不了愛擺架子,喜歡與眾不同。是以,阿爹因我生而九尾感到歡呼雀躍,興高采烈地為我辦了個周歲宴,宴上喜滋滋地宣布我是九尾的白狐這一事。想了想,順道給我起了個乳名叫尾尾。水匚妖鏡的妖怪們都做出了一副吃驚艷羨且崇拜的表情仰望我。阿爹很滿意。

這卻苦了我。水匚妖鏡與世隔絕,鏡中的妖怪,大多孤陋寡聞是些文盲,幾乎沒多少人聽說過九尾白狐。人們對於未知事物,總是感到恐懼而且焦慮,然後默默地敬而遠之。是以,那時候他們雖在阿爹面前裝得似乎真的對我很向往,其實心裏在暗暗發毛。自那以後,就沒什麽妖怪敢同我玩了。

今日這書生做出這番形容,讓我受寵若驚感激涕零,便伸爪想扶他,畢竟他跪得我不大好意思。手伸至半空又恐嚇到了他,只好訕訕地說:

“兄臺你誤會了,我是狐妖,不是狐仙。”

那書生依舊癡癡望著我說:

“是妖又何妨?姐姐身上仙氣繚繞,即便不是仙,在我眼中也仍是一位美妙的仙女姐姐。若能一見姐姐人形,就是上刀山下油鍋我也願了。”

我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灑了他一身的,風吹過,又落了一地。正想開口回答,二哥興高采烈地奔了進來 。

二哥的人形著實俊雅,用風骨清華來形容他毫不為過。可惜他審美觀過於奇特。此時他正穿著霸氣側漏的豹紋衫,露出一半蜜色的香肩,臉上系著鈴鐺,隨著他歡脫的腳步叮當作響。

“小尾尾,快來看上羲給二哥做的新發型!帥不?”二哥扭了扭風中涼快的香肩,言語期待,暗含溫柔。

上羲是個衣冠禽獸的夫子,人面獸心……雖然水匚鏡中除了衣冠的禽獸,就是沒有衣冠的禽獸。

好吧,盡管我不想承認…可他叫的確實是我。我方才被他的豹紋晃花了眼,倒沒註意他的發型。定睛一看,不小心一個趔趄——

上羲啊上羲,你的技術真真是到了登峰造極的地步了啊。

書生很殷勤地扶住了我。

二哥這才註意到他,漂亮的眼睛狠狠地一蕩漾,疾步走向前。伸出爪子……伸出手想要摸他,卻又頓了頓,老臉紅了紅,嬌羞地側頭對著大姐問:

“這就是你送我的生辰禮物?”

大姐想必未從他帥氣的,只留了頭頂一小搓毛的發型中緩過神來,只怔怔地點了點頭。

書生驚恐地望了望二哥,又望了望大姐,最後可憐巴巴地看我:

“他、他要作甚?”

我聳聳肩,表示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二哥又嬌羞地開口了:“我、我、我叫白老二,你還是叫我小二二吧。”

原諒我阿爹生得一窩子狐,懶得費腦筋起名,便按照出生先後逐個對號入座。男狐的名字頭個字是“老”,然後加上“編號”,比如二哥就叫老二;女的叫個“老什麽”未免太不雅致,便用“微”字,比如大姐,就叫“微一”。我私以為阿爹真是太睿智了!這樣既不用費心思去記名字,又不容易認錯狐。不過每當夜深人靜時,我都會真誠感謝阿爹,沒有讓我順大流,叫“微五”。我一個姑娘家家,實在當不起“威武”二字。

“我、我叫第五夜。”書生道。

二哥又嬌羞地扭了扭肩:“夜夜。”

……

……

夜裏,我趴在自己的窩裏,身旁的白小弟打鼾打得正勤。輾轉難眠之時,隱約聽見了嗚咽之聲——其聲嗚嗚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訴。

我覺得怪好聽地,便當作催眠小曲聽。聽著聽著睡意來襲,卻忽而覺得這聲音像是第五夜。

咦——有戲……

便起身,躡手躡腳地爬到二哥的洞口。借著白白的月亮一瞧,熟睡的二哥身旁,第五夜衣衫半解,姿態撩人,梨花帶雨地小聲啜泣。

他哭得專心,倒沒發現我。

我滴二哥,就要因他斷袖鳥!這可如何是好!

