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的事兒暫時翻篇了，生活很是平淡了幾天。高三上學期的期中考試一結束，所有家長就好像是繃緊了弦的弓一樣，對孩子的學習看得更嚴更緊，似乎也意識到了學習的刻不容緩。

作為一個學渣的媽，童文潔想當然和他們一樣急，但是她急並沒有用，方一凡本人一點也不急，甚至還異想天開突然要藝考。

藝考啊!

老方家這麽多代都是普通人，沒一個領導幹部或者藝術家明星的，藝考這種超出常規的東西更不在方家人接受範疇之內。童文潔作為一個80後，且當年吃苦學習考上名校的女強人，打心眼裏就對這些文藝愛好秉持著懷疑態度，心裏也有許多家長的偏見，覺得這出路不太靠譜，是給有錢人家小孩兒找個簡單方式上大學玩兒的。

當初方栩栩鬧著初中要上什麽中央音樂學院附中，也是被她給強行摁住送去了普通中學。事實證明她這麽做也是對的，小孩沒有被愛好分心，初中時候打好了基礎，上了高中成績也是名列前茅。雖然當時鬧得很不愉快，一向聽話乖巧的栩栩甚至還玩了一出離家出走，但現在也不鬧著要學音樂了不是，還多了個特長，以前元旦晚會還能上臺拉個曲子，多好啊。

那當初女兒鬧著要學藝術也就算了，好歹人家也會用樂器，天賦據樂器班的老師來說也特別高，幾個教過的老師都說推薦她專業練琴，但這兒子要走藝術算是怎麽回事啊，他會什麽？

就在電玩城跳了個四不像的舞，被人家拍了個視頻放網上就以為自己是大明星了？那舞蹈說民族舞不算民族舞，說街舞又不是街舞，扭腰扭胯的，跟社會小青年耍流氓一樣，人家看熱鬧，方一凡不會真以為別人有多佩服他吧？

童文潔坐不住了，學校裏，也有人坐不住了。

方栩栩一臉驚奇地打量著站在自己桌椅前的王一迪，更驚奇道：“你問我哥藝考的事？”

雖然她和王一迪分班後還在一個班，但她們倆平時不常相處。栩栩和英子陶子自成一個小團體，相比起來王一迪甚至跟她哥關系更好一點，也是奇怪方一凡的事，王一迪竟然會來找她問。

說到這個，方栩栩其實也有話想問王一迪。

她放下筆，對王一迪道：“對了，一迪，你怎麽好好地跟我哥提藝考的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哥，平時學習就夠不專心了，現在又想一出是一出。你看你培訓了這麽久，我哥從小到大連個藝術班都沒上過，更別提他那成績也夠嗆。我媽最近快被他搞瘋了。”

王一迪不太自然道：“那也不能怨我吧，我也沒讓他去藝考啊，我只是說自己的情況嘛。我哪裏知道方一凡一聽這件事就這麽上頭了呢？”

“也是，跟你也沒有關系。”栩栩嘆了口氣，“我最近也是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我媽擔心我哥也是對的，畢竟我哥這太突然了，也沒跟你一樣專門去練，現在開始又有點晚，又怕他耽誤了學習，兩邊都不著好。但是我哥又好像真的特別想去藝考，而且藝考文化成績要求沒那麽高，似乎又挺適合他。我都不知道該支持誰了。”

王一迪聽著都能感覺到她的糾結，但她來找栩栩也不是聽她的煩惱的，張口道：“那個，方栩栩，你哥都要藝考……你呢？你沒想藝考嗎？”

“啊？”方栩栩驚了，瞪大眼瞧著她。

王一迪看她的反應，明白她根本沒想過這件事，不由有些尷尬，心裏又松了一口氣。

高一高二的時候，方栩栩是班裏的文藝委員，這不是她自己毛遂自薦的，是全班一致舉薦她當的。栩栩拉的一手好琴，小提琴據說小學就過了十級，跳舞的話雖然沒有專門學過，但班裏排集體舞蹈和體操的時候她都學的又快又好，身體協調；她聲音也好聽，又從小學過樂理，對音調很敏感，唱歌學得也快，調子奇準，感情充沛，唱什麽都合適。

