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早上，陳玄起晚了。

昨天回到家已經十點多，洗洗弄弄，她近淩晨才爬上床躺下。後來又和崔和辰在微信上聊了會兒天，不知不覺就過了一二點。

她也越來越覺得談戀愛不僅費神，還費時。

陳玄看了眼餐桌對面的崔和辰，小夥子精神頭倍兒好，讓陳玄有一秒錯覺，昨晚和她聊天的人好像不是他一樣。

崔和辰看了眼她，停下嘴裏的咀嚼：“早~”

昨晚回來他刷了會兒競賽題，省級考試的難度系數會大一點，想著睡不著幹脆繼續做題，陳玄聽他說還沒睡，一直陪他聊到淩晨。

小姑娘這會兒眼睛浮腫，黑眼圈很重，她一坐下，崔和辰勾了勾手，想湊過去跟她說悄悄話。

陳玄“嗯”了一聲，腦子一熱，把腦袋湊了過去，早上叔叔阿姨在家，她為了不引起他們的懷疑，一般不會和崔和辰說話，頂多起來剛起見了面說聲“嗨~”。

崔和辰配合她小聲說話：“以後不準再這麽晚睡了。”他撕了一小塊吐司，塞到她嘴裏。

上面有一顆鑲嵌的葡萄幹，陳玄嚼了兩下，酸酸甜甜的。

其實楊麗蓉如果知道了他倆的貓膩，崔林又怎麽會不知道，只不過到現在也沒找崔和辰談過話，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陳玄之前擔心的崔林會找她的事，根本不可能發生，即便真的從中阻攔，也是從崔和辰這一頭入手。

他爸的至理名言之一：女孩子可不是用來兇的。

今天比平常晚出門，他們兩個錯過了前一班公交，陳玄不願意擠地鐵，兩個人打車去的學校。

崔和辰發現小姑娘對坐車很敏感，特別是副駕的位置，他回想幾次和她一起坐車的經歷，無一不是急急忙忙搶著坐到後面，第一次甚至還差點夾了他的手。

還有一次放學，崔林來接他們，明明副駕的座位離她更近，她也寧可繞一大圈跑去另一面坐後座，而昨天一起去游樂園，崔和辰想讓她坐前面，她也看起來緊張兮兮，有點害怕。

關於陳玄家裏的故事，從她上次說完她爸爸不愛她母親的大背景之後，她也沒再往下說過。

他甚至都不確定陳玄母親後來是改嫁了還是怎麽樣，反正小姑娘現在是爸爸在管，之前是她病危的爺爺管，沒聽她說過有關媽媽的事情。

兩個人從出租車上下來，肩並肩一塊兒走的，今天沈老師校門口執勤，看見他倆從同一輛計程車上下來，楞了半晌。

心道：現在出租車也能拼車了？

陳玄走到門口才發現她可親可敬的沈老師，她做賊心虛似的拉開和崔和辰之間的距離，他們倆談戀愛的事現在全校都知道了，神奇的是大家都只在私下裏討論個不停，從來沒把消息傳到老師耳朵裏去。

所以陳玄沒有像以前一樣，一下車就跟崔和辰分道揚鑣，而是一塊兒走到F班教室門口，才和他短暫分個別。

時間一長，陳玄覺得自己可能又飄了。她從口袋裏掏出手，笑得跟朵太陽花似的，沈老師在哪兒，她就眼神分秒不離地跟到哪兒：“嗨~”

沈老師也跟著：“嗨~”。

說起來他一點都不懷疑這兩個能有點啥，上回他去上廁所的時候，剛巧從他們自己班門口經過，看見陳玄氣鼓鼓地把公告欄上的光榮榜給撕了。

他當時就在想，這孩子肯定是被他上午那堂課上，講的那些振奮人心的話給刺.激到了，氣的把紙亂團了兩下，還把第一名的人頭給卸了下來，這得是憤恨成什麽樣子了啊。

而且沈老師還堅信，陳玄就是他們F班最靚、也是最亮的一個崽，只要她繼續以現在的學習勢頭堅持到高三，過一本線絕對不是問題。

快到初冬了，早上風挺大的，吹在身上還有那麽點凍骨，他看那孩子走路縮著脖子，步子邁的又快又急，心裏那番真情意切的話湧到了喉頭：“陳玄吶，”

