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中京下了一場大雪。

楊聰正在通識課上昏昏欲睡，忽然感覺抽屜在震，伸手一摸，看到了齊況給他發的信息：“拍不拍廣告？錢不少。”

一下子清醒了，楊聰偷瞧了眼在講臺上說得唾沫四濺的老師，給齊況回覆道：“什麽廣告？”

那邊回答的快：“香水。中低端。唉，我現在都快變成你經紀人了，給你找撈錢的各種活……”

“嘿嘿，抱歉啊齊叔叔，我最近不是在忙寫劇本嘛，一時半會忘了上微博。”楊聰十指翻飛。

“別貧了，周五那天來面試，和之前那部劇一樣的地點，在五樓。”

楊聰嘆息：“都喜歡在酒店……真是沒新意。”

齊況吐槽他：“有錢給就得了。”

“也對。”

“呵呵。”

周五當天，楊聰一大早出門，毫無心理壓力地逃了一門課，提早差不多半個小時到了酒店五樓。面試的地方在左側一個小宴會廳裏，前來試鏡的人倒是不多，也許因為這牌子剛要打進中國市場，對外也沒放出特別多消息，所以排隊很快就輪到楊聰。

他一直戴著耳機，直到前面的人走了，才摘下，很快聽到助理喊他名字。因為是現代背景的廣告，所以沒提供服裝，楊聰手裏拿著的只有一支香水。廣告方的人一字排開，端坐在宴會廳內，有一位金發碧眼的女人等他躬身行禮後開口了，操著一口普通話：“你之前是個演員，我也看過那部……演魔教教主的，裏面很美。這次我們的香水主題是‘暗戀’，想要表達那種暧昧的情感，你可以自由發揮。”

“沒有劇本？”楊聰眨眨眼。

“對。”

既然可以隨意演，楊聰當然要用最擅長的哭戲，而且他打算演兩幕，一幕是少年想要送出香水，卻猶豫不決；一幕是如願以償，收到了回禮。正好，香水是一整套的，兩瓶搭在一起，還挺符合他的構想。

“那我開始了。”

隨著話音落下，楊聰低下頭，再擡頭時已經變成了一個暗戀著某人的少年。他白凈的手中正握著那瓶香水，輕輕打開，仿佛聞到了一股暧昧的、羞澀的味道。少年忽然臉紅了，就像偶然與少女擦身而過，從她發梢間聞到的香氣。他看著半開的香水瓶，像看著暗戀的那人，便慢慢落下淚來。

那位外國女人猛地坐直了身子，雖然楊聰的表演很簡單，但非常自然，仿佛真的讓她回憶起曾經追求她的男生，也是這般稚嫩又笨拙，會為了想象中的挫敗潸然淚下。

接著，楊聰又給她另一個驚喜，收斂了悲傷的表情，他換上另一瓶香水，嘴角微微勾起。明明只有一個人，他站在那裏，卻像面對心儀的女生。對方接受了他的愛意，並且以香水作為回禮。少年喜極而泣，一雙眼噙著淚花，僅僅與他對視，便能體會到那種青澀且美的情緒。

試鏡結束後，楊聰直接回去了。再收到消息的時候，他一點也不驚訝，還和對方談好了，拍完之後拿一套免費的香水。

廣告事小，他只是挺喜歡這個香水的味道，帶回去給楊昇……當空氣清新劑也不錯。

當然，楊昇不舍得用，把香水也放進了玻璃櫃裏珍藏，這就是後話了。

大三的專業課不多，拍了那個廣告之後，楊聰就慢慢減少了這方面的工作，而是開始專心寫劇本，借著齊況給他介紹的功夫，認識了圈內很多編劇。之前廣告的經驗也給了他一點啟發，稍微嘗試了一下這類型的寫作，結果還真被看中了，被人買了下來。

齊況知道後，吵著要他請客，絲毫沒顧及自己才是年紀大的一個……

“尊老懂不懂！”齊況非常不要臉。

楊聰回嘴：“你還不愛幼呢。”

負責點菜的成鈞擡頭看了幾眼，繼續挑齊況愛吃的東西，挨個仔仔細細地打鉤。

飯桌上，兩個差了快二十歲的家夥一直鬥嘴，成鈞一如既往給齊況夾菜，順帶照顧一下楊聰。被他倆秀恩愛刺激到了，楊聰撇了撇嘴：“唉，我也想把叔叔領過來……”

成鈞忽然想起了什麽，動作一頓，轉頭問他；“你叔叔還在影視城周圍開店嗎？”

楊聰點頭：“嗯，幾家店生意都很好。”

齊況也有所悟，咽下嘴裏的青菜，拍了拍桌子：“是不是要投資開發的那個？”

