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每個夜晚，心裏都會充滿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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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手的指尖在門板上畫出莫名的符號，右手轉動著鑰匙。三、二、一，開。鐘辛庭推開一扇木門，踏入遠在十裏外的調查派大門。
鐘辛庭還在門口就已經聽到了大廳沸沸嚷嚷的吵鬧聲，至於發生了什麽情況，他猜出了個大概。
“別拉我，讓我揍死這個混蛋。”
孫翔滿是怒氣的罵著嚴松，如果不是朱彥岳和陳東冠攔著他，嚴松估計得吃不少苦。
嚴松坐在地上，左手撐著地，右手摸著臉。孫翔的一拳可不輕，文弱的嚴松被揍得神情恍惚。
“呸。”嚴松從嘴裏吐出一顆牙，塔拉著血液從嘴角流出。他沒有反抗，比起孫翔經歷的困境，他這實在不算什麽。
“你個王八蛋！竟敢算計我，把老子往死裏坑！”孫翔的怒火無法輕易平息，他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出賣了。他回到調查派後解釋了一切，還將GM的細節告訴了嚴松，他以為他的努力會得到認可。沒想到認可是認可了，他卻得知這完全是嚴松的計劃。調查派中，能在未知能力的GM猛攻下活下來概率最高的是孫翔，這就是他孫翔被安排入銀行內戰鬥的原因。
至於鐘辛庭、張一凡、陳東冠等人，完全就是炮灰。
“特麽的冬瓜！你也是個棄子，你就這麽由著他了？跟你說，他絕對會在下一次把你賣了！”
陳東冠搖了搖頭：“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忍忍吧。我倒覺得沒什麽。”
鐘辛庭沒有說話，他和陳東冠跟GM只是打了個照面，無法體會孫翔的想法。“忍忍”這種話鐘辛庭說不出口，在他看來，這種話是最差勁的安慰方式。只是一昧的讓對方去忍，根本算不上是安慰，反倒像是在埋怨對方怨氣太重。
“是啊，年紀那麽大了還心浮氣躁的，像個小學生一樣，鬧鬧鬧。”李美玲吃著薯片，瞪了孫翔一眼。
“你個死王八婆子，你怎麽不去死！有種你去上啊，傻子！”孫翔掙紮著想要去給李美玲這個肥婆一拳。
“你怎麽說話的！”李美玲把薯片往地上一扔，站起來指著孫翔就罵：“你當時怎麽不死在裏面，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喊喊喊，喊你媽媽！”
“不要吵了，這事算我的不對，那麽下次你就先休息吧。”嚴松扶著沙發扶手，撐起身子坐上去。
“什麽？”孫翔停止掙紮，抖了抖，示意駕著他的兩人松開。
陳東冠和朱彥岳看著孫翔也沒什麽動作了，於是松開了他。
“哦，還有下次。我去你大爺！”說完，孫翔一腳踩在茶幾上，彈起一個杯子，右手一抓杯子，狠狠的就往嚴松臉上甩。
突如其來的一砸沒人反應過來，只聽玻璃杯“啪”的一聲碎掉，接著傳來嚴松的哀嚎。
眾人慌張的看著嚴松，孫翔也呆住了。
嚴松痛苦的蜷縮成一團，頭幾乎碰到茶幾。他的雙手顫抖的按他的左眼，血流從指縫間露出。
“啊！”伴隨著一聲吶喊，嚴松左手依舊按著眼睛，右手從指縫間拉出一個東西，輕輕的放在茶幾上。
三十秒鐘，激進派大廳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嚴松擡起身子，右手耷拉在雙腿中，左手搭在膝蓋上，按著自己的左眼。血液還在不斷往外流，他的半張臉已經被血染紅，他齜著呀，強忍著疼痛。
“怎麽樣，滿意了吧，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了嗎？”嚴松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故作平淡的說到。
“喏，平衡了吧，開心嗎……”李美玲不滿的看著孫翔，小聲的吐出幾個字。
“噓……玲姐，我們出去玩。”邱玲害怕再鬧出什麽事，哄著李美玲離開了大廳。
“你不用愧疚，也不用道歉。這事就讓他這麽過去了，總之，我可以答應你們，下一次我親自上前鋒。好的，現在我們可以談一下收獲的信息了吧。”嚴松依舊按著左眼。Bug不能直接作用於有意識的人，這意味著嚴松永遠失去了他的左眼。
說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孫翔察覺到自己太過沖動，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只想狠狠的揍嚴松一頓，要個說法，現在嚴松因為他瞎了一只眼睛，一瞬間做錯事的人變成了他，他很不是滋味。孫翔靜靜的站著，低頭，他沒有去看任何人，但他能感覺到了眾人責備的目光。是他做錯了嗎，他不是九死一生的受害者嗎，為什麽沒有人能理解他？
難受，委屈。
沒有說話，孫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廳，只留給在場人一個落寞的背影。
嚴松沒有挽留，他轉過話題：“從孫翔說的話裏，你們聽出了什麽？”
陸羽西不知從何說起，現在的氣氛很尷尬，好像這個人類的庇護所正在分裂、瓦解。他指著嚴松的眼睛問到：“松，你不用先處理一下嗎？”
嚴松揮手拒絕：“不用。好了，不談這個。說吧，你們有什麽看法？”
一陣沈默，大家都沒有說話。
看著這些同伴像NPC一般呆滯，嚴松流落出失落的表情。
“好吧，那我先說說我的看法。從孫翔的描述中，我可以知道，GM並不是無敵的。我們可以殺死他。”
此話一出，陳東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驚嘆道：“不是吧，他一個人對8個，怎麽想都無敵啊。”
嚴松制止了陳東冠毫無建樹的驚嘆：“首先我們要註意到一個細節。對了，鐘辛庭，你也見過GM吧。”
鐘辛庭：“有幸見過一面。”
嚴松：“他是怎麽出現的。”
鐘辛庭：“在墻上開了個洞，然後飛了上來。”
嚴松：“你們有沒有發現到什麽問題？”
眾人搖頭。
“到達一個地方最快捷的方式是什麽？如果是我，我會選擇瞬移。”嚴松接著說到：“可是他沒有，他采取了‘飛’的形式。也就是說，他沒辦法隨心所欲的移動。”
嚴松確認了大夥都在聽，繼續說：“還有，從戰鬥的描述來看，GM的能力都是改變這個世界的構造，自身沒有什麽變化。那我們可以發現，GM本質上跟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鐘辛庭靠在沙發上，舉了個手，示意他要發言：“這點我同意，如果GM的性質跟游戲裏的一樣，那麽除去他擁有的權限外，跟我們就沒什麽區別。所以應該能夠被殺死。”
“還有什麽，接著說。”
鐘辛庭摸著嘴巴，思索了一會兒。
