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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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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伸手將我松松摟著,開口,溫柔地說道:“狐仙姐姐,你也要好好保重啊,記得常洗澡。”

我忽而想起又有三日未曾沐浴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4 章

我忽而想起又有三日未曾沐浴了。

低頭在他肩上使勁兒蹭啊蹭啊,然後從他懷裏掙紮出來,滿意地說道:

“剛才啃雞腿弄花了嘴,這下總是擦幹凈了。”

他們卻不笑。

二哥似下了什麽決心,驀然走向前,一把抱住第五夜,豪氣萬丈地猛拍了拍第五夜的背,聲音有些顫抖:

“記得寫信給我。”

我看得心驚肉跳,直擔心第五夜會不會被身強力壯的二哥拍得吐口血出來。

我的擔心果然多餘了。第五夜舉起的手遲疑了會,也摟住二哥。

許久,他們終於分開。第五夜頭也不回地轉身走了……

我沒有想到,那一別竟是九年之久。

二哥與第五靨倒真的有書信往來——

別後的第一年,第五靨進京趕考,落第。

第二年,他癡迷於陰陽八卦之術,整日鉆研,茶飯不思。第五老爹怒,差點打斷了他的腿。

第三年,第五老爹逼他娶妻,他不從,絕食三日乃至昏厥。他爹無法,只得由著他。

第四年……

第五年他再次進京趕考,仍是落第。後來竟出去擺攤算命,而且也熬出頭了,在那城裏小有名氣。我覺得他能小有名氣,毫無懸念是因為他長得俊。

第五夜曾說,等他存夠了錢,站穩了腳跟,他就帶著家人搬回來。然而,後來他算命掙的錢,都用來給他那纏綿病塌的阿爹看大夫去了。所以九年來他都未曾回來過。

二哥想去找他,可他是靈狐,必須留在水匚洞。因他的妖靈與洞中的靈氣是相互依存的。若離洞超過一月,便修為難保。而這兒離第五夜的住所極遠,就是玩命地跑,也得一個多月,這也牽絆住了他的腳步。

第九年,北方戰亂,朝廷強行征兵,凡滿十八歲者必須應征。

幸運的是,第五夜那時剛好出城去給人算命,逃過此劫。

不幸的是,那一年,第五印墨剛滿十八。

…………

我萌生了一個念頭。

“我要北上,去找那個倒黴孩子。”

此話一出,家裏人皆驚愕不已,連我自己也嚇了一跳。

我問自己為何要去找他,冥思苦想地終是無果。但我知道,我非去不可。

大姐說:“五妹!你瘋了麽?你才剛化為人形,虛弱得很。這時候你還想北上!那小子與你不過萍水相逢,廖廖幾面之緣罷了。”

我撓撓頭,無謂地調笑道:

“那小屁孩不過十歲就生得那般俊俏,現下他已年滿十八,定是容顏絕世。我此番前去助他,說不定他一感動,就以身相許了呢。嘖嘖嘖,那樣的妙人兒……”

“你還有心思開玩笑!”大姐無奈。我只得安慰道:

“我為妖狐,疾行速度是靈狐的三倍,北上只需半月。我吸收天地精華,亦不似靈狐,被洞中靈氣所羈絆。我雖初初化人形,有些虛,但也無妨。”

“你……”

“由她去吧,”二哥道,“她認定的理兒,誰也勸不來的。”

我笑了聲,對著大姐扮了個鬼臉:“還是二哥懂我。”

二哥理了理他用一缸桃花釀與上羲換得的白毛假發,輕嘆了聲:“那你打算何時回來?”

