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晚上幾個大人很明顯受到了不小的震動，在泳池裏把孩子們揪上來以後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怎麽處理他們了，罵也不太敢罵，可不管的話幾個小孩兒又實在有些出格。

一夥家長坐在游泳池的休息區等著孩子洗澡換好衣服，到時候再帶到樓上教育。怎麽說這也是北方的冬天了，剛從泳池出來也不合適教育孩子，免得感冒了。

六個孩子換好衣服以後磨磨蹭蹭地走出來，被各自的爸媽帶著往外走，個個都低著頭裝鵪鶉。

方家有三個小孩兒，占了總人數的一半，一家之主又是個慣常愛和稀泥的，童文潔看了眼手上提著的兩個大小子，回頭看了看隊伍末尾走在她爸後面的閨女，頭都開始疼了。

到了樓上套房門口，走在最前頭的童文潔和宋倩都停下了腳步。季區長冷冷哼了一聲，季楊楊就在一群人的註視下低著頭走上前刷房卡。

門開了，所有人進去，一打量這房間，讓其他家大人都挺吃驚的，沒想到這小孩子離家出走小小年紀還開了個套房，倒是一點兒都沒虧待自己。

童文潔倒是特別想把女兒抓過來狠狠罵一通，一個小姑娘也學別人喝酒，關鍵酒量還這麽差，不會喝就別喝，要麽就能喝一點，也不知道她是要氣死誰。但她左右手還各提著個不省心的小子，磊兒更是一副身處異次元的樣子，也就只能先把火氣壓在心裏，等回家私下再好好說說閨女。

孩子們都坐在沙發上，季楊楊和陶子英子本來就沒怎麽醉，現在也就是裹著毛巾比較沈默，栩栩的酒醒了一大半，坐下的時候下意識選了個離她爸爸最近的地兒，都不太敢看她媽一眼；方一凡還有些醉意，不是很害怕，但意識是還在的，也會察言觀色，乖乖地坐著不說話，倒是磊兒從恍惚中回過神來，又開始鬧起第二波，“文潔文潔”叫個不停，硬是弄得童文潔火氣發不出來，被他叫得沒脾氣，又好氣又好笑。

季區長打破了其他家庭冰一樣的寧靜，他彎下腰，對著一句話都沒說的季楊楊放低了態度道了歉，季楊楊嘴唇顫抖了下，凝神看他兩眼，默默地把身上的毛巾拉到了頭上，蒙住頭不說話。劉靜嘆了口氣，伸手撫了撫兒子有些抖的背。

到最後陶子也哭了，帶動著情緒低落的英子也紅了眼。栩栩看了眼兩個好朋友，又看了看蒙著頭哭的季楊楊，低頭，腳尖在地毯上蹭了蹭，抿了下嘴唇。

人人心裏都有委屈，人人都有哭的理由，只有她，連哭都不能哭，連難過的理由都不能說出來。

回家以後，方家夫婦震驚之餘，也反思了很多。童文潔靜下心來，對比了一下今天自己的態度和季區長的態度，覺得這覺悟真的還是有差距的。

她正反思自己的教育方式，想著以後是不是不該那麽粗暴。方圓坐她旁邊，見她眉頭皺得死緊，一副鉆了牛角尖的樣子，便伸手碰了碰她的胳膊。

“哎，媳婦。”

童文潔沒理他。

“哎，媳婦，跟你說個事。我今天剛發現的，可真不得了。”

童文潔回頭，挑起眉來，似乎在說“看你能說出什麽大事來”。

方圓：“我那不是下去撈咱們閨女嗎？我上來以後我就琢磨，你說那方一凡和磊兒還有其他倆姑娘都在泳池那一頭，就咱們栩栩和季楊楊兩個人在另一邊，而且我撈栩栩的時候，季楊楊那小子還幫著我一起。我這一尋思，他倆這下水前靠得也太近了吧，咱閨女又喝得迷迷糊糊，怎麽感覺她就是被季楊楊抱著跳下去的呢？”

童文潔越聽，臉上的漫不經心就慢慢褪下來，等他說完，已經是一臉的驚訝惶恐了。

“他倆不會早戀吧？”