陳玄停下了腳步，背脊一涼，沒敢轉過去。她剛才裝得挺好的，沒被看出些什麽吧。

沈老師甩了甩手，那孩子沒轉過來，他發自肺腑地：“老師看好你哦！”

陳玄：“……”

崔和辰從她身旁走過，她吐出一口氣，霧蒙蒙的，人還是沒轉過去，右手比了個“OK”，手指蜷著，凍得有點發紅，沒怎麽使勁，用她一貫隨意、敷衍的態度擺了擺。

她走到樓梯口，看到崔和辰在那兒等她。陳玄還是挺怕談戀愛被老師們發現的，她腦子裏連畫面都想好了。

那些老師和校領導，一個個背著手，板起臉，對她苦口婆心道：陳玄啊，你看人家崔同學，多好的一根苗子啊，你要知道早戀對一個男孩子的影響有多嚴重吶，難道你想他的美好未來、大好前程都毀在你手裏嗎，還有啊，你們這個年紀，懂什麽是喜歡和愛嗎，就是兩個毛還沒長齊的小屁孩過家家……

陳玄晃了兩下腦袋，畫面一掃而光，她把毛衣外套緊了緊，太可怕了，絕對不能被老師們發現。

她走上一層臺階，居高臨下看著崔和辰：“你，在學校跟我保持兩米。”

崔和辰：“……”

陳玄說完，冷漠地轉過身，噠噠噠往上爬了幾層，約摸估了估，有兩米了。

她回過頭，看見有其他同學上來，靠了靠邊，等人都走光了，才說：“崔老師，這都是為了我們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愛情小芽芽，你要理解。”

崔和辰仰頭看著她，小姑娘眼裏含著水汽，臉上大寫著四個字“舍小為大”，他垂眸笑了笑，深表理解地點了點頭。

他手插在口袋裏，一步一步走上臺階，經過她，隔著一拳頭的距離，淡道：“知道了，陳玄同學。”

陳玄：“……”

入戲還挺快。

陳玄走進班，早自修還沒開始，付小寬他們幾個聚在自己那兒。

其他人看著也想上去擠一波熱鬧，不過王蕩靠墻站著，看起來兇神惡煞的，他們自然就望而卻步了。

陳玄的座位，平時一般沒人敢過來，就是坐在她前面的小兄弟，椅背也從來沒挨到過她的桌沿邊，雖然大家都是一個班上相親相愛的一家人，但對陳玄終究是有點懼意的。

她推開那波人，走到自己課桌前，桌上有一灘烏漆嘛黑的鋼筆墨水，“賤種”兩個字潦草、狂妄，陳玄盯著桌面看了兩秒。

付小寬看到他女神過來，沖著全班指了一圈：“要是被我查到是我們班哪個同學寫的，你.他.媽就等著被老子揍死。”