我終究不能坐視不管,讓我大白家長子無後!……重點是美人垂淚,哭得我心顫。我皺眉想了想,決定放走書生。

“第五!第五!”我低聲喚他。他蟬露秋枝地擡頭,看見我,呆了呆。

“我來帶你走。”

“當真?!”

“噓,小聲點!”

轉身領著他走出水匚洞,念了個訣,散開為了防避外人闖入而設的十裏霧霭。

“走吧走吧,別再來了。”

第五夜回頭看我,泫然欲泣:“我,我不認得路。”

我哀慟: “罷了罷了,我送你回去。”

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時。

已是午時,萬籟俱寂,只剩夜風涼涼地吹。偶有守夜人一邊敲著類似銅鑼的東西路過,一邊尖著嗓子喊:“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簡直擾民啊,我大義凜然地接了句“更深露重,多置柴火。”

那人顯然被我嚇到,“咚”地一聲扔了家夥,伸出一根手指顫顫巍巍地指著我,抖了幾抖,喊了幾句妖精,然後“嗖”的一聲溜得沒影。

我沖第五夜呲牙,即微笑。他哀怨而又感激地低頭看了我一眼,道:

“鎮子已經到了,再跟著我的話,恐怕的就是你迷路了,回去吧。今晚謝謝你,狐仙姐姐。”

我意興闌珊地擺擺尾巴,轉身回洞。

沒走幾步,就聽見書生“伊伊呀呀”地大叫。我以為他是回到鎮子高興過頭唱曲兒呢,便繼續向前。卻又聽見他喊了句“救命”。

轉頭正看見兩個壯漢正把第五夜裝進大麻袋裏。夜裏黑,他們莫不是把他看成姑娘了吧。

“餵!住手啊兄臺!你們是要先奸後殺還是先殺後奸,好心提醒你們,他是男的啊!啊,不對,這世道,男的更吃香……快快放下美人來!”

壯漢尋聲望來,與守夜人一般反應,逃之夭夭。

第五夜在麻袋裏掙紮。我跑上前,用嘴巴解開麻袋,再咬開繩索松綁。

他吐掉嘴裏的臟抹布,氣急敗壞地跺腳,一副受欺負的小媳婦樣兒:“今兒個怎凈走倒黴運!”

“罷了,我送你回家吧。”

我並攏起八條尾巴。化作一尾。

令我乍舌的是,第五夜居然是富貴人家的公子。我們回去時,家仆門正提著燈籠,吊著八字眉到處喊少爺。

第五夫人見到心肝寶貝,好不客氣地一腳把我踹開,抱住第五夜,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地訴著相思之苦……嘔——

就這麽對待恩人!我哀怨地看向第五夜,他在他娘的鼻涕眼淚中抽空看向我,示意我莫要說話。

第五夜說是迷路了,還好我把他帶回家。他這個理由似乎讓人難以相信。然而夫婦倆信了,並且終於發現我的存在。

第五夫人也是個美人,溫柔地朝我笑笑,便伸手要抱我。我想起她剛才旁若無狐地一腳踹開我的情形,來氣了,側身避開。

“嘿!這狐貍真有靈性!還不讓我抱呢,誒,不過,就是有點兒狐臭。”

是狐!不是狐貍!而且我哪裏臭!不過三天沒洗澡而已!我努力轉頭聞了聞“腋下”——哎呦,好害羞……

“哥哥!你回來了,我跟爹娘很擔心你啊,都睡不著覺!”一個粉嫩粉嫩的小肉球陡然邁著小短腿奔了過來。十來歲的模樣,長著張雌雄莫辯的小臉,眨巴著的清澈的大眼睛忽閃忽閃地發現了我。

“咦——小狐貍!好可愛。”他驚訝的樣子誇張得很,眼睛嘴巴比原本都要大上一倍。好吧,念在他誇我可愛的份上,我同意他把我抱了起來。

“我叫印墨。”他笑著平視我,嘴角漾著兩個小小梨渦,燦爛無比,煞是好看。

淫魔?嗯,這名字張揚了些,做淫魔還是內斂一點比較好。不過,這是頭一回有人類這般認真地對我做自我介紹,而且對方是個這麽好看的雄性娃娃,我再

作者有話要說:

☆、第 2 章

淫~魔?嗯,這名字張揚了些,做淫~魔還是內斂一點比較好。不過,這是頭一回有人類這般認真地對我做自我介紹,而且對方是個這麽好看的雄性娃娃,我再度受寵若驚感激涕零,莫非這對兄弟是伯樂?

