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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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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地裏人這麽多,怕是難尋。”晏承壓低聲音,“也不知道他們是如何傳遞信息,若能趁著他們遞消息時反偵昭王的營地就好了……”裴時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晏承望他一眼,裴時嘉多日在密林裏帶著兵找出路,這會定是累乏了。

“小將軍,你早些回去歇息罷。”晏承垂下眸低聲說,“這些日子你都沒能好好閉眼睡一覺吧……別的我們明日再說。”

裴時嘉點頭應下:“嗯。明日我再尋著時機來見你。”回到了軍營裏,他們不能再成日形影不離,這段時間晏承也只能待在這處簡陋的帳篷裏。

此時夜色已深,晏承眼見著裴時嘉離開了,才小心地擠進了小帳篷裏,準備歇下。

越鋒和郭楓等人知曉裴時嘉安全回來了,聽聞他去面聖了,不一會兒又傳了軍醫進皇帝的營帳裏,一時無比擔憂。等他們趕來時,裴時嘉已經離開了,兩人尋不到他人,稍稍打聽下才知道小將軍已經回自己帳營裏。越鋒想著裴時嘉定是疲乏不堪,便沒再去尋他。

翌日清晨,裴時嘉是被同他一個帳營裏的雪狼踩醒的。雖然許久未曾見過,但灰崽還記得裴時嘉,這會兒天都亮了,它不安分地上躥下跳,想要出去外面透氣,更重要的是它想要見晏承——畢竟它最喜歡晏承了。

沒輕沒重的雪狼踩踏上來,裴時嘉當即倒吸一口涼氣醒了過來,他坐起身,雙手撈起灰崽:“醒得真早……”他抱起頗重的雪狼,將它從自己身上移開,一邊穿衣裳一邊說:“接下來這些日子,你和我都得註意著,不能與阿承太過親近了……”

“哎和你說這些,你也聽不懂……”

他要面聖,不能帶著雪狼同行,只能留了水、糧把它暫時關在營帳裏——灰崽見他沒有帶自己出去溜達,憤怒地咆哮了幾聲,沒人理它,只好呆在帳營裏,洩氣似的鉆進裴時嘉被窩裏。

其實這會也不早了,裴時嘉一走出帳營,發現營地裏空蕩蕩,大部分的士兵都出去了。他簡單洗漱了吃幾口粥、饅頭就跑往議事的帳營裏。托門口守衛的侍衛進去向皇上稟告後,裴時嘉才得以進入,寬敞的營帳裏有好幾個人,圍著正中央的長桌說著話。

“望陛下恕罪,微臣來遲了。”裴時嘉一進來便頓在門邊,等著皇上向他點頭才繼續上前來。

“無事,你能安然歸來便是幸事,朕允你好好歇息的。”皇帝昨夜便允了他休息一日。

“謝陛下隆恩。”裴時嘉說完,走上前去。

皇帝站在最中央,身邊是一身黑甲的越鋒和披著戰袍的郭楓,還有幾個人是從江南抽調過來的將領,裴時嘉看著眼生,但都一一點頭示好。

他此刻不便與越鋒、郭楓細細交談,與他們對視一眼,裴時嘉示意他們無需擔心自己——失去音信十來日,叫他們為自己擔心了。

他們面前攤放的是沙丘、砂石堆砌的陣圖,這只是這片密林的局部,林子太大了,皇帝手下的人取回來的詳細情報也只是冰山一角。

面對昔日怕生害羞的弟弟,這位帝王沒打算留情面,再給他一條生路。他凝視著沙盤,沈聲說:“昭王遲遲不動手,是想把我們都困在這裏一網打盡。他果然能忍得住……這麽多年了。”連他都快忘了這遠在南邊不聲不響的昭王了。

