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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然對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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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三天前天香樓這一事之後,這個‘三日之約’便像是乘了風一般不脛而走,從天香樓到其餘各處的酒樓、從街頭到巷尾,不知道有多少人都知道:天香樓裏新來的女廚衛要和望江樓的第一廚令展開一場廚藝對決。當然最有看點的莫過於雙方都拿出了令人驚嘆的賭註,更讓這個賭引人關註的則是賭約比試的裁判,其中一位是當朝的皇子,皇帝最寵愛的睿王;另一位則是大名鼎鼎、富甲一方的寶豐錢莊莊主方同慶。這樣的陣勢,莫說是在天香樓裏從未有過,便是在這碩大的京城,都極少聽聞。

三天後,二月初五的清晨,天色還籠罩在一片暗淡之中,晨風瑟瑟,打在人身上也是十分冰涼。然而天香樓外卻已經聚集起層層疊疊的人群來,在厚重的霧霭中,人聲像是沸騰的濃湯一般,喧囂彌漫了整個西四大街。三三兩兩的馬車也停在路邊,想來是有不少的富家子弟也前來湊熱鬧,隨著天色漸漸微亮,人群聚集的也越發多了。

而在眾人等待比試開始的時刻,這議論聲也是此起彼伏,無不是在討論今日的賭局。

“淩先生,您看今日誰能獲勝?”人群中一個仆役模樣的小廝,低聲向身邊一個書生打扮的中年人問道。

“怎麽了?你這小子還關心起這廚藝的事了?”這個被稱為淩先生的人笑著說道。

“不是,淩先生,這不是外面開了盤口麽;有您這樣的大軍師在,肯定要指點我撈一筆額,不然這不白來了麽~”小廝配笑著說道。

這位淩先生顯然那也不是迂腐之人,只是接著笑著說道:“你這小子,真是天天不務正業;來陪我跑趟差還弄這些門道。”

“淩先生,您就先別取笑我了,沒多久盤口就要關了,您趕快指點我壓哪邊額。”小廝有點著急的說道。

淩先生思索了片刻,問道:“這兩邊的賠率如何?”

“謝廚衛,一賠三;江廚令,一賠一點三。”小廝如報家常的迅速說道。

“哦?!”淩先生不由的吃了一驚:“這個賠率不太正常額。”

“可不是麽,這謝廚衛我本來預計賠率只怕更高;但是現在這個賠率,明顯有人在這謝廚衛身上壓了重註。”小廝不由分析道:“當然也可能是莊家下的迷糊彈,要來坑我們一票。”

這小廝不知道這盤口的幕後莊家是誰,可是淩先生卻是知道的;而這幕後的莊家顯然不可能為這點小錢而做什麽迷惑人的把戲。那這麽想來,必然是有人在謝廚衛身上壓了重註;可是這江泰清的底細卻也是不那麽簡單,許是壓註的人並不知情。

“淩先生,究竟壓誰額?”小廝這時又有點諂媚的恭維道:“淩先生,你外號算無遺策,真真的是料事如神,這種小事想來難不倒你吧。”

“少說點那些有用沒用的話。”淩先生白了小廝一眼,然後說道:“幫我壓一文錢,在江廚令身上。”

“哈哈哈,有了淩先生這句話,我這次肯定能大撈一筆。”小廝說完便歡快的離去了。只是留在原地的淩先生在那裏,輕輕的嘀咕了幾句,也不知道在考量著什麽。

不一會天色就要亮起,微微的晨光吹散了夜色也吹散了薄霧,天香樓樓外聚集的人群紛紛翹首以盼,等著一睹這盛大的賭局。

天香樓二樓臨街的窗戶驀地被推開來。先前主持招聘比試的陳先生現身於窗前:“承蒙各位盛情,各位的目的,陳某也知曉一些。只是地方著實有限,想來不能盡數款待。不若各位先行離去,待有了結果再來計較,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陳先生的話剛剛落下,周圍的人便嚷嚷起來:“天香樓這樣的待客之道未免不妥吧!”、“天香樓既然有此盛會,卻將我等拒之門外,卻不是大家風範!”“我等要入樓吃飯,你怎還不開門?”……

