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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訓練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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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頂上要求帶走的標志物是陸軍戰隊的佩劍。我將它拿到手中。發現它比我想象中更加沈重,也間接增加了負重的重量。

下山的經過自然比上山要快速很多,雖然仍舊承受著多餘的負擔,但對於雙腳的壓力卻著實減輕了不少。

“這把佩劍不需要上交。它們就是你們的身家性命。不管是吃飯、睡覺、上廁所……任何時候都絕不可以將它遠離自己身旁。戰士丟掉了劍,就等同於丟掉自身性命——只要這樣思考就好。”

蒂普森教官在如此宣布之後。人群解散。我與塔莎回到了士兵餐廳。

“中午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塔莎坐到餐桌的對面之後,忽然開口。“我沒質問你的意思,說的可能有點沖,但是那也只是我自己心裏有點不確定的地方——對於成為士兵和上戰場,有很多不去想也不行的問題一個勁的湧出來。我不是針對你,但是卻對你吼了……我很抱歉。”

“我理解你。”我對她點點頭,非常輕易地就諒解了她。不要說諒解,我從一開始就沒有對她生氣抱怨。因為她的質問,我反而能正視一些我一直在回避和害怕的問題了。

如果我堅持將自己對神族和聖光的懷疑埋藏在心裏,只是一味的與奪走一切的聖光鐵炮作戰,說到底還是會被壓倒一切的強大聖光吞噬的連一片小指甲也不留。

想要從困難的戰場上活下來,目前最嚴重、最重大的問題,莫過於解開聖光的難題。越想要去了解,就越不能懼怕。不去正視,就得不到解答。

“關於你問我的問題,我還有一些沒有坦白的情報。我想讓你聽一聽,然後給我建議。”

塔莎似乎對此非常好奇。並且嚴肅認真的將我對聖光的體驗和懷疑一一聽取,在某些細節還格外細致的問了一遍。

聽完,她面帶遺憾神色的說:“你說的很有趣,應該去和參謀部的人談談。可惜我對神術的了解很有限,否則應該能幫上點忙。”

我卻不以為然的搖頭。“到目前為止,這還只是懷疑。隨便亂說出口只會擾亂人心。”

塔莎點點頭。“說的也對。反正以後有的是時間摸清楚那狗屁大炮的把戲。”她隨即綻開一個爽朗的笑容,她的目光灼灼有神,像是有什麽在眸內燃燒一般。“先不談這些。說說自己的最大目標吧?”

“最大的目標?”我不太能理解的稍稍歪過頭盯著她看。

“野心也可以。你想要達成什麽目標?”塔莎興致勃勃的問。

——我想要回到以前的生活。

而即便我將它說出口,塔莎大概只會以為我是在懷念卡裏姆毀滅前的生活,她不知道理雅的存在。不知道理雅對我有多重要,我們的生活對我意味著什麽。曾經平淡無比的生活,此刻回想起來卻滿是幸福。

可能對於一切經歷過戰爭的人都是如此。

但現在我的目標,只有解開聖光的秘密,讓它無法侵害無辜的魔族居民。

塔莎的身旁忽然坐下了另一個人。

塔莎愉悅的表情瞬間,改變了,看上去既暴躁又煩惱。“你怎麽又來了?不能離我遠點嗎?我沒時間理你……”

坐在她身旁的褐色短發少年說:“現在不是耍脾氣的時候吧?這是非常重要的話題——”

“別跟我說那個。我不在乎。”塔莎撇過頭。一口氣喝幹了高腳杯中的萵苣汁,然後將杯子重重的拍在了案上。

其他前來用餐的士兵們都驚奇的向她望去。

“塔莎……這位是?”我有點好奇的看著這位青年。我最開始見到時他就一直與塔莎爭論著什麽。兩人的關系看上去雖然吵吵鬧鬧,但大概還是相當不錯。

“這個?他叫申圖,是從小到大的孽緣。嘴大舌頭很長,成天只會無聊的找人噴口水。”

“誰成天無聊的找人噴口水了?”

名為申圖的青年皺起眉頭。將視線轉向我,伸出手來。“申圖-迪敏斯特。隸屬重步兵第五戰隊。”

——這個瘦高的青年是重步兵?看上去身體有些瘦,反而像是弓箭兵的樣子。

我馬上握住他的手,開始自我介紹。“蘇爾。陸軍十九戰隊。塔莎的室友。”

塔莎調侃的說:“你大概一眼看不出來,這個人居然還是貴族出身。不僅有名有姓,還有個可繼承的爵位。”

申圖根本不理會她的調笑。“我跟你提起的事情你考慮過了嗎?這是非常重要的問題,不好好思考的話,一個月後真的就上戰場——”

塔莎不耐煩的打斷他。“如果在戰場上一去不回,那也就說明我只是那種程度的女人而已。不需要你做任何鬼鬼祟祟的伎倆。”

“今天陸軍的訓練似乎是負重爬山?”他沒有再繼續對著塔莎勸說,而是轉向我。

他有張俊朗可愛的面容,加上與生俱來的優質生活形成的良好口音,這一切都難以令我產生厭惡。

“是這樣沒錯。”

“塔莎的成績想必還不錯?”

