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澤陽的心情一下子落到了谷底，他原本因達到了父親的要求而沾沾自喜，現在，他覺得惡心。為什麽父親是那樣一個人，為什麽受害者是姜潤和他的父親。

他知道那個老東西貪婪且不擇手段，但他不知道他竟狠辣到這種地步。折磨自己的兒子還不夠，因為害怕地位被威脅，還要破壞其他的人生嗎？姜家父子有什麽錯？需要承受這麽多年的非難，還要承受從頭爬起的苦痛？

裴澤陽只要一想到姜潤，他就壓抑不住對父親的怒火，真的痛恨，為什麽自己不是一個普通人，而是那人的兒子！

他握著手機，重新回到辦公室，帶著一臉陰氣。姜潤的位置空著，午休時間的歡聲笑語再也進不了他的耳朵。

得做點什麽，裴澤陽想。

打開了電腦，卻又不知道該從哪裏入手。分明能查出點什麽的，偌大的公司，只要有大筆開支，都會記錄在冊，兩年前姜總一事爆發的時候，必然會留下痕跡。然而他級別不夠高，不能進入內部網，沒法觸及公司的機密，恨得他狠狠錘了兩記桌子。

一封來自宣傳部的新郵件傳過來，裴澤陽打開一看，原來是即將在月中舉辦的展會的相關事宜。裴澤陽最怕展會，來一堆需要討好的客戶不說，高層領導紛紛會出席，應酬喝酒在所難免。這件事情本是姜潤在跟進，大概是姜潤不在，宣傳部那邊找不到人，才把郵件直接發到科長這裏來。

對方需要與會人數，展會在國際商務中心舉行，需要提前預約席位和套房。

“四個人，科室主管陳怡，科長裴澤陽，高級科員錢溪雯，高級科員姜潤。兩男兩女。”

裴澤陽劈裏啪啦敲著鍵盤把名單發過去，錢溪雯才剛來，原本沒有資格參加這麽重要的展會，可人家有後臺，不看僧面看佛面，這是最讓人咬牙切齒的地方。他還得琢磨著怎麽去安撫Teresa，她這回錯過直面客戶的機會，還想要獲得大好人脈的話，背地裏不知道要下多少功夫。

名單往上頭一提，審核兩天過了，也就正式下發了請帖。四張帖子一級一級蓋章傳達下來，同時傳達的也是榮耀和地位。

遠騰是個大公司，上上下下幾萬個人，能突進展會的，除了百名外國客戶，也就□□十個元老級員工。

姜潤打開請帖，有種即將功成身就的錯覺。他還記得那個時候楊達維只是跟他一樣的高級科員，一趟展會回來，做了幾個大單子，下個月就升了副科。

他會怎麽樣？會牢牢抓住這個機會嗎？也能像楊達維一樣順利嗎？

Teresa托著下巴向姜潤投來羨慕的眼神，那眼神裏寫著滿滿的“有門路真好。”

沒錯，姜潤也是被照顧的一方。Teresa 一畢業就來遠騰，嘔心瀝血混到高科，卻還是沒有姜潤這個一年次的影響力大。

其他的不用解釋，Teresa都知道，讓她再等到年底的展會，一定會給她機會吧啦吧啦……可是年底又會有年底的狀況，一次又一次，她早就習慣了失望。

一科室的員工們都發現了，自從四月份業績達標之後，五月份的裴澤陽就像變了一個人，多次加班，不吃午飯，最後一個離開辦公室，半個月下來，人都瘦了一圈。沒人知道裴澤陽為什麽這麽拼命。

有人說，不得了了，裴澤陽都開始狠幹了，保不齊董事長要直接把他升經理嘞！

這樣的傳言時有，但上面人到底會怎麽做，一直沒有消息傳下來。裴澤陽也並不是為了晉升而未雨綢繆，他在一個個排查，某些看似不重要卻能抓到漏洞的東西。

展會前三天，Claire因為壓力辭職了，她是一科室今年送走的第一個。如果再撐一個月，她可以畢業轉正享受正式工的福利待遇，也能像她之前說的那樣，她和男朋友不怕苦，就只想要更好的生活。可是要做到，談何容易。

姜潤對她既心疼又遺憾，試著挽留過幾次，小姑娘哭了，執意要走，便不得不放人。有一個人走了，辦公室的凝聚力會極速瓦解，果然，另一個已經工作了半年的女職員也提出的辭職申請。