“對了，刑官！我跟刑官有過兩次交鋒，在期間我就註意到，刑官能在第一時間躲避我們的攻擊，並且做出反擊。我的猜測是，刑官由系統支配，他們的反應由計算機控制，軟件對數據的計算要遠超人類的大腦，所以他們能瞬間判斷出我們的進攻方位。”鐘辛庭喝了口水，神情凝重的望著眾人：“也就是說，身為GM的人類，他的反應全由他的思想控制，不會有類似刑官的反應速度。刑官能在0.1秒時間從1000顆子彈中找到安全的位置躲避，GM卻無法做到。那麽我覺得，在防守方面，刑官要優於GM。”
陸羽西搖了搖頭：“哎，刑官那碰都碰不到，誰知道GM什麽水平。”
鐘辛庭反駁道：“我的意思是，至少GM不是無敵的。”
嚴松：“很好，這一點我很讚成。‘獵犬’是一級制裁措施，刑官是第二級，GM是第三級。既然在防禦機制上比不上刑官，那麽說明進攻手段會比刑官要高上很大一節。”
嚴松伸手從空中取出一張紙，他拿著筆，在紙上標記著。
“重力，壓縮，針刺，門，水泥板……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一切攻擊都與物質有關。”
朱彥岳：“什麽意思？”
陸羽西：“果然，以我的智商，這還是沒能看出什麽。”
鐘辛庭搖了搖頭，他也很想知道嚴松的意思。
“也就是說，GM不會魔法。”
嚴松就像是恨鐵不成鋼的老師，他的學生實在是愚鈍，大家都在茫然的看著他。
“他可以創造和刪除世間的一切物體，並對它們進行操控，可以用隨心所欲來形容。他擁有系統所擁有的一切，反之，世界沒有的東西也不會有。”
“瞬移！”鐘辛庭不由自主吐出兩個字。
“不，不單單指瞬移。他沒有的東西就是我們所擁有的東西，bug！”
陸羽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哦，我怎麽沒想到。他不能瞬移，因為他是個人啊，正常人，他當然不知道bug。”
嚴松打了個響指，手指從空夾出一張相片：“還記得這個人嗎？”
鐘辛庭瞳孔放大，手不自覺顫抖。照片上的人是張林山，他化成灰都不會忘記。
“應該都知道他的能力吧。看到槍口和物體運動的預測線，讓握著的東西變得無限鋒利。這些無法用邏輯解釋的bug帶給他的能力，GM是不會有的，這是我們的優勢。同理，還有白展飛的位置調換，陳東冠的身體素質提升，孫翔的化身為水，以及張一凡……如果他還活著，他的bug絕對會是我們對戰GM的有力武器。”說完，嚴松懊惱的錘了一拳桌子。
“但是，他殺死我們太簡單了，根本活不過10秒啊。”猴子喪氣的說道。
嚴松：“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線索太少，我能想到的也有限。所以接下來我說的你們可以參考，但沒必要全信。”
朱彥岳：“你有什麽應對方案了嗎？”
嚴松：“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想，如果GM真的是心想事成，那麽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比如‘這棟樓如果塌了會怎樣’，他眼前的樓就會因為‘心想事成’而塌。一個不經意的想法都能實現，著很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定有一個跟我觸發bug一樣的指令。”
嚴松打了個響指，張林山的照片變成一個茶杯，這不是魔術，這是一個bug。
鐘辛庭沒有說話，他很佩服嚴松的分析能力。只是從孫翔的描述就能得到這麽多信息，找到弱點，這個人真的很可怕。就像嚴松說的，鐘辛庭也經常會在腦子裏想，要是過馬路走神被車撞要怎麽辦。這個想法一出現鐘辛庭就否認掉，他會在內心告訴自己只要認真看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但實際上，在心裏的深處，他依然惴惴不安。如果此時他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那麽他就會因為他的想法而出車禍。
嚴松繼續說道：“我猜測可能是一個手勢或者是輕微的動一下手指，總之一定有跡象。也就是說，我們能在他攻擊之前作出反應。”
朱彥岳：“開玩笑吧，就算知道他出招，我們也沒地方躲啊，誰知道他放什麽技能。”
“哼。”嚴松冷峻的一笑，看著在做的所有人，冷冷的說到。
“不管他使用什麽技能，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死我們。而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速的離開原來的位置。”
朱彥岳：“怎麽躲？連攻擊方向我們都不知道。”
嚴松舉出三根手指：“也就是說，我們有三次機會。”
說是機會，實際上只能算是拼死的掙紮，在連續三次瞬移後，副作用會給使用者本身帶來接近10秒心臟停止的時間。10秒鐘，足夠一個人死上好幾次。
聽完嚴松的話，朱彥岳向後一躺，哀怨的說：“那還玩什麽？根本沒得打啊，我覺還是老老實實過個小日子算了。見面就要開始躲，躲個三次就死。無敵，沒得玩，我可不想白白浪費生命在這上。”
朱彥岳的話觸動了大部分人的內心，現在的情況太過絕望。人數少，實力懸殊，生命有限。他們是這個世界少數派擁有思想的人，他們的死意味著生活在世上的人又將變得更為孤獨。革命也是要本錢的，等哪天團隊壯大了，倒還能拼一次。嚴松、李美玲、孫翔、朱彥岳、鐘辛庭、貓、陳東冠、陸羽西、猴子。調查派只剩下9個人，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可是你有想過外面會是什麽樣的嗎，情願永遠困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們的家人正在竭力的喚醒救治艙內的我們，而我們卻在這自暴自棄。”嚴松認真的問。
朱彥岳：“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們只有9個人，9個人什麽概念？如果我們全部在停車場，現在就只剩下一個了！我們根本輸不起。如果你非要繼續鬥下去，那你告訴我希望在哪？至少要讓我們看到能贏的一面吧。”
朱彥岳說完，陸羽西也很認真的補充到：“松哥，不是我們沒有骨氣，我們也想掙紮啊。但是真的一點方向都沒有，不如這樣，我們先去找些人，等團隊壯大了再商討方案。”
猴子：“我也覺得應該等人，拼我們幾個做不了什麽事。9個，再死一半，就一個指頭都能數出我們的人數啦。”
陳東冠：“我沒意見。鐘辛庭和貓，你們覺得呢？”
貓搖了搖頭，他很靦腆。
鐘辛庭：“先暫時停一會兒吧。比如說，下一次交鋒我們要犧牲兩名夥伴，那麽你們會希望這兩名是誰？”
鐘辛庭將事情說得很露骨，他要讓大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調查派人數太少，今後的作戰自己必然會到一線，自己不是主角，他可沒把握每一次都能絕處逢生。
嚴松搖了搖頭，站起身。
“你們寧願永遠的活在影子裏嗎？”
簡短的會議結束，嚴松離開了大廳，在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塌在沙發上。