陳先生想來早知道會有此反映,笑了笑說道:“比賽的地點乃是在陶然居,陶然居乃是我天香樓的貴客才能用膳之處。陶然居的早膳,須白銀十兩,各位倘若真要前來用膳,天香樓自然歡迎。倘若只是等一個結果,不如就此散去吧。”

眾人還是不依,陳先生最後無奈道:“各位倘若真的不願離去,那我專派兩人,將賽場的情況報予大家,大家在此或者入大堂喝水等候吧。”

說完再也不理眾人,便離去了。而隨著陳先生離去,天香樓也開門迎客。一時人群開始騷動,十幾個身著彩鶯紋藍底蜀繡長袍的人從人群中走上前來,交了十兩銀子,跟隨引路的仆役走進了天香樓深處去了;而更多的人則是到了大堂坐下,三五討論這場比試壓了誰,誰能獲勝之流。

謝思瑤今日起了個大早,昨晚趙子鑫給她安排的住處十分愜意,然而寅時兩刻,聽著外面的更聲,便穿衣起了床,此時的天香樓卻不似平時一般的靜謐,隱隱約約可以聽見細微的人聲,謝思瑤並不多想,收拾停當,便又把今日要做的菜來來回回想了一番,剛就要起身出去,便聽見了篤篤的敲門聲,她皺了眉頭問道:“誰?”

“是我。”趙子鑫的聲音傳來:“我料想到你今日會早起,怕你無聊,索性就來找你。”

謝思瑤有些無奈的看了看門外的那個影子,便道:“我還沒起呢。”

“哦——這樣啊,其實是掌司讓我來催你起床的,現在該去陶然居準備去了。” 趙子鑫戲謔的聲音在門外響起,謝思瑤再也沒有費話,咣當一聲打開了門便道:“你又來捉弄我!”

趙子鑫邪邪一笑,並不答話,看著謝思瑤已經收拾停當,心想:倘若不這樣激你,恐怕你一定不開門了。

“既然掌司吩咐了現在前往陶然居,事不宜遲我們走吧。”謝思瑤轉身扣上了門:“只是我對天香樓並不甚熟悉,不知趙廚司可否給我帶個路?”

趙子鑫微微一笑,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便自顧自向前去了。

謝思瑤移步跟上,出了廚師們住的綠陽苑,兩人便一前一後往西南方走去。

不多時,經過一道拱形的棱格石門,兩人置身於一處如同桃花源的園子裏,放眼望去,假山、竹林錯落有致,青石鋪就的小路繞開竹林一直綿延到遠處,西側的;兩座假山正落在一處汩汩流動的清泉之上,清泉越過石板的罅隙,百轉曲折的沿著小路向前流動,石板上布滿了郁郁的青苔,兩人沿著小路往前行走,那泉水也叮咚著往前徐徐流淌,不多時便見前方有一處如同翡翠盤的小湖,清泉匯聚到此處,清澈無比。謝思瑤於是拾級而上,來到了湖上的小亭,原來是這湖阻斷了前後,然而一座石橋淩駕於湖上,便成了人們穿梭的通道。放眼望去,正對著小亭的前方,一座三層的小樓,正掩映在郁郁蔥蔥的竹林中間,那小樓門楣有九尺高,上有一道牌匾書道:陶然居。

謝思瑤在心裏暗暗嘆了一回:這天香樓真是深藏不露,這樣別致的園子,想來也是要耗費重金無數。

一路上趙子鑫斷斷續續給謝思瑤囑咐了些細節,片刻便走到門外,已經隱約聽見樓裏傳來的人聲。只見四個仆役一身周正的站在門外,對著前來的仆役連連說道:“請進門左轉,沿著樓梯上樓。”原來為了能讓兩房這次比試順暢,天香樓派了二十多位仆役,挑水送菜,力保卯時比試之時萬事妥當。

謝思瑤看著絡繹不絕的人流,此時她心靜如水,胸有成竹的一笑,便邁步跨進了陶然居,映入眼簾的則是已經被布置一新的大廳。

為了今日的比試,陶然居一早就已經準備妥當。天還未亮時,一樓大廳便已經布置妥當:正對門的一席,擱了一張八尺的黃梨木長幾,第一層鋪了一層今年江寧織造的白絹,在上,面又鋪上一層大紅的落地提花珊瑚絨,幾上擺著上好的白玉制碗、筷、碟、勺、杯等食具個兩套,長幾後面則放了兩把紅木的太師椅,同樣墊上一層厚厚的絨墊,這便是為兩位裁判——方同慶和睿王準備的了。長幾的兩側,又放著幾把扶手椅,去不知道是為誰準備的了。

