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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棠梨莞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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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淩與甄嬛倚梅園偶遇、同歸重華宮的事,一夜之間傳遍了紫奧城,合宮上下傳誦著棠梨宮莞貴人入宮三月不得侍寢,一朝得見天顏便是這般羨煞旁人。有羨慕嫉妒如麗貴嬪之流,更是在次日給皇後請安時拈些酸話,只差把“狐媚惑主”四字宣之於口。

甄嬛默默坐在劉令嫻下首,望著華妃空蕩蕩的座位,想著她在宓秀宮一面聞著加了料的歡宜香一面咬牙切齒的場景,恍若未聞。

不料朱宜修還未曾出來,玄淩身邊的李長便匆匆忙忙趕來宣旨:“奉天承運,皇帝詔曰:今有棠梨宮莞貴人甄氏,淑德有慧,著晉為莞嬪,欽哉!”

她尚未侍寢便晉封正五品嬪位,著實讓在場眾人吃驚不少。只是此刻玄淩不在,無需那故作姿態的推脫不受,因此甄嬛規規矩矩地在眾人驚訝和眉莊欣喜的目光中跪地三拜九叩,領旨道:“謝皇上恩典。”

“哼,果然是個狐媚胚子!”

李長剛出殿門,甄嬛便聽到了麗貴嬪略微壓低但依然清晰可辨的冷笑聲,其後就是曹琴默看似勸解實則句句挑撥的低語。所謂美貌無腦,說得就是麗貴嬪這種人。在座宮嬪想必十之八九都如此猜想,偏只她一人不防頭說出來,得罪人又不得好。不過她這般輕狂,想必也是少不了曹琴默的推波助瀾吧。

甄嬛掃了一眼幾步之鄰的曹容華,她正若有所思般聽著麗貴嬪發牢騷,不禁勾起一絲冷笑,借著喝茶之機掩過了。

約等了一刻鐘,還不見皇後出來,眾人都有些納悶,又耐心等了良久才見皇後的貼身侍女繪春出來說皇後娘娘早起身子不爽,免了兩日請安。愨妃一向與皇後走得近,聽了便想進去侍疾看望,卻被攔了。

繪春雖只說皇後服了藥正在休息,她的頭風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然有了昨夜的事,皇後這“突如其來”的病就顯得耐人尋味了。

甄嬛可還記得,昨夜她與玄淩攜手步入重華宮正殿,合宮喧囂戛然而止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見。她看著皇後仍舊端莊正坐在鳳座上,笑得和善溫柔,仿佛真是個難得的賢妻,唯有右手不合時宜地縮在長長的正紅色袍袖裏——不用看她也知道,皇後的手必定是緊緊攥住,方能勉力支撐這個微笑不崩塌。

畢竟是十指相扣執子之手啊。自從朱柔則入宮起,她朱宜修便不曾走過這樣的機會了。

哪怕她親手殺了朱柔則,哪怕她真得名正言順坐在玄淩身側,哪怕她多年來早已習慣了對玄淩一個又一個嬌艷美麗的女人報以笑容,如今……也會有那麽一瞬的失態吧。

出了鳳儀宮,甄嬛刻意放慢了腳步,果然眉莊快步走來笑道:“嬛兒,我有幾日沒去你的瑩心堂了,不置可否叨擾你一杯‘歲寒三友’?”

甄嬛知道眉莊是有事問自己,因也笑道:“姐姐的口味越發刁鉆了,我還以為碧螺春就能把姐姐打發了呢。”

說著便攜手回到棠梨宮,內務府的旨意也一早下來,合宮太監宮女都恭敬跪安:“奴婢/奴才叩見莞嬪小主、惠嬪小主。”

甄嬛道聲“免禮”,一眼掃見其中有些生面孔,槿汐忙上前一一指明稟道:“這四個太監和四個宮女都是內務府按份例補足的,現已安排在各處灑掃。”

甄嬛點點頭,心道槿汐的確是個有智謀的,知道這些人不能十分信任,因道:“你安排得不錯,只是平日裏也著眼挑著,若有好的也可提上來做事。”又回頭挽起眉莊的手臂道:“我與惠嬪小主有事相談,你們不必進來侍奉。”

侍從們便應聲下去,連采月采星也半推半就地被拉到側間去吃體己茶。

眉莊與甄嬛手拉手進屋,就在炕桌旁坐下——裏面已經暖好了火爐,溫氣怡人,連茶壺也在紅泥小爐上烹著,果然是碧螺春。眉莊來不及啜飲,便嗔笑道:“昨日來不及問你,今日在鳳儀宮也不好說話,快說說,你怎麽悄沒聲息地就成了莞嬪,瞞得這樣好,一絲風聲也不露。”

甄嬛笑著將昨夜與皇上“偶遇”的事說了十之五六,又道:“皇上當時便說要晉封,可我也不曾侍寢,便以為皇上是說笑的,並未留意,豈知今早便有了這道恩旨,連我自己都嚇了一跳,可喜未嘗失禮。”

眉莊打趣道:“古人雲不鳴則已,一鳴驚人,說得就是你了。你看今日麗貴嬪氣得只差指著你責罵,沒得讓人看笑話。皇上果然是看重你,這未曾侍寢而晉封的,大周開朝以來怕都是少有的。”

甄嬛卻靜默片刻,面上反而露出些許憂色:“正是未曾侍寢便晉封,隆寵太盛反而不妙——像麗貴嬪一樣的人恐怕也不在少數,只是不曾明言罷了。”

眉莊略微變色,沈吟片刻方道:“這卻也是,明裏暗裏恐怕都有人蠢蠢欲動了。你宮裏新來了這些人,保不齊就有別人的釘子,切切小心。”