沒有了領導嚴松在，大家都放開了許多，開始有的沒的閑聊。朱彥岳看著鐘辛庭木訥的望著天花板，踢了下他的腿。
“小帥哥，你說怎麽辦？”
鐘辛庭搖了搖頭：“我想睡覺。”
“哎……為什麽我們要攤上這檔事啊。”
猴子：“誰知道呢？他說得又有那麽些道理，一輩子都躲在影子下也不行啊。”
陸羽西：“你不知道，我原來是個貧窮的小老板，剛進來的時候體驗了幾個星期腰纏萬貫的感覺，那時候多爽。哪知道一個死完到一個，真怕下一次就輪到我了。”
朱彥岳笑了笑：“這是有錢人的煩惱嗎？”
猴子：“我想退出了。”
陳東冠：“退出，你能到哪？在知道外面都是NPC之後，你還能跟他作朋友？”
陸羽西：“那你怎麽跟了他這麽久，以前不是也這樣打來打去，你怎麽沒這想法？”
猴子：“以前那是以前，我嘛，跟激進派、保守派戰鬥，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我覺得我就像身在神秘的組織裏面，為愛與和平戰鬥。但是這個GM，差距太大，根本沒有想法。”
鐘辛庭：“我知道你們在糾結什麽。雖然嚴松分析出GM的攻擊特點和我們反抗的切入點。可是沒有人做個示範，誰都不願第一個去吃螃蟹。而且還是必死的試探。”
朱彥岳：“可能就像你說的，誰願意第一個去死？”
眾人沈默。
朱彥岳拍了個巴掌，攤開手：“得了，簡單明了，沒人願意做這個冤大頭，那還怎麽玩。”
“我去送死，行了吧！”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門口的過道傳來，聲音纖細敏感，帶著微微的不滿。
“邱玲，你激動什麽？”朱彥岳扭頭看向邱玲。
“煩死了，你們一個二個慫包，慫包，慫包！”邱玲握著拳頭，搭在沙發上。
“從小到大都是，只要老師有什麽任務，你們男生總是怕死，老是讓我們女生完成，一點骨氣都沒有。我還以為長大了就會變，到頭來還不是一樣。你知道松哥為什麽那麽生氣嗎？都是因為你們，一個二個毫無作為，貪生怕死。”
邱玲劈裏啪啦罵了一大串，說中了在場人的內心，大家都低著頭，很是羞愧。
陸羽西一副苦瓜臉擡起來：“不是這樣說啊，這實力太過懸殊，貿然的去幹肯定會死，我不相信你不怕死。”
邱玲搖著頭，義正言辭的反駁：“我們女性的思維跟你們可不一樣，我們是柔弱的，我們需要關懷。等哪天變老了，我們是需要依靠的。可是呢？外面的都是NPC，我可不願將自己的幸福交給一個機器人。如果未來看不到幸福，那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猴子：“那我們……”
話沒說出口，猴子就自覺閉嘴。他原本想說，他們在坐的不是真正的男人嗎？但從邱玲的表情來看，他們真不算是男人。
邱玲居高臨下的看著這群躺在沙發上的蠕蟲，她就像一個嘔心瀝血的教師看著不爭氣的學生，充滿無奈。
“如果你們怕死，那我去送好了。等我們這些女人死得一幹二凈，你們就陪著你們的NPC女朋友過一輩子吧。”
話很刺耳，可是卻沒有人能反駁。
鐘辛庭舉起右手，打了個響指，一瓶薄荷蘇打水落入手中。他將瓶子放在手上顛了顛，扔給邱玲。
鐘辛庭：“美女，喝口水冷靜一下。我為我們的不爭氣向您道歉，但是說真的，現在很不適合輕舉妄動。”
邱玲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謝謝，那麽你又想說什麽？”
鐘辛庭：“怎麽說，現在應該算是個敏感期吧。GM已經註意到了我們這些組織，我們現在有必要低調一些。甚至說，我們還要讓激進派也低調一些。”
陳東冠：“除非你想讓這變成寧朗市那樣。”
寧朗市，在坐的人都沒有親身經歷，只是聽嚴松提及。寧朗市，被重置的城市，一座沒有人，只剩下NPC的死城。
鐘辛庭：“事情鬧大了對我們總不好，這時候我們更應該配合著激進派行動。如果線索再多一點，我可以陪你打前鋒。”
邱玲沒有說話。
鐘辛庭站起身：“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得找個時間陪陪我家那位。”
朱彥岳舉起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慢走，是要去刷一波好感度了嗎？”
鐘辛庭停下腳步，閉上眼，嘆了口氣。
“唉，誰知道呢。”
“啪啪啪啪”劉齊雙手高舉，連續鼓了好幾下掌。
“白兄，你可真是厲害。從短短的幾分鐘戰鬥，你居然能看出這麽多，真的佩服你。”剛才的時間，白展飛做出了和嚴松一樣的分析，而且更為細致。激進派的李沖，他能任意對換範圍內兩個反射面反射出來的畫面。憑借李沖的bug，停車場內的作戰如同現場直播般展示在白展飛面前。只是停車場內的玻璃面實在是多而雜碎，白展飛也只能大致的了解情況。
劉齊撕開一個果凍，一口把他吞掉。
“那我們就是有機會啦？”
白展飛雙手捂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難，我只能說找到了方向。但是信息還是太少，而且沒有機會證實，至少還需要和他進行一次硬拼。
顧嚴平凝重的看著白展飛說：“也就是說，還要死幾個人？”
白展飛：“我們現在還有幾個？”
顧嚴平：“15。”
“啊……”白展飛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人數實在是少，他狠不下心再去利用他們。
王蘭飛拍拍白展飛的肩膀，白展飛擡起頭，無神的看著王蘭飛。
王蘭飛：“那麽，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呢？”
白展飛繼續用雙手捂著臉，使勁的搖頭：“找人，找人，找人。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等人數超過20再行動吧。下一次的行動必死人，現在當一回保守派，忍忍吧。”
白展飛下了指令，顧嚴平站起來，轉過身朝著大廳在坐的激進派分子喊道：“大夥都聽著，先穩住，找人，沒事的話可以散了。”
話說完，激進派的人零零散散的散去。
每一次團員的死亡對於白展飛來說都是巨大的壓力。他追求完美，他渴望得到尊敬，團員的死會讓他自責。他會認為是自己的領導能力不佳才導致他們的死亡，挫敗感致使他自卑。
白展飛從手指縫中露出兩只眼睛：“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做領導。”
劉齊笑了笑：“那有什麽辦法，除了你還有誰能做？”
白展飛：“顧哥……”
顧嚴平擺了擺手拒絕：“哎，每一個死就意味著真正的人又少了一個，這種壓力我受不起。”
人的數量不斷減少，錯誤的指令會讓領導者成為代領人類走向滅亡的罪人。這種壓力顧嚴平受不了，白展飛又何嘗不是。
劉齊看著白展飛一副哀愁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哎，你這唉聲嘆氣的哪像個領導的樣，自信點，又沒人怪你。”
白展飛：“在我領導下，我們死了23個人，而且我們還有很多不知道。比如應對GM的方案，殺死GM的手段，GM的人數，抓到GM後我們又該怎麽做……”