“不知道呢,看著辦吧。”我摘下二哥耳上一只碩大的古銅色盤龍圓耳環,戴在自己耳上,笑道:“如此便如二哥常伴身旁。”

……

我一只狐踏上了北上的路程。

一只狐上路總會碰上不少麻煩事,比如——不認識路。

我的人形有點怪異。額間有一朵紅蓮印記,眸子是冥藍色的。初初化人的那幾日我天天抱怨著這模樣不正常,但洞裏的兄弟姐妹都喜歡得緊。我覺著他們定是認為物以稀為貴。

而這番模樣若是被人類撞見,肯定又是罵我妖怪。是以,出門在外,我總須得耗費法力來易容。

“大娘/大爺/小哥,你可曉得北上怎麽走啊?”

大娘:“北上是哪裏?老娘沒聽過。”

大爺:“哦!北上呦~你瞧,往北一直走一直走,就北上了呦!”

小哥:“漂亮姐姐你真笨,背上就是背上,哪有怎麽走的道理。”

我很苦惱……

夜,

星耀八荒。

土地老頭突然從地裏冒了出來,正巧與我撞了個滿懷。我踉蹌幾步,忽而福至心靈:我幹嘛不問他呢!

“上仙呀!你就是無聊也別在我家門口刨坑啊,現下沙土又漲價了都。”

我彈飛指甲裏的土,這又是一個執著地喚我狐仙姐姐的奇葩。

“不就幾粒沙土嘛,嘿嘿。我問你,如何北上?”

“你可有目的地?”

“我要去找個人,叫第五印墨,你且告訴我他安在?”

老頭裝模作樣地掐指算算,然後雙手並攏,再分開,手裏已多出一紙地圖,畢恭畢敬地獻給我。

我一邊伸手去接,一邊問到: “為何你們一口一個仙地喚我,我分明是狐妖。且,我雖已九百歲,可比起你這老骨頭還還嫩得很呢。”

土地高深莫測地摸著胡子,惆悵道“造化弄人啊……”

我拿著地圖,日夜兼程地開始了慢慢長征路。

困了就就地倒下小憩,餓了就去別人家裏偷只雞。不怕艱難困苦,不畏流血犧牲,堅韌不拔,勇往直前。憑著革命英雄主義精神,打敗了自身與外界兩個強大敵人,戰勝了擢發難數各種艱難險阻,樹立起勇猛頑強的戰鬥作風、勇於獻身的高尚品德、堅貞不屈的革命氣節、戰勝困難的堅強意志、爭先創優的進取精神、朝氣蓬勃的革命樂觀主義、刻苦鉆研文化的毅力…………唔,打住。(此段來自百度:革命精神具體含義)

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一路上,我曾無數次思索過他如今的模樣。唔,看他小時候那副模樣,應是不差的。

我也曾無數次幻想過見面的場景,會是仇人見面的分外眼紅,還是他鄉遇故知的惺惺相惜。

……我甚至琢磨著見面該說什麽。

然而,我總是把一切想象得過於美好。

因現實總是在意料之外。

到達目的地之前的某天晚上,我在一個小樹林的湖裏洗澡。

正洗的歡,身後忽然傳來“撲通”的一聲。我嚇了一跳,扭頭正看見一只漂亮的人參精在水裏時沈時浮,嘴裏喊著“救命”,上下撲騰得正歡。

我覺得這場景甚稀罕,便觀看了一會兒。可是那人參精不耐水,不多時便被嗆回了原形。

嗯,這樣我才能救你嘛。

大發慈悲地將它叼在嘴裏上了岸。放在地上晾了許久,他還是昏迷不醒。

我很疑惑,人參不是長在土裏專門喝水的麽?居然也會溺水,可見現在的小妖精總是嬌生慣養。

我找來些柴火點燃,把他放火邊烤。我覺著這樣既可以烤掉他身體裏的水分,若是他就這麽昏迷著不醒來,我也可順水推舟地打只雞,用人參來燉山雞。三百年人參精,大補,就是有點損陰德。

那人參精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麽似的,我的火剛點了不久,他就噴泉似的噴了好幾口水,醒了過來。

那人參倒甚有禮貌,一醒過來便連忙跪在我面前磕頭:

“好姐姐,好姐姐救命!我被人追殺,他們就要追來了,好姐姐救命啊!”

