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幾天大雪，天終於有些放晴，院子裏的桂花樹也不再過分伸展枝條，而是悄悄開了一樹的花，香氣撲鼻。

第一次走進萬事皆後院的徐程大吃一驚，圍著桂樹走了好多圈，怎麽也想不通為什麽這個季節還有盛開的桂花。白玖倒是想告訴他真相，可成萬事剜了他一眼，正樂得看熱鬧。平時疼愛小輩的桂樹也一反常態，安靜地佇立著，慈愛地看著身旁新來的真正的年輕人，視線又落在不遠處一臉糾結的白玖身上。

“居然是真花……”徐程感慨。

坐在一旁的幾人沒忍住笑了，弄得徐程紅了臉，趕緊回來。誰料剛邁開腿，沒註意積雪裏有石頭，他差點被絆倒了。白玖焦急地上前，卻又停住了腳步。“哎？”徐程扶了扶眼睛，發覺自己並沒有摔倒，腰間似乎被什麽勾住了。他低頭一看，那居然是一支綴滿了桂花的枝條，宛如觸手一般輕輕扶住了他。

立馬反應過來了，他趁桂枝緩緩松開，走到白玖身旁：“這，這也是……”

“你跟著我叫桂爺爺就好了，它最喜歡小程程這樣年輕有為的人。”白玖笑容燦爛。

在他背後，剛想斟茶的成萬事已經笑得沒力氣了，蔣風白無奈地接過茶壺，給眾人分別倒了一杯熱氣騰騰的桂花茶。

這不過是小小插曲，成萬事還有些頭暈，將杯裏的茶水一飲而盡，才覺得舒服了些。蔣風白倒是心情甚好，邊觀賞那鮮妍的桂花，邊細細品味熟悉的茶香。另一邊，白玖殷勤地夾起一塊精致的糕點湊到徐程嘴邊，笑瞇瞇看著他，直到對方尷尬地吃下去。至於徐程欲哭無淚，暫且不提與一個長得嫩的老妖怪定下了是多麽恐怖的事情，“被迫”秀恩愛的時候，對面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和神秘莫測小老板，院子裏還有棵年紀很大的桂樹精……別說三觀了，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都要重組了！

“來來來，說正事。”白玖用徐程剛吃過的筷子給自己夾了糕點，嘴角快要咧到耳後了，語氣卻十分正經。

成萬事咽下口中的半塊糕點，又喝了杯茶，才緩緩開口：“先拿那個碎片出來。”

白玖從懷裏掏出被布包起來的碎片，自從與蔣風白碰面後，它就一直“嗡嗡”地顫動著，非常奇怪。

“果然。”成萬事揭開一看，神色頓時變得難看了幾分，“不管怎麽追溯，最後，都會集中在風白身上。就好像……它們本來就屬於風白一般。”

蔣風白沈默了。

徐程懵逼。

“不是去問阿阮的丈夫了嘛，怎麽說？”白玖率先打破詭異的安靜。

成萬事搖搖頭：“他看不出來，就像當初老魂修對我說那樣，天命有定，不能強行參透。啊不過，用別的方法，旁敲側擊還是可以的。”

“例如？”

“我們研究一下碎片最開始是在誰身上發現的……”成萬事說這話時眼底滿是深沈，“風白父親的情人，然後是陳麗，孫朗，烏蛟，貪犬。當中有普通人類，也有本來就是妖物的存在，說明並非特定人群才會擁有碎片。況且，到底有多少碎片，我們也不能肯定。”

蔣風白沒忍住補充道：“而且我的……魂似乎沒有什麽不對勁。”

“這樣就有些棘手了……不過碎片的寄主，暫時叫寄主吧，或者每次事件發生相關的人，好像都能和你扯上一些因果。或者說，和幹爹也有千絲萬縷的關系。”白玖十分敏銳，這段時間以來就一直暗自思索，希望找出線索幫助他們。

徐程默默地將糕點往自己的方向端近了些。

聽不懂。

還是吃東西吧。

聞言，成萬事沈思片刻，認同了白玖的看法。他又將監視美容院院長時從銅鏡裏見過黑袍人的事情說出，引得白玖反問道：“那你沒把銅鏡帶回來？”

“我再去的時候，整個房間都燒沒了，只剩下一地灰還有鏡子碎片，能有什麽用。”

白玖嘆息：“唉……也罷，這樣看來，他們所說的主人，就是這個黑袍人了吧？”也不清楚對方到底在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還有莫名其妙的什麽“重現榮光”，要怎麽重現？重現誰的榮光？

蔣風白適時地開口：“我之前，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最近也依然會夢到。”接著，他便將夢中的高崖、石頭、王國以及通天塔通通告訴了成萬事他們。

“王國？”成萬事皺起眉頭，“的確，很多陰毒的符咒和手段都是失傳很久了的，也就我這種活太久才有些印象。莫非……那王國就是浮遲？”

三人異口同聲：“浮遲？！”

接下來，成萬事好好地給他們上了一課。原來，浮遲曾是千年前存在過的古國，傳聞國中盛行術法、奇咒，盛極一時。

“因為我也是在千年前遭遇大劫，所以曾經仔細調查過，可除了一些法術的資料之外，一無所獲。更何況，同一時期的修行者或妖物要麽已經脫離此間，要麽就壽終正寢，更有甚者已經……不知道沈睡在什麽地方。”

白玖有些疑惑：“那，現在還能找到相關的東西嗎？例如古籍？文物？”