劉齊：“得了吧，一步一步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誰要是敢提出質疑，你就讓他當領導唄。”
白展飛沒有說話，他無話可說。
他是孤獨的，整個激進派只有他一個人在策劃方案，沒有人給他意見。當他苦惱時，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只會安慰他，要他放松，告訴他沒有人會責備他。看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關心他，可是卻沒有人願意分擔他的痛苦。正如他所說，所有的決策都由他一個人做，那麽所有因決策死亡的人都是他的錯。明明只有他一個人在動腦，他應該是值得尊敬的，但是為什麽他卻要承擔這份罪惡。他真的很想大罵一聲“你們都是群廢物，完全不會用腦的廢物，腦子裝到全是屎！”可是他不能，他依靠著謙卑讓眾人信服，一旦他得罪了團員，團員就會將他失敗的決策一一擺出，屆時他將會無地自容。
明明跟了一群只會混吃等死的廢物，卻還不能對廢物大發脾氣，反而得容忍他們的愚笨。白展飛的感受就是兩個字——憋屈。
午夜，黑暗籠罩了言城，言城累了，它需要休息，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它靜靜的睡著了。沒有了溫暖的陽光，言城感到有些寒冷，那沙沙作響的樹枝就是它的顫抖。慈祥溫和的月亮看不自己的孩子受凍，它掛在高高天空中，註視這個熟睡的孩子。星星是月亮的手臂，它給言城織了一張銀白色的薄紗，將薄紗輕輕的蓋在言城的身上。薄紗是如此的輕柔，只要用手就能將它托起，輕輕的，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看著手裏的月光，憂傷湧入孫翔的心頭。
他從調查派出來之後就一直在街上散步，他沒有回家，他的家人都是NPC，那根本不能叫做家。無家可歸的孫翔走在路上，發現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他的脾氣使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他無法再面對嚴松，他沒有臉再回到調查派。可是，這件事真的是他做錯了嗎？明明是嚴松欺騙了他，利用了他，把他騙到了死亡的陷阱，罪人應該是嚴松才對，為什麽最後負罪感最強的會是他呢？
被算計到陷阱，然後虎口脫險，絕處逢生，所有這一切不但沒有獲得讚美，反而因傷害到陷害他的人而遭到白眼，這對他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孫翔哽咽著，他很失落，這一刻他深刻的體會到什麽叫做孤獨。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安慰他。那些在銀行外安逸看著這一切的人，怎麽能體會到炮口對準自己，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的那種絕望。在他們看來，自己的經歷不過是“經歷了險情，最終活下來。”這種平淡的陳述句。他現在身體健康，四肢健全，對比起瞎了一只眼的嚴松來說，他的樣子好得不得了。可是他們怎麽會想到，如果再晚兩秒鐘，他就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可不是一只眼所能比的。
人們很容易看到表面的傷口，卻很難註意到內心的損傷。
兩個同樣貧窮的家庭，一個家庭充斥著冷暴力，一個家庭和諧，但孩子殘疾。在大多數人眼裏，第二個家庭似乎更可憐，他們的孩子生活不便，家庭不幸，值得我們同情和捐助。面對第一個家庭的孩子，人們只會冷冷的說“忍忍吧，你看，你四肢健全，對比起他們，你好太多了。”甚至可能還會說“那你們兩互換，你願意嗎？”
“忍忍、忍忍、忍忍……”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這樣的話是在安慰嗎？不是，這不是安慰，這是一種責備。這是在責備孩子，為什麽他這麽矯情，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要求，為什麽就不能“忍忍”！
不幸換來的不是安慰而是責備，孩子漸漸失去了信任的朋友。沒有父母的關愛，沒有朋友吐露心聲，漸漸的，內心永遠的封閉，不再敞開。關上的心門讓他變得孤獨，難過和淚水一個人吞咽，待到負面情緒積蓄超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時，他就會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當嬌弱的身軀從20層樓頂飛躍而下時，請問，還有人願意換嗎？
心靈的創傷帶來的是看不到的傷害，這個傷害是真實存在的，是能奪去人生命的傷害。
孫翔按著自己的心口，它在痛。從孫翔進入調查派，他瞬移的次數不下1000次，也瞬移過很長的距離，可是沒有一次能有現在這麽痛。
孤獨，無助。孫翔的父母從小就告訴他，作為一個男人，必須堅強，流血不流淚，不管怎樣的困難，都要笑著挺過，孫翔也一直這麽努力過來。只是這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他想變成一個窩囊廢，想找一個肩膀依靠，想要大哭一場，想要告訴誰，他有多麽的努力，他還想要誰來安慰他。
這是一個男人崩潰時的吶喊。堅強，實在是太累了。
孫翔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不斷的刷著電話號碼。除了調查派的人，其餘全都是NPC。
熟悉的名字不斷滑下，最終，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將手機放在耳邊，聽著“嘟，嘟”的聲音，他希望對方快點接通他的電話。
“餵，哪位啊？”電話接通，裏面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孫翔現在40歲，如果她媽媽20歲就生下他，那她也應該有60歲了。真是丟臉，孫翔苦笑著，怎麽連自己母親的歲數都記不清啊。
“餵，媽啊，是我。”
“哎？阿翔嗎！怎麽，好久沒打電話過來了啊，生活上遇到什麽問題啦？”電話那頭傳來她母親激動的聲音。
“哦，沒事，寄回去的錢用完了嗎？”
“哎喲，我們兩個老人哪裏用的了那麽多，你什麽時候回來啊？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啊。”這就是媽媽，只要你離開，她就會問你什麽時候回家。這樣的人真的就只是NPC而已嗎？
“哈哈，可能還得過一陣哦。現在公司出了點狀況，可能要出國……放心啦，這次肯定賺大錢。”
