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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小羚羊的哲學課和醫生的哲學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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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季來臨。

這是一個興高采烈的季節,空氣裏是蘇生後的喧鬧,萬物都呈現出一種爆炸式的狂歡,雨水把他們從懶散的期待中徹底喚醒,然後迎接盛典。轉眼間大地就是一片茂盛的新綠,而在此之前的兩個星期,四下裏都是了無生趣的枯黃,那時候一只母羚羊離開了夥伴,獨自臥倒在塵土中——她將分娩。

這是個萬分危險的時刻,獅子和豺狼隨時會撲上來,所以她謹慎地選擇了一處荒僻的場所,附近有若幹起伏的小土丘,還有幾叢挺立著的幹草,這多多少少會有些掩護作用吧?她這麽想著,抽動鼻子,細細地辨認著風中的氣息。還好,沒什麽異常,並且也不需要太多時間……禿鷹還在天上盤旋,他們似乎永遠都在盤旋,在蔚藍的底色上劃出一個又一個虛無的黑色圓圈,看久了你會覺得時間都凝固了……她來不及多想,瞪大了眼睛,拼命用腳蹬著地,恨不能把這片土地蹬成碎片一樣。空氣裏迸發出絲絲血味的甜腥,一個細弱幼小的生命也正拼命擠進這堅硬冰涼且充滿艱辛的世界裏來——它在幹燥的黃土中蠕蠕地洇開一片紅色的潮濕——先於雨水而來的潮濕,如此辛苦,也如此安靜和渺小。

但這個母親實在不夠謹慎,攝影師正趴在不遠的下風處,石頭似的一動不動。那些土堆和枯草自然也成了他的掩護。攝影機無聲無息地運作著,攝下了小羚羊誕生的全過程。禿鷹還在盤旋,小羚羊臥在地上,濕淋淋的。方才的掙紮令它力竭,在急促的呼吸中它好奇地觀望。空氣是冷而幹的,掙開了它的肺葉;光怪陸離的世界也嘩啦啦地砸進它的眼睛,此刻的大地還充滿了荒蕪和不毛的氣息。母親用鼻子拱著它的腰腹,命令它站起來。它顫巍巍地立起身,雖然腿還在哆嗦,居然踉踉蹌蹌地挪了幾步。它還很醜,身材矮小,四肢不合比例地又粗又長。不過沒關系,如果順利的話,等半個月後第一場豪雨落下時,它就會成為敏捷優美的跑步健將。但現在它只顧著把頭伸到母親的腹下去尋找出生後的第一餐。母親尚不允許,她一面舔去孩子身上殘留的胎衣,一面敦促它繼續活動。於是小羚羊半跳著繞母親小跑了一圈,一開始還歪歪扭扭的,兩分鐘後它就能純熟地使用四肢了。雖然尚柔嫩,但母親放下心來,能跑的孩子才是好孩子。

攝影師在暗地裏高興。天空的禿鷹還在盤旋,這說明他和這個母親都不夠謹慎。附近有他們沒看見的東西,但小羚羊看見了——它一睜開眼就看見了。當然,它還不知道那是什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第一眼它看見了微微起伏的土丘和挺立的一蓬枯草,枯草後是一片金黃,上面布滿一塊塊黑色的斑點。它發現那綴著黑斑的金黃和土或草是不一樣的質地,雖然混在一起很難發現。它再看看母親,是的,那是一片皮毛,和母親一樣,但那不是母親,是什麽呢?