他說完，踹了一腳門後面那張瘸腳椅子，椅子腳擦著地面咣當晃了兩下。

陳玄深吸了一口氣，瞇起眼，她本來因為要和崔和辰在學校保持距離的事，心情不是特別好。

再看到這一攤子黑墨水，脾氣像火星濺到雜草堆裏，吱一聲引爆了。

她放下書包，從側兜摸出手機，點了幾下，然後揣進外套的口袋裏，她上次就說過了，丁孝柔敢再惹她，她絕對不會輕易放過。

現在看來，這女的還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

走廊上，還有稀拉幾個學生姍姍來遲，離早自習鈴聲打響還有三分鐘，他們看見F班的陳玄氣勢洶洶，從他們身邊走過，嚼到一半的奶黃包突然不香了。

——這是要去打架？

——看著好像是去A班啊

——臥.槽！家暴男友？

——去不去看？

——不敢不敢

A班早自習格外安靜，老師在與不在一個樣子，他們習慣默讀，或者寫寫昨晚沒做出的最後一道數學題。

砰——

虛掩的門從外面被人推開，聲音出乎意料的大。

他們擡頭看過去，陳玄站在門口，眼神犀利，全身上下燒著一團火。

這一幕好像似曾相識，不過這一次更猛、更響，門搖晃到現在還沒停下來。

陳玄也懶得廢話喊她出來，直接進A班，走到第三桌，身體前傾過去，隔著中間兩個人，拽起丁孝柔的衣領往她這邊拖。

丁孝柔一開始沒擡起頭，等她反應過來，人已經被迫趴在旁邊同學的桌板上了。她頭磕在人家的課本上，書頁被弄得皺皺巴巴。

陳玄掃了一眼，把桌上的書推到一邊，讓丁孝柔和冰涼的桌面好好來一個親密接觸。

初冬氣溫本就低，教室裏不開窗通風，學生們也是手腳發涼，桌面陰冷，大家都把手縮在校服袖子裏翻頁。

坐在那桌的兩個女生看見丁孝柔的臉直接貼在桌面上，咽了咽口水，好像冷意也從她們的脊梁骨躥了上來。

“老子他媽警沒警告過你，別再來惹我，”陳玄緊了緊力道，丁孝柔還想反抗去抓她另一只手，撲了個空，旁邊的兩個女生嚇得幹脆從座位上躲到了後面。

叮咚——

早自習鈴聲打響，何老師一進來，就看見陳玄揪著新同學的領子，好像是要幹架的意思，她厲聲道：“都幹嘛呢！快給我住手！”

她的話就和倒在玻璃杯裏的碳酸飲料一樣，只冒了兩下氣泡，然後嘶嘶地平靜下來。

何老師見男生沒人敢上去攔，自己又是一介女流，也沒碰上過這樣的事情，著急忙慌地扔下兩本物理書，跑出了教室。

另一邊，陳玄掏出手機，按下免提，電話在她過來要跟丁孝柔算賬的路上就撥通了。

陳威明那邊還是晚上，他接起電話，沒聽見陳玄說話，過了幾分鐘，咚咚幾下躁動的聲音，她的說話聲離得很遠，聽著不像是在跟他講話。

陳玄看著丁孝柔，她嘴唇微顫，貼著桌子的半邊臉已經開始發麻了。

陳玄拍了拍她的臉，清脆兩下，蔑笑道：“你不是特別想知道誰是賤種嗎？”她把手機放在丁孝柔臉上，沒包手機殼，金屬面也是鉆心的涼，丁孝柔面部抽搐了一下。

陳玄像是在跟電話那頭的人喊話，聲音清晰、響亮，整個A班的人都能聽見：“好好告訴這個姓丁的，到底誰他媽才是賤種？”

話剛落，何老師拉著F班的沈老師走進教室，陳玄回頭睨了他們兩眼，直接借他們兩人中間的道，從A班前門出去了。

她的手機還擱在那位新同學的左臉上，電話那頭沒有任何回應。

丁孝柔喘出兩口氣，頭發散亂，皮筋不知道蹦去了哪兒，她像個瘋婆子一樣，但也沒有人過去幫忙扶一把。

崔和辰看著陳玄出去，經過他的那扇窗戶，也沒看向他，小姑娘把“不熟”裝得有模有樣，只有他看到少女擡眸，咬了咬唇，不想讓眼眶裏的晶瑩落下來。

哪怕一秒，崔和辰都想沖出去，抱住她，在她耳畔低吟：“我們愛情的小芽芽沒有那麽不堪一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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