這人參漂亮是漂亮,就是看起來有點……讓人有種想揍他一頓的沖動。不過,倒是合了我的胃口。

我安慰了他幾句,便坐在火邊等人追來。

第一次救人難免有些小期待。

然而我期待了好久,都不見他的仇家追來。

“人參,他們怎麽還沒來啊。”

“這個,小弟不知。”

“你不會是偷看我洗澡,想耍賴才編的借口吧。”

人參嚇得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好姐姐,我可萬萬不敢吶!方才我只是跑得太急,剎不住,絕無偷窺之意!”

“但是你還是看了。”

“我……我會負責的。”人參精萬分委屈。

“你準備怎麽負責啊?”

“若……若姐姐不嫌棄,我可以娶……”

“我很嫌棄。”我打斷他的話,“不過你看起來倒是很可口,我蠻想嘗嘗的。”

“這……”人參精嚇得猛擡頭,臉色青白。

“行啦,真是開不得玩笑。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作褶。”

“作者?嘖嘖,好名字。”

“姐姐謬讚。”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那人參精總是動不動就被我嚇得花容失色,讓我總是莫名內疚。後來我索性眼一閉,睡著了。

不到卯時,我便醒了。一旁的人參精半截插在土裏,還在睡覺。

人參精的仇家還是沒追來。於是我懷疑他們像人參精一樣跌到水裏,並且淹死了。

我在人參精周圍設了個結界保護他,然後繼續趕路。

……

幾天後我終於來到軍營前。

我隱了身形混進營裏。那些新兵被分成了幾隊,在接受訓練。

烈日炎炎下,他們有的光著膀子扛著比自己身體還要重的東西來回地跑,有的在搬運上一場戰役犧牲的士兵屍體。我在人群中尋尋覓覓,始終見不到第五印墨的身影。

後來實在消受不了那大太陽,我便蹲在他們吃中飯的地方等著。期間,我喝了三壺茶水,拉了兩泡尿,還有一泡屎,然後打了個小盹。

待到中午,一股汗臭味逼近時,我知道士兵們來吃飯了。

我捂著鼻子一個一個的瞅,就是看不見第五印墨,沮喪至極。

待到下午,我也是到處晃,差點把整個軍營掀翻了,就是找不到他。

傍晚時我出了營,在一條小溪旁吃了個生番薯。這地方荒蕪得很,連只兔子都逮不著。就連這番薯,還是在軍營了偷的。

作者有話要說:

☆、第 5 章

待到夜深人靜,準備睡覺時,我忽而聽到幾聲若有若無的聲響,心莫名地被揪緊。

於是起身,循著聲音尋去。

枯枝撐月,天上沒有星子,月光也異常冷淡,風卷起地上的沙土和落葉嗚嗚地旋轉著。

我呆呆站著,看著不遠處的草地上躺著一個人。

然後,瘋了似的沖了上去。

……

……

他躺在那兒,身上衣衫破爛不堪,裸露的皮膚上盡是鞭痕。胸口處有一條長長的刀口,蜈蚣般猙獰,血淋淋的,似乎有螞蟻在上面爬動。

我的靠近驚飛了停在他身上猶豫著可否啄食的烏鴉。

我跪在他身旁,深吸一口氣,撥開他雜亂的發,看見那張臉的時候,腦子裏轟然炸響——

第五印墨。

我施法幫他愈合了傷口,此時已近三更,我怕他醒來肚子餓,於是隱身溜到軍營裏,偷了幾個饅頭。

回來時,只看他閉著眼坐在樹下,頭靠著樹幹,一只手搭在曲起的膝蓋上。月光透過樹葉間的縫隙,清清冷冷地撒落一地,撒落在他清俊的側臉上。

濃眉微蹙,似是夢魘了。臉色蒼白,竟有幾分無辜脆弱。

我走到他的面前蹲下,神使鬼差地伸手,想撫平他的眉間。

他突然睜眼,眼中殺氣騰起。我還沒反應過來,他就一把掐住我的脖子。

“你是誰!”