“你要跑!”它還來不及想明白,便聽到了出生後的第一句話。

“為什麽?”它對那塊皮毛失去了興趣,對四周蒼茫的景色也失去興趣,一心一意地向母親索食。

“你要是不跑,就會被‘死’抓住。”母親嚴肅地說。

“‘死’是什麽?”它追問,同時擡起頭來,正看見土丘後那身皮毛的主人的臉。和母親狹長突出的面頰不同,那是張圓圓的臉,兩只圓圓的眼睛長在正前方,那眼睛裏有草的顏色也有土的顏色,兩條黑色的線從那眼睛下一直拉到嘴邊。那臉上也有黑色的斑點,嘴也短得多。那隱在土與草中的臉是如此難發現,它好奇地瞅著。那對圓圓的眼睛也正緊盯著它,似乎是意識到它的迷惑,輕輕地咧了咧嘴,仿佛是個笑容。但笑容裏白森森的長牙讓它害怕,於是它趕緊掉過頭,偎近母親,再不去看那個異己。

“‘死’有很多樣子。”母親深思熟慮地說,她想到了獅子、鬣狗、幹旱、饑渴,還有她。“我們吃草,‘死’不吃草。”她說,“‘死’有時候在外面,有牙齒和爪子,會追你;有時候‘死’就藏在你的身體裏……啊,那實在是個狡猾的家夥,不過只要你會跑,‘死’就抓不住你——現在,跟我去和大家見面吧。只要我們大家在一起,‘死’就不那麽容易抓住我們了。”

孩子聽得很糊塗,不過它很快就懂了。等第一場豪雨下過,地面冒出了青青長草,它早就能和母親一樣隨著大群的瞪羚一起飛馳。它和同齡的小夥伴們嘗試那綠色的食物。“呸!”它說,“又苦又澀,真難吃——我以後才不要吃這種東西過活!”說完它和往常一樣撒嬌地奔向母親,然後看見母親翹起的尾巴下露出一片刺目的雪白。即刻,它想也不想,飛奔了起來。

“跑啊!”它聽見有誰在說。不是母親的聲音,也不是同伴的聲音,那是天空或大地在催促嗎?這個聲音響徹它稚嫩的頭顱,隨著血液刺痛了全身。

在一大群瞪羚飛奔的滾滾煙塵中躍出了綴滿黑色玫瑰花蕾的金黃身影。那是她啊!她啊!它無數次聽母親說過要警惕的“死”,母親說“死”很多時候就是金黃色上黑色的斑紋——它想象不出的樣子,今天終於親見了!

它覺得腿軟,沒有力氣了,剛才要是飽飽地吸過乳汁就好了,那甘甜的味道……如今它的唇齒間全是青草的苦澀!它咻咻地喘息著,胸口仿佛包著一團火,灼得它就要炸開了。母親身後的白斑正在遠去,此刻它才發現青草的滋味是如此美妙!就是這苦澀也能些微地滋潤它火燥的舌尖。但在它的一生中再沒有時間去品嘗第二口草葉了——她伸出前爪,輕輕地就把它絆倒。它痛苦地翻滾著,嗅到身下草汁的清香。

攝影師知道這場追逐,他不僅目睹全過程,還有膠片記錄。他還在日記裏簡單地寫著:“今天她很輕松地抓了一頭剛出生不久的小瞪羚,飽餐一頓。”他所不知道的是當森森長牙刀一般切進肌肉時,小瞪羚虛弱地對她說:“我認得你——死!我早就認得你了——你就是我剛出生時就和我在一起的那個東西!”

它終於明白了,死就是我們剛出生時就和我們在一起的那個東西。

8開的精裝本畫冊,封面標志性的黃色方框裏,獵豹的眼睛慎重而冷靜,像早春清泉上未融化的薄冰在陽光下閃閃發光。攝影師的簽名用燙金的字體印在右下方。流羽一看便笑了,毫不猶豫地伸出手去。

另一只手也伸了過來,兩人同時拿起這書架上最後一本圖冊。流羽轉頭,看見一個戴墨鏡的男子,牽一條高大威猛的狗。看慣了老虎的個頭,這狗的體型對流羽可產生不了恐嚇效果,但他還是閃電般退後一步,書便落到對方手裏了。

“非常感謝!”那人順勢微笑說,“很高興看見你恢覆健康了。”

“呃……呃?”流羽詫異。那人摘下墨鏡,深褐色的眼睛裏神情幽默而親切——是FAIN制藥公司的代表。他重新戴上墨鏡:“為了答謝你,我請你喝點什麽吧?”