“既然如此,不能再等了。今日就整軍進攻,一舉突破密林,拿下反賊。”周遭的人聽了心裏嘆道,陛下已經把昭王稱作“反賊”,看來是絕不會手下留情的。

裴時嘉不動聲色地望一眼沈浸在憤怒之中又異常冷漠狠厲的皇帝,又悄悄打量了周圍的人。皇帝此次親征,身邊跟了多年的大太監也一同出行了。

“時嘉,你尚未休養好,這次就由越鋒和郭楓帶兵尋路。郭楓幹道直沖,越鋒從東邊後抄掩護。”皇帝又給剩下的幾個將領安排了各自的任務,他們接了令,當即就出去帶兵了。

因為不熟悉地形,他們已經畏手畏腳好多天了,派出去的探子能歸來的都無幾個,更別說什麽有意義的線索了。

昨日才回來的士兵沒有被立即調上戰場,故而晏承能暫且留在軍營裏,可是也沒有留給他睡懶覺的時機。晏承等人被呼喝去看守營地周邊,三三兩兩、齊齊整整。既然被分配了這任務,晏承應下之後真的就認真在外邊巡視了一日。

他巡邏之時先是望見越鋒等人帶著軍營裏將近一半的兵馬出去了,晏承不知道皇帝他們在帳營裏的計策,心想,這又是沖出去尋路嗎?

人太多,晏承又不能脫離崗位跑上前去看,沒有望見裴時嘉,不知他是否也出戰了。

到了日暮,越鋒、郭楓帶領的兵馬還未回來,晏承當值了了一天,心裏隱隱覺得奇怪,他將要被輪換下來歇息時,發現軍營裏又齊齊整整出列了浩浩蕩蕩一群人。

這次,晏承無需堅守崗位,他兩三下走上前,發現領頭的人正是裴時嘉!

先前出去的人都還未歸來,眼下又出動一批人,莫非是怕他們又失去了蹤跡,此刻是前去尋人?

不對,這才大半天,不可能這麽快就無了音信。一定是有別的情況了!

晏承站在原地,望著烏泱泱的兵馬離開軍營,留下更為空曠安靜的營地,絕塵而去。他思來想去,終究沒有偷偷跟上去。現在不同之前,他在軍營裏待著了,如果再肆意行動,極有可能會給自己、給時嘉帶來麻煩的。

深吸一口氣,晏承走回自己的小帳篷裏,那處地偏僻,軍營裏也沒得那麽多燭火供他們用,所以一到夜晚,這兒是黑洞洞的。晏承就著黯淡的落霞餘暉走在路上,林子裏晚了風涼,蚊蟲時時圍著人轉,咬得晏承難受。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裴時嘉突然外出他心裏不踏實,晏承坐在帳營裏抱膝等著,靜靜聽著外面的動靜。

裴時嘉帶兵出去,留下一頭雪狼在帳營裏,灰崽早已經不是以往那只呆楞、軟團子了,除了吃喝能夠供得上,它非常不滿這小小的一方天地,一面唾棄著忙碌的裴時嘉,又一面想念著待自己極好的晏承。

雪狼終於忍不住嗥叫一聲,氣鼓鼓地咬破了裴時嘉的帳篷,嗅著自己熟悉的味道撒歡似的狂奔過去找人。軍營裏的人都知道裴小將軍帶回來了一條雪狼,此時見到矯健疾馳的灰黑色身影,依舊是嚇了一跳,不敢上前去。

皇帝聽裴時嘉親口說過,下邊的人上來稟告,他只是心不在焉地點了點頭,隨口說了一句:“看好裴愛卿的狼,別讓它跑回林子裏。”他心事重重,頓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瞇起了眼睛。

這聲聲嗥叫當即就在迷霧籠罩的密林中擴散開來。林子裏被驚動得引起一陣窸窣聲,還有“咕嚕咕嚕”的喉吼聲,聽起來像是小獸在瑟瑟低吼。

從營地裏走出三個細瘦的太監,身後還跟著四個持長槍的士兵。太監是緊隨皇帝而來的,照顧皇帝生活起居的,這會兒他們每人手裏都拎著不少東西,細細一看,有好幾個行囊似的小小包裹,有幽綠的敞口壺子,還有一些瑣碎的物什。