這小子,好的不學學人家暴力!還掐著我的脖子問我話,我這模樣如何能出聲!

我只能變為原形,懸在空中甩膀子蹬腿。

他怔了怔,眼中似有煙火牽過,盈滿了不可置信和狂喜。

“小狐貍,真的是你?”他連忙松開我的脖子,將我捧起。

“咳咳,不是我還會是誰?我救了你,你反倒想掐死我!”

他終於笑了,這是我闊別了九年的笑容,燦爛得晃若荼靡花盞,晃若盛世煙火,晃若漆黑夜裏乍然點亮的千盞燈花。

眼前驀然霧汽氤氳,我一頭紮進他的懷裏。

他伸手緊緊摟住我,在我頭頂上喃喃著,聲音哽咽而又帶著喜悅:“我以為我要死了。我……我還活著?”

“嗯,你還活著。”

他爽朗地笑了起來。

“餓了麽?”

我從他懷裏出來,拿出幾個饅頭給他。他接了過去,狼吞虎咽地,還被噎了好幾次。

這一刻我忽然覺得,昔日那個總擺著愛一張人畜無害的臉,卻總耍心機,不可一世的第五印墨全然無影無蹤了。

我仰頭看著他:“小子,為什麽變成那副樣子?”

他正吃著,聽到我的話,停了動作,恨恨的“哼”了聲,卻又不答,繼續吃了起來。

“你倒是告訴我啊,是哪個狼心狗肺的,我去挖了他的心吃!”

他被我逗樂了,“早就聽過狐貍愛吃心,果真如此。”

我怕他誤會,急急應道:“才不是呢!那是壞狐貍急於求成,像我這樣的善良狐妖,都是靠辛苦修煉的。除非受了重傷或是失了精魂,迫不得已才去吃……誒誒誒你別看我呀,我可沒吃過。”

他輕笑了聲,眼神卻陰沈起來,道:“若是有朝一日我有能力殺他,我一定挖了他的心給你補身子。”

我沒想到他居然長成這般心性,有仇必報——很好。

“一個月前我初到軍營,什麽都不懂,總被老兵欺負。一個兄弟與我素不相識,卻幾次三番維護我,我很感動,記住了他的恩情。

“ 只是沒想到,不久前他居然試圖逃跑,當逃兵,被捉了回來。在軍營裏,逃兵是死罪。我在夜裏偷偷去看他,他告訴我,他接到家裏人的來信,說他媳婦難產死了,他爹又常年臥病在床,家徒四壁。而他媳婦的屍體如今已經腐臭,都沒人把她葬了。他懇求軍官放他幾天假讓他回家安頓一番,軍官不準。於是萬不得已之下,他才出此下策。

“他跪下來求我,說他如今必死無疑,可家裏人還在等著他。他求我去葬了他媳婦,安撫他爹。還一個勁地給我磕頭。我心酸不已,他又對我有恩,所以我答應了。

“沒想到我們的話被軍官那蠻橫的兒子聽見了,之前我得罪過他,他去告了密,結果我也被抓了。逃兵者,鞭殺。”

他的眼裏充滿仇恨和陰狠,殺戮之氣極重,竟讓我覺得有些怕。我伸出爪子拍拍他的肩,想安慰他,卻又不知該說些什麽。

“小狐貍,你是不是心疼我。”

我皺著眉頭,無言。

氣氛不大好,他於是拍拍我的頭,故意扯開話題:“小狐貍,我是不是長得很俊?”

我抽了抽嘴角,哪有人說自己俊的?