“小子哎，我們兩老不指望你賺什麽大錢，只要你能平安，過上好生活，那就夠了。你爸啊，他想你了，整天念著你的名字呢。”
孫翔破涕為笑，這可真是滑稽。明明只是個NPC，為什麽還會撒這種“其實是我在想你，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謊話。
“沒事，有時間我就抽空回去吧，我還帶我孩子一起回去……”
話沒有能夠說完，一根水管刺穿了孫翔的心臟，不偏不倚，插在心臟的正中央。孫翔捂著嘴巴，不讓咽血的聲音傳到電話裏。
“媽，你和爸爸好好過吧。我現在有些事忙，下次再聊吧。”
聽著兒子要掛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哎哎哎，這麽急嗎，才說了幾句話。你也別太累，註意身子。既然你忙，那媽就不打擾你了。好好工作，早點睡吧。”
“嗯……好的……再見。”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孫翔顫抖的掛了電話。
月光之下，孫翔靜靜的坐在高樓的圍欄，在他身後，一名看不清模樣的人靜靜的站在他身後，手裏握著長長的水管。
孫翔的媽媽只是個NPC，她的所作所為只是根據系統需要而對孫翔進行的表演，甚至她根本沒有接到孫翔的電話。孫翔可能只是在跟自己的電話聊天，就像一個聊天軟件。
但是，除了媽媽，已經沒有人正真的是在關心著孫翔。所以，孫翔選擇了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是有人正真在意著他。
是多久沒有觸碰到月光了？孫翔問著自己，好像從加入調查派以後，自己就沒有再這麽自由過。漫天的繁星，這個世界怎麽會如此美麗，自己怎麽從來沒有發現過？
視線漸漸模糊，腳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孫翔向前栽倒。
身體如飛鳥般撲向空中，孫翔伸著手臂，試圖抓住那個逐漸遠離的月亮。
沒有了煩心的事情，不必再掙紮於理想和現實，靈魂仿佛從驅殼蛻出。
再見，美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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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辛庭還在門口就已經聽到了大廳沸沸嚷嚷的吵鬧聲，至於發生了什麽情況，他猜出了個大概。
“別拉我，讓我揍死這個混蛋。”
孫翔滿是怒氣的罵著嚴松，如果不是朱彥岳和陳東冠攔著他，嚴松估計得吃不少苦。
嚴松坐在地上，左手撐著地，右手摸著臉。孫翔的一拳可不輕，文弱的嚴松被揍得神情恍惚。
“呸。”嚴松從嘴裏吐出一顆牙，塔拉著血液從嘴角流出。他沒有反抗，比起孫翔經歷的困境，他這實在不算什麽。
“你個王八蛋！竟敢算計我，把老子往死裏坑！”孫翔的怒火無法輕易平息，他深深地覺得自己被出賣了。他回到調查派後解釋了一切，還將GM的細節告訴了嚴松，他以為他的努力會得到認可。沒想到認可是認可了，他卻得知這完全是嚴松的計劃。調查派中，能在未知能力的GM猛攻下活下來概率最高的是孫翔，這就是他孫翔被安排入銀行內戰鬥的原因。
至於鐘辛庭、張一凡、陳東冠等人，完全就是炮灰。
“特麽的冬瓜！你也是個棄子，你就這麽由著他了？跟你說，他絕對會在下一次把你賣了！”
陳東冠搖了搖頭：“算了，大家都是一家人，忍忍吧。我倒覺得沒什麽。”
鐘辛庭沒有說話，他和陳東冠跟GM只是打了個照面，無法體會孫翔的想法。“忍忍”這種話鐘辛庭說不出口，在他看來，這種話是最差勁的安慰方式。只是一昧的讓對方去忍，根本算不上是安慰，反倒像是在埋怨對方怨氣太重。
“是啊，年紀那麽大了還心浮氣躁的，像個小學生一樣，鬧鬧鬧。”李美玲吃著薯片，瞪了孫翔一眼。
“你個死王八婆子，你怎麽不去死！有種你去上啊，傻子！”孫翔掙紮著想要去給李美玲這個肥婆一拳。
“你怎麽說話的！”李美玲把薯片往地上一扔，站起來指著孫翔就罵：“你當時怎麽不死在裏面，我說錯了嗎，我說錯了嗎？喊喊喊，喊你媽媽！”
“不要吵了，這事算我的不對，那麽下次你就先休息吧。”嚴松扶著沙發扶手，撐起身子坐上去。
“什麽？”孫翔停止掙紮，抖了抖，示意駕著他的兩人松開。
陳東冠和朱彥岳看著孫翔也沒什麽動作了，於是松開了他。
“哦，還有下次。我去你大爺！”說完，孫翔一腳踩在茶幾上，彈起一個杯子，右手一抓杯子，狠狠的就往嚴松臉上甩。
突如其來的一砸沒人反應過來，只聽玻璃杯“啪”的一聲碎掉，接著傳來嚴松的哀嚎。
眾人慌張的看著嚴松，孫翔也呆住了。
嚴松痛苦的蜷縮成一團，頭幾乎碰到茶幾。他的雙手顫抖的按他的左眼，血流從指縫間露出。
“啊！”伴隨著一聲吶喊，嚴松左手依舊按著眼睛，右手從指縫間拉出一個東西，輕輕的放在茶幾上。
三十秒鐘，激進派大廳沒有任何聲響，安靜到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嚴松擡起身子，右手耷拉在雙腿中，左手搭在膝蓋上，按著自己的左眼。血液還在不斷往外流，他的半張臉已經被血染紅，他齜著呀，強忍著疼痛。
“怎麽樣，滿意了吧，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了嗎？”嚴松從嘴裏擠出幾個字，故作平淡的說到。
“喏，平衡了吧，開心嗎……”李美玲不滿的看著孫翔，小聲的吐出幾個字。
“噓……玲姐，我們出去玩。”邱玲害怕再鬧出什麽事，哄著李美玲離開了大廳。
“你不用愧疚，也不用道歉。這事就讓他這麽過去了，總之，我可以答應你們，下一次我親自上前鋒。好的，現在我們可以談一下收獲的信息了吧。”嚴松依舊按著左眼。Bug不能直接作用於有意識的人，這意味著嚴松永遠失去了他的左眼。
說不愧疚那是不可能的，孫翔察覺到自己太過沖動，他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他只想狠狠的揍嚴松一頓，要個說法，現在嚴松因為他瞎了一只眼睛，一瞬間做錯事的人變成了他，他很不是滋味。孫翔靜靜的站著，低頭，他沒有去看任何人，但他能感覺到了眾人責備的目光。是他做錯了嗎，他不是九死一生的受害者嗎，為什麽沒有人能理解他？
難受，委屈。
沒有說話，孫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大廳，只留給在場人一個落寞的背影。
嚴松沒有挽留，他轉過話題：“從孫翔說的話裏，你們聽出了什麽？”
陸羽西不知從何說起，現在的氣氛很尷尬，好像這個人類的庇護所正在分裂、瓦解。他指著嚴松的眼睛問到：“松，你不用先處理一下嗎？”
嚴松揮手拒絕：“不用。好了，不談這個。說吧，你們有什麽看法？”
一陣沈默，大家都沒有說話。
看著這些同伴像NPC一般呆滯，嚴松流落出失落的表情。
“好吧，那我先說說我的看法。從孫翔的描述中，我可以知道，GM並不是無敵的。我們可以殺死他。”
