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曉風本來是不想聽莫辰砂的故事的，但羅大地坐下後其實並沒有長篇大論，只是淡淡地提了提莫辰砂和費思齊之間的事情，又婉轉地提到了莫辰砂最近一陣都沒有過好。

餐盤裏的三菜一湯都還沒吃完，羅大地已經說完了，兩個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坐著吸溜學校食堂免費送的榨菜湯。

羅大地心知楊曉風不喜歡麻煩，特意只挑了重點講，時不時地看看他的表情。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莫辰砂一定要找楊曉風，只是表妹開口了，他也就能幫則幫。

紀松澤擺出碇源渡的招牌姿勢看著羅大地，心想這小子纏著楊曉風也有段時間了，真的是只為了表妹操心還是別有用心，實在是看不透。

楊曉風端著湯四十五度角仰頭看著盤旋在三人頭頂的蒼蠅，面無表情，心想：這湯真難喝，哪怕打個蛋進去也好啊。

其實湯裏是有蛋花的，只是量少了點，楊曉風沒嘗出來。

“別發呆了，對面都吃完了。”

紀松澤見楊曉風一臉呆滯，對面羅大地已經只剩一個空餐盤了，趕緊出言提醒。

“啊啊，好，我和莫辰砂已經聊過了，過幾天就沒事了。”

楊曉風放下湯碗，幾口吃完了剩下的飯菜，端著餐盤就要走。

“不過我們空手道社是真的缺人……”

“不去啊，再問自殺啊。”

“別啊，考慮一下？”

“不考慮，學長我還有課，先走了啊。”

楊曉風抹了抹嘴，端起餐盤就跑，羅大地看看他又看看門口，一臉蒙圈。

“曉風你走錯了，教學樓在那邊，你這條路是走回宿舍樓的。”

“那就當我翹課了吧。”

“所以說你為什麽就不喜歡空手道？”

“空手道沒勁，真男人要學就學拳擊。”

三周假期過得很快，楊曉風重返課堂的時候本來以為會有人竊竊私語，沒想到只有幾個相熟的和他打了個招呼寒暄幾句。

“啊，也對，消息都被壓下來了。”楊曉風坐在窗口，咬著水筆暗自說道。

“沒人關註也挺好的，樹大招風嘛。”

“也不是，就是那種‘果然還是有點寂寞啊’的感覺。”

“算了吧，上次你還和我說‘真正的男人不怕寂寞’。”

“大概是因為我還不是男人。”楊曉風輕聲念道。

“你說什麽？”

“哦哦，我是說，明天就要去找白靜了，得準備準備。”

“也對，聽你說那是個實力強悍的人，要多加小心。對了，你就打算一個人去？”

“莫辰砂說和我一起去。”

“怎麽想到和她一起去了？你和柳依依那邊怎麽說？”

“就說有事先走了，讓她和其他女同學一起走唄。那莫辰砂，她說一定要去，我想萬一出個什麽事也好照應一下。”

“真是想不到，你前兩天提到她都是咬牙切齒的。”

“我和她說好了，咱倆各取所需，純屬合作夥伴關系。等事情解決了，就地解散。”

“用完就扔，你渣男。”

“我對你不渣就行。”

周五中午一下課，楊曉風就沖了出去買了個面包充當午飯，揣著褲兜裏的幾張符紙走到學校外面一家超市等人。

楊曉風怕別人看見又多生事端，所以和莫辰砂約了在學校外見面。

這件事情一處理好，基本就該考慮還魂的事情。

紀松澤和楊曉風道別的時候，語氣是那種強壓下來的鎮定，站在校門口看他走了很遠才回去。

楊曉風在超市裏晃了好幾圈，小超市就一個大媽在收銀臺上玩手機，這個時間人又不多，就他一個人在超市裏晃蕩實在可疑。

將近十分鐘，楊曉風都在假裝在超市的貨架前挑選商品，大媽擡眼看了他好一會兒，楊曉風心裏越來越慌，給莫辰砂發了好幾個消息。

莫辰砂卻沒有回他。

為了不被當成小偷，楊曉風隨手撿了一瓶礦泉水握在手上，打算去結賬。

就在這時門口停了部白色轎車，裏頭的司機“嘟嘟”按了幾下喇叭。

楊曉風猝不及防嚇了一跳，回頭看了一眼心想：這是什麽人啊。

過了一會兒，那白色轎車裏的人下來了，從背後“咯噔咯噔”地走過來，楊曉風心想：這還是個女人。

說起來開車能穿高跟鞋嗎？

那人走到楊曉風身後，猛拍了一記楊曉風說道：“你幹嘛？看到我了怎麽不上來。”

回頭一看，來人正是莫辰砂，戴著一副墨鏡，穿了一雙帶跟的瑪麗珍鞋。

楊曉風不動聲色地拉開了兩人之間的距離，挺了挺腰顯得自己不那麽矮。

“我，我，我買水呢。你別催。”