“好啊!”流羽為失去那本精美的圖冊心痛不已,立刻答應說,“我要喝茶!”

“No problem!”公司代表說,“就在附近,有個很好的茶藝館——走吧!”

茶藝館門口很醒目的標志——圓圈裏的狗頭上畫著一道斜杠,下面寫著:“一切寵物本店恕不接待”。

“啊……”流羽說,“換個地方吧。”

“沒關系。”公司代表說著彎下腰,雙手捧起那大狗的頭說,“我要進去,也許會坐很久,請你等著我好嗎?”

那狗跑到旁邊,雕塑一樣規規矩矩地坐著。

“現在禁止寵物入內的地方可太少了。”流羽說,“比我小時候看見的允許寵物入內的地方還要少——這就叫時尚潮流吧?”

“不會變的東西永遠不會變。”公司代表說,“這家茶藝館一直很好。”

迎賓小姐微笑著鞠躬:“歡迎光臨。這位先生,請摘下墨鏡好嗎?”

公司代表立刻照辦。他把墨鏡插進胸前衣袋的同時對流羽輕輕揚眉,做了個“如何”的表情。流羽點點頭,意思是“真是不錯!”

兩人在二樓要了一處雅間,通過臨街的窗戶向下看,正能瞅見那只端坐著一動不動的大狗,沈默堅毅的樣子。公司代表輕輕把自己身邊的窗簾拉上了,雅間裏的光線便染上了一層淡紫色。

流羽終於把目光從樓下的大狗身上轉回來:“導盲犬?”

“是的。”公司代表說,“我有一陣子雙目失明,他就是我的眼睛。現在眼睛還是畏光,白天不舒服,戴著墨鏡感覺要好點。”

“可你到醫院來的時候沒戴。”流羽說,“不過現在想起來,那時候你總坐在遠離窗戶的地方,我還以為你怕熱。”

“那個麽,是談公事,戴墨鏡太不合適了。”公司代表說,“也許以後會流行工作時戴墨鏡吧,那對我來說就是個好潮流了。”

流羽問:“你現在還需要用導盲犬?”

“哦,不不不。”公司代表說,“他年紀大了,退休了,我接他來養老。”

茶上來了。空氣裏充滿了難以言說的清香,沁人心脾。流羽深深吸了口氣,覺得渾身陡然幹凈清涼起來。他有點不好意思:“是蒙山茶!這可太讓你破費了!”

“不客氣。”公司代表微笑著,舉起青瓷的茶具慢慢嗅,在淡紫色的陰影裏,他的眼睛變成了純正的黑色。流羽看見了,雖然沒說話,但神情中也許流露出了某種問訊。對方笑了。

“我是應該算是漢族,東亞蒙古人種——和你一樣。”公司代表瞇起眼睛說,“不過不那麽純,三代四代以前有白種人的混血。”

“我認識很好的眼科醫生。”流羽說,“我可以幫你介紹。”

“那下次我再請你喝茶。”公司代表說,“在我家,我有很好的碧螺春。”

流羽聽得心癢癢。“真的嗎?”他笑著問,“那可太好了!我在這裏很難找到好茶葉。不過現在喝茶真是不流行……”

“總有些東西,即便不流行也不會消亡。”公司代表說,“其實我是在失明後才開始喝茶的,因為茶能明目,當藥喝——不過後來就上癮了,這也算是當過瞎子的一大收獲吧!”

“你可真樂觀!”流羽由衷讚嘆,“換了我也許就不會這麽想。那種日子想來很不好過!”

“唔……”公司代表的神色沈靜下來,“當時很難過,不過現在越想越覺得獲益匪淺哩。比如說認識了Fain。”

“FAIN?”流羽訝然,“那種藥還能治眼病?”