“咦——”小娃娃湊近我使勁兒嗅著,“小狐貍怎麽有點臭臭的,我幫你洗澡去!”

我一驚再驚。

洗澡!

幫我洗澡!!

他要幫我洗澡!!!

我腦海裏浮現出他掄著袖子提著我,按進水裏,抓起來,按進水裏,再抓起來,然後把我放在抹布上研究我是公是母的一幕。這麽快就露出淫~魔本性,太……太讓人臉紅了。

淫~魔迫不及待地抱著我跑了。

第五夜追了上來。

“印墨!休得胡鬧!”第五夜擋住他的去路,板起臉,“她可是九尾狐仙!不得無禮。”

兄臺,我真的只是只狐妖啊。

“哥哥你又說夢話了,你自去年得了本《山海經》,就整日說這奇怪話。”

“哥怎會胡說,她還會懂得言語,不信你問她。”

“它只是只小狐貍,世上沒有仙妖的,”小淫魔很臭屁地撫了撫我的頭,“你說是吧,小狐貍。”

“你說是,便是吧。”我懶懶答道。

淫~魔的小身板抖了抖,他舉起我,睜圓了眼瞅我,震驚不已。唔,沒有把我扔開,膽量不錯。

“你真的是狐仙姐姐?”淫~魔一副吃到蒼蠅的表情。

小屁孩沒見過世面,罷了,不與你一般計較。我哼了聲,翻了個白眼。

“為什麽瞪我,哦!你是狐仙哥哥麽?”淫~魔邊說著,邊把我擡高,端詳起我的……額……那裏。

……我活了八百九十一年零三天加九個半時辰,從未被這般輕薄!奇恥大辱!正想念個訣讓他放下我,順便扒了他褲子。他竟放下我,喃喃道:“看不懂。”

怒火中燒,怒火中燒!你這死小孩,我要扒了你褲子!

第五夜從癡呆中覺醒過來,連忙跑向前低頭哈腰地賠不是。

我冷冷哼了聲,心中默念。第五淫~魔忽然尖叫起來,捂著沒了褲子遮羞的小屁股奪門而去。

“謝狐仙姐姐輕饒,印墨還小不懂事……”

我解了氣,大度地揮揮手:“罷了,看在那小淫~魔長得好看的份上……唔,我向來是個大氣的人。來,說正事!”

第五夜正色道:“舍弟名喚印墨,並非……淫~魔。姐姐要談何事,洗耳恭聽。”

我撓了撓三日未洗的頭,低頭見指甲有些臟物,便伸爪往他身上擦了擦。第五夜委屈地用他的桃花眼將我望著,咬牙忍了。

嗯,不錯。

“唔,那個,你和我哥到底幹了些什麽?”我嚴肅道。

第五業的臉青了又紅,紅了又白。

我看得於心不忍:“算了,不打趣你了,嚴肅!我問你個問題啊。”

“請……請說。”他的小嗓子有些抖。

“唔,那個,你覺著我二哥如何。”

第五夜捂著臉奪門而出。

我無辜地目送他,在房裏踱了幾步,覺得不告而別不大好,便蹦進溫浴池裏,洗個澡先。

我在池子裏泡得快睡著了時,第五夜折回來了,面上帶著紅暈,宛若三月桃花。

“方才失禮了。今日承蒙姐姐照顧,第五夜感激不盡。屢有冒犯之處,望姐姐大人大量,莫責怪才是。然,第五夜仍盼著一睹姐姐幻化成人時的美貌。”

真是個執著的孩子。

我從池子裏蹦出來,瀟灑地甩甩身子。第五夜站在身旁沒有避開,被我濺了一身水。

“呀!你怎麽不躲?”我很吃驚。

“我以為姐姐是在責罰我。”

“你……”我無奈道,“我現下只修得八尾,未能幻化成人形。”

“那……這麽說,你那位二哥,已修得九尾?”

誠然我二哥魅力大啊!

“你若想知道,便自己去問他。”我捋捋毛發,“沒事了,你今天受驚了,早些歇息。我告辭了,不送。”

…………

回到水匚洞後,我就一直幹巴巴地趴著。腦子裏,印墨那個小淫魔的臉蛋一直晃啊晃,晃得我頭昏腦漲。第一次!第一次!

