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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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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無法給予各位在戰場上活下來的承諾,但是作為這個國家的一名軍人——我與你們同樣,有著作為戰士的驕傲,以及作為教官的尊嚴。絕不會因為訓練時間的長短而輕視任何一位士兵的性命。”

“雖然如此說或許是十分殘酷——但諸位活下去的分毫可能性,毫無疑問正是握在我的手中。按照我說的去做,在戰場上存活下來的可能性必將提升許多。希望各位可以理解,戰場是一個考驗諸位的武藝與勇氣的生死場合,而並非是死亡陷阱。”

“不要!”最開始尖叫的年輕人歇斯底裏般的喊叫。

“即便是死在戰場上……也只是白死吧?那麽多人都白死了,沒有意義的,什麽都沒做到的就死了。本來對著那種能吞噬陸地的兵器,連掙紮都是可笑的!你告訴我……我們到底要為了什麽去死?!”

或許這才是最令人恐懼的問題。

我不想死。我也不相信我們其中有一心想要送死的人。然而事實上,多數人卻必然會在戰爭中舍棄性命。那麽死的時候是什麽樣子?到底為了什麽而死?

光是思考這個問題,就讓人痛苦,喪失繼續戰鬥的勇氣。

我真的有足夠成為戰士的能力嗎?難道那不是一時的沖動嗎?

你為什麽要離我而去呢,理雅。

我即將……死在這裏。可你又在哪裏?你會知道嗎?你會後悔嗎?

在這聲質問的最後一個音節湮沒於人群之中後,空氣凝重的幾乎有了質量。

黑暗的感情浸入了每個人的心靈。大家都低垂下頭。

陰影在擴散。

——名為恐怖的陰影。

“絕不是白死。”

教官沈重的話音中,感情沒有絲毫的動搖。

“為了抵抗敵人的強大力量而壯烈喪生的戰士們絕對沒有白死。他們既不會選擇白白送死,所得到的成果與資料也不會被浪費。他們通過交戰得到的經驗與獻出生命而拖延得來的時間,直接聯系到我們戰勝這一困境的最終辦法。”

“即便是為了他們的犧牲,我們也決不能讓戰線延長——請理解,即使是現在我也可以斷言——在此處退卻後,敵人的戰火必將燃燒至每一個人的家鄉!各位如今所體驗到的絕望,也會同樣出現在各位重視的家人與朋友們的心中。”

“所以請各位——為了所珍視之人,即便是死,也必然死在與敵人交戰、保衛自己家人與朋友們的戰場上!”

要死也要死在戰場上。決不能讓絕望和戰火蔓延至家鄉。

在這最後的聲援結束後,沈默如同傳染病般擴散開來。人們安靜的立在原地,又或沈默的離開廣場。

在這樣的時刻,言談是無力的。

並不是所有人都做好了去死的決心,但所有人都不得不接受現實。想要保護某樣東西,就要有舍棄另一樣寶貴事物的決心——哪怕那意味著生命。

在所有人都在為了寶貴的一切賭上性命的時候。我又在為了什麽拼上一切?

海灣內波浪湧動傳來了細弱的浪濤聲,似乎還聽得到海鷗的鳴叫。

腥鹹的海水味道混雜在空氣中。順著浪潮慢慢浸潤了空氣與植物。

恍若坐在巨鯨之上,觀望卡裏姆被海嘯吞沒的那一天。

飛鳥掠過我們頭頂。

它們驚叫。用力扇動翅膀向更高的天空飛去。

§

拿提斯海灣的西面有一座名為錫各的山丘。其整體坡度較緩,位於叢林之上。

不知什麽人看中了這樣的地形,將其改為了供新兵訓練用的負重跑體力鍛煉場所。而傳聞拿提斯的城主——米耶萊普蘭德閣下對此頗有意見,但因為適逢戰時,他沒有表示出分毫不滿。

“越過山嶺,到達頂峰之後,取走一件標志物,在返回時上交。這一項目的完成情況,是毫無疑問會被記錄在案的。對於加分也是同樣。”