“我說的是他的名字。”公司代表指了指外面,“意思是:我願意。”

“我願意……”流羽沈吟著。

“Fain教會我很多東西。”公司代表說,“以前我對獸毛過敏,從來就不能接觸貓啊狗啊的。但是為了能牽著Fain,必須吃抗過敏藥,吃久了會覺得很惡心。那時候剛失明,脾氣很不好,對Fain簡直惱火透了。我生氣時趕他走,但是他連叫都沒叫過一聲。”

“嗯。”流羽點點頭。訓練有素的導盲犬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緒,是不會隨便叫的。

公司代表說:“我對Fain幹過最惡劣的事情,有一次我在咖啡館——那時候很多地方還不流行招待寵物,所以Fain在門外——我故意坐了一整天,喝咖啡,很暖和,可是外面是大風雪。我想這樣總能把那只討厭的狗趕走了,他要冷了餓了就會離開。但是當我一走出門,Fain立刻就跑過來,像往常一樣給我引路。後來咖啡館的老板告訴我,他看見Fain一直在門口坐著,一動不動,要不是偶爾會抖抖身子把積雪甩落,他都以為Fain凍死了。他想把Fain牽到後門去,餵他吃東西,但是Fain不肯離開,因為他要在那裏等我出來。知道Fain是導盲犬後,老板額外同意我可以帶Fain進門,但我沒那麽做。老板同意,別的顧客也許會有意見。對別人來說Fain只是一條狗——他究竟是你的寵物還是和你身體血肉相連的一部分,這事只有你自己心底明白,對吧?”

流羽看著對面黑色的眼睛微笑。

“從不瀆職,以德報怨。”公司代表說,“如果我這輩子能做得和他一樣好,也算不白過了——後來我可愛他哩,當視力恢覆後要和他分別時,我都哭了。他退休後還給那些新手當教官,真是了不起。但是現在年紀太大了,我想讓他安度晚年,就接他回來,很費了些周折。”

“而且還要吃很惡心的抗過敏藥。”流羽說。

“No、No、No。”公司代表說,“自從把Fain當成自己的眼睛後,我就不過敏了——因為‘我願意’。你說,人的心是不是很玄妙?”

流羽心裏咯噔一動,又點點頭,並不說什麽。

“而Fain居然也一直記得我。”公司代表笑瞇瞇地說,“我們再見面的時候他很激動,可還是一聲也不叫——我就說啊,他還真有名士風度。”

“你到現在也沒有把他當寵物……”流羽低聲喃喃說,轉頭看窗外,卻不是看狗,目光游移到了天際,仿佛想起了什麽重大的問題,“是和身體血肉相連的一部分。”

“他是導盲犬,你要讓他當寵物也是不可能的。”公司代表撩開窗簾看樓下,“他不會撒嬌,不會給你添麻煩,一舉一動都完全符合規矩,只知道如何克制自己來幫助你——我讓他保持工作習慣,他很高興。大概沒有多少人能這樣鞠躬盡瘁吧?”

“那個……”流羽幹咳一聲說,“我覺得,給那藥取名叫‘FAIN’可真諷刺。猛獸肯定是不願意給人當寵物的。”

“那當然。”公司代表不以為忤,“還是野生適合他們,所謂‘我願意’不過是我們的一相情願罷——但是現在野生的大型獸類是越來越少了,人太多,他們沒地方住,只好和我們勉勉強強擠在一塊兒。”

“如果一個人,養著猛獸寵物……”流羽字斟句酌地說,“而她又不能繼續照看她的寵物了,一般說來——就你所了解的——她會怎麽做?”

“移交給別人,或者送給動物園。”公司代表說,“不過送給動物園的情況很少。很多人覺得把寵物送到籠子裏去被人參觀是虐待,他們都會很上心地為寵物找好新主人,寵物也是不乏關愛的。”說到這裏他笑了,想起了流羽在殺虎後被聲討的狼狽樣。

“我有一個病人,她曾經養過猛獸寵物。我想找到她原來養過的寵物,也許對治療有用。但是我查過了,沒有移交他人或送給動物園的記錄。”流羽呷了一口茶,“還會不會有其他的情況?”