我扯過小弟的大腿,使勁兒錘啊錘,他竟沒被我弄醒,只縮了縮腿,含含糊糊地說了句:“如花~老婆~嘻~你就愛這麽胡鬧。”

我呆住了,這這這……這小子,才屁點大……江河日下啊!

水匚洞有一主廳,十四個大小不一的洞窩。最大的自然供白老頭跟娘親用,其它狐一狐一洞。本來我也有自己的窩的,無奈二十年前娘又誕下白小弟,而我剛好又動了動僅剩不多的惻隱之心,就讓他住了進來。如今才知,那真是失策啊失策,趕明兒說不準他就帶了只母狐回來,要趕我出窩了。

想到此我不由得老淚縱橫,這就是所謂的女大不中留啊。

一直憂傷到天蒙蒙亮,我才睡去。

可是天亮後,二哥便頂著上羲的新作——他的新發型,“雞窩頭”來找我問人了。

“尾尾,嗚嗚,尾尾,夜夜不見了,我也不想活了。”

我摳了好一會的眼屎,終於睜開眼,迷離地看向他:“爺爺不是已經入土了麽?”

“夜夜啦!是美麗的夜夜!”

我被口水嗆到了,猛地大聲咳嗽起來。二哥甚體貼地幫我撫背:

“不,夜夜肯定是回家告知父母去了,他定不會拋了我的,他可是阿姐送我的禮物啊。”

畢竟是我放走了他的……唔,夜……夜。看著他這模樣,我心裏有些過意不去。

於是我決定開導他一番。

“這個,這個,畢竟你們一人一妖,一男一男,這段戀情實在是……實在是……”

“你也覺得我們的愛驚天地泣鬼神是麽!” 二哥握了我的手甚是感動。

“……你們昨晚究竟做了什麽事啊。”

二哥蕩漾而又神秘地地笑了,擡頭看向外頭幾枝灼灼桃花,道:“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夜夜~”

我不咳嗽了,怔怔地看著二哥。二哥頗詩意地嘆了一聲,搖搖頭拂袖而去。

凝眉思索良久,我恍然大悟——“衣裳”和“拂”二字,隱喻著二哥想著脫他的衣裳!”露華濃”的意思是,二哥確實脫了他的衣裳!

我方知道,有時過於聰慧,也是件難為情的事。

如此過了幾日,我也幾乎忘卻了那日種種,只有偶爾找二哥要荷包時聽到他嘮叨他的夜夜。而二哥口中回家告知父母的夜夜,也沒再來了。

明日便是二哥生辰,大姐拗不過他,傍晚時去了鎮子裏徘徊了好幾次,卻都沒遇上第五夜。無奈之下,又抓了一個清秀的小夥子來。那小夥子膽子倒是青得很,對著難得品味正常的二哥一個勁兒地瞅,二哥則郁悶地把他轟了出去。

然後,二哥一整晚躲在房裏不出來,就連上羲來喊他弄頭發,他也不肯出來。我房裏去找他時,他拿了首酸詩與我看:

昔日繁華子,安陵與龍陽。

夭夭桃李花,灼灼有輝光。

悅懌若九春,磬折似秋霜。

流盻發姿媚,言笑吐芬芳。

攜手等歡愛,夙昔同衾裳。

願為雙飛鳥,比翼共翺翔。

丹青著明誓,永世不相忘。

我嘆息,拍拍他的肩表示安慰。

……

翌日是二哥九百歲生辰,我送了他一個藕荷色的荷包,上面繡著“手足情深”,他很是感動。

其實那個荷包就是前些日子纏著他繡的那個。然而我告訴他說,是我仿做出來的,他讚不絕口。嗯,這大概是人類口中的禮尚往來吧。

一大清早我就出去打山雞了,今天任務繁重,家裏少說也得一人一只,便是十六只。阿爹又不讓我用法術,不知哪個味蕾告訴他說,不用法術抓來的山雞比較好吃。我覺得他根本就是存心找茬。

我在十裏霧霭裏遇見了第五夜,他居然還真來了。左手提著一個紅漆籃子,右手拎著印墨,叫了句狐仙姐姐,有些局促地將我望著。

我扭頭跑進林子裏。還是施了法,抓了十八只山雞,打包起來讓第五夜扛著,然後將他們領回水匚洞。

二哥看見我們,喜出望外,撲上前就要抱第五夜。第五夜香汗淋漓地急忙扔下袋子和籃子,躲到我身後。可惜我一只狐實在太矮小,擋不住,是以我善解人意地迅速閃開來。於是他被抱住了,我對著他不知因缺氧還是害羞而紅得厲害的臉,呲牙。

