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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回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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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有許多事兒沒問清楚,但此時因為晏承受傷了,註意力都在他身上。幸好裴時嘉隨身帶了跌打傷藥,當即就取出了一小瓶,倒在了手心上,讓晏承站著倚靠著自己,一邊給他輕輕揉按著上藥,一邊說:“還好沒有破皮,腫起來了一些,我給你擦擦,力道如何?”

“……哎可以的。”晏承一手扶按著裴時嘉的肩膀,一手叉著腰身,其實也是疼得一顫一顫的。

晏承剛好與裴時嘉對著站,他只能看向裴時嘉身後那些善後的士兵,人不多,約莫三十多人,京城裏行乞的人都看上去比他們整潔多了。晏承心想,自己現在也是臟兮兮的,翻山越嶺、風塵仆仆。姑且算上收到信之前的時候,裴時嘉等人在這下沈地霧海裏也該迷失了十多日了。

這兒的士兵不是裴時嘉一直以來的兵,兩人沒敢說太多別的話,裴時嘉沒問晏承的事,生怕揭了他的身份,這要是傳到了皇帝耳裏,晏承這麽做可是違抗聖旨,是要下罪的。

“回去與你細說。”晏承嘴唇絲毫不動,微微側了臉在他耳邊輕聲說。

裴時嘉“嗯”了一聲,自己主動說起了他們現在的情況:“我們已經試著闖出去好多次,一次都沒成功。這裏已經難以分出時辰了,不管白天黑夜都籠罩著厚重的白霧。”

“我們每走過一段路,就在樹上刻畫做標記,不過這林子實在太大了,僅幾次碰上標記,最後又走到了另一處從未踏入的地方。”

裴時嘉略微無奈,他從未遇上這樣的自然地勢,竟是踏入了就再也出不來了。他繼續說:“我們的幹糧早就吃光了,這林子裏有活物,但大多是蛇蟻蚊蟲,剩下能夠存活的野兔、山雞一個比一個精怪,到後面我們大把的精力都花在狩獵上了。”

晏承了然,他望了一眼,大蛇死透了,士兵們開始時不時瞄向他們偷偷地看。

“我來到這兒,是灰崽帶著過來的。”晏承對他說,“它鼻子靈敏著,說不定還能帶著我們一起出去。”晏承傷著後背和腰身,俯不下身子,只能招招手來灰崽過來。

裴時嘉看看身側許久不見的雪狼,心存疑惑,對晏承所說的沒報多大的希望。它還當真能聽懂他們的意思不成?

“嗯,你先稍稍等我一陣。”裴時嘉將小赤牽過來,讓晏承倚靠著駿馬和樹幹先站著,自己走上前去與他那些剩下的士兵交談著。

晏承不能動作,看著裴時嘉的背影,他們聚在一塊對話了一陣,一些士兵開始走到剛剛被殺死的大蛇旁邊,蹲下來用利刃割下一塊塊肉。剩下的士兵一起出發,在附近不遠處拾木柴。

大夥兒都忙起來之時,裴時嘉又走到了他的身邊低聲說:“我剛剛與他們說,你是軍營裏派出來尋我們的小隊長,也是我的好友。他們在這兒困了十來日,若此番能安全回到大軍駐紮地,他們定是不會亂說些什麽的。”裴時嘉沒有與他細說,但晏承聽了,還是點點頭,裴時嘉拉攏人心的手段比他高明多了,他是一點兒都不擔心的。

“這蛇還能吃?”晏承看出裴時嘉是想讓大家都架火烤肉,不禁問道。

裴時嘉點頭:“這裏能捕捉可食用的活物不多,這蛇雖然尖牙有毒,但除掉蛇首,其他地方的肉還是尚且能入口的。”晏承不禁想,這些日子他們也不知道是如何撐下來的。

他想起來自己先前看到的人骨架,吸一口氣開口說:“之前我剛進來沒多久,就看見了一副人骨架……是你的人嗎?”

裴時嘉一楞,頓了一下才說:“之前……有些人被困得久了,情緒變得不太好,三三兩兩脫離隊自行找路去了。這片霧林野獸極多,他們怕是落了單遇害了。”

晏承聽了登時了然,一旦小隊裏出現這樣的情形,剩下這些士兵裏定也會亂了心思。後來這些人跟隨著裴時嘉,想來裴時嘉也是想了法子定住他們的。

出去撿柴木的人很快回來了,晏承受了傷,無法彎腰俯身,只好在一旁望著。先前灰崽狩獵得來的野兔也交由裴時嘉,等著一同烤熟。這裏很難生起烈火,大抵是因為下沈地,霧氣又重。