“正是這話。”甄嬛略飲口茶,方道,“姐姐與我此刻已算是深受皇恩。依我看,她們暫且不會對我下手,倒是容易在姐姐那裏做文章,離間你我二人——姐姐定要小心,除卻劉良媛和我宮裏的淳常在,對任何人都要小心謹慎,尤其是皇後和華妃。”

眉莊握緊她的手,正色道:“你也是一樣。想來最遲後日,皇上便會召你侍寢,你最要緊的便是好生珍重,成為名副其實的莞嬪。”

甄嬛回以溫柔的一笑,道:“姐姐同樣牢記:戒急用忍。”

眉莊眼中閃著明亮的光芒,點頭道:“只要你我姐妹同心,一定能在這後宮之中屹立不倒。”

眉莊走後,棠梨宮也開始格外熱鬧起來。一日之內,李長的徒弟小廈子連著三次到瑩心堂傳達玄淩的問候和賞賜。從開始不起眼的綾羅綢緞、香囊頭面,到昔年朱柔則最愛的那柄藍田玉簫,再到晚膳時的珍饈玉饌,都一水兒地送進甄嬛的宮室。

她明白,這約摸是由於今日乃大年初一,玄淩必須留宿鳳儀宮,方才如此掛念。玄淩再是寵愛她,也不可能接連為她破壞祖宗規矩,她心知肚明,所以並不介意。只要玄淩的心思在她這裏,那人在何處都無妨。

倒是晚間,端妃和馮淑儀都悄悄地打發人來送禮物。甄嬛心知這是試探,也小心應對,好生接待了送東西的大宮女,但並不著意回什麽厚重的禮,只說將自己親手繡制的兩個香囊送給端、敬二人,聊表寸心。

眼下還為時過早,不便與齊月賓和馮若昭連成一片——她二人也不會放心。不如淡淡地結交著,以後若真有什麽困難,這兩人也方便幫腔說話。

這夜宮裏多數人自然是睡不好的。甄嬛靠在床頭,在各色人等好奇、羨慕、妒恨的情緒包圍中,一面翻看著《詩經》,一面向自己宣布:嘿,你已經正式踏上這條充滿危險和荊棘的道路了。

對於她這樣心狠決絕的女人而言,縱然步上那個位置將會走過無數刀光劍影,呼吸著連脂粉都彌漫著血腥的空氣,也阻止不了自己對它的向往。或許,這會是她唯一的執著了。

玄淩暫時看來不會愛她,她大概也不會愛上玄淩,但就在這樣似真似假的佳偶天成裏,她和玄淩或許會成為這天下最相配的人。

次日醒來,槿汐來稟報皇後依舊免了請安。甄嬛便讓流朱梳了家常的發髻,又命小連子去請溫實初過來。

溫實初到來的速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快。甄嬛摒開所有人,只留了流朱沐黛。見他急切的神情,想必已聽聞了這件事。宮闈之中從來沒有絕對的秘密,區別只在於想說不想說,能說不能說,敢說不敢說。

甄嬛淡淡一笑,開門見山:“溫大人想必已經知曉了。今日請溫大人來,是因我在這後宮如履薄冰,需要溫大人之扶持。”

溫實初的神色黯淡著,聽出甄嬛有事相求,默然道:“臣不改初衷,定護小主周全,小主吩咐便是。”

甄嬛含笑,溫和道:“其一,希望溫大人為嬛兒調理身體,讓嬛兒早日能有所依仗。其二,也希望溫大人能莫忘了照拂眉姐姐。”

甄嬛雖未明言,但溫實初亦明白她是想早日誕下皇嗣。且言下之意,也是希望在她之後,眉莊能有好消息。

畢竟事在人為,憑借溫實初的醫術,這並不算什麽難事。可於溫實初而言,這又何嘗不是錐心之痛,卻仍是勉力支撐,回道:“臣必定拼盡全力,讓小主心想事成。”

甄嬛淺淺笑道:“有勞實初哥哥。”

流朱送了溫實初出門,沐黛方躊躇再三問道:“方才溫大人似有猶疑之色,小主真能放心得下?”

甄嬛但笑不語。若說世上還有誰不會害她,一是眉莊,再便是溫實初。

她要在這宮中站穩腳跟,沒有孩子護身是不成的。而書中甄嬛有孕是在兩年之後,太遲了些,讓甄嬛面對華妃底氣不足。且逢玄淩與朱宜修出宮祈雨,在舒痕膠、歡宜香的雙重作用下流產。而如今,她再不會給別人這樣的機會。

眉莊也是同樣,免於被陷害假孕爭寵以致對玄淩死心,她需要的不只是一個好姐妹,更是一個能並肩作戰的好隊友。

與昨日一般,玄淩的賞賜和妃嬪們的禮物不曾稍減,直到黃昏十分才漸漸落定。甄嬛在窗邊閑坐,靜靜看著暮影沈沈裏未退的殘雪和從倚梅園新移來的玉蕊檀心梅。當時小廈子傳了玄淩的話,說是以志初見。

不多時便有內監急促而不雜亂的腳步進來,聲音恭敬卻是穩穩,傳旨道:“皇上旨意,賜莞嬪泉露池浴,棠梨宮掌事崔槿汐隨侍。”

甄嬛循例接旨謝恩,與槿汐互視一眼,知道這是侍寢的前兆。傳旨的內監客客氣氣地對槿汐道:“請崔順人趕快為小主快收拾一下,車轎已經在宮門外等候。”

終於……到了這一刻。

甄嬛被崔槿汐扶著踏上車轎,遙望遠處起起伏伏的重樓疊宇,微微闔上雙眸,任憑一滴清淚落在羅衣,暈開一朵淡淡的漣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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