緊靠著正席,分列兩側的是兩張長案,分別鋪上大紅的錦緞,上面則陳著筆墨紙硯。這是為主持比試、出題及記錄比試的人準備的。大廳的東西兩側則分列出兩席,每側分別有五張食案並五張扶手椅,案上各備有食具一套。是為前來觀戰的各樓掌司、廚司準備。

大廳的中間,則陳列著兩張案臺,案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燒菜的竈臺,一部分則是用來處理材料的案板,此時此刻,案臺纖塵不染,案臺旁的一個矮木架上,各類食材一應俱全——這便是今天比試的場地了。

謝思瑤於是徐徐走到案前,自習觀察周圍,身後卻有一個聲音響起:“思瑤姐!”

謝思瑤轉身一看,正是趕來的小九,她面露微笑道:“不早不晚,正好我們可以研究一下這新環境。”

話音剛落她卻突然發現趙子鑫不見了,心裏正在納悶,擡眼便見到趙子鑫正同一人慢慢走來,此人在趙子鑫身側面帶若有若無的微笑,一雙眼睛微瞇著讓人幾乎不覺,仿佛睡著了一樣。

還沒等謝思瑤細看,二人已走到跟前,趙子鑫示意謝思瑤道:“這便是錦繡樓的陸陵,陸掌司。”

謝思瑤施了一禮,道:“陸掌司。”

陸掌司微微點頭,便問趙子鑫:“準備的如何了?”

趙子鑫揚起嘴角笑道:“必然不會讓陸掌司失望。”

陸掌司便又點了點頭,正在此時,門外走進幾人來,為首的一人高聲道:“陸兄!”

謝思瑤目光望去,為首的人身材魁梧挺拔,精神矍鑠,他身後跟著的正是魏正然、江泰清和章廚衛。

陸掌司於是對著走到跟前的人拱了拱手道:“歐陽兄。”原來此人正是望江樓的掌司歐陽正德。

“陸兄今日榮光煥發,想來是心有成竹了!”歐陽正德說完看了看趙子鑫,然後故作驚訝的說道:“這位想必就是新來的趙廚司了,久聞趙廚司形容英俊,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是英雄年少,風流倜儻!”

陸陵心裏一聲冷笑,不過面上還是十分客氣:“啊呀,我胸有成竹居然都被歐陽兄看出來了;歐陽兄真是眼光愈發厲害了!”說完,瞇眼笑著仿佛他已經贏了一般。

歐陽正德嘴角抽動了下,但還是很客氣的說:“希望陸兄待會還能這麽自信!我還要帶江廚令去接待他人,就不陪陸兄了。”接著便轉生離去。

陸陵依然一副笑臉,對著謝思瑤說:“你只管比試,此次比試你若贏自然最好;你便是贏不了,我也有法子讓你贏。”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謝思瑤,然後看了看趙子鑫。趙子鑫便對謝思瑤拱了拱手,和他一起離去了。

等陸掌司離去,謝思瑤還在考慮方才陸陵的話,心中不免想到:“看來這個陸掌司似乎對我沒什麽信心額!不過無所謂,我會讓他明白,輪廚藝,我謝思瑤不懼江泰清!”

就在謝思瑤思量的時候,卯時已然將近。這是陶然居門口又走近數位身著錦繡長袍的人,原來正是在酒樓外交了十兩銀子的看客。這些人被安排坐在陶然居旁靠墻邊不起眼的位置,立馬就有人不樂意,但是天香樓將十兩銀子退回,將這些不樂意的人又請了出去。剩下的人雖然略有不滿,但是也只好落座。這些人中,就有那位淩先生,只是他心中此刻不免不忿的想到:“這天香樓,好大的架子!”