他們聚在一塊,用了好幾個火折子才引燃了柴木堆,火苗一點點燒起來。蛇肉到底不如兔子好吃,裴時嘉給晏承拿過來烤兔子時,那些士兵若有似無地瞥了幾眼,但什麽都沒說。

晏承倍感壓力,他分一大半給裴時嘉,裴時嘉接下了對他說:“我們吃完就打算繼續尋路,你能再堅持一會嗎?”留在這裏愈久只會愈危險,更何況現在晏承受了傷,大家的求生意志也快被消磨,更需要早早尋到出路。

“我可以的,吃完就走。”晏承點頭應下,灰崽在的話,多少能多一絲希望能闖出去。

吃過烤肉歇了一會,裴時嘉便整隊告訴大家,這一次極有可能可以走出這片地方,讓大家都振作起來。士兵們自然也是信了的,畢竟現在多了一個晏承,讓他們相信,朝廷是沒有放棄他們的。

晏承借著裴時嘉的力上了馬,調整好了坐姿,他吹一下口哨,一直乖乖挺直背坐在地上的雪狼當即起立,抖了抖渾身的茸毛,腳步輕快地奔在了最前面。

裴時嘉騎著馬在晏承旁側,小心地巡視著周遭的情況,若是再出現毒蛇之屬也好及時應對。戰馬相當寶貴,非萬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們寧可餓著也不會宰殺了戰馬分吃。故而眼下大家都能騎著馬繼續前行。

身後的士兵是跟著裴時嘉的,裴時嘉和晏承是跟著雪狼,一時間,大家都默默無聲。晏承發覺,灰崽帶著他們走的又是另一條路了。林子裏繞來繞去其實景觀相差無幾,眼瞧著天色又要漸漸暗下來,雪狼長嚎一聲,速度慢了下來,它走走停停,晏承遲遲不見下沈地的出口,心裏也開始有些慌了。

“不知接下來要去往何處。”晏承對裴時嘉說。

“我先前也不曾來過這兒。”裴時嘉回道。

又是一番走走停停、在晏承感覺自己都要被繞暈了之際,他們終於瞧見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了——那是一大片足足有半人高的雜草。晏承想起,自己先前就是突破了一堵藤蔓綠墻,才漸漸進入這霧林深處。

晏承先上前去,這雜草枝節上長滿了小小粒飽滿的黑色果實,在這裏生長的多半是有毒的草葉,他沒去摘采,只見雪狼低頭紮入草叢,窸窸窣窣,他們也跟在後面走。

獵犬有超凡的嗅覺,王孫貴族家裏都有上好高貴的獵犬,每每出獵,必少不了獵犬的嗅尋。晏承想到了什麽,望一眼旁邊的裴時嘉,心想著回去之後再與他說。

讓眾人頗感意外又慶幸,他們奮力尋了好多天的出口,竟是在一頭大灰狼的帶領下走了出來。

接下來,不用雪狼探路,裴時嘉頗為豐厚的戰場經驗讓他循著直覺和地上、樹上等些微的痕跡,判斷出朝廷大軍的駐紮地。裴時嘉在前領著路,眼前出現一條內河,蜿蜒綿長,水不深,堪堪到馬的半腿,約莫有九尺寬,他們淌水而過,水聲引得駐紮營的侍衛趕過來,望見眼熟的裴時嘉裴小將軍,當即去稟告皇上了。

他們一行三十幾個人終於順利回歸到大軍之中。此時已經夜深了,這些戰士一回到軍營,大為放松,全都放下了重擔似的,長呼一口氣。晏承的主動來尋他們的事情還不能傳到皇上耳邊,裴時嘉只能委屈晏承,先帶著他到普通侍衛居住的小帳篷裏歇著。

雪狼是沒法藏的了。

晏承想了想說:“你把灰崽帶在身邊,便說是谷裏馴服的。這兒沒多少人見過雪狼,灰崽也還記得你,不會出事的。”裴時嘉俯下身,摸了摸灰崽的腦袋,果然不鬧,也沒有朝他低吼。

“也好。”裴時嘉點頭,有些擔憂地望一眼晏承,“你的背還疼嗎?我先去面聖,晚些時候回來再給你上藥。”

“無事,你趕緊去罷。”晏承終於尋回裴時嘉,現在回到小帳篷裏,終於能夠歇息片刻,長舒一口氣了。

裴時嘉剛走,晏承就昏昏沈沈,窩在小帳篷裏,弓著身子很快就睡著了。但是也沒能睡多久,他就感覺自己渾身癢癢,竟是硬生生把他給癢醒了。晏承睜開眼,感覺自己渾身的肌膚都在發癢,他忍不住伸手撓了撓小腿、又撓了撓腰側,不僅沒能止癢,反而有一絲生痛。