反正王一迪自從參加了藝考的培訓，才驚覺方栩栩的文藝天賦有多高，她辛辛苦苦練習了一年，說不定都比不上人家隨隨便便練一練。也因此，聽到方一凡鬧著要藝考，王一迪第一反應是想試探方栩栩會不會也跟著有了這個打算。

方栩栩說沒有，她還松了口氣。別覺得藝考就很輕松，她以前也是這麽覺得的，現在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幼稚。全國好的藝術學院就那麽多，藝考生現在是每年都在增加，而且這種東西也是很吃天賦的，競爭對手越多越強，代表著自己被錄取的可能降低。

栩栩的藝術天賦好，專業分數應該不會低，反正肯定不會比她王一迪低，再加上栩栩文化課更好，是清華北大的苗子，如果要藝考，那真是王一迪在春風中學最大的競爭對手了。

她們都是漂亮女孩兒，漂亮女孩兒之間難免有一點相較的私心。王一迪絕對很漂亮，但是栩栩更不差，怎麽也是全年級數一數二的漂亮姑娘。高中的時候樣樣都比方栩栩差一點兒已經讓王一迪很沮喪了，要是將來大學還和栩栩做同學，其實她不怎麽情願的。

她是放了心，栩栩卻看著她的背影，陷入了怔忪裏。

其實今天之前，她從來沒想過這種事，聽到她哥鬧著要藝考，也不過是當別人的事聽罷了。但王一迪這麽一說，反而讓她一下子變得有些奇怪，本來安分了很久的心也變得有些亂了。

這段時間班裏的話題都是方一凡在抖音跳舞的那個小視頻。被壓在高中天天就是學習的學生，能談論的話題也不多，遇到新鮮出格的事自然是一大談資，更遑論方一凡那個視頻瀏覽量都過了百萬，怎麽說都算是小火了一把，在沒怎麽見過世面的中學生眼裏，怎麽也湊合是個小網紅。

方栩栩聽前後桌在那裏討論和調侃方一凡，還聽他們爭論方一凡走藝考行不行——同學們竟然還分了兩派來辯論。

方栩栩知道學校的老師是支持方一凡藝考的，為此童文潔還特別頭疼。她有心想去找李萌聊聊天，但心裏也明白班主任對她的建議肯定與方一凡不一樣。方一凡是成績所限，藝考保不準是條出路，而她方栩栩不愁考大學，誰都知道清華北大和藝術學院該怎麽選。

潘帥說不定會不一樣，但到底他也不是她的班主任，肯定不會冒著惹火李萌和她家長的風險建議她走一條“岔路”，到時候說不定還會給潘老師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學校的老師不能說，英子最近也煩心事也夠多了，正努力學習趕上來，她也最好別去打擾好朋友。陶子的話其實栩栩和她還沒到英子那種交心程度，想不出來陶子會說什麽，也不太想把內心敞開出來把家裏爸媽的性格分析給別人聽。

童文潔她是絕對不敢去問的，雖然她和她媽媽親密無間，大多時候可以當姐妹淘，但只要涉及到琴和學習的話題，童文潔的反應幾乎是可以肯定的。爺爺奶奶更不用說了，知道了只會大驚小怪，說不定還會來湊熱鬧和媽媽發生沖突，引得家裏氛圍不快。

哥哥和弟弟也不行。方一凡自己就泥菩薩過河，更何況他一向不靠譜，如果栩栩實話告訴他，他肯定想也不想讓她追逐夢想，說不定還覺得找到了同盟拉她一起去和媽媽做鬥爭。至於磊兒，他對她這些陳年舊事了解不多，到時候聽了她的話，肯定和她現在對方一凡一樣糾結，不知道該支持哪邊，還是不要去煩他了。

想來想去，她也只能去找方圓了。

正好，今天學校貼出了冬季夏令營的通知。李萌在走廊遇到她，還特地叫住她，囑咐她和磊兒千萬不要忘了這件事，積極報名，對明年的自主招生有相當大的好處。

看吧，所有人都覺得她應該考清華，可這恰恰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她對考清華沒有什麽異議，但悲哀的是，她甚至想不出一個喜歡向往的專業，老師同學問起來，她就按照媽媽的期待回答金融專業，說到原因，那便是“我媽媽就是學金融的”。