印墨那小屁孩,怒不可遏咆哮著,跑上前直欲棒打鴛鴛,被大姐一把摟住。只得恨恨地問候了我各位女性祖先。

然而他亦自身難保,姐妹們像見了寶似的上前,圍著印墨團團轉。就連他翻個白眼,吐口口水,她們都要尖叫著說好可愛。

我對她們的花癡模樣很是嫌棄,自顧自找來柴火烤山雞。

沒見到白老頭跟娘親,四哥說他們不想打擾我們年輕人玩樂,出去找上羲釣魚了。我很納悶,明明是老狐,還學貓釣魚。

山雞烤熟了,眾人循著香味,砸吧著嘴巴湊了過來。第五夜想起他的紅漆籃子,獻寶似的拿了出來。

他從裏面拿出了兩壇女兒紅,三壇桃花釀,二十來個鵪鶉蛋,幾盤點心,幾個酒盞,還有……筷子和碗。最後他拿出一幅畫,畫的是水匚洞,裏面一堆俊男美女,還中一只有龐龐八尾,旁邊是一個俊雅的豹紋男子,一個綠衣美人,和一個唇紅齒白的書生。

這不就是我們初見時的情景麽。他畫得很好,我數了數,一個也沒少。

眾人一陣唏噓,皆是讚嘆不已……雖然沒人懂畫。二哥則抹了一把心酸淚,借機往第五夜身上蹭著,吟著他的酸詩,惹得第五夜連連後退。

印墨忽然憤怒地大叫:“哥!裏面沒我!”

我白了他一眼:“本來就沒你。”

印墨化憤怒為委屈,眨巴著大眼睛盯著第五夜,扁著嘴兒垂垂欲淚。想當年連我都差點被他這幅無害樣兒騙了。

第五夜卻沒有抵抗力,連連安慰著。又從他的百寶籃裏拿出筆墨,巧妙勾勒幾筆,一個純良可愛的小男孩躍然紙上。

作者有話要說:

☆、第 3 章

我甚是喜歡,暗地裏琢磨著怎麽把這畫搞到手。

洞外頭桃花開得壓彎了枝頭。我們一人一只雞,一碗酒,笑著鬧著,用筷子敲打碗沿唱著自創的曲兒。

七妹難得慷慨地拿出她去年收藏的妃子笑之核,說是來給大家把玩。我思索良久,還是想不懂荔枝核有什麽好玩的。而她向來愛收集一些奇怪的玩意兒,曾經為了收集西瓜籽,跑去偷了不少西瓜。然後抱回洞口刨啊刨,刨出一把籽兒,便扔了西瓜肉,樂顛樂顛地捧著回窩裏藏。每次都碰到我,任勞任怨地替她收拾作案現場。

七妹拿了根竹簽插入核頭,在眾人面前晃了晃,道:“大家來玩個游戲可好。”

我想說不好,但她不給我機會。

“游戲規則很簡單,大家圍做一圈,我來轉動這核,核停下時,竹簽指著誰,誰就得表演一番,可好?”

忒俗套,我還是想說不好,但眾人卻都說好。

第一輪,竹簽指向了大姐。大姐也不扭捏,起身盈盈一拜:“那我便獻上胡旋舞。”

七妹拿出皮鼓打著節拍,八妹吹著橫笛,大姐隨著樂聲舞動——

輕如雪花飄搖,又如蓬草迎風轉舞。茫茫夜色下,輕煙徐徐中,她一身綠衣如夢如幻,玉臂輕舒,裙衣斜曳,回雪飄搖間只見她笑靨如花,晃若洛水之神。輕擡玉臂,柳腰回旋,愈旋愈急,直至欲淩空飛去。

一曲舞畢,眾人無不嘖嘖稱讚。

第五夜頗為激動地點評了一番。

第二輪,那竹簽竟指著我。

於是起身,想學著大姐盈盈一拜,無奈我一狐身,拜得跟鞠躬似的,還差點翻了個跟鬥。印墨興奮地看著我:

“小狐貍,你會什麽?”