我不接話,咬咬牙,望進他的眼裏,信誓旦旦:“以後我會保護你的。”

他無奈地笑道:“就你這小不點。”

我不服氣的說:“我已經修得人形了!別忘了剛才誰救了你。”

“你把我的傷治好的?”他問。

我“嗯”了一聲,當做應了。

“我傷得不輕,你如何能辦到?”

我張了張口,卻沒有說話。心頭仍還悶痛著,頭亦有些昏沈。

“是了,你現在可是九尾的狐貍精,有什麽不能的。”他笑著捏了捏我尖尖的鼻子。

眼睛不聽使喚地瞥向他赤裸的胸膛,定格了會,好不容易才移了開來,卻又碰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神。

我忽而覺得一股燃燒沸燃之感自百會、後頂、風府、天柱穴行遍周身,然後老臉熱熱地燒了起來。

“是我哥告訴你我在這裏的,對麽?我哥跟你的兄弟姐妹們都還好吧。”

“他們都很好。”

“……你為什麽會來救我。”

“唔……我夜觀天象,掐指一算,發現你大劫將至,就來了。”

他低低笑了聲,漾著的梨窩分明燦若桃花:“你這小狐貍真是……”頓了頓,又道:“這麽多年過去了,你也修得了人形。剛才卻也沒有細看,再讓我看看可好?”

“唔……我剛才是易容了的。”

“那便與我瞧瞧。”

“這,這個,恐怕不大好吧呵呵。”我竟不大敢讓他見著我那副造孽的樣子。

“世人都說狐貍化人,是最為嫵媚艷麗的。莫非,你化成了個醜八怪?”

“才不是……是我,我……哎,罷了,你若真想看,我便給你看。只是,你可莫要嚇到。”

我閉目凝神,心中喃喃念訣……

月朗星稀,風拔涼得緊。

我坐在溪邊,雙腳赤裸著泡在水裏。沒有綰發,及膝的長發直直傾斜而下,鋪了一地。

第五印墨卻一反常態。從剛才我化為人形到現在,他一直跟塊木頭似的楞在那兒,直直盯著我。

果真是嚇得不輕。

我有點內疚,便想喚他過來好好安撫一番。誰知道我剛開口說了個“咦”,他就垂了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餵!臭小……”

伴著一聲好聽的“嘩啦”水聲,我很不幸地跌到水裏。更不幸的是,那小溪小得很不道德——水深才過膝蓋。

我不負眾望地摔了個狗啃泥。

……

那死小孩居然沒發覺我摔了!

甚無風度!

於是我對著溪底又磕了一口,手裏攥著掉了的兩個牙上前追他。

身影一晃,便站到他面前,照例呲牙。

“小……呃,你的牙?”

“我為了追你,摔壞了兩顆牙,你居然還不理會!小子,我們的賬可得好好算算。”

他竟是輕笑了聲,“我不過是想找些柴火取暖,你那麽擔心我作甚?”

我白了他一眼,踮起腳尖正想捏他的臉以洩憤,卻看到他俊朗的臉上竟有淡淡紅暈。

我興趣盎然,伸出手指繞著他臉上的紅暈劃了幾圈。

第五印墨忽而抓住我的爪……手。

他的手掌寬大有力,結了薄繭,掌心的溫度透過我的皮膚深入血肉。我第一次以人形,與人類觸碰。

沒有遲疑地,我用另一只手握住我們交握的手,朝他笑。

那一刻,不見山高,不見月明風清。

我猶豫著,開口問他:“我的人形是不是很怪異?”

他卻答非所問,說了一堆我聽不懂的話。

他說,“北方有佳人,遺世而獨立。一笑傾人城,再笑傾人國”

我想,這小子,受他那書生哥哥的熏陶,竟長成這般模樣——動不動就吟詩作對,太令人扼腕了。於是我教導了他一番,並要求他簡明地告訴我他那句話的意思。

“意思就是怪異無比。”

我切了一聲,順便對他翻個白眼,心裏止不住地竟有些許失落。

他放開我的手道:“一只狐妖,掉兩顆牙不要緊吧?”