此話一出，陳東冠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驚嘆道：“不是吧，他一個人對8個，怎麽想都無敵啊。”
嚴松制止了陳東冠毫無建樹的驚嘆：“首先我們要註意到一個細節。對了，鐘辛庭，你也見過GM吧。”
鐘辛庭：“有幸見過一面。”
嚴松：“他是怎麽出現的。”
鐘辛庭：“在墻上開了個洞，然後飛了上來。”
嚴松：“你們有沒有發現到什麽問題？”
眾人搖頭。
“到達一個地方最快捷的方式是什麽？如果是我，我會選擇瞬移。”嚴松接著說到：“可是他沒有，他采取了‘飛’的形式。也就是說，他沒辦法隨心所欲的移動。”
嚴松確認了大夥都在聽，繼續說：“還有，從戰鬥的描述來看，GM的能力都是改變這個世界的構造，自身沒有什麽變化。那我們可以發現，GM本質上跟我們一樣，都是人類。”
鐘辛庭靠在沙發上，舉了個手，示意他要發言：“這點我同意，如果GM的性質跟游戲裏的一樣，那麽除去他擁有的權限外，跟我們就沒什麽區別。所以應該能夠被殺死。”
“還有什麽，接著說。”
鐘辛庭摸著嘴巴，思索了一會兒。
“對了，刑官！我跟刑官有過兩次交鋒，在期間我就註意到，刑官能在第一時間躲避我們的攻擊，並且做出反擊。我的猜測是，刑官由系統支配，他們的反應由計算機控制，軟件對數據的計算要遠超人類的大腦，所以他們能瞬間判斷出我們的進攻方位。”鐘辛庭喝了口水，神情凝重的望著眾人：“也就是說，身為GM的人類，他的反應全由他的思想控制，不會有類似刑官的反應速度。刑官能在0.1秒時間從1000顆子彈中找到安全的位置躲避，GM卻無法做到。那麽我覺得，在防守方面，刑官要優於GM。”
陸羽西搖了搖頭：“哎，刑官那碰都碰不到，誰知道GM什麽水平。”
鐘辛庭反駁道：“我的意思是，至少GM不是無敵的。”
嚴松：“很好，這一點我很讚成。‘獵犬’是一級制裁措施，刑官是第二級，GM是第三級。既然在防禦機制上比不上刑官，那麽說明進攻手段會比刑官要高上很大一節。”
嚴松伸手從空中取出一張紙，他拿著筆，在紙上標記著。
“重力，壓縮，針刺，門，水泥板……不知道你們有沒有發現，他的一切攻擊都與物質有關。”
朱彥岳：“什麽意思？”
陸羽西：“果然，以我的智商，這還是沒能看出什麽。”
鐘辛庭搖了搖頭，他也很想知道嚴松的意思。
“也就是說，GM不會魔法。”
嚴松就像是恨鐵不成鋼的老師，他的學生實在是愚鈍，大家都在茫然的看著他。
“他可以創造和刪除世間的一切物體，並對它們進行操控，可以用隨心所欲來形容。他擁有系統所擁有的一切，反之，世界沒有的東西也不會有。”
“瞬移！”鐘辛庭不由自主吐出兩個字。
“不，不單單指瞬移。他沒有的東西就是我們所擁有的東西，bug！”
陸羽西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對哦，我怎麽沒想到。他不能瞬移，因為他是個人啊，正常人，他當然不知道bug。”
嚴松打了個響指，手指從空夾出一張相片：“還記得這個人嗎？”
鐘辛庭瞳孔放大，手不自覺顫抖。照片上的人是張林山，他化成灰都不會忘記。
“應該都知道他的能力吧。看到槍口和物體運動的預測線，讓握著的東西變得無限鋒利。這些無法用邏輯解釋的bug帶給他的能力，GM是不會有的，這是我們的優勢。同理，還有白展飛的位置調換，陳東冠的身體素質提升，孫翔的化身為水，以及張一凡……如果他還活著，他的bug絕對會是我們對戰GM的有力武器。”說完，嚴松懊惱的錘了一拳桌子。
“但是，他殺死我們太簡單了，根本活不過10秒啊。”猴子喪氣的說道。
嚴松：“這是我們必須面對的問題。線索太少，我能想到的也有限。所以接下來我說的你們可以參考，但沒必要全信。”
朱彥岳：“你有什麽應對方案了嗎？”
嚴松：“其實從一開始我就想，如果GM真的是心想事成，那麽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想法，比如‘這棟樓如果塌了會怎樣’，他眼前的樓就會因為‘心想事成’而塌。一個不經意的想法都能實現，著很顯然是不可能的。所以他一定有一個跟我觸發bug一樣的指令。”
嚴松打了個響指，張林山的照片變成一個茶杯，這不是魔術，這是一個bug。
鐘辛庭沒有說話，他很佩服嚴松的分析能力。只是從孫翔的描述就能得到這麽多信息，找到弱點，這個人真的很可怕。就像嚴松說的，鐘辛庭也經常會在腦子裏想，要是過馬路走神被車撞要怎麽辦。這個想法一出現鐘辛庭就否認掉，他會在內心告訴自己只要認真看路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但實際上，在心裏的深處，他依然惴惴不安。如果此時他擁有心想事成的能力，那麽他就會因為他的想法而出車禍。
嚴松繼續說道：“我猜測可能是一個手勢或者是輕微的動一下手指，總之一定有跡象。也就是說，我們能在他攻擊之前作出反應。”
朱彥岳：“開玩笑吧，就算知道他出招，我們也沒地方躲啊，誰知道他放什麽技能。”
“哼。”嚴松冷峻的一笑，看著在做的所有人，冷冷的說到。
“不管他使用什麽技能，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殺死我們。而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盡可能快速的離開原來的位置。”
朱彥岳：“怎麽躲？連攻擊方向我們都不知道。”
嚴松舉出三根手指：“也就是說，我們有三次機會。”
說是機會，實際上只能算是拼死的掙紮，在連續三次瞬移後，副作用會給使用者本身帶來接近10秒心臟停止的時間。10秒鐘，足夠一個人死上好幾次。
聽完嚴松的話，朱彥岳向後一躺，哀怨的說：“那還玩什麽？根本沒得打啊，我覺還是老老實實過個小日子算了。見面就要開始躲，躲個三次就死。無敵，沒得玩，我可不想白白浪費生命在這上。”
朱彥岳的話觸動了大部分人的內心，現在的情況太過絕望。人數少，實力懸殊，生命有限。他們是這個世界少數派擁有思想的人，他們的死意味著生活在世上的人又將變得更為孤獨。革命也是要本錢的，等哪天團隊壯大了，倒還能拼一次。嚴松、李美玲、孫翔、朱彥岳、鐘辛庭、貓、陳東冠、陸羽西、猴子。調查派只剩下9個人，根本什麽都做不了。
“可是你有想過外面會是什麽樣的嗎，情願永遠困在這個虛擬的世界？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我們的家人正在竭力的喚醒救治艙內的我們，而我們卻在這自暴自棄。”嚴松認真的問。
朱彥岳：“可是我能有什麽辦法？我們只有9個人，9個人什麽概念？如果我們全部在停車場，現在就只剩下一個了！我們根本輸不起。如果你非要繼續鬥下去，那你告訴我希望在哪？至少要讓我們看到能贏的一面吧。”
朱彥岳說完，陸羽西也很認真的補充到：“松哥，不是我們沒有骨氣，我們也想掙紮啊。但是真的一點方向都沒有，不如這樣，我們先去找些人，等團隊壯大了再商討方案。”
猴子：“我也覺得應該等人，拼我們幾個做不了什麽事。9個，再死一半，就一個指頭都能數出我們的人數啦。”
陳東冠：“我沒意見。鐘辛庭和貓，你們覺得呢？”
貓搖了搖頭，他很靦腆。