我想了想,不得不承認:“的確是很好。”

“大概正是如此吧。”申圖兩只手合在一起,面容變得越加嚴肅。“我承認你有著非同一般的運動才能,遠勝於一般女性的力量與耐力,甚至劍術也很拔群。但只靠這些,在陸軍是不可能真的取得成績的……”

塔莎立刻對他怒目而視,但他卻沒在意,繼續說:

“如果你至少經歷過半年的部隊訓練,就會明白這一事實。或許給你兩年、三年的訓練時間,你真的會有極大可能成為一名優秀的,甚至可以說是精英戰士。但現在的階段,將你早早投入戰場,只是對人才的白白消耗——是自殺行為。”

塔莎憤怒的拍案而起。“你這是什麽意思?又是誰對你亂說的嗎?哪一個叔叔還是舅舅?”

申圖趕忙站起來,抓住她的肩,將她按回座位上。這似乎更加吸引了周圍人的註意。

“不管這是誰的結論,難道我說的不正確嗎?”申圖不再企圖求得塔莎的讚同,反而轉向我。像是認同我是這裏唯一還具有理性的人一般。

我低下頭,努力思索起來,思維卻變得漸漸飄忽。我回想起了很久以前同樣發生過的一場討論。那時,我似乎也在為什麽而爭辯,認為某種形式的犧牲只是浪費。

但是理雅他——

“你說的應該是對的。”我像是被什麽附體了一般低聲說。

“蘇爾?!”塔莎不敢相信的看向我。

我擡起頭來,目光掃過兩人的臉,但卻好像沒看到一般。我的視野的遠處,浮現了一個人的身影。那人默默地凝視著我,看不清容貌,但我分明知曉他的身份。

“或許事實的確如此。我們現在所做的,真的只不過是自殺行為。”我默默地與那人對望,像是用那人的口氣般緩緩地述說,這讓我感到有種與他越加接近的錯覺。

“在這一自殺行為當中,可能會導致許多年紀輕輕、前途光明的戰士丟掉性命……”

兩人的目光都死死的集中在了我的臉上,塔莎更是捂住了嘴,睜圓了眼。

“但即便如此。即便是自殺行為,也是為了我們的希望。”我平靜的註視著遠方,每一個字似乎都並不是出自於我的口,但我卻在說出的一剎那理解了它們的含義。並為之震撼。

申圖本已松了一口氣的表情立刻又變得緊張起來。他看著我,用一種仿佛以前都沒有很好打量過我的那樣認真的眼神。

“我說的希望你可能不了解,因為這個希望很卑賤。”我垂下頭,心情消沈,但奇異的是,大腦卻很理智。“既不能讓人得到名望,也升不了官發不了財。”

“蘇爾?”塔莎小心翼翼的呼喚我。看她的眼神,似乎不認識我了一樣。

我沒有理會她,只是看著那個漸漸在接近我的人。那虛影越加靠近我,我的心情就越加平靜。思維也變得清晰而高遠。

“只有在最危急的時刻,人才會去尋求這個希望。不是生,就是死。不去保護,就只有滅亡。”

理雅的幻影已經靠近我了。他的臉、雙眸、鼻子、眼睛,漸漸變得清晰而有輪廓。

“就算只是沖上去送死,也不能背向敵人逃跑。不管是庸才、有能力的人還是有前途的人。在最後只剩下這個希望的時候,也會毫不在乎的交付自己的性命。”

我們之間幾乎只有幾步遠,然而讓我感到更接近的,卻是心的距離。

我和理雅相處的時間有多長,我們之間的心靈的距離就有多遠。我從來都無法了解他的內心世界,然而在幾乎分離為兩個世界的現在,我卻與他從未如此接近。

——他在我的腦子裏。

“在我們死後,這個卑賤的希望還能托付給後來的人。而如果我們都背棄了這個希望,那就真的只有毀滅了。”

我貪婪的凝視著理雅的面容。他離我這麽近,但除了我以外沒有人能看到他。

“有多少個或者多少代比我們更有才能、有實力的人,都為了這個希望舍掉了性命。他們能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死的嗎?可能什麽都不知道吧,他們保護的只有這個希望本身。那我們又有什麽可害怕的呢?塔莎,即便在這些人裏,你也是相當優秀的戰士了。”

我轉眼看向塔莎。塔莎正咬著嘴唇看著我,緊緊抓住我的一只手,滿臉激動。她的熱淚忽然打在了我的手背上,我大夢初醒般被她的眼淚燙了手,驚恐的站了起來。

理雅的幻影如煙般散去。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我的耳邊似乎還能聽到奇異的回聲。申圖正以古怪的目光盯著我,我趕忙說:“抱歉。我說了點奇怪的話,因為以前也有人跟我提過這些,所以就順口說出來了……當做沒聽見吧。”

申圖長長吐出一口氣,皺起眉頭望著我。

“那在你看來,為了你說的‘希望’去死的具有才能的人,本該活得更久,為國家效力的人——就應該在這一場合早早死去了?”