我白了他一眼。

第五夜接著他的話:“狐仙姐姐自然是多才多藝。”

我滿意地點了點頭。

但事實上,我只會彈琴。

將琴取來置於地上,隨意撩撥了幾下試音。我覺得應該先說句開場白比較好,尋思了會兒,覺得太俗套還是免了。

眾人已巴巴地盯了我許久,我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以一種奇特的姿勢撥動琴弦,輕輕唱道:

女巫魂兮,靈游林兮;

守我家兮,老祖屍兮。

萬年睡兮,帝俊生兮;

子炅鷙兮,祖羲和兮。

行人安兮,神賜福兮。

大家很給面子地鼓掌鼓得熱烈。

第五靨又開始裝模作樣地搖頭晃腦道:“狐仙姐姐的歌聲別有一番風味,幽幽泠泠,竟不似人間可聞之音,倒猶如從九霄青雲中傳來的。如怨如慕,如泣如訴,餘音繞梁而三日不絕矣!”

我只覺得他的話文縐縐的聽不懂。

印墨竟也頗為讚賞,握著小拳頭感慨道:“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我得意地朝他呲牙。

“只是五妹為何要挑這首來唱?”大姐問道。

我撓撓頭,在第五靨身上擦擦,無奈道:“無法,上羲教了許多,但我只會這首。”

事後想了想,忽覺一只九尾狐又彈琴又唱歌的真真詭異得很。

第三輪指到了第五靨。

第五靨起身盈盈一……唔,還是免了。他講了一個感人故事,大致是這樣的:

從前,有一個書生讀書讀得太用功,三日沒吃飯。等他想起來,一吃,就吃撐了,於是決定出去散步消食。信步慢行到了一座山上。忽而發現這幾日廢寢忘食,褲腰帶松了不少,肌肉也不結實了,於是決定長途跋涉一番,鍛煉鍛煉。

半路上忽然殺出一只雪白可愛的小狐貍,一拐一拐的。書生定睛一看,原來小狐貍的腳被老鼠夾夾住了。書生動了動惻隱之心,救下它。

小狐貍很懂得知恩圖報,於是跟著書生回家。白日裏爬在案上替他研墨,晚間化成人身替他做家務賺外快什麽的。

終於有一天,書生半夜拉肚子,發現了化為人形的小狐貍。小狐貍說明了她是狐妖,書生竟無半點驚恐。沒辦法,誰叫她沈魚落雁閉月羞花的。

他一把抓住她的纖纖素手,來回摸著,深情款款:“我喜歡你!但願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小狐貍看他眉目清秀,風度翩翩的,暗道一聲好帥,答應了他。

於是乎,你讀書來我織布。小兩口的日子過得很是滋潤。

然而書生總有書生的使命,那便是上京趕考。那一日終於到了。小兩口依依惜別,淚眼汪汪。

小狐貍守著書生的破屋子等著他回來。

書生終於回來了,且金榜題名。小狐貍興奮地出門迎他,卻見他一襲紅衣,帥氣迷人地坐著高頭大馬,後面跟著吹鑼打鼓的迎親隊伍,花轎裏坐著一位美娘子。

小狐貍獸性大發,惡從膽邊生,隱身沖進轎子,抓花了新娘子的臉。然後念了個訣把她變到荒郊野外,化成人形坐在轎上。

洞房花燭夜,書生掀開紅蓋頭看見小狐貍的臉,嚇了一跳。然後陰著臉罵她不知恬恥。

小狐貍氣得不行,怒叱他沒良心。書生畢竟飽讀詩書,口才不得了。小狐貍被他說得傷心欲絕,在他面前吐掉千年修得的精魂,然後咬舌自盡了。 無良書生這才意識到自己沒了兩個媳婦,追悔莫及也跳河自盡了。

……唔,好吧,從書生回來後的情節皆是我為小狐貍抱不平而撰改的……事實上,第五靨的故事是這樣:

書生終於回來了,且金榜題名。小狐貍興奮地出門迎他,卻見他一襲紅衣,帥氣迷人地坐著高頭大馬,後面跟著吹鑼打鼓的迎親隊伍,花轎裏坐著一位美娘子。

小狐貍無法置信,隱了身形,尾隨著。她流著淚看著他們拜堂,看著書生笑容可掬地與客人談笑風生,看著他跌跌撞撞,卻又迫不及待地走回房裏見他的新娘子。

她現身,抓住書生的袖子。她問他為何違背誓言,為何拋棄她。書生冷冷笑道:

