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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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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雲深驚愕:“嚴將軍?”

後背貼在了冰冷堅硬的鎧甲上,顧雲深心中一顫。

嚴邵對他的稱呼不太滿意,但也沒在這種地方發作,微微皺了皺眉,說:“走。”

兩人默契地一前一後,消失在城墻的陰影中。

顧雲深心中疑惑:“將軍怎麽會在這裏?”

嚴邵冷漠地吐出兩個字:“救你。”

顧雲深溫文含笑:“將軍有心了。”

嚴邵帶他來到城墻一角,黑衣蒙面的親兵紛紛聚攏過來,見到顧雲深不由得欣喜:“顧盟主,你沒事,真好!”

顧雲深剛要謝過諸位兄弟,嚴邵卻搶在他前面開口:“回去再敘舊。”

親兵吹了聲口哨,城墻上刷刷落下幾道繩索。

顧雲深抓住繩索試了試力道,開始若無其事地往上爬:“看來你們帶的武器不少。”

一個親兵馱著背上沈甸甸的箭筒,憨笑:“顧盟主,我們本來是打算沖進牢裏救你的,所以才帶了這麽多家夥。”

顧雲深經脈受創未愈,又失了內力,攀爬時比尋常士兵還要辛苦些。可他不願被嚴邵發覺,故作雲淡風輕地說:“顧雲深欠各位兄弟一條命,日後兄弟們若有需要顧某的地方,盡管開口。”

他們潛入兀烈王城的時候,顧雲深已經自己逃出了大牢。就算他們今日不來,以顧雲深的武功才學,肯定也能安全離開。

親兵們不敢居功,連聲說都是兄弟顧盟主不要客氣。

快到城墻頂端的時候,顧雲深掌心已經有了血痕,額上薄薄一層細汗。

城外守著一隊接應士兵,牽著十幾匹馬在等候。

士兵們手抓繩索腳踏城墻,幾個起落就落在了地上。

顧雲深剛要照做,嚴邵忽然從背後摟住了他的腰。

顧雲深身體一僵。

嚴邵低聲說:“在我面前逞強有意思嗎?”說著一手抱著顧雲深一手抓住繩索,從城墻上跳下,輕盈落地。

一行人趁著夜色,策馬向南飛奔,返回長秦關。

馬背上,嚴邵在呼嘯風中低聲問顧雲深:“你的內力呢?”

顧雲深笑了笑:“出了點小麻煩,我自己處理得了。”

嚴邵沒再問,一鞭子抽在馬臀上:“駕!”

一夜疾馳,先鋒軍營已經在眼前。

顧雲深體力已經不如往常,一夜顛簸後,口中隱隱嘗到了血腥味。

草原上忽然出現一小片白茫茫的東西,像是雪白的羊群,又像是……

顧雲深一個激靈,頓時清醒過來。

遠方的羊群向他們奔來,邊跑邊歡呼:“莊主!莊主回來了!”

“莊主沒事了!”

“莊主!!!”

顧雲深有些無奈又有些暖心。

劍聖山莊的少俠們白衣飄飄向顧雲深撲過來,人群後的謝春行給了顧雲深一個無奈的眼神。

顧雲深平安歸來,謝春行心情也好了一些,他笑呵呵地灌自己喝了半壺酒,一巴掌拍在顧雲深後背上:“顧老弟。”

內傷未愈的顧雲深受不了他這一巴掌,猛地吐出一口鮮血。

少俠們嚇壞了,年紀小些的差點當場哭出來:“莊主你怎麽了!莊主!”

顧雲深笑著搖搖頭:“無事,多謝大哥幫我拍出這口淤血,現在胸中舒暢多了。”

謝春行看出他傷的不輕,但沒有當著那群小白菜的面揭穿,說:“你既然回來了,那我就告辭了。”

顧雲深笑問:“大哥似乎是有急事?”

謝春行說:“武舉初試就快開始了,我現在趕回去,還能湊個尾巴數。”

顧雲深沒有問謝春行為何忽然對官場有了興趣,只是真誠地笑著說:“大哥,一路順風。”

“嗯,”謝春行喝光了那壺酒,還是多嘴了一句,“有事去找餘半死,他現在估計也回京城杏花巷了。”

京城,皇宮。

老太監在昏暗的燭光下,瞇著眼瞧一味香料。

葉棲華坐在窗邊沈默不語。

老太監柔聲說:“陛下,您已經把宣王殿下擋在蟠龍殿外整整七天了。”

葉棲華擡眸,說:“劉公公覺得朕做的不好嗎?”

老太監慈祥地笑著:“奴婢不敢說陛下做的好不好,但把殿下擋在殿外,陛下卻一點都不開心。”

葉棲華說:“不開心,總好過生不如死。”

老太監苦口婆心地勸:“可殿下整晚整晚地在蟠龍殿外吹風,也不是個辦法。”他的裴家舊奴,從小看著裴家姐弟長大。葉棲華和裴揚風和好,是他最希望的,也一定是鳳寧太後最希望的。

