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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制衡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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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悅說齊王不會篡位——起碼在解決心腹大患成都王之前肯定不會,清河就信他。

但是,任憑誰家被鄰居把墻壁砸了個洞,都不能安心睡覺,哪怕這人是自家親戚。

就像瑯琊王氏聚族而居的著名貴裏——永康裏,幾百年的大家族一起抗過了多少風風雨雨,大體上是團結互助的,但是家家戶戶之間還是有一道道圍墻隔著。

王悅和王戎家也隔著一道圍墻,王戎家庭院的果子再好吃,王悅也不能打破圍墻去摘果子。親兄弟尚且明算賬呢,何況是族人。

因為家是私密之地,如果墻破了,人會失去安全感。

故,有了王悅的承諾,清河心中的不安依然如故。

齊王就像一把利劍,以前這把劍就架在脖子上,有了王悅的承諾後,這把刀往上移動了十丈,離開脖子了,但依然懸在頭頂,清河如何安心?

清河回宮,看著那條如利劍般刺破西苑圍墻鋪出來的大路,心裏著實不是滋味。

清河曉得王悅的立場和自己不一樣,她要“戒”了王悅,不能總是依賴他。

她“穿墻”去了大司馬府,去看齊王為她建的公主行宮。

齊王沒有敷衍她,昨天她圈出一塊地,今天齊王就已經命人丈量土地準備開工了。

負責此事的不是別人,正是長沙王司馬乂——皇帝司馬衷的十二弟。

長沙王司馬乂還年輕,今年只有二十七歲,算是年輕有為,去年他也有機會爭一爭,可是齊王得了詔書欽定,且兵力強大,長沙王一番征戰,卻是為齊王做嫁衣。

後來齊王驅散了其他勤王的藩王,只留下長沙王一人在京城,借著他的血統來穩定皇室。

剛開始的時候,齊王對長沙王還不錯。他有個主薄叫做王豹,建議將所有藩王全部遣散到藩地去,長沙王知道了,大發雷霆,對齊王說王豹離間天家骨肉,其心可誅。

齊王二話沒說,立馬下令將王豹斬首——齊王有假黃鉞之封,可以殺死任何官員、有先斬後奏之權。

王豹慘死,臨死前說把我的頭掛在大司馬府的門口,將來會看見長沙王司馬乂帶兵殺進大司馬府害死齊王,那時候齊王就知道我說的是對的。

齊王如此講究家族兄弟情,長沙王相信了齊王的誠意,於是糊裏糊塗的將手下七萬軍隊打散了,重編到齊王的軍隊。

齊王就這樣從十萬擴充到二十萬軍隊,地位鞏固之後,封了長沙王為驃騎將軍。

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長沙王空有驃騎將軍之名,卻沒有任何兵權,也沒有什麽實權職務,整日游手好閑,成為閑散藩王,齊王見他無聊,快閑出屁來生事,幹脆把為清河在大司馬府裏修建行宮的任務交給了長沙王去辦。

論輩分,長沙王是清河的十二皇叔,長輩為晚輩建房子,長沙王不服氣,卻也迫於齊王的威壓,無可奈何,一肚子怨氣。

偏偏清河這個小侄女還來說風涼話,“十二皇叔?居然是您督造我的行宮?哎呀,您在百忙之中還抽時間做這些,我真是過意不去。”

因為和王悅立場不同而生間隙,清河決定這一次只靠自己,她給自己打氣,上一次她毒殺了偽帝司馬倫,這一次齊王若守本分也就罷了,若妄想逼宮篡位,就別怪我辣手無情!

上一次,清河挑撥曾外祖父孫秀和偽帝司馬倫反目成仇起內訌,這一次,清河駕輕就熟,把目標盯上了長沙王。

一回生,二回熟,何況挑起長沙王和齊王的矛盾,比以前挑起孫秀和趙王司馬倫的矛盾簡單多了。

清河明知故問,故意激將。

失意的長沙王心裏直冒火,清河的每一個字都戳動他的自尊心,什麽百忙之中,老子根本無事可做,才會給你這個小兔崽子建行宮。

不過,長沙王有涵養,並不會在清河面前發脾氣,“我不忙,現在天寒地凍的,泥土都凍硬了,要開春了才會動工。我只是帶人勘察地形,丈量土地,要修好行宮,最快都要一年半,公主要耐心等待。”

清河裝乖,“辛苦十二皇叔了。”

長沙王氣悶,居然要為一個小姑娘辦事,說道:“皇宮那麽大,你為何要在大司馬府修個行宮,何必呢?皇宮那麽多宮殿還不夠你住嗎?”

河東公主早就搬出去了,偌大皇宮只有帝後和清河三個主人。

清河笑道:“這不是因為方便嘛,一條大路連接了大司馬府和皇宮,我逛著逛著就過來了,總得有些歇腳的地方。我喜歡在自己的地盤裏待著,那樣自在一些。”

長沙王覺得好笑,“西苑的墻都倒了,公主即使身在皇宮,也不會覺得自在吧?”

清河反唇相譏,“十二皇叔七萬士兵被人吞並了,不也照樣怡然自得當驃騎將軍嗎?”

“你放肆!”長沙王再也忍不住了,“不要以為你是公主,就能對我不敬,出言諷刺。”

清河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說道:“不要以為你是藩王,就能對本公主不敬,出言諷刺。”

叔侄二人怒目而視,良久,同時放聲大笑。

失意人對失意人。清河如此坦率,讓長沙王頓時有了興趣,“你來找我,不是為了督促我建造的行宮吧?”