拿出手機掃碼，楊曉風一邊付錢一邊問：“你有駕照啊？”

“廢話，沒有怎麽開車？”

“多久了？”

“高考完去學的。”

“所以說到底是怎麽考上大學的……”楊曉風一邊碎碎念一邊拉上安全帶，想想還覺得不夠，又抓著扶手好像隨時就要出事故了。

“到底為什麽看不起我？就因為欺負你了？你怎麽那麽能計較？”

“你做得出我憑什麽不能記著？我計較又怎麽了？”

眼看著兩人又要吵起來，莫辰砂咬了咬嘴唇不再說話，楊曉風也想著現在去糾結十多年前的舊事不重要，接下來有得好忙，也就沒再多說，轉頭看著外面的風景。

莫辰砂“哼”了一聲，只顧著開車。

紀松澤見楊曉風走遠了，這才走回了校園，楊曉風不在的宿舍他也沒必要回去，於是走到學校內鬼魂聚集的地方，有些事情他需要弄清楚。

要說城南大學附近為什麽聚集了不少鬼魂，大概還是因為這裏環境好，正巧這片區的鬼門開在這裏。又有個外語系，所以學生也是女學生居多，陽氣比周圍要弱一些。

現在是正中午，大部分的鬼魂都棲息在這片不大的綠植區。

紀松澤走了進來，有些小鬼見到他也不敢上來說話。

鬼魂見也是會傳八卦，會分小圈子的，紀松澤來的時候就不明不白，現在又和一個普通人走得近，眾鬼看得明白，風言風語一時間就起來了。

還好紀松澤不怎麽在意，徑直穿過一邊，找到了正在樹上坐著的蘇玉。

紀松澤打了個招呼，便也飄了上去和她肩並肩坐著。

“怎麽想到要給曉風靈能的？”

“你倒直接。”

“我想知道原因。”

“我還想知道你的原因，你這麽墨跡是在幹什麽？”

“什麽意思？”

“還魂的事情，楊曉風居然比你這個當事人還積極。”

紀松澤不語。

“碰到這麽好的孩子，不應該好好把握住嗎？”

“我想，我當然想。我只要是個普通人就什麽都解決啦。可是你看，先不提還魂本身，我一旦魂魄歸位，就只是一個有汙點的癱在床上的癱子。”

“恕我直言，你現在被困在學校裏不比躺床上的癱子強多少。”

“我現在不一樣，我現在有靈能。你要我變成一個普通人什麽都做不了，看著他一個人身陷險境，我做不到。”

“你現在坐在這裏，他在外面碰上什麽事，你一樣幫不了。”

“我……”

“你以為你顧大局，不，你就是膽小又眼淺，你只看到弊，卻想不到利。”

“但是……”

“你和我不一樣，”蘇玉忍不住嘆口氣，“你尚且還有希望，我卻想要摸一摸我孩子的臉都不行。”

“有這樣的機會，你要全力以赴才行。”

“想想楊曉風。你好歹也活了這麽多年了，想事情通透一點。”

紀松澤不是太外放的人，聽了這話也只是低著頭暗自琢磨。

“對了，他看到了什麽？”

“嗯？”

“我分了靈能，又怕他不會用，就給他編了一個夢境來開發潛能，他會夢到一個他最想看到的東西，應該是和你有關吧。”

“確實，”紀松澤輕笑了一下，“不過我沒細問。他一提起來，我就想到十三年前滿心絕望又悲憤的心情，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就是無端端覺得難受。”

“真想知道他現在長進成什麽樣子了。”

“過兩天曉風就回學校了，你自己去試試他不就行了？”

紀松澤回頭一看，蘇玉卻渾身慘白，周身發著不自然的綠光。

“怎麽了？你怎麽了？”

“我和他們不一樣，我本來就是個普通人呀，撐了那麽久，也到時間啦。”

紀松澤隱約想起，歐陽曾經說過他生前修道，自然與常人不同；小元是早些年附近村子裏一個沒有母親的孩子的強烈思念所聚集出來的產物，根本不受鬼門控制。

只有蘇玉是個普通女人，生孩子的時候難產而死，為了她的孩子才一直逗留人世。

“我要走啦，靈能已經不重要了，你們正好需要，就拿著吧。”

蘇玉的身體越來越透，說話也越來越急：“你告訴他，有一個禁術可以毀去他人所有的靈能，我印在那些靈能裏，他要好好用……”

紀松澤看著蘇玉話也沒說完，就這樣消失在空中。

他微張著嘴，站立起來，盯著蘇玉坐過的地方，無聲地哀悼著對他而言亦師亦友的人。

紀松澤覺得這個時候應該哭泣，卻被身邊的人給打斷了。

來人正是歐陽和小元，他們站到紀松澤身邊，也不說話，只拍了拍他的背表示安慰。

良久，紀松澤才開口，略帶著些鼻音：“還魂以後就不能看到你們了。我要先謝謝你們照顧我這麽多年。”

“好孩子。放心去做吧。”

作者有話要說：  兩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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