“這倒是無妨,只是牙新長出來時愛磨牙。”邊說著,我用鮫綃把手裏兩顆牙包起遞給第五印墨,

“唔,這個送你,給你壓驚。”

他雖一臉嫌棄,卻還是接了過去。

…………

夜裏我化成狐身,蜷做一團睡在他腳下。

卻睡意全無,心中感慨萬千。

如夢,如夢,這一別九年,終得再見。這風,這夜,這月,這人,恍如夢境恍如昨。

睜眼怔怔地看天,夜空裏仍是沒有星子,月越發地淒冷,只身掛在天上。分明是夏日,月光仍是寒得我打了個哆嗦。恍恍惚惚地,我竟覺著,那月上,有人正冷眼看我,讓我莫名地覺得恐懼。

第五印墨早已睡熟了。我起身,看見他嘴角漾起的淺笑。給他施念了個暖身術。

……

我飛鴿傳書給第五靨。又滿大街逛,順了不少有錢人家的錢財做盤纏,然後我們開始南下。

一斛酒,一雙人,一匹馬,一落日。

本該是意境甚好。

無奈第五印墨那小子,竟以多日慘遭虐待身子骨虛弱為由,向我提出一個脫俗的要求。在他的美人計下,我竟可恥地屈服了——

他讓我駕馬,而且,還要坐在我懷中!原因是馬身顛簸,他消受不了,不知什麽時候就會暈過去……

昨日的溫良羞澀少年模樣全然消失得無影無蹤。

……於是,他心安理得得意洋洋地坐在我的懷中。

他不再是那個小屁孩了,美色當前,我無法坐懷不亂。

抓著韁繩的手微微冒汗,手臂不時擦過他的腰,心裏頭好像有小貓在撓,癢癢的,又好似揣著小鼓,彭彭地響。

我一定是發燒了,一定是發燒了,得吃藥。

而他悠然地坐在我前頭,隨著馬的走動,脊背不時碰到我的,呃,胸。

以前他曾把我抱在懷裏使勁兒蹂躪,一臉無恥地叫我小狐貍;曾把我提起來研究我的性別;曾把我的身子當枕頭枕著。我卻不曾如此心慌。

他索性將整個身子倚在我的身上。

我淡然白了他一眼,笑著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

“嘶——”他挺直了背,吃痛的說,“小狐貍精,你果然狠毒!”

“過獎了。

然而當他挺直身子,我便看不見前面的路了。

“餵,你……”

他似是知曉了,悶笑了聲。長手伸來,一把將我撈到他身前,動作流暢如行雲流水。

我沒料到他會這般,倒是驚訝得很:“不錯。”

“過獎了。”

我回頭,準備白他,卻看到他精致的下巴,鮮明的唇和眼裏的笑意。

然後我就白不了了……

馬邊走邊抖,抖得極有規律。我安靜地坐在他懷裏,看一路芳華草樹,看田間布衣鋤禾談笑。我未曾如此心安,這感覺仿佛隔了千萬年之久。風輕拂,風裏夾雜著他身上的清冽冽的味道,吹著十分愜意。

於是我倒在他懷裏,順理成章地睡著了。

作者有話要說:

☆、第 6 章

…………

男子一身玄衣掩不住清冷,負手而立於巉巖之上,挺拔如松。風吹過,衣袂如流雲翻飛。

“沈淵兄臺!你莫要想不開啊!!小豎子還在等你回去吃桃花羹呢!”我慌張的對著他嚷嚷。

“姽婳,你莫要再鬧。”他開口,聲音低沈。

“鬧什麽鬧,我可是認真的!你千萬莫要想不開,就算你活膩了,也不能死得如此窩囊啊!堂堂一介戰神將因活膩了而自殺,甚無傳奇色彩啊!”