她張口一句，把極力描述得隱晦些的方圓都震了一下。他瞅著媳婦，哼了一聲，女兒奴非常不想聽到這些話，但想了想來找童文潔商量的初衷，勉強壓了壓心裏的酸水，應和道，“不好說啊，畢竟在這年齡，年輕氣盛的，咱們栩栩又那麽漂亮，聰明乖巧，這年紀的男生還就喜歡這種女孩兒，真的不好說。”

“那不行，那我得註意點。”童文潔撫住胸口，女兒可是她現在唯一不用操心的小孩兒了，高中最後一年耽誤了學習她得哭死。

“哎，你別，你別太緊張，最後反而把兩個孩子嚇著，激起逆反心理來。”方圓趕緊拉住她，“先不說楊楊是咋想的，我看那孩子也分得清輕重。就說咱們那閨女，你看她那樣子像是開竅了的嗎？平時多開導開導就行了，別給弄巧成拙了。”

童文潔在家庭教育上，嘴上不說，心裏還是比較信服方圓的教育觀的，聞言也冷靜下來，覺得認可，只是不免道：“季楊楊知道輕重？忘了咱們剛出去幹嘛回來的？”

方圓摸了摸鼻子，暗想季勝利家那小子平時看上去穩穩重重的，叛逆起來倒是也挺能搞大事的，厲害啊。

一墻之隔，方一凡和磊兒的房間裏，三個孩子也在小聲說話。

“完了，我喝醉以後竟然那麽對小姨說話。”磊兒生無可戀地坐在書桌後說道。

“完了，我把你倆帶出去，明兒媽肯定不給我好臉色。”方一凡癱在床上認命般道。

栩栩捂著臉蜷在他們房間的沙發裏，並不參與他們兄弟的話裏。她明顯在悄悄走神，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青，正在回憶自己醉酒以後的蠢模樣。

過了好一會她才把手放下來，面色已經恢覆了平靜，最起碼比起她兩個兄弟來說是平靜的。栩栩站起來，伸手捂住嘴打了個哈欠，跟兩個男生打了個招呼：“我去睡覺了，今天實在是太累了。”

方一凡已經無暇顧及她了，伸手隨便揮了下，倒是磊兒還從悲憤中掙脫出來，乖乖跟她說了句晚安。

北京迎來又一波強降溫的時候，季楊楊也想通了，重新寫了封道歉信交到了學校。

不久後期中考試成績出來，英子的成績下滑嚴重，方栩栩也因此一躍升成了第二，考過了她的兩個小姐妹。

方家的兩個家長都很滿意，磊兒和栩栩分別是第一第二，方一凡這次也考了五百多分，比上次分數高了一大截，因此這段時間對家裏三個孩子都有求必應，甚至主動提出周末要帶他們出去逛街吃飯。

方栩栩表面上笑嘻嘻地應了，一轉頭和方一凡一起從飯桌上下來就狠狠地瞪了一眼他。她哥這個大尾巴狼能騙她爸媽可騙不了她，這次期中考的卷子是市裏出的，針對的是全市的學生，上次的月考卷子是學校自己出的，題目肯定更難一點，因此這兩次考試分數的含金量都不一樣，方一凡這次分數高不代表他就真考好了。

爸媽不了解情況才會被他騙了，但這人不說低調一點做人竟然還這麽得瑟，典型的自作孽。

也得虧兩個大人一向都超級放心栩栩和磊兒的成績，只問了排名就高興起來，沒再細問分數，不然這次和上次的分數差還是挺大的，方一凡就算想渾水摸魚也摸不過去。

“表哥，你真不怕被小姨發現啊？”

三個人一起吃完晚飯回屋寫作業，與身後餐桌上喜氣洋洋的方圓夫婦不同，轉過身以後，三個小孩兒臉上都有點一言難盡。在這一片寂靜裏，磊兒幹巴巴地問。

“能活一日算一日。”方一凡能說什麽，也只能這麽安慰自己了。

周末方家一家人逛街，童文潔出了單元門才想起來忘了帶充電寶，讓方栩栩上樓去拿。

栩栩從家裏找出她媽的充電寶就跑出家門，因為是二樓，也就不坐電梯了，直接從樓梯下去，結果正好碰上了出門的季楊楊。

“嘿，”季楊楊沖她打了個招呼，打量一眼她，“出門玩兒啊？”