“我不會這麽說,但這恐怕是事實。”在一段時間的寧靜狀態結束後,我感到身心疲憊,身體都沈甸甸的,重重坐在了椅子上。“因為現實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了。或許我們能剩下的,只有最後那點希望了。”

我努力將奇怪的想法從腦子裏抹去。塔莎看上去那麽激動,那麽充滿了幹勁,但我卻忽然想到——我不是在催促她去自殺嗎?

我都做了些什麽啊!我讚同了理雅的想法嗎?我難道不是與他辯駁了許久,企圖否定他的答案嗎?難道就因為想要更加接近他一步,就這麽簡單的接受了他的想法,說服我新交的朋友去自殺嗎?

他為什麽會成為我腦子裏的聲音?我腦子裏有他在嗎?

我趕忙想要彌補回來,將手覆蓋在塔莎的手背上,努力勸說她:“他說的有道理,你退出吧?戰場不會因為一個人的退出而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哪怕那個人是伊難盧卡。”

塔莎在我說這番話的時候,一直在搖頭。到最後做出一副絕對聽不進去的模樣。

“我已經決定了。在這個時候退縮,我也別再做戰士了。要是我真是個足夠優秀的戰士,那自然不會死在一個月後的戰役裏。我要是真死了,那就當做我是為那個‘卑賤的希望’犧牲的一部分吧。”

塔莎面容嚴肅。漂亮的臉上顯示出十分不適合她的陰沈情緒。

“更何況或許這個國家……已經無法等到我成為真正的戰士的時候了。”

——在那之前。

或許就會成為湮沒於大海之下的文明。

“最後的希望”是什麽?就是前仆後繼的死亡,等待有朝一日可能忽然浮現的答案——救世主嗎?這種希望怎麽可能真的存在呢。人就是為了這樣渺小的希望去死嗎?

“剛剛一直閉嘴聽你們說,真煩人。”一個熟悉的聲音來自於我背後。“不知道什麽叫害臊嗎?張口閉口‘真正的戰士’、‘精英’、‘人才’……牙都要笑掉了。”

我吃了一驚,趕忙轉身走到塔莎和申圖身邊。一個人轉過身來,赫然就是在山頂上公然嘲笑科林,並刻意激怒塔莎的卡利亞。已經換了一套日常的服裝,雙手抱胸,面露諷刺。

“你這是什麽意思?”塔莎皺眉。

“什麽意思?我倒是很好奇你們想做些什麽。”卡利亞冷哼了一聲。“聽你們的口氣,好像再給個五年十年,輕易就能變成一個伊難盧卡一樣——厚臉皮也該有個尺度吧?垃圾就是垃圾,給五年十年仍舊是垃圾。還當真以為多給點時間就能蛻變成像樣的戰士嗎?”

這話顯然太過火了。塔莎已經憤憤的站起,時刻都會掀桌了。申圖趕忙攔住她,動作非常熟練,像是經常做同樣的事一樣。

“那你又怎麽樣?除了諷刺別人之外,你自己就多有天分,多優秀了嗎?我看除了嘴以外,也沒什麽地方了不起啊。”塔莎尖刻的回應了。她還穿著那身臟兮兮的訓練服,站在餐廳中央。但神情卻好像披著亮閃閃的盔甲,在陣前與人對峙一樣。

卡利亞冷笑。“你也不差啊。除了身為女人這個優點外,其他還有什麽地方能解釋你那差勁的士兵技能?啊,對了。估計你是認為身為女人才是自己唯一的弱點吧?你倒不如好好感激你是個女人,否則就憑你也稱得上是個戰士?”

他身後的圍觀者們也開始竊笑。

他的話顯然戳中了塔莎內心的某個絕對隱秘的區域。事態在這一刻變得無法控制,申圖被塔莎推開。她後退兩步,從腰間將長劍拔出。

竊笑的人們立刻沈默了。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塔莎身上。塔莎並沒有暴怒,與此正相反,這還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面上浮現出如此冷靜的神色。

“出來吧。有沒有資格被稱為戰士,不是你說了算,只能靠實力判定。”

眾人的目光又轉移至卡利亞的臉上。他看上去也沒有慌張,只是稍稍有些驚訝。他站了起來。

“可以。我接受你的挑戰。”

餐廳內一片嘩然。我憂心忡忡的看著塔莎,預感到這將不會是一場賞心悅目的決鬥,反而會刺激某種更加糟糕的情況發生。

作者有話要說: 敢跟女權主義的人挑事兒,就該做好被捏爆……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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