光頭教官蒂普森莊重的宣布。

那時,他的身後擺放著堆成山的戰術背包。

我曾在心裏暗暗掂量它們的重量,然而此刻背著近十千克重的背包,努力攀爬雖緩卻無盡的山坡。兩只腳幾乎無法承擔這樣的重量,開始微微顫抖起來。

在心理上給人的負擔可遠不止十千克重量。

不知想到這樣訓練方式的是什麽人。書中讀到的魔軍訓練常規中,即便是陸軍也更加註重劍術與作戰能力。但這一下午,甚至下一個星期,恐怕都只是在針對士兵的身體堅韌度進行特訓。

緩坡上只有濕滑的草地與低矮的樹木從,在失去足夠緩沖的情況下,不小心踩在了泥濘濕滑的土地上,就必定會摔跤下滑。而更糟糕的是,再次站立起來會變得極為困難。

蒂普森教官聲稱這一項訓練會成為加分項目。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培訓中分數越是高,被派遣於前衛部隊的可能性就越低。

大家都在為可能性賭上性命。

我當然也沒有放棄希望,然而背上逐漸增加的重量,還是在一步步拖垮我的步調。呼吸變得粗重。眼前所見的事物都被附上了一層虛影。

——怎麽能在這裏放棄?

我努力撐住酸軟的雙腳,粗喘著氣越過面前的水坑。我的腳下踩中了一塊滑膩的石頭,軍靴打滑,我頭重腳輕的趴在了地上。

——糟糕。

雖然掙紮著想從地面上爬起來,可背上沈重的背包壓著我的身體讓我動彈不得。

我伏在地上,粗喘著氣。天空已經被細密的烏雲所遮蔽,海風卷夾著濕氣吹在我臉上。隱約可以聽到前路上其他士兵們前行時發出的沈重腳步聲。意識漸漸變得模糊。

一只手忽然伸到我面前。我楞楞的看著那只手。

——理雅?

小時候在郊外追逐小動物昆蟲時,似乎也有過相同的場景。

腳步不穩的我經常摔跤。而理雅則會耐心的將我拉起來。他從不幫助我走路。所以小時候經常摔跤,而受傷也是難免的。

但這只手不是理雅。

“怎麽樣?還能走嗎?”女聲離得很近。

匆匆踏過濕地的腳步聲接近,陰影籠罩住我。我擡起頭,看到一雙大而明亮的眼睛正凝視著我。一只曬成淺小麥色的手遞到我身前。

我握住她的手,努力站了起來。“謝謝你……塔莎。”

她沖我略一點頭。“能走的話就快點走吧。”她卻停在了我身邊。

“你還是走到前面去吧。不用管我。”

“我只是做自己認為該做的事而已。”她不耐煩的回答。

於是我也只好閉起了嘴,抓緊趕路。

越過了因為夜晚下雨而泥濘成一團的窪地,我們終於趕上了前方的隊伍。

我的視線立刻被一個靠在石巖邊,面色蒼白,雙目緊閉的少年吸引了。我沒有順從塔莎的指引跟上前方的士兵們,而是走到了少年身前。

“……你還好嗎?要喝水嗎?”

少年看上去與我差不多大,麥黃色的頭發與蒼白無血色的皮膚使他看上去纖細且柔弱。他背上的戰術背包,看上去比他自己的體型還要大。

聽到我的提問後,少年睜開眼睛,小心翼翼的看了我一眼。緊抿著的些微皸裂的唇稍稍扯開,露出虛弱的微笑。然後搖了搖頭。

“不必……謝謝您。我只是需要……稍微休息一會兒。”

我看向塔莎。塔莎走到我們身邊,小心翼翼的觀察了一會兒少年的臉色。

“脫水。可能還有輕度中暑……你心臟不太好嗎?”

少年沈默了一會兒。輕輕點了點頭。他看上去簡直像是某種小動物一般。生怕給他人帶來麻煩,又弱小到不敢警戒他人。

“好吧——不管怎麽樣,先跑到山頂求援再說。”

她拎起了少年的背包。少年驚訝的想要抓住背包,然而他的動作顯然沒有塔莎敏捷。等他反應過來時,塔莎已經背上了他的背包,走回來路去了。

我向少年伸出手。看到他怯怯的眼神,我忽然想到我們所有人即將面臨的命運,不禁感到一陣駭然和悲傷。我盡量將聲音放得柔和。“別擔心。我們只是想幫你而已——我叫蘇爾。你呢?”