清河出言試探,“有人對我說,齊王打通了大司馬府和皇宮的墻壁,是為了家族和睦,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要我不要多想。”

“可是,說道血緣親戚關系,當然是十二皇叔您和我們一家近。您是我親皇叔,齊王只是一個還沒出五服的族叔而已。這個大司馬府,應該是十二皇叔搬進來才對。”

“噓。”長沙王東張西望,就怕有人偷聽,“你小聲點,齊王不會動你,但是他會動我。今日就當你什麽都沒說,你走吧。”

當年孫秀也是這樣拒絕我的,但是後來……

清河不著急,因為王悅說過,齊王要對付成都王司馬穎,在這之前,皇室是安全的。

清河賴著不肯走,“這裏是我的行宮,我不走。”

長沙王說道:“你不走,我走。”我還年輕,我還想多活幾年。

清河說道:“勤王那天,正好是我十二歲生日,十二皇叔想不想知道那天長樂宮發生了什麽?”

那天長沙王在巷戰,成都王司馬穎忙著滅孫秀滿門,齊王司馬冏殺進宮廷,並且將偽帝司馬倫全家殺死——司馬倫全家都出席了清河的生日宴會。

那天生日宴會生還的只有三個人,河東公主,清河公主,南匈奴使節劉曜——另一個外國使節,高麗國使節逃跑時摔倒在燃燒的帷幕裏,燒死在長樂宮。

劉曜在逼宮結束後就走了,河東公主和清河對那天生日宴的事情一直緘口不言,所以,清河毒死偽帝司馬倫之事,齊王和長沙王都不知情。

司馬倫全家被屠之時,偽皇後和偽太子等人都大罵清河毒殺偽帝,被監斬的士兵聽了進去,四處傳播,一時在朝野傳的沸沸揚揚,清河聲名狼藉。

皇後羊獻容斥責這是中傷清河公主的謠言,絕無此事。當日偽帝的確中毒了,但並非清河下的毒,而是偽帝自家起了內訌,偽太子和濟陽王為爭奪皇位,濟陽王在酒裏下毒弒父,以栽贓太子,一家人互相攀咬,清河他們才有機會逃出來。

羊獻容哭得梨花帶雨,“……我家清河真是可憐,生日那天遭遇此橫禍,之後還被傳謠,她一個十二歲的小孩子,弱小可憐又無助,懂得什麽是毒麽?她被嚇壞了,之後二十多天一直住在永康裏紀丘子夫人家裏,不敢進宮,一直到了過小年,我才把她接回來。還請齊王明察秋毫,還我女兒清白。”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會騙人。

齊王一聽,頓生憐愛之意,立刻下令禁言,不準傳謠中傷公主,在齊王鐵腕統治之下,“謠言”迅速消失。官方的說法是偽帝被自己的兒字濟陽王毒死了,不是清河幹的。

清河曉得舍不著孩子套不著狼,想要和某人建立信任關系,共同分享一件大秘密是最好的方法,把自己不堪的秘密暴露給長沙王,這會讓長沙王相信她合作的誠意。

清河想用長沙王制衡齊王。

長沙王七萬士兵雖然被齊王打散吞並,但是,長沙王若有機會,未必不能反噬齊王。

果然,長沙王停住腳步,問,“那天發生了什麽?”

不會真是你這個丫頭毒殺了偽帝司馬倫吧?

清河指著暖席,“十二皇叔莫急,坐下聽我慢慢道來——反正您也無事可做,不是嗎?”

這丫頭簡直長了一張黃蜂的嘴,一張口就蜇人!

長沙王又生氣,更好奇,只得氣吼吼的坐在暖席上,“說吧,別賣關子了。”

清河道:“事情是這樣的,那天——”

“河東公主!您不能這樣直接闖進來!裏面——”一個聲音打斷了清河。

吱呀一聲,河東公主推門而入,後面跟著一群張皇失措的大司馬府侍衛。

長沙王一見河東公主,立刻就冷了臉。

河東公主繼承了先皇後賈南風的黑和矮,連相貌也神似其母,長沙王見她,就像見到了賈南風,頓時恨意滔滔。

為何?因為賈南風當政時期,也玩了一手借刀殺人,害死了長沙王的親哥哥楚王司馬瑋——他們兄弟兩個都是審美人所生。

當時賈南風和政敵司馬亮和衛瓘勢不兩立,賈南風將鋤奸臣的聖旨,交給楚王司馬瑋,司馬瑋按照聖旨鋤奸的要求,將司馬亮和衛瓘兩家滅門。

可是,當司馬瑋完成聖旨任務之後,賈南風派人圍攻楚王司馬瑋,說他圖謀不軌,誅殺宗室大臣。

楚王司馬瑋拿出聖旨自辨,說是封旨為之,但是賈南風說聖旨是假的,是楚王偽造的。

楚王百口莫辯,被砍了頭。

那一年長沙王司馬乂才十五歲,他相信哥哥,覺得聖旨一定是真的,但是他那時候人言微輕,沒有人聽他的,司馬乂只得眼睜睜看著哥哥蒙冤受屈,死在皇後賈南風手裏。

司馬乂討厭先皇後賈南風,恨屋及烏,他當然討厭賈南風的親生女兒河東公主,偏偏這張臉還那麽相似,司馬乂一見就倒胃口,勢不兩立。

見河東公主風風火火闖進來,長沙王司馬乂也不聽清河細說了,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河東公主再次打斷了清河的計劃。

清河簡直要給姐姐跪下了,“你來幹什麽?”

河東公主低聲說道:“孫會自從去了江南避風頭,每個月都會捎一封信給我報平安,但是這個月的信一直沒有到,我擔心他出事了,你快去找王悅打聽孫會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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