鐘辛庭：“先暫時停一會兒吧。比如說，下一次交鋒我們要犧牲兩名夥伴，那麽你們會希望這兩名是誰？”
鐘辛庭將事情說得很露骨，他要讓大家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調查派人數太少，今後的作戰自己必然會到一線，自己不是主角，他可沒把握每一次都能絕處逢生。
嚴松搖了搖頭，站起身。
“你們寧願永遠的活在影子裏嗎？”
簡短的會議結束，嚴松離開了大廳，在場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有氣無力的塌在沙發上。
沒有了領導嚴松在，大家都放開了許多，開始有的沒的閑聊。朱彥岳看著鐘辛庭木訥的望著天花板，踢了下他的腿。
“小帥哥，你說怎麽辦？”
鐘辛庭搖了搖頭：“我想睡覺。”
“哎……為什麽我們要攤上這檔事啊。”
猴子：“誰知道呢？他說得又有那麽些道理，一輩子都躲在影子下也不行啊。”
陸羽西：“你不知道，我原來是個貧窮的小老板，剛進來的時候體驗了幾個星期腰纏萬貫的感覺，那時候多爽。哪知道一個死完到一個，真怕下一次就輪到我了。”
朱彥岳笑了笑：“這是有錢人的煩惱嗎？”
猴子：“我想退出了。”
陳東冠：“退出，你能到哪？在知道外面都是NPC之後，你還能跟他作朋友？”
陸羽西：“那你怎麽跟了他這麽久，以前不是也這樣打來打去，你怎麽沒這想法？”
猴子：“以前那是以前，我嘛，跟激進派、保守派戰鬥，大家水平都差不多，我覺得我就像身在神秘的組織裏面，為愛與和平戰鬥。但是這個GM，差距太大，根本沒有想法。”
鐘辛庭：“我知道你們在糾結什麽。雖然嚴松分析出GM的攻擊特點和我們反抗的切入點。可是沒有人做個示範，誰都不願第一個去吃螃蟹。而且還是必死的試探。”
朱彥岳：“可能就像你說的，誰願意第一個去死？”
眾人沈默。
朱彥岳拍了個巴掌，攤開手：“得了，簡單明了，沒人願意做這個冤大頭，那還怎麽玩。”
“我去送死，行了吧！”一個尖銳的聲音從門口的過道傳來，聲音纖細敏感，帶著微微的不滿。
“邱玲，你激動什麽？”朱彥岳扭頭看向邱玲。
“煩死了，你們一個二個慫包，慫包，慫包！”邱玲握著拳頭，搭在沙發上。
“從小到大都是，只要老師有什麽任務，你們男生總是怕死，老是讓我們女生完成，一點骨氣都沒有。我還以為長大了就會變，到頭來還不是一樣。你知道松哥為什麽那麽生氣嗎？都是因為你們，一個二個毫無作為，貪生怕死。”
邱玲劈裏啪啦罵了一大串，說中了在場人的內心，大家都低著頭，很是羞愧。
陸羽西一副苦瓜臉擡起來：“不是這樣說啊，這實力太過懸殊，貿然的去幹肯定會死，我不相信你不怕死。”
邱玲搖著頭，義正言辭的反駁：“我們女性的思維跟你們可不一樣，我們是柔弱的，我們需要關懷。等哪天變老了，我們是需要依靠的。可是呢？外面的都是NPC，我可不願將自己的幸福交給一個機器人。如果未來看不到幸福，那我還不如現在就去死。”
猴子：“那我們……”
話沒說出口，猴子就自覺閉嘴。他原本想說，他們在坐的不是真正的男人嗎？但從邱玲的表情來看，他們真不算是男人。
邱玲居高臨下的看著這群躺在沙發上的蠕蟲，她就像一個嘔心瀝血的教師看著不爭氣的學生，充滿無奈。
“如果你們怕死，那我去送好了。等我們這些女人死得一幹二凈，你們就陪著你們的NPC女朋友過一輩子吧。”
話很刺耳，可是卻沒有人能反駁。
鐘辛庭舉起右手，打了個響指，一瓶薄荷蘇打水落入手中。他將瓶子放在手上顛了顛，扔給邱玲。
鐘辛庭：“美女，喝口水冷靜一下。我為我們的不爭氣向您道歉，但是說真的，現在很不適合輕舉妄動。”
邱玲擰開瓶蓋，灌了一大口。
“謝謝，那麽你又想說什麽？”
鐘辛庭：“怎麽說，現在應該算是個敏感期吧。GM已經註意到了我們這些組織，我們現在有必要低調一些。甚至說，我們還要讓激進派也低調一些。”
陳東冠：“除非你想讓這變成寧朗市那樣。”
寧朗市，在坐的人都沒有親身經歷，只是聽嚴松提及。寧朗市，被重置的城市，一座沒有人，只剩下NPC的死城。
鐘辛庭：“事情鬧大了對我們總不好，這時候我們更應該配合著激進派行動。如果線索再多一點，我可以陪你打前鋒。”
邱玲沒有說話。
鐘辛庭站起身：“如果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得找個時間陪陪我家那位。”
朱彥岳舉起手做了個再見的手勢。
“慢走，是要去刷一波好感度了嗎？”
鐘辛庭停下腳步，閉上眼，嘆了口氣。
“唉，誰知道呢。”
“啪啪啪啪”劉齊雙手高舉，連續鼓了好幾下掌。
“白兄，你可真是厲害。從短短的幾分鐘戰鬥，你居然能看出這麽多，真的佩服你。”剛才的時間，白展飛做出了和嚴松一樣的分析，而且更為細致。激進派的李沖，他能任意對換範圍內兩個反射面反射出來的畫面。憑借李沖的bug，停車場內的作戰如同現場直播般展示在白展飛面前。只是停車場內的玻璃面實在是多而雜碎，白展飛也只能大致的了解情況。
劉齊撕開一個果凍，一口把他吞掉。
“那我們就是有機會啦？”
白展飛雙手捂著頭，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難，我只能說找到了方向。但是信息還是太少，而且沒有機會證實，至少還需要和他進行一次硬拼。
顧嚴平凝重的看著白展飛說：“也就是說，還要死幾個人？”
白展飛：“我們現在還有幾個？”
顧嚴平：“15。”
“啊……”白展飛煩躁的抓著自己的頭發，人數實在是少，他狠不下心再去利用他們。
王蘭飛拍拍白展飛的肩膀，白展飛擡起頭，無神的看著王蘭飛。
王蘭飛：“那麽，我們下一步該怎麽呢？”
白展飛繼續用雙手捂著臉，使勁的搖頭：“找人，找人，找人。現在什麽都做不了，等人數超過20再行動吧。下一次的行動必死人，現在當一回保守派，忍忍吧。”
白展飛下了指令，顧嚴平站起來，轉過身朝著大廳在坐的激進派分子喊道：“大夥都聽著，先穩住，找人，沒事的話可以散了。”
話說完，激進派的人零零散散的散去。
每一次團員的死亡對於白展飛來說都是巨大的壓力。他追求完美，他渴望得到尊敬，團員的死會讓他自責。他會認為是自己的領導能力不佳才導致他們的死亡，挫敗感致使他自卑。
白展飛從手指縫中露出兩只眼睛：“也許我真的不適合做領導。”
劉齊笑了笑：“那有什麽辦法，除了你還有誰能做？”
白展飛：“顧哥……”
顧嚴平擺了擺手拒絕：“哎，每一個死就意味著真正的人又少了一個，這種壓力我受不起。”
人的數量不斷減少，錯誤的指令會讓領導者成為代領人類走向滅亡的罪人。這種壓力顧嚴平受不了，白展飛又何嘗不是。
劉齊看著白展飛一副哀愁的樣子，忍不住想笑。
“哎，你這唉聲嘆氣的哪像個領導的樣，自信點，又沒人怪你。”
白展飛：“在我領導下，我們死了23個人，而且我們還有很多不知道。比如應對GM的方案，殺死GM的手段，GM的人數，抓到GM後我們又該怎麽做……”
劉齊：“得了吧，一步一步來，別給自己太大壓力，誰要是敢提出質疑，你就讓他當領導唄。”
白展飛沒有說話，他無話可說。