栩栩停住腳步，也跟他打了個招呼：“是啊，我媽帶我們逛街。”

她打量了一眼季楊楊，見他這麽冷也只穿一件白T恤，外面套著件飛行夾克，腿上甚至還套著條破洞的牛仔褲。方栩栩挑眉心裏嘖了一聲，暗地佩服，沒想到世界上還有這麽不怕凍的人。

“你呢？你去哪裏？”

她邁步向外走，季楊楊也和她一起。看他的樣子，應當也是要外出的，所以方栩栩隨口寒暄了一句。

“開車。”季楊楊說。

方栩栩用難以置信的目光看了他一眼，搖搖頭，不再說話，往單元門的方向走。

季楊楊當然看到了她的表情，笑了笑，卻沒再說什麽。

兩個人前後腳出了單元門，無聊在原地觀察地面的方一凡先擡頭發現了他們，他還來不及對季楊楊表露他的不滿，另一邊童文潔和方圓也看到了兩個人。

他們下意識對視了一眼，然後扭回頭，露出笑容和季楊楊說了幾句話，並沒有露出絲毫異樣。

只不過去商場的路上，童文潔摟著栩栩，突然道：“栩栩啊，你覺得咱們樓下的楊楊怎麽樣？”

方栩栩哪裏知道爸媽在瞎操心什麽，她實話實說：“長得好看啊，還挺酷的，氣質也好。”

“呃……”

童文潔卡了下殼，心說這倒是，季區長家那楊楊長得的確是好，雖然不愛學習，但也沒有什麽不學無術的壞學生的輕浮樣貌，反而比同齡人看著還穩重點兒，感覺小小年紀挺擔的住事的。

她女兒的這性格也不知道是不是像了她了，張口就是誇人家外貌不提別的，活脫脫一個顏控。

方栩栩渾然不知她在她媽心裏已經是一個外貌主義的小傻妞了。她緊了緊身上的棉服，想起季楊楊那破著洞的褲子，哪怕坐在空調車裏，也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進了商場，方一凡就拉著磊兒往電玩城走。童文潔也不管他們，抱著女兒的手臂拉她去逛街，方圓可不願意跟兩位女士去看衣服，他思量了一會兒，還是跟著兩個男孩兒走了。

等童文潔買的心滿意足了，就拉著栩栩去電玩城找她弟她哥她爹，結果娘倆走到點完成門口，才發現這裏頭站了烏壓壓一群人，她們一時半會兒甚至都擠不進去。

童文潔：“什麽情況啊？栩栩，你個兒高，你看看前面發生什麽事兒了？我給你爸發個短信，讓他帶方一凡和磊兒出來。”

她低頭按手機。栩栩聽了她的話，往前走了兩步，踮腳看了看，越過攢動的人頭，隱隱約約看到前頭跳舞機上有一個穿紅格襯衫的人影在跳動。她捂住嘴，睜大眼，更仔細地看過去，這時候童文潔也放下電話走到她身邊，臉上表情看著還有些奇異。

“你爸說你哥在跳舞，看的人很多，一時半會兒還走不了。”

方栩栩：“我看見了。”

童文潔心裏又懷疑又有點驚喜，聞言更是有點忐忑：“那你哥跳的還行？”

方栩栩仗著個兒高，正站在一個小姐姐肩膀後面看她哥，還聽到前面小姑娘和她朋友興奮議論跳舞的男生帥，心情別提多好了，聽到童文潔問話後點了點頭：“何止還行，簡直太行了。別說，我哥這人在上面一點都不怯場，還挺有那種氣勢的。”

童文潔心裏癢癢，這從小到大她兒子還真沒怎麽被人大規模誇讚過的，頂多是誇幾句有活力或者機靈，這頭一次被一群陌生人這麽誇讚，她這當媽的真是不敢置信又有點竊喜。

等母女兩個好不容易擠到前面去，正趕上方一凡聽著音樂的高/潮扭胯。少年人身形纖細高挑，紅色的格子襯衫系在勁瘦的腰上，上身只剩下白色的短袖，這一舞動漂亮的身體線條在衣料裏若隱若現，長腿靈活地在機器上躍動。方一凡頭發烏黑，額發柔軟，與方栩栩相似的臥蠶眼幹凈又陽光，一種清新的少年氣質結合著力量感撲面而來，不那麽驚艷，但就是打動人心。