“我只是……”

“行行行,我知道了!往後我不纏著你了,成了吧,你莫要如此。我也知道的,你不歡喜我,我總以為總有一日我能打動你,可沒想到,你竟被我逼到這個境地……我……”

他忽而身形一動,站在我面前。

我擡頭看他,卻看不清他的容顏。我只看見他如墨的眸子深沈如夜,裏面有他的雄心壯志,他的豐功偉績,他的狂風駭浪,他的腥風血雨。就是這樣一雙眼,讓我淪陷。而在這樣的一雙眼裏,註定永遠尋不見我的身影。

他開口道:“我並無輕生之意,你誤會了。且,就算我跳下去,這萬丈之淵,亦傷不得我半分。”

——原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尷尬地咳了一聲,開口想說點什麽。

可未待我開口,他便拂袖而去。

…………

“沈淵!你別走啊,餵……你……”

我驚得猛坐起身來。

雕花的木床,床尾桌臺上擺著精致的瓷器……這兒是?

我疑惑地側頭,恰巧對上一道涼涼的目光。

我呆了呆,反射性地說了句:“阿哈,早啊。”

第五印墨面無表情的望了望窗外西下的落日,道:“沈淵。”

“哈?”

“沈淵是誰。”

沈淵,沈淵……

我的眼前又浮現出那雙如墨的眼……強烈的熟悉的感覺讓我的頭開始發痛。夢裏的場景分明從未發生過,可為何……那般熟悉?那個玄衣男子分明從未見過,可為何一想起那雙眼,心口會隱隱作痛。

我拼命地回想,越想頭越痛,卻什麽也想不起來。

“小狐貍,你怎麽了!”語氣變得焦慮,第五印墨開始抓著我的肩,驚慌地搖我。

我的眼前忽而變得血紅,變得模糊。我伸手去抹,手裏滿是溫熱粘稠的液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味兒……

“你怎麽了,你的額頭!你……”

“我看不見了……小子,我是不是流血了?唔,無妨,無妨,我念個訣止血即可,莫急。”

於是念訣。卻不料這麽一來,血更是噴湧如註。

肩頭一松,柔軟的布幔鋪天蓋地而來——

我竟變為狐身。

第五印墨急急掀開蓋在我身上的衣服:“你……你這般倒是好了?!”

眼前一片清明,我伸爪撓了撓頭部——唔,幹凈的。

第五印墨伸手抱起我,緊緊揣在懷裏,長呼了口氣:“嚇死我了,我以為你就要這麽流血至死呢。”

又是那種清冽冽的,他身上的味道,我笑出聲來:“沒事了沒事了,你怎這般不經嚇。”

他也低低笑了,聲音沈沈地:“方才你那難看的紅蓮胎記像是血洞般,不住地流血。你可知,你那血流滿面的模樣,真真猙獰的很,我的衣衫都被你……”

他忽而噤了聲,我從他懷中掙了出來,疑惑地看他。

“方才被你的血染紅的床單和衣衫,全都恢覆如初。”

千城的大街上燈火通明,家家戶戶門前,都擺設著各式祭品於供桌。青瓦屋檐下,掛著無數盞明黃色的油紙燈,在風中輕輕晃動——今日是七月十五,中元節。

街上人跡稀少,一般人是不會在這種日子出門的,除非他很想見鬼。

風卷起地上紛飛的紙錢,沒有鬼去撿。紙錢需得過火燒了,才能到達陰間。

第五印墨大步走到我身旁,斜眸掃了我一眼:“你真醜。”

我下意識地摸了摸左臉頰的膏藥,又將它挪了挪,覺得還好。

“你沒事幹嘛扮醜,就算你尚醜,為何不用法術?”