“投資？”楊聰好奇地瞪大了雙眼。

“對，聽說最近當地要投資改造影視城，把周邊一圈也納入範圍內。等建成，裏面會分出專門的美食區。”齊況絞盡腦汁，回憶從大哥那裏聽來的一星半點。

成鈞附和道：“看樣子，可能下一年年初就會傳出拆遷的消息。如果你們決定留在那裏開店，要幾個在影視城裏的鋪子也不錯。”

楊聰不太懂這方面的事情，下意識看向齊況。被他看得一驚，齊況咳嗽幾聲，開口道：“我們家……下面有人負責這個項目，需要的話，我找我哥說兩句就成。”說到這，他眼睛一亮，嘚瑟起來：“來來來，來抱你齊叔叔的大腿。”

“那我還不如找成哥。”楊聰毫不留情地嘲笑他。

“你找他有什麽用？”齊況用筷子敲飯碗，沒幾下就被強勢阻止了。

成鈞一臉嚴肅：“不準敲碗。”

齊況低頭：“哦……”

楊聰看得好笑，對齊況拋了個“果然如此”的眼神：“成哥會吹枕頭風，哄得齊叔叔什麽都願意。”

頓時臉頰通紅，齊況支支吾吾也沒說出一個字，只好狠狠瞪了一眼身旁的成鈞。

成鈞微笑。

齊況敗下陣來。

“不留在那邊其實也沒事，來中京啊，我罩著你們。”過了一陣，齊況又不安分地開口撩撥楊聰，“你在這裏也方便啊，大編劇？”

楊聰陷入沈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正在給齊況倒茶解膩的成鈞有些後悔，剛才就不該脫口而出，只好勸道：“先吃飯，有什麽正事待會再說。”

……

心裏揣著事，楊聰思來想去，還是偷偷請了假回家一趟，拖著行李把楊昇嚇了一大跳。

“怎麽突然跑回來了？”楊昇還以為他遇到了委屈，表情嚴肅。

楊聰將行李往地上一扔，拉著楊昇坐在沙發上：“叔叔，你以後……是打算一直留在這邊嗎？”

楊昇感覺很突然：“怎麽了？”

“我聽齊叔叔說，很快這邊要投資影視城，到時候周圍可能要搬遷。如果要留下，他可以幫我們弄多幾個影視城裏的鋪位。也可以直接搬到中京，那邊是齊家的地盤，做什麽都容易。”楊聰喝了口水，一股腦把事情倒出來。

從未考慮過離開這個小城市，楊昇一下子楞住，頗為苦惱地皺起眉頭。然而，若是能到中京……他看了眼楊聰，以後這家夥肯定在中京比較有發展空間，回來的話，只是阻礙了對方發揮。“我要好好考慮。”楊昇捏了捏兩眼間的位置，暫時沒辦法做決定。

楊聰知道這店是楊昇師傅留給他的，連同這房子，都充滿了回憶。他沒再說什麽，湊過去抱著對方，腦袋在肩上輕輕磨蹭，以示安慰。

最終，楊聰沒留幾天，很快就趕回學校，留下上一次免費拿到的兩瓶香水。楊昇很認真地放好，繼而開始打聽關於影視城周邊規劃的事情。正好，市場那家香料店的老板有個親戚在市政府，聽了一些似是而非的小道消息。楊昇把兩邊的信息一綜合，不得不承認，也許這幾家店和房子，很快留不住了。

有利有弊，到時候拿到的錢應該不少，足夠他在中京發展。

深思熟慮了半個月，楊昇終於撥通了電話，告訴楊聰好消息：“我們一起在中京吧。”雖然很不喜歡姓齊的那個家夥，在正事上，他還是不要亂吃醋了。

“真的？”楊聰沒有感到高興，而是第一時間詢問楊昇自己的感受，“叔叔你不是喜歡那裏……”

“我不是特別喜歡，只是習慣而已。”楊昇嘆了一口氣。

楊聰轉了轉手裏的筆，聽它“啪嗒”一聲掉在桌上，猛然回神：“我也習慣和叔叔在一起。”

楊昇聽出他語氣裏的幾分雀躍：“好啊。”

“反正還有很長時間……今年我過生日，叔叔你要來嗎？”楊聰不打算在這事上聊太多，生硬地轉移話題，有些忐忑地問道。

忽然記起這是小孩名義上的“十八歲”生日，楊昇眸色一深，表情依然波瀾不驚：“嗯，我來陪你。”

聽了這個名副其實的好消息，楊聰笑開了花，又怕吵到專心學習的舍友，只好按捺住尖叫的沖動：“我等你呀。”

楊昇也莫名緊張起來：“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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