“……科林。”少年科林怯怯的回答我。他抓住我的手,我將他從地上拉了起來。回到原路。

“真沒想到你是個這麽心軟的人。”我看向塔莎。

塔莎則不耐煩的瞥了我一眼。

“我還很奇怪,怎麽會有像你一樣有那麽多無聊的正義感的人。”

發現彼此都無法對對方的行為加以調侃,只能相視苦笑。

錫各山的山頂可以輕易的一目望盡拿提斯海灣的全景。

輪船發出嗚嗚的汽笛聲。無數游輪、貨輪、巨鯨和騎鯨來回往返於港口。

向外伸展出的海島,海岸線上開著各式各樣的商家。如螞蟻一般的人們在商店之間游走著。

我和塔莎都被這一場景深深吸引住,半天說不出話來。科林在背後小聲的提醒我們:

“可以把背包還給我了。謝謝……你們。”

塔莎似乎才想起他來一樣,將背包扔還給他。

“你現在身體感覺如何?需要的話現在可以向士官求助——”

“不——不用了!”科林忽然結結巴巴的喊起來。我和塔莎都被他忽然的激動嚇了一跳。

“對……對不起。我現在身體感覺好了很多,所以……可以自己下山……”

“那就好。如果你還需要……”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個大大咧咧的充滿了嘲諷意味的聲音打斷了。

“怎麽了?科林。現在爬山都需要女人幫忙了?”

科林在聽到聲音的一剎那,立刻埋下了頭,蒼白著臉色一言不發。

塔莎似乎即刻就被激怒了。轉頭向著發出聲音的人看去。那人似乎並不比我和科林大多少,短短的卷發,高大的個子,臉頰上長著些健康的雀斑。

——與皮克竟有些相似。

“你又是誰?關你什麽事?”塔莎像是吃進了火藥一般,皺著眉頭對這人開起火來。

山頂的位置目前已經到來了半數人。他們在來往中,都無法不向我們的方向投來一些註意的目光。更何況遠處有士官觀察情況。在這種時候與人爭吵絕非上策。

“我是卡利亞,德達拉的卡利亞。我是和這個長得像豆芽菜一樣的家夥有關,跟你無關。”

叫卡利亞的男孩子笑嘻嘻的,故意惹怒了塔莎。果然塔莎被激怒了。

“怎麽無關?這孩子累倒在半山腰上,你要是對他有點關心,難道不知道跟他一起行動嗎?”

“累倒?餵……你連爬座小山都累暈了嗎?這樣的話還是趁早退出,去武器工坊還是什麽地方吧……否則我怕你都活不過一周訓練。”

顯然如此大喇喇的挑釁他人的行為是最讓塔莎看不慣的。她揚起下巴,眼神銳利,恐怕很快就要發火。還好這時候科林開口說話了。

“我不會退出的……卡利亞。我答應過的……就會做到。”他低聲卻堅定的回答。

卡利亞楞了一下。斜著眼瞥了我們三人一眼。

“隨你便。”

一轉身就離開了。科林卻跟在了他後面。

“那是什麽人啊?”塔莎厭惡的盯著他的背影。

我搖了搖頭,勸她冷靜下來。“算了。他和科林似乎真的是朋友。而且……”

“而且?”

“他們是從德達拉來的。”我說。

塔莎的神色立刻改變了。似乎是現在才反應過來這個地名。

位於卡裏姆西側,面積更加小的一座以手工業品為生的城市。

在那一天。幾乎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它變為了火焰之城池。

大多數居民沒有來得及逃脫,其慘狀比之卡裏姆更加可憐。

如果那兩人當真是出身於德達拉。恐怕也經受過了“那一天”的慘劇。絕不可能是以胡來或一時沖動或者貪圖許諾的利益的心態而報名進入軍營。

我深刻的理解經歷過類似慘劇的人們的心情。

如果不是勇氣激勵他們再次面對聖光,那麽就只有……不服氣的執著或者堅定的覆仇心。

不管他們出於後者的哪兩種,前途恐怕都不容樂觀。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人家跑路就想跟著跑,可能是身上的脂肪在作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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