“你手裏頭的布裹著的是什麽?”小太監們低聲交談著,平時他們在帝王、將領和大公公面前都不大敢吭聲,這會兒能夠出來處理大公公吩咐的事情,自然稍稍能透口氣。

“哎還能是什麽,陛下更換下來的衣衫呢。”捧著東西的小太監回道。

“聞著怪香的,哎……”拎著幽綠夜壺的小太監臉色幽幽。

大公公交代了他們把東西都處理了,埋了、燒了都成,還得離軍營離得遠遠的。皇帝好整潔,幾乎日日都換下內衫,汙穢之物也要底下的人小心處理,不似他們,隨便找個地兒解手就成。

走到離軍營兩三裏遠的地方後,護送的士兵站在他們後面不再往前。這些小太監平日裏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這時候能偷閑便偷閑,四下瞧一眼,倒掉夜壺,丟下包裹,用雜草簡單地鋪蓋一層便算完事。

“好了,我們回去罷!”小太監們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很快就回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軍營裏只剩下三成的人,一成的人在巡邏站崗,其餘的都在睡夢中了。密林裏細微的動靜沒能引起兩三裏之外哨兵的註意,兩個黑衣的人悄無聲息地步入剛剛小太監們丟棄東西的地方。

他們跟前,是兩頭半大的訓獵犬,黑衣人撩開雜草,幹脆利落地撿起那兩三個布裹著的物什,三兩下抖開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兩指粗細的小木筒,丟掉還沾著香味的內衫,又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自以為做得滴水不漏,其實這一切都落在了不遠處暗中埋伏著的一行人眼中。

等他們走出一段路,裴時嘉聽得身邊的暗衛說:“裴小將軍果然沒猜錯!竟是陛下身邊的太監!”裴時嘉輕輕“嗯”了一聲,今日日暮時分,他表面上是急匆匆帶著士兵外出——在陛下的營帳中時,裴時嘉便懷疑是他們自己軍營裏出了細作。

然而人太多,一時半會不好排除,他細細想了才設了個局:越鋒、郭楓等人的確是去了尋找出路,而他自己後來緊急帶兵是因為“越鋒等人尋得了昭王的營地,急需裴時嘉等人支援,想要一把火燒了他們的糧倉”,這消息軍營裏大部分人都不知,除了皇帝營帳裏的人。

他們一“離開”,當時在營帳裏所有人就被皇帝的暗衛監視起來了。裴時嘉也並沒有走多遠,他帶的人都是皇帝暗置的精挑細選的侍衛,這些人一部分跟著他隱匿在林中,一小部分分散了繼續前去探尋。

眼下終於按捺不住跳出來給昭王那邊遞消息了——實在想不到,竟會是帝王身邊的太監。裴時嘉一下子縮小了目標人物,那日在營帳裏的有三個太監,一個是大太監,還有兩個人就在剛剛那三人之中,現在還不能確定到底是哪個人。

裴時嘉沒想到的是,他原本還以為昭王對這一帶了如指掌,原來他們也是通過犬獸靈敏的嗅覺來尋路的。

“我們跟上。”裴時嘉輕聲道,周遭隱沒在黑暗中的影衛全都得了令,跟著剛剛那兩人前去。不同於這些自小就在殘酷的暗衛營裏廝殺出選的侍衛,裴時嘉知道他們隱藏了很多實力,在這一行人之中他的武功還只算是中下等的。

一行人悄無聲息跟上,偌大的林子裏只有那兩人疾馳的細碎腳步聲,落葉漱漱落下的響聲。走出三四裏,黑衣人騎上馬疾馳奔回去,也是,只要走出這片密林,之後都不需要犬獸來認路了。

裴時嘉等一行人終於是走出了密林,身後是濃霧漫天,眼前是群山包圍之後,就是昭王的地界了。若不是有那兩人“引路”,密林出口眾多,他們即便是能走出密林,也難以找到昭王的大本營。

他們緊跟著那兩個黑衣人,在淌過長河後,裴時嘉等人遠遠地看到了駐守在外圍的黑甲士兵,這裏就是昭王的大本營了。

既然找到了昭王的營地,他們也不急著跟上去了。

皇帝直接任了裴時嘉負責這次的行動,裴時嘉沒發令,大家都靜靜等著。此時夜色正濃,裴時嘉沈思了一會,出聲說:“我們去燒山罷。”左右都是一楞,影衛只聽從陛下的聖意,陛下讓他們供裴時嘉差遣,他們自然是不敢多言。