緊接著,各位掌司、廚司坐在正席下方的圍觀席上。這魏正然於是走到歐陽正德的身旁落座,趙子鑫則笑著坐在了陸掌司身邊;四人分處東西兩席,不知是偶然還是故意,恰好正對著坐著,倒顯得涇渭分明。

緊接著時辰一到,一聲利落的鼓聲響徹大廳,人群便靜了一靜。

陳先生徐徐從大廳的後面走出,清了清嗓子:“比試即將開始,還請諸位保持安靜,切莫喧嘩。”於是原本喧鬧的人群漸漸安靜下來,全都把目光投向陳先生。

“有請今日的裁判方莊主、睿王。”陳先生說完,便有一個婢女走到大廳後面的一處珠簾處,彎腰鞠躬恭謹的輕輕掀起珠簾,對著裏面說道:“請二位移步前廳。”

珠簾這邊,輕輕邁出一人來。來人身著勾青花的白袍,玉樹臨風飄然而至。頭頂的玉冠灼灼生光,顯示著尊貴。只見他眉眼清和,側臉的輪廓宛如精心雕飾一般好看。這便是當朝睿王了,只見睿王走出後,輕輕側身對著竹簾後的人說道:“方莊主請!”

只見那方同慶身著錦繡祥雲黑色描金絲錦服,負手走出,眼神微動掃視了一下四周,然後緩緩轉生,踱到長幾邊,然後他挑了靠右的太師椅緩緩落座,待到坐穩,他正了正神色,嘩地展開手中的折扇,慢悠悠的搖起來;卻沒有再理會睿王了。

睿王倒也不惱,只自己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笑盈盈地坐下。

這是從珠簾後又走出一人,卻是天香樓的掌櫃莫掌櫃,一言不發的走到正席側的座椅上;緊隨其後,又有一個掌司服裝的妙齡少女笑嘻嘻的走到側席坐下,謝思瑤註意到她正是那天站在睿王右側的女子;陳先生作為主持則坐在另一旁,一個負責記錄比試的人則在陳先生身邊坐定。

還有一兩位似乎是前來觀戰的達官貴人或者德高望重的廚界高人跟著坐在這幾人之後。

又是一聲鼓聲,眾人紛紛起立,對著正席作揖道:“睿王爺。”

睿王略略擡手道:“這些俗禮就免了,方莊主,那我們開始吧?”

方同慶微微應了一聲,睿王便笑著說道:“好,比試開始!”

待得睿王坐下,又是一聲鼓聲,此時的陶然居,分外安靜。陳先生起身,手執一副紅絹,聲音洪亮的說道:“今日的比試,共分三道題目,題目由天香樓的莫掌櫃、方莊主和睿王爺來出,三局依次進行。三局中凡有兩局優勝者,則獲勝;比試也就結束。”說完,陳先生頓了一頓,掃視一眼大廳,緩緩說道:“下面,有請莫掌櫃來出第一道題。”

側席上莫掌櫃笑了笑:“這是年輕人的比試,我這樣的老人家就不摻和了;玲瓏你來出吧。”側席上的那個妙齡少女聽完,悠悠起身——正是天香樓下四樓之一,曉寒樓的掌司莫玲瓏。只見她鄭重的看了一眼大廳,然後高聲說到:“這第一道題目乃是一首詩,需要按照詩文內涵,做出一道菜來。這首詩的內容是:

雅澹玄中得,常人故不知。

幽深無遠近。道外細推之。

碧落神仙境,煙霞日月隨。

題目布置已畢,還請雙方開始動手,一個時辰內完成題目所說內容。”

聽到題目的剎那,江泰清和謝思瑤的神色都微變,謝思瑤楞了一下,看了一眼同樣正在看她的江泰清。

此詩她並不陌生,其中大意也並不生疏,待到她細細品味了一番,心中卻陡然浮出一道菜來——這菜不正是趙子鑫之前教的那道菜麽?她微微低頭,幾不可察的動了動嘴角,心裏輕嘆道:趙子鑫呀趙子鑫,難不成你是活神仙?連這題目你都能猜的如此精妙。

不過謝思瑤卻沒有馬上動手,因為倘若這樣不假思索的做出切題之作,未免令人生疑,不若看看江泰清如何處置。卻只見江泰清眉頭緊鎖,雙眼緊閉,似乎在思考著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這首詩是宋太宗的《緣識》,只是單純的借鑒,其中與菜之間的聯系是我杜撰的啦,各位想要吐槽的話還請留情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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