童文潔擡頭看著跳舞機上的兒子，一時間都有點不太敢相信他是方一凡。此刻的他是那麽奪目、那麽耀眼，眼角眉梢都寫著快樂，他目光掃向人群，烏壓壓的人影越興奮，他遍越光芒眩目，掌聲與歡呼似乎滋潤了他。他不為了陌生人的關註而無措惶恐，相反，他天生享受這種感覺。

方栩栩也有些怔然，一轉眼，發現身邊的年輕女孩有好幾個舉著手機在錄像，左前方的更是開了某個軟件在直播。她走近了一點，看著那女孩手機上滾動的彈幕，發現幾乎全是讚揚的聲音，才笑了笑。

等方一凡從臺上下來，磊兒和方圓也擠了過來，一家人走出電玩城，磊兒才道：“表哥，你真厲害。”

他眼睛亮亮的。

方圓也對童文潔道：“你別說，咱們凡凡還真有兩下子，下面那小姑娘一個個都特激動。”

方一凡穿好襯衫，側頭一看，看到方栩栩在沖他擠眉弄眼。

他吃了一驚：“幹嘛？”

方栩栩：“哥，要不你去抖音找找你剛才跳舞的視頻？我看到有人直播了，點讚還挺多的。”

“真的？”方一凡也不著急系扣子了，趕緊掏出手機。

童文潔說為了獎勵三個孩子、尤其是進步最大的方一凡，今天中午她請客讓他們找個餐廳，方一凡絲毫不客氣，仿佛忘記了他的成績是怎麽回事，從大眾點評上一找，就帶他們上樓繞到了一家西餐廳裏。

等大家都在座位上坐好，方一凡：“我平時早就想進來了，但是這裏實在是太貴了，今天終於能在這兒吃一頓了。”

方栩栩握著菜單熟門熟路地點餐，聞言莫名感覺有些心虛……話說以前季楊楊經常帶她來……

“這兒什麽好吃啊？”童文潔翻看著菜單。

“這個雞翅。”方栩栩指了一下，童文潔聽了她的話點單，一邊順口道，“你怎麽知道啊？”

方栩栩張了張嘴，幸好童文潔低頭沈浸在點單裏，也沒想真聽她說個一二三四。

餐點上來以後，本來氣氛還挺融洽，結果童文潔手機一響，她低頭看了看：“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

三個小孩都怔了一下，這時候童文潔已經接起了電話。

方栩栩和磊兒下意識停下了吃飯動作，留心聽童文潔的聲音，只有方一凡加快了吃飯的速度，仿佛下一秒就沒飯可吃了。

童文潔放下手機以後，母子兩個大吵了一架，童文潔拉著方一凡就走了，留下剩下三人大眼對小眼。

“還吃嗎？”方圓嘆口氣，問道。

磊兒和栩栩都搖頭。

“那就打包回家吧，給方一凡晚上回來吃。”

童文潔和方一凡回家的時候已經不早了，方一凡怒氣沖沖走在前面，一回來就直奔房間，把磊兒嚇了一跳。童文潔臉色不虞地關上家門，一言不發地進了主臥。

坐在沙發上為了政治題看新聞聯播的栩栩楞住了，握著手裏做筆記的筆看他們倆一個比一個臉色差地經過，忍不住看向她爸。

方圓指了指自己，示意自己先去看看，然後就輕手輕腳地進了主臥。

等方栩栩看完新聞聯播準備回屋，就看到方圓一臉苦色出來，抓住她讓她去哄哄童文潔。

“你媽就對你沒招。”說完她爸一下把她推進了主臥。

童文潔果然對她沒招，方栩栩也沒提方一凡，只是跟她撒了撒嬌，問她這次考好了能不能給她買件和英子配套的衛衣，童文潔果然被轉移了註意力，很爽快地答應下來，還拿出電腦上淘寶和栩栩找那件衣服。

等下單以後，童文潔的怒火也不知不覺地平覆了，她讓栩栩去學習，自己下了床去方一凡房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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