晚上在飯桌上，早已經聽磊兒在電話裏講了這件事的童文潔表現得很高興，磊兒也很高興，方圓當然也高興，但坐在他對面的栩栩並不是那麽高興。

方圓當然註意到了，他想不通栩栩為什麽情緒不高，明明是件好事啊，他還打算著兩個孩子一起去上冬令營，彼此間有個照顧。

但栩栩的不高興向來不是很嚴重，多半都是些小事，方圓主要糾結的是方一凡藝考的事。寒假將近，高三一半都快結束了，方一凡成績半點沒提起來，倒是副業（視頻）搞起來了，令人頭禿。

這個節骨眼上，他女兒又偷偷跟他說，她也想藝考。

方圓瞪著親閨女，眼神就像是看到了ET。

“不是，你咋，你咋突然就搞這套呢？”他有點暈。

栩栩低了低頭，方圓一怔，突然想起來，其實跟方一凡比起來，栩栩想走藝術這條路，真的不是心血來潮。她是真的一直都想拉小提琴，最想去的是中央音樂學院，從來就不是什麽清華北大。

他頓了頓，眼神覆雜了一刻，但隨即斬釘截鐵道：“不可能，我和媽媽都絕對不可能答應你的。”

栩栩擡起頭來，咬著嘴唇看了他一眼，眼中透出幾分乞求：“爸爸……”

“不行。”方圓告訴自己不能心軟，這都是為了她好，“你跟你哥不一樣，咱們能上清華的孩子，不能這麽毀了自己的前途。”

栩栩眼裏最後的火光也熄滅了。

方圓硬下心腸，摸著女兒的頭，懇切道：“栩栩，算是爸爸拜托你了好不好，媽媽和爸爸為了你哥哥的學業操了多少心，你也不是沒看見。你是咱們家最省心的孩子了，又一直是我和你媽的驕傲，爸爸實在是不忍心讓你去追那種沒有實感的未來，咱們家沒有那種藝術的門路，你去拉琴，將來畢業了怎麽發展？這些我和你媽一無所知，我們甚至都幫不上你任何忙。學藝術的這麽多，真正揚名立萬取得成功的又有多少？這種職業，要麽做到最好，要麽就平平庸庸，沒有多少退路，也沒有多少選擇。我們念個好大學，學個好專業，出來以後無論是就業還是創業你都有退路，這不是我們早就說好的嗎？”

是啊，她早就和爸媽拉過勾，承諾過再也不提學藝術這條路了。

方栩栩點了點頭。方圓見狀，終於松了一口氣。

栩栩的事暫時是解決了，方一凡的還沒完。方家也沒人懂藝考這種事，這周末方家夫婦就請了王一迪來，給他們講講藝考到底是怎麽回事。

王一迪的媽帶她來方家展示，還讓她給一家人表演一段。方栩栩也沒走，反常地坐在沙發上看。

她扭頭看王一迪載歌載舞地表演，微微歪著頭，眼裏有點羨慕。倒不是羨慕她表演得如何，只是羨慕她能走自己喜歡的道路。

看得出來她真的下苦功練了不短時間，對比起來方一凡跳得就真的是野路子了，讓方圓和童文潔看得一個勁兒皺眉，直接喪失了剛燃起來的那股子信心。

王一迪走前對她說：“你看我幹嘛？你在這兒坐著我都不太好意思，你又不藝考。”

方栩栩淡淡地笑了笑：“我就是好奇，想見見世面。你跳得真好。”

王一迪有點不好意思起來，擺擺手：“我這也不算什麽，比我強的人比比皆是，人家從小練的，我這也是趕鴨子上架。”

栩栩揚了揚唇，沒再說話。

周末過去，周一開學，各個開設了冬令營的高校都把報名細則以通知形式展示在公告欄處。磊兒有點不好意思報名，被方一凡問了原因，拿出手機就替他打了電話。童文潔自然是讓磊兒不要多想，最後掛電話前，對方一凡囑咐，讓他督促他妹妹記得報名，千萬別忘了。

方一凡掛了電話，轉頭就跟方栩栩說讓她別忘了去報名。

方栩栩看著眼前的通知，輕輕地“嗯”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

快四千五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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