“暫時不曾聽說有浮遲的東西出土。”

“浮遲……”徐程不自覺低聲念了，腦中閃過什麽，可沒有抓住，懊悔地推了推眼鏡。

一時間，濃重的陰霾籠罩在眾人心間。

沈默許久，這時，桂樹驟然伸出枝條，敲了敲木桌，第一次開口對他們說道：“咳咳，老朽突然想起一些東西……很久很久以前，在老朽落足在萬事皆之前，曾經在一家人的院子裏居住過很長時間。那是記不清多少年的事情了，那家人原本姓邱，祖輩是玄界中人，輪到嫡支某個繼承人的時候，他卻失去了那份天資，被族內壓迫而變為分支。因此他改名換姓，脫離了家族……我似乎從他那裏聽說過浮遲。”

成萬事非常驚訝：“我從沒聽您說過……”

桂樹呵呵一笑：“你也不曾問過老朽呀！年紀大了，藏不住事，慢慢就忘記很多東西了。如果不是你們在聊，老朽也不會想起來。”說完，它抖抖身子，恢覆成最初沈默的樣子，大概是不擅長說話，剛才那一大堆話已經是極限了。

也沒打算強迫對方說清楚，成萬事皺眉沈思，倒也捕捉到一絲有用的信息：“我也曾找過收藏古籍之類的家族幫忙，甚至發過玄界令，用積分做獎勵，換來了一些不知真假的消息。其中有一邱氏，也許就是桂爺爺剛才說的。”

白玖更摸不清頭腦了：“那你當初怎麽沒查到？”

“我哪有空給他們來個家族清查啊！我去到的時候，邱家已經內亂很久了，嫡支分支都混淆了，自然不知道他們分家的時候，其中一支有沒有趁機帶走了這類東西……因為邱家人人醉心修煉，又曾歷經波折，早就不清楚先祖的來歷。盡管藏了一些書冊在家族庫房，看過的人屈指可數，對其感興趣的應該更是鳳毛麟角。他們自己也不清楚裏面到底寫了什麽。”成萬事也有些懊悔，那時候他剛從漫長的沈睡中醒來，對失去大部分記憶尚且感到茫然失措，便沒有更加細心地調查下去。

即使後來再想起，四分五裂的邱家也提供不了更多信息。

這一大家子全是修煉狂，說起法術頭頭是道，別的一概不知。

蔣風白安慰般拍拍他的手背，示意他不要過分在意：“那現在還能找到他們家族的後人嗎？”

“應該可以，有一支後代現在還活著，傳承沒斷，就是不清楚能不能靠稀薄的血脈推測出另一支……也不知道那些古籍有沒有留到現在。”成萬事嘆了口氣，愈發後悔。

覺得氣氛有些沈重，徐程咳嗽幾聲，說道：“這些都要查了才知道吧。”

白玖連連點頭：“沒錯！我也去把家族裏的長輩請來吧，九尾有追溯血脈的法門，也許能幫上忙。”

一旁的徐程頓時呆了：“長長長……長輩？”

“沒事，他們人很好的，避世隱居，幾乎不管閑事。”

“那也——”

白玖作哭泣狀，打斷了他的話：“我就知道小程程想拋棄我……”

“好了你，裝什麽裝！”被這一打岔，成萬事的心情稍微好了些，笑著掃了眼身旁的人，突然覺得沒什麽好怕的。

大不了就這樣，有他在，蔣風白總不會出事的。

“好吧，現在先讓風白把碎片吸收了，如果這不是黑袍人所求，他肯定會繼續阻止我們發現更多碎片，只要動手腳，就會露出端倪；如果他正想要風白吸收碎片，就會把碎片送上門來，一樣能順著線索往下查。”他一口氣說完，臉上神色不再帶著郁色。

見他精神起來了，蔣風白也露出一抹笑意，看得徐程心驚膽戰，悄悄扯了一把白玖的衣角，輕聲問他：“咳咳，你看總裁，是不是對老——”他下意識停頓了一下，對上目光炯炯的白玖，很識趣地把“老板”二字咽下去，“對你幹爹有意思？你幹爹知道嗎？”

白玖湊近了些，附耳道：“連你都看出來了，你說呢？”

一聽這話，徐程氣得臉都紅了，想狠狠擰他一把，又覺得太過親密，耳根正被這人的鼻息弄得發燙：“閉嘴！”

“小程程就是太遲鈍，不然，早就知道我喜歡你了。”

徐程一時語塞，臉頰詭異地紅了幾分。

這邊說起了悄悄話，那邊成萬事也壓低聲音，對蔣風白說道：“快年末了，你們公司還忙嗎？不然你和徐程都別回去，留在萬事皆裏，互相有個照應。我看過白玖的命數，他是再世之人，徐程上輩子或者上很多輩子和他很有淵源，所以當初我才沒阻止他們……萬一徐程被黑袍人那邊盯上了，可不是好事。”

蔣風白思忖片刻，回答道：“嗯，你覺得怎麽適合，就去做。”

成萬事不自覺臉紅了，即使兩人現在還是“朋友”身份，卻親密得有些超過這個關系。他再不懂情愛，也能夠察覺到對方的深深關切，也明白自己內心正躁動起來。“那好，萬事皆還有幾間客房，你們搬進來，到時候一起去找邱家人。”

半瞇起眼，對同住這一提議非常滿意的蔣風白笑了笑：“好。”

無論陰霾有多沈重，總會被吹散，早晚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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