我又摳了摳下巴上帶毛的黑痣,有點癢,道:“配合氣氛啊!這裏游蕩的魑魅魍魎長得無不驚悚,我不打扮得大眾一點,不合群吶。而且用法術易容,甚無挑戰性。”

正說著,前面幾個手拉手的女鬼便回頭狠狠地瞪我。

印墨無奈。

我哼了聲:“你們人類皆如此,以貌取人。”

“那僅是一部分,我便不是。你瞧,我看了你這麽久,尚且未吐。”

西邊有一對鬼夫妻,男的缺手缺腳,女的長手長腳。她把丈夫背在背上,往他嘴裏送紅紅的食物,兩人俱笑得一臉甜蜜。

“有時候,鬼比人還幸福。”

“你看得見?”印墨低頭看我。

“我為妖,自然看得見。喏,有個美鬼正趴在你肩上對著我笑呢。”

第五印墨的臉色變得很難看:“……開玩笑。”

我向那女鬼伸出手,示意讓她從第五印墨肩上下來,她竟不做反應,只盯著我笑。

她容貌姣好,神情略有傲氣,約摸是在嘲笑我的醜顏,順便占第五印墨的便宜。

我怕她纏著第五印墨太久,會損了他的陽氣,冷不防伸手將她拉了下來——

然後,我看到她沒有下半身的身體。

像是被窺見了秘密,她驚慌失措,匆忙地看了看四周,又帶著怨氣剜了我一眼,隨即踉踉蹌蹌離開。

生前大約是富貴人家的小姐吧,長得如此美好,卻是犯了什麽大罪,竟遭腰斬之痛。

“怎麽回事,先是一個人手舞足蹈的,現下卻又發起呆來?”第五印墨很是不解。

“沒什麽。”我扭頭看著那些孤魂野鬼,或是披散著亂發面目猙獰,或是缺手斷腳,在供桌上狼吞虎咽,莫名覺得悲戚。

“你今生要多積德,死後要老老實實去投胎,莫要留戀人間四處游蕩,不然……”

“你這是在關心我還是詛咒我?”第五印墨哭笑不得。

忽聞一聲長鳴,頭頂上似有煙花盛放。我們擡頭望去,只見深藍夜空中一團火紅色的煙火怦然綻放,綺麗的火花布滿長空,照亮了人間,映得天邊長河黯然失色。

一簇,又一簇。

我側頭看他,他的嘴角清揚,眼中映著盛世煙火。

不過……哪家的人這麽奇葩,居然在這種日子放煙花?!

河邊有不少人在放水燈,以照顧那些溺水的水鬼。

我向旁邊的人要了幾個,那人求之不得,全塞給了我。 第五印墨遞與我一個火折子,我點亮了一盞放入水中,輕輕向河中推去。

河中心有一個卷發的女娃子,玲瓏剔透似玉雕般,俏生生地接住水燈,朝我笑。

我對她點點頭,報以微笑。她開心地游了過來,在我面前停下。

我伸手遞給她一塊麥芽糖,她欣喜地接了過去,卻是一口吞下。然後用那水汪汪的眼睛望著我,我搖搖頭:沒有了。

又望了望第五印墨。

第五印墨自是是看不見的,也不理會我,自顧自放著水燈。

女娃子似乎很喜歡第五印墨,游過去停在他身前,接住他放的水燈,楞楞地望著他。

我施法讓將她拉過來,告訴她不準纏著她。她撅著嘴看了我一眼,又鍥而不舍地游了過去。

這小子怎麽這麽招桃花!要是真被水鬼纏上了就麻煩了。

女娃子忽而手一晃,竟現了身,湊到第五印墨面前。

鬼在人面前一般是隱身的,所以人們看不見,只有當它想被人看見,才會現身。

第五印墨顯然被嚇了一跳,起身連連後退了幾步:“你是人是鬼?!”

女娃子不曾想他是這般反應,楞了楞,隨即又寬慰似的對他笑笑,欺身向前。

我站起身道:“真是人鬼情深啊。女娃娃,你再這般不聽勸,休怪我不客氣。”

她聞言望向我,蹙眉,又看向第五印墨。終是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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