他是孤獨的，整個激進派只有他一個人在策劃方案，沒有人給他意見。當他苦惱時，遇到想不通的事情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只會安慰他，要他放松，告訴他沒有人會責備他。看起來好像所有人都在關心他，可是卻沒有人願意分擔他的痛苦。正如他所說，所有的決策都由他一個人做，那麽所有因決策死亡的人都是他的錯。明明只有他一個人在動腦，他應該是值得尊敬的，但是為什麽他卻要承擔這份罪惡。他真的很想大罵一聲“你們都是群廢物，完全不會用腦的廢物，腦子裝到全是屎！”可是他不能，他依靠著謙卑讓眾人信服，一旦他得罪了團員，團員就會將他失敗的決策一一擺出，屆時他將會無地自容。
明明跟了一群只會混吃等死的廢物，卻還不能對廢物大發脾氣，反而得容忍他們的愚笨。白展飛的感受就是兩個字——憋屈。
午夜，黑暗籠罩了言城，言城累了，它需要休息，在沒有人知道的地方，它靜靜的睡著了。沒有了溫暖的陽光，言城感到有些寒冷，那沙沙作響的樹枝就是它的顫抖。慈祥溫和的月亮看不自己的孩子受凍，它掛在高高天空中，註視這個熟睡的孩子。星星是月亮的手臂，它給言城織了一張銀白色的薄紗，將薄紗輕輕的蓋在言城的身上。薄紗是如此的輕柔，只要用手就能將它托起，輕輕的，甚至感覺不到它的存在。
看著手裏的月光，憂傷湧入孫翔的心頭。
他從調查派出來之後就一直在街上散步，他沒有回家，他的家人都是NPC，那根本不能叫做家。無家可歸的孫翔走在路上，發現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他的容身之所。他的脾氣使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他無法再面對嚴松，他沒有臉再回到調查派。可是，這件事真的是他做錯了嗎？明明是嚴松欺騙了他，利用了他，把他騙到了死亡的陷阱，罪人應該是嚴松才對，為什麽最後負罪感最強的會是他呢？
被算計到陷阱，然後虎口脫險，絕處逢生，所有這一切不但沒有獲得讚美，反而因傷害到陷害他的人而遭到白眼，這對他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孫翔哽咽著，他很失落，這一刻他深刻的體會到什麽叫做孤獨。沒有人理解他，沒有人安慰他。那些在銀行外安逸看著這一切的人，怎麽能體會到炮口對準自己，自己卻一動也不能動的那種絕望。在他們看來，自己的經歷不過是“經歷了險情，最終活下來。”這種平淡的陳述句。他現在身體健康，四肢健全，對比起瞎了一只眼的嚴松來說，他的樣子好得不得了。可是他們怎麽會想到，如果再晚兩秒鐘，他就完全消失在這個世界上，這可不是一只眼所能比的。
人們很容易看到表面的傷口，卻很難註意到內心的損傷。
兩個同樣貧窮的家庭，一個家庭充斥著冷暴力，一個家庭和諧，但孩子殘疾。在大多數人眼裏，第二個家庭似乎更可憐，他們的孩子生活不便，家庭不幸，值得我們同情和捐助。面對第一個家庭的孩子，人們只會冷冷的說“忍忍吧，你看，你四肢健全，對比起他們，你好太多了。”甚至可能還會說“那你們兩互換，你願意嗎？”
“忍忍、忍忍、忍忍……”到底要忍到什麽時候，這樣的話是在安慰嗎？不是，這不是安慰，這是一種責備。這是在責備孩子，為什麽他這麽矯情，為什麽會有那麽多要求，為什麽就不能“忍忍”！
不幸換來的不是安慰而是責備，孩子漸漸失去了信任的朋友。沒有父母的關愛，沒有朋友吐露心聲，漸漸的，內心永遠的封閉，不再敞開。關上的心門讓他變得孤獨，難過和淚水一個人吞咽，待到負面情緒積蓄超過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時，他就會選擇離開這個世界。
當嬌弱的身軀從20層樓頂飛躍而下時，請問，還有人願意換嗎？
心靈的創傷帶來的是看不到的傷害，這個傷害是真實存在的，是能奪去人生命的傷害。
孫翔按著自己的心口，它在痛。從孫翔進入調查派，他瞬移的次數不下1000次，也瞬移過很長的距離，可是沒有一次能有現在這麽痛。
孤獨，無助。孫翔的父母從小就告訴他，作為一個男人，必須堅強，流血不流淚，不管怎樣的困難，都要笑著挺過，孫翔也一直這麽努力過來。只是這一次，他實在忍不住了，他想變成一個窩囊廢，想找一個肩膀依靠，想要大哭一場，想要告訴誰，他有多麽的努力，他還想要誰來安慰他。
這是一個男人崩潰時的吶喊。堅強，實在是太累了。
孫翔從口袋裏拿出手機，不斷的刷著電話號碼。除了調查派的人，其餘全都是NPC。
熟悉的名字不斷滑下，最終，他撥通了一個號碼。
將手機放在耳邊，聽著“嘟，嘟”的聲音，他希望對方快點接通他的電話。
“餵，哪位啊？”電話接通，裏面傳來一聲蒼老的聲音。
孫翔現在40歲，如果她媽媽20歲就生下他，那她也應該有60歲了。真是丟臉，孫翔苦笑著，怎麽連自己母親的歲數都記不清啊。
“餵，媽啊，是我。”
“哎？阿翔嗎！怎麽，好久沒打電話過來了啊，生活上遇到什麽問題啦？”電話那頭傳來她母親激動的聲音。
“哦，沒事，寄回去的錢用完了嗎？”
“哎喲，我們兩個老人哪裏用的了那麽多，你什麽時候回來啊？已經好久沒見到你了啊。”這就是媽媽，只要你離開，她就會問你什麽時候回家。這樣的人真的就只是NPC而已嗎？
“哈哈，可能還得過一陣哦。現在公司出了點狀況，可能要出國……放心啦，這次肯定賺大錢。”
“小子哎，我們兩老不指望你賺什麽大錢，只要你能平安，過上好生活，那就夠了。你爸啊，他想你了，整天念著你的名字呢。”
孫翔破涕為笑，這可真是滑稽。明明只是個NPC，為什麽還會撒這種“其實是我在想你，卻不好意思說出口”的謊話。
“沒事，有時間我就抽空回去吧，我還帶我孩子一起回去……”
話沒有能夠說完，一根水管刺穿了孫翔的心臟，不偏不倚，插在心臟的正中央。孫翔捂著嘴巴，不讓咽血的聲音傳到電話裏。
“媽，你和爸爸好好過吧。我現在有些事忙，下次再聊吧。”
聽著兒子要掛電話，電話那頭傳來急切的聲音“哎哎哎，這麽急嗎，才說了幾句話。你也別太累，註意身子。既然你忙，那媽就不打擾你了。好好工作，早點睡吧。”
“嗯……好的……再見。”強忍著身體的不適，孫翔顫抖的掛了電話。
月光之下，孫翔靜靜的坐在高樓的圍欄，在他身後，一名看不清模樣的人靜靜的站在他身後，手裏握著長長的水管。
孫翔的媽媽只是個NPC，她的所作所為只是根據系統需要而對孫翔進行的表演，甚至她根本沒有接到孫翔的電話。孫翔可能只是在跟自己的電話聊天，就像一個聊天軟件。
但是，除了媽媽，已經沒有人正真的是在關心著孫翔。所以，孫翔選擇了欺騙自己，欺騙自己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是有人正真在意著他。
是多久沒有觸碰到月光了？孫翔問著自己，好像從加入調查派以後，自己就沒有再這麽自由過。漫天的繁星，這個世界怎麽會如此美麗，自己怎麽從來沒有發現過？
視線漸漸模糊，腳失去了支撐的力氣，孫翔向前栽倒。
身體如飛鳥般撲向空中，孫翔伸著手臂，試圖抓住那個逐漸遠離的月亮。
沒有了煩心的事情，不必再掙紮於理想和現實，靈魂仿佛從驅殼蛻出。
再見，美麗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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