裴時嘉直接帶著他們繞過昭王營地,前往他們的靠背大山。一行人靈活地上山,跑到附近沒有水源的半山腰,裴時嘉拿出火折子,分給身邊的幾個暗衛,讓他們在四處起火。

雖然濕熱,但是在林間起了火很快就燃燒起來。起先還只是星星點點火苗,夜間山風大,鼓吹進來將火勢燎得更旺,不過一盞茶的功夫,裴時嘉等人所在的地方已經不能待人了。

他們等著火燒起來後,就繞了另一條路悄悄潛伏在昭王的軍營之外的小樹林裏。這一來一回就已經用了半個時辰,等到火勢巨大,黝黑的山林之間烈起一片火紅,軍營巡夜的士兵才急匆匆喊“山裏走水了!”,一時之間,軍營大亂。

“裴小將軍此舉是何意?”跟在裴時嘉身邊的人俱是不解,大老遠跑上山腰去放火,這是轉移軍營裏的士兵的視線,讓他們去救火,然後他們就能趁機偷襲嗎?

這不可能,先不說派去救火的也不過是昭王營裏的兩三成人,剩下駐守營寨的人肯定遠遠超過他們,再者,裴小將軍也不是這麽沖動魯莽行事的人。

敵營裏慌慌張張、哐哐啷啷一陣,烏泱泱的人馬奔著山裏去。裴時嘉瞅準了時機說:“我們去燒了糧倉。”一旁的暗衛才恍然,原來如此,如果貿貿然就出手燒糧倉,這火還沒燒旺起來,就能被營裏的人撲救回來。裴時嘉這一招聲東擊西,引開了他們的目光,再去放火燒糧倉就能輕松些。

大抵是察覺了裴時嘉的心思,這些殺人不眨眼的暗衛沒有用暗器直接粗暴地擊殺守在糧倉的士兵,而是一個個手刀敲暈,把他們都丟到一邊之後,再起火燒糧倉。

他們竟是輕而易舉就得手了,昭王並沒有在軍營裏,他猜疑心重,身子又不大好,一直是在離軍營遠一些的地方歇著的。軍營裏救火鬧出來的動靜吵得昭王麾下的將領惱怒地醒來,還未等他們喚人,就又傳來了糧倉失火的消息。

裴時嘉等人放了火就溜,他心裏多少是念及這些同胞的,都是大齊子民,卻因為帝位的爭奪而陷入兵刃相交的局面。斷了他們的糧草,就是給他們一個重大的打擊。如果可以,裴時嘉希望盡量不傷害他們的性命。

眼下是雙方都在明處了,誰都沒有優勢。他們原路返回,跟著那黑衣人來之時,裴時嘉就叫兩人跟了上去,發現他們在營地裏果真有一處馴養著十來條犬獸。他們沒有把握自己能順利回到密林裏,果斷抓了那兩個黑衣人,好叫人帶著他們一行人回去。

苦等在軍營裏的晏承沒等來裴時嘉,他人前腳剛走,後面灰崽就從一大群巡侍眼皮子底下溜到了他帳篷裏。

晏承被忽然撲進來的灰撲撲身影嚇了一大跳,熟悉的低吼聲和毛絨絨、軟乎乎的身軀讓他反應過來,是灰崽來了。

“灰崽,時嘉把你留在他營帳了啊?”晏承忍不住按著它的腦袋,從頭頂往下順著安撫它,“他得出兵去平亂……不過也不知今晚為什麽忽然就出去了。”

他幹脆抱著灰崽,偶爾與它說幾句話,也不管它聽不聽得懂,最後等到天都亮了,他自己期間迷迷糊糊睡過去幾次,又被些微的動靜吵醒。

外頭的侍衛找了大半宿都沒有找到裴小將軍威風凜凜的大狼,他們欲哭無淚,只心慌意亂地等著裴時嘉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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