葉棲華推開窗扇,庭院裏一個人在月光下徘徊不去,像一縷惱人的孤魂野鬼,看上去竟有點可憐。

但葉棲華知道,裴揚風永遠不是那個需要別人可憐的人。

宣王殿下如今權傾天下,若不是對他還有幾分暧昧心思,他連把人關在門外的權力都沒有。

桌上放著幾份奏折,飲龍閣裏的老臣紛紛建議他分散裴揚風手中兵權,收回三軍虎符。

三軍虎符分兩半,原本是一半在裴揚風手裏,一半留在蟠龍殿內。

昔日葉棲華為了繼承皇位,把先帝手中的一半虎符偷偷給了裴揚風,北方十萬軍權,就這樣完全落在了裴揚風手裏。

那時的葉棲華太信任裴揚風,就算裴揚風想要玉璽,他都會毫不猶豫地雙手奉上。

但如今,一切都不同了。

侍女雁心捧來了熱茶和點心:“陛下,吃點東西吧。”

庭院中的裴揚風仰起頭,和窗內的葉棲華遙遙相望,深情苦澀又深情。

葉棲華微微冷笑,關上了窗戶:“雁心,明日想個法子,請兀烈公主去西郊游玩一趟吧。”他挑撥拓跋燕去找林月白的麻煩,這件事一定很快就會傳進裴揚風的耳朵裏。不過葉棲華並不擔心,不管他怎麽找林月白的麻煩,裴揚風都會覺得他是在爭風吃醋。絕對不會懷疑他有其他的動機。

裴揚風太自信了。

而裴揚風的自信, 葉棲華現在唯一的籌碼,他必須要好好利用起來。

想到明天那場熱熱鬧鬧的大戲,葉棲華滿意地喝了半盞熱茶。

他今晚,可以安心睡一覺了。

裴揚風在蟠龍殿外站到四更天,確定葉棲華今天不可能見他了,只好離開。

宣王府的車夫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您回王府睡一會兒吧。”

這個時辰,裴揚風早就沒了睡意。

他揉著疲憊的雙眼,想起那一夜葉棲華在他懷裏又毒發吐血,林月白獨自在門外站到天亮。

他已經數日沒有去別院看望林月白了,林月白也沒有讓下人給他捎來任何消息。

困倦中,裴揚風甚至恍惚懷疑林月白根本沒有回到他身邊。他只是……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左右糾纏不舍,夢到那一夜自己分明心口不一的溫柔纏綿。

一個聲音在裴揚風耳邊輕輕飄搖:去看一眼吧,去別院看月白一眼。他為了你什麽都不求,什麽都不要,你怎麽能再辜負了他?

“月白,對不起,”裴揚風自言自語,“我愛上別人了,對不起……”

幾日沒有過來,荒涼的別院已經被林月白打理得井井有條。

下人們正在給院裏新移栽的花澆水,林月白坐在剛擦拭幹凈的石桌上看書。

裴揚風站在林月白身後,溫聲問:“在看什麽?”

林月白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把書藏在身後:“公子!”

裴揚風故作嚴肅地逗他:“把偷看的東西交出來。”

林月白紅了臉,小聲說:“是你以前愛看的東西,我從書房裏找出來的。”他乖乖把書交出來,那是數年前京城裏的風流士子們喝花酒時寫出來的艷詩集。裴揚風閑得無聊時就會翻看一番,然後感嘆真是淡而無味。

詩集的封面已經破損,書頁也泛黃變脆,輕輕一扯就掉了一個角。

流逝的時光忽然以這種方式清晰地展現在了裴揚風面前,像是殘忍的當頭一棒。

那是景華初年的詩集,他曾經在裴府的桃花下翻閱。那時陽光正好,滿院花香。林月白像只蝴蝶一樣輕盈地撲進他懷裏,笑容清澈甜美。

那時他們還未經歷過生離死別,以為那樣溫暖純凈的幸福,就是一輩子。

裴揚風輕輕捂著自己的胸口,那裏跳動的節奏都不再是過往的平和安穩,每一下微痛的輕顫,都寫上了葉棲華的名字。

那個倨傲殘忍的小皇帝,用鮮血淋漓的痛楚,蠻橫地住進了他的心裏,生根發芽,橫沖直撞。卻讓他……如此舍不得。

林月白輕聲說:“公子總是嫌棄他們寫的不好,可京中每次有詩會,卻總會讓人買一本會上的詩集回來。”

裴揚風跟著笑:“我那是想看那幫窮酸書生的笑話。”

林月白溫柔垂眸:“我知道。”

裴揚風沒由來地一慌。

林月白仰頭,笑意清淺:“如果公子不方便過來,月白自己在別院也會過得很好。”

裴揚風心中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了。

他怎麽能不要林月白?他怎麽能辜負林月白!

從小到大,林月白幾乎把他當成了一切。為他練武,為他上戰場,為他歡喜,為他落淚。為他赴死,又為了他……再痛也要活下來。

他是林月白的全部,他是林月白的命。

荒涼的別院裏已經種滿了花草,可林月白溫柔的笑容中卻看不到半點生機。

灰敗,絕望,心如死灰。

也許林月白已經知道,他的公子不要他了。

裴揚風狠狠地把林月白抱在懷裏,努力壓下心中悶痛,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許你再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聽到了沒有?”

林月白湖藍的眼中含著淚,嘴角卻努力地微微上揚:“公子,月白沒有胡思亂想,你別擔心。”

裴揚風深吸一口氣,雙臂的力道幾乎要把林月白的骨頭勒斷。

眼前浮現出葉棲華的臉,冰冷的,倨傲的,眸中七分嘲諷,三分淒然。眼尾一抹輕紅,勾出讓他意亂情迷的艷色。

裴揚風心中痛苦不堪,把林月白抱得更緊。

葉棲華占據了他的心,讓他失魂落魄舍不得放不下。

可林月白如果沒有他,又該怎麽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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