她那邊是裴澤陽親自協調的，也是勸了幾回，沒能勸住。人生病了，職業性胃病，眩暈癥，嚴重貧血。再怎麽樣也不能挽留一個生病的人繼續工作，不得已，最後裴澤陽自己包了個紅包，選擇好聚好散。

又是一年畢業季，人事部開始對外招收應屆畢業生，初選過一批之後會把名單錄入公司網站，公布的瞬間各個崗位就會開始進入搶人模式。同樣是應聘的大學生，學歷有高有底，渴望的職位也不盡相同，然後被一番挑選過後，出來的結果會像大洗牌一樣。

技術崗位會出現留級生，而後勤崗位會出現研究生，這是常有的事。每個人事都有自己的選擇標準，對一科室來說，最重要的標準就是能吃苦。

調簡歷的工作是由姜潤來做的，應裴澤陽要求，男士優先，以免再出現員工體力不支的情況。篩選過後，有四個男士和三名女士進入最終面試環節。

面試問題不難，多數針對畢業應屆生對未來的目標和人生規劃等問題。去除浮誇的，去除迷茫的，剩下三名男員工和一名女員工順利入職。

都是新鮮出爐的大學生，為一科室增添了不少活力。尤其因為來了三個男孩子，辦公室裏寂寞的姐姐們都沸騰起來了。

實習生扔給副科，由他培訓上崗，培訓工作多在隔壁辦公室進行。一幫人走後，女人們嘰裏呱啦的議論聲此起彼伏。

“那個叫程載的小弟弟，簡直帥瞎我的眼球。”Teresa笑得仿佛活在夢裏。

的確，姜潤也認可，那人是將軍面相，臉跟刀削似的棱角分明，關鍵還是個萬眾矚目的大個頭，直奔裴澤陽的體格，性格溫和，也愛笑。不過……Teresa的口味變了？他懷疑地看著她，變了吧，變了也好。

“喲，Teresa姐姐，看上新來的小弟弟啦？那我們潤潤是會傷心的呀！”

錢溪雯伸過一張巴掌大的小臉來插話，她就喜歡用“姐姐”兩個字懟Teresa，最好把Teresa懟得話都說不出才開心。

“得嘞，留著給你吧，看你這幅欲求不滿的樣子，嗲個什麽勁。”

Teresa斜了她一眼去休息室倒水去了。姜潤留在原地，忍不住笑意。

兩個女人互懟真有趣。

錢溪雯控制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問姜潤：“你真的不考慮考慮跟Teresa姐在一起嗎？我覺得你倆特登對！”

姜潤覺著錢溪雯是個特別沒心沒肺的，就算全辦公室的人都知道Teresa在追他，也沒一個人像她這樣張口就問啊。

“呵呵……”姜潤無法作答。

“唉，早說我就拒絕參加展會了，讓Teresa姐去，正好跟你培養培養感情，男女之間還是得獨處才能……”錢溪雯話說到一半，突然轉口，“既然命運如此，那也行，唉，我也得為自己努力一把。”

努力？為自己？姜潤笑笑。

錢溪雯實則想到了裴澤陽，最近磨了很久的裴澤陽，一定爭取這次出差一把拿下才行啊。

出差當天，姜潤淩晨五點就起床了，六點之前收拾好東西，準備坐最早的大巴出發。國際商務中心在W市底下的一個發達縣級市，整個金融圈商業最繁盛的地方，坐車過去需要兩個小時。

姜潤拖著行李箱扛著筆記本下樓的時候天還沒大亮，樓底下停著輛車，打著遠光燈對著樓道。

燈光改為雙跳，姜潤定睛一看，裴澤陽坐在車裏向他招手。

裴澤陽？他怎麽來了？

什麽時候換車了啊，黑色寶馬？看著半新不舊，不太適合車主性格的suv車型。

“上車啊！”裴澤按了後備箱開鎖鍵。

“你是來接我的嗎？”

“不然呢！”裴澤陽性子急，討厭姜潤沒用的廢話，“照你坐著大巴慢慢去，我們上午的工作還幹不幹了！”

姜潤想辯解：“不是說九點開工嗎？我來得及……”

“你閉嘴吧，趕緊上車。”

裴澤陽臉一黑，姜潤就溫順地上了車，大早上的，大好的日子，不能破壞了一科室的團結。

“你搬家呢，拿這麽多行李？”

姜潤有點不好意思：“有新產品在裏面，還有資料，工廠拿的樣品冊子，想另外展示出來。”

誒，這小子考慮得還挺多。

姜潤這幅境地還在拼命努力，而他自己在幹什麽？裴澤陽心塞得厲害，一腳油門加油出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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