拖油瓶,你不過是一只狐貍,是畜生!你以為你有幾分姿色,就能跟將軍的女兒比?!癡心妄想!滾滾滾!別讓我再見到你……

小狐貍放手了,呆滯地看著他進房。她仍不能相信,隱身入了房中,看見他們耳鬢廝磨的一幕。

小狐貍悲痛欲絕,吐出了千年修得的精魂,咬舌自盡。

聽完故事,我的心裏莫名覺得堵得慌。難道人妖就不能相戀麽,難道人妖相戀就註定不得善果麽?是妖都盼著修煉成人,而人卻總是唾棄遠離妖。

座下的人皆戚戚然,默不作聲。七妹先氣得拍案而起,慷慨陳詞地怒斥書生的所作所為,然後舉一反三地羅列出人類種種惡行。她從人類砍伐樹木捕殺動物說到破壞生態環境,最後到了地球滅亡……

第五夜脾氣好,也不辯解,倒是印墨聽得不爽快,跟七妹爭辯了起來。

二哥則鐵青了臉色,直直地將第五夜瞅著,瞅著。最後第五夜終於受不了了,保證說他絕不會是那種人。

大姐見形勢不對,連忙出來打圓場,一邊還不滿地瞪了眼第五夜,誰叫他哪壺不開提哪壺。

大姐提議大家來跳舞,借著酒勁兒,我們都應了。於是拋開方才的不悅,我們手拉著手,圍著火爐像野人似的手舞足蹈。

最後不知誰先醉倒了,只記得我迷迷糊糊就倒在了二姐身上。然後一個肉呼呼的身子撲向我,壓得我喘不過氣,索性一爪踹開了。可那團肉又不依不饒地上來抱著我的脖子,我已困得不行,也不再理會了。

待到夕陽西下,我才遲遲醒來。水匚洞中空無一人,這個時候大約都去散步了。第五家兩兄弟,應是回去了。

頭疼不已……我使勁兒揉著太陽穴,慢步走出水匚洞。

洞外是桃花林。我擡頭深吸口氣,仰望林子上方的天空。天空中有一層模糊的藍,隱約的藍色霧氣,望上去有種暈眩感。

暈著暈著我忽而意識到……地震了!

急忙跑回洞中,我的第一個想法竟是要去拿第五靨送二哥的畫。然而我找不到,而地面,晃著晃著居然無恥地停了。

我傻站著看著二哥一片狼藉的窩。

一只拔涼拔涼的手忽然悄無聲息地搭在我的肩頭。

“二……二哥你好。”

“尾尾,你這是在作甚?”二哥很是疑惑。

“……方才地震了。”

“我曉得,可也只是微微晃動,為何我房間亂成這般。”

“我……我是想幫二哥拿第五靨的畫啊,那物什對二哥極為重要,不得有損!”

二哥很是感動,表示那畫他確實珍視,所以帶在身上了。

我乖乖地回了窩。

……

此後我數次打過二哥那畫兒的主意,卻未能得逞。

二哥的生日會後,我們和第五倆兄弟成了朋友。閑來無事,我便上鎮子找他們閑扯,順便嚇嚇人。偶爾他們也會來水匚洞,小酌幾杯。

第五夜和二哥感情越發地好,大哥卻從未留他過夜,對此我納悶不已。第五夜初來水匚洞那夜究竟發生了什麽,也成了一個不解之謎。

印墨那娃娃憑著一張純潔無害的臉,在姐妹中混得甚好。可他偏偏每次見到我,都要與我作對,不是在我的吃食裏下瀉藥,就是乘我不留神時將我絆倒。我又是氣憤又是疑惑。

直到有一天,第五夜面色陰沈地來了,帶來一個離別的消息:

由於金融危機的影響,第五夜的爹爹開的染坊,近來倒閉了。家徒四壁的他們不日便要舉家搬遷,去投靠親戚。

“今日一別,再見之日遙遙無期,加餐飯,長相憶,望君謹記。”第五夜淚眼汪汪地對二哥說。

二哥受了打擊,木訥地張了張嘴,卻說不出話。良久,才應了聲,聲音沙沙的:

“嗯,君亦同。保重。”

我微微蹙眉,向第五夜身後張望著——

那小子沒有跟來。

甩甩頭,撇開莫名的情緒。我緩緩走到第五夜面前,面色凝重地將他望著,然後腿一蹬,撲到他的懷裏。

第五夜有些驚訝,身子僵了僵,覆又柔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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