他坐起身來,想要尋些水擦拭擦拭,正巧裴時嘉輕輕掀開了簾帳,帳篷剛好能容下一人還擁擠,裴時嘉沒探進來,他就著黯淡的月光望見裏邊晏承坐起來了,出聲喊他:“晏承,你現在感覺如何?會不會……”

“癢癢,渾身都癢……”晏承抓了抓手背,難受道。

裴時嘉趕緊上前來,他手裏拿著一個碧綠的小瓷瓶,當即拔掉瓶塞,倒在手上,要給晏承擦拭。

“約莫是我們剛剛出來之時經過的那片雜草叢,那些黑色果實會讓人發癢難耐。”裴時嘉一邊給他擦拭一邊說道,“剛剛面聖之時,我便癢得難受,叫皇上發覺了,喚來隨行的軍醫一問,才知道是何故。”

晏承感覺到手背涼絲絲的,了然地“嗯”了一聲,皇上親征,隨行的軍醫都是京城裏最好的醫師,備上的藥膏也是極好的。他一頓,問裴時嘉:“那你自己塗藥了嗎?”

“呃……皇上體恤,見我身體不適便賜了藥讓我回去好生歇息,我想著,你當時也經過了那片地,肯定也會如我一般……所以就過來看看你……”裴時嘉說完,晏承嘆一口氣,原來他是一拿到藥油就往自己這兒跑的。

“等等,你先別給我擦這麽多了,也給自己塗塗啊!”晏承的雙手被涼絲絲的藥油覆蓋,好了許多。

“哎好,我再給你倒一些,你自己擦擦小腿。”裴時嘉盤腿在他面前坐下,兩人一個坐在帳篷裏,一個坐在帳篷前,分別給自己上藥。

“那些士兵如何了?”晏承想起與自己回來的三十多個兵。

“他們無事,我在皇上面前提了,皇上下了令讓別的醫師看去了。”裴時嘉回道,只不過他們用的藥油和待遇可能就不如小將軍的了。

這個帳篷地處士兵營的偏僻處,他們倆這麽坐著說話也無人能聽見,不會叫人註意。

“這些日子,委屈你暫且扮作我身邊的侍衛了。”裴時嘉細聲說。

“不委屈,我會留心的。”晏承知道裴時嘉是為了降低他的存在感,應了下來。

裴時嘉許久沒見他,心中有許多話要與他說,他往前坐了坐,靠近了晏承說:“你怎麽千裏迢迢跑過來了?路上可曾遇上什麽嗎?你一個人的,萬一迷路了、遇上山匪了可如何是好!”裴時嘉這會兒細細想來,後知後覺地心驚,晏承這小子真是忒大膽了!

晏承剛剛稍稍歇了會,此刻也有精神氣力與裴時嘉說話,他輕輕拍了拍裴時嘉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我不久前收到一封信,信上說了你失了蹤跡的事,我當時驚疑,不過還是信了那上面所說,趕過來尋你。並且,我猜測這信不是別個送來的,極有可能是許家的……”晏承細細與他說了江南首富許勤與許澤清,還簡單說了許家西北送糧之事,全部串下來,裴時嘉聽得極為震驚。

他不敢置信地說:“我們家……素來與許家沒有打過交道,許家那個,這麽做是所為何故?”

晏承搖頭道:“我也不知。”心裏在想,大概是為了日後的小媳婦。許澤清與裴秀英相差了有八、九歲,但兩人成親之後相敬如賓、恩愛有加。若是裴家倒了,裴秀英孑然一身,定會為父兄們傷心難過。如果許澤清真的是重生之人,他想的,也該和自己差不多——讓自己心愛的人過得好,要好好陪著心上人白頭偕老。

晏承又繼續與他說,自己離開北邊不久,這雪狼就跟著自己來了,一路上,還多虧了它才免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晏承輕描淡寫,裴時嘉卻是聽得眉頭緊皺,心有餘悸。

“你真是太胡來了,哎!”裴時嘉說不來重話,只對晏承無奈地說,“下一次,別自己一個人急沖沖趕來。你有沒有想過,萬一那信是給你設圈套呢?這多危險啊……”

“好,不會有下次啦。”晏承乖乖答應。

晏承問起現在的戰況,試圖轉移裴時嘉的註意力:“有這樣的密林擋著,我們始終不能往前進攻。昭王把我們困在這裏,若是讓他們尋到機會,將我們圈住……”

裴時嘉食指輕輕抵在他嘴唇上,他搖搖頭,示意晏承別說。

“我走失之後想了想,怎麽看都像是有人故意把我們帶著往錯的方向走。”裴時嘉頓了頓,“營地裏,說不定早有那邊的人安插進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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