公司代表輕輕轉著茶杯,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才字斟句酌地說:“還有一種比送給動物園更稀少的做法,不過幾乎沒有成功的,而且很久以來也沒人這麽做……”

流羽緊盯著他的嘴,渾身緊張。

“野放。”公司代表說。

流羽心跳又加快了,是的,那樣兇猛的豹子,13號從來不肯給她註射FAIN,還有比放掉更好的法子嗎?“幾乎沒有成功?很久沒人做?”他仔細地問。

“首先,現在能接受野放的地區很少;其次,猛獸寵物很難野放。在野放前,猛獸會停止註射FAIN,並要在一個半野生的環境下生活,以培養獨立生存的能力,我們稱之為‘恢覆訓練’。但是這種恢覆訓練幾乎沒有哪只寵物能通過。在關鍵的生長時期,動物如果不在合適的環境下學習,就很難再掌握各種野外生存技巧,比如捕食……所以這種恢覆訓練會花很長時間,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如果是個人支付的話,會比養寵物還花錢。還有,當過寵物的猛獸對人的戒備不那麽強,很可能會被盜獵。”

“如何野放呢?”流羽繼續追問。

“有專門機構負責。”公司代表說,“據我了解,最短的恢覆訓練花了三年。”

流羽又擺出最溫和的笑容,灰色的眼睛裏帶著讓人無法拒絕的最親切的神情。公司代表搶先問:“需要幫忙?”

“是的。”流羽說,“我想是被野放了——上界寵物黃金大賽的冠軍,一只叫巴格西拉的黑豹。應該就在兩三年內。”

“巴格西拉……”公司代表在氤氳的茶香裏輕嘆,“那可真是一個令人懷念的名字,黑豹呵。”他掏出手機來寫電子郵件,邊寫邊說:“我托個朋友幫忙,就在野放中心,應該很快有消息,而且肯定可靠。”

五分鐘後郵件回覆。公司代表看了看,把手機遞給流羽說:“很遺憾,十年內沒有個人野放寵物黑豹的記錄,現在接受恢覆訓練的也沒有黑豹。”

“那麽非個人野放的記錄裏呢?”流羽還不死心。

公司代表笑著繼續發郵件。這次等的時間比較長,對方回覆:“老兄,不知道你現在為什麽突然對野放感興趣了,也不知道你到底要找什麽。我正忙。反正野放豹子的情況很少,我把所有記錄都發給你,你自己找吧!”然後是長長的列表。

“哦……哦……哦……”公司代表迅速地瀏覽著,“近年來成功野放的豹子……只有一只,來源倒是本市哩!”

“黑豹?”流羽熱切地問。

“獵豹。”公司代表說著再次把手機遞到流羽面前。他給流羽面前的杯子裏斟上熱茶,流羽卻是被冷水潑過的樣子。

“沒有名字。”流羽說,“既沒有飼主的名字,也沒有獵豹的名字。”他把手機歸還給主人。

“那需要找更詳細的資料。”公司代表平靜地說,“野放中心裏只有編號,根據現在的記錄看,這只獵豹是委托其他機構送到野放中心的,所以沒有原飼主的名字。”看到流羽那麽失望的神情,似乎覺得是自己的失誤,公司代表略帶歉意地繼續問:“還需要什麽嗎?”

流羽想了想,在沒有頭緒的情況下一時語塞。公司代表笑笑,徑自開始寫第三封郵件。

等候第三封郵件的時間更長。流羽沈默著看向窗外,想著自己那不為人知的怪問題;公司代表也只靜靜地喝茶。終於手機鈴聲響起。來信說:“老兄,你真的有眼光!這只豹子現在在塞倫蓋蒂,跟蹤調查過幾次,狀況非常好,我們對她完全放心。當初她的恢覆訓練就很精彩,70天不到就順利結束……”

“啊!”公司代表輕呼一聲,但和他那一貫沈靜的表情相比,這短促的一聲與其說真是覺得吃驚,倒不如說想引起流羽的註意。他把手機屏幕亮給流羽看,微笑道:“好事者也有好事者的好處——這裏居然記錄了飼主給那獵豹取的名字。”

流羽一個字一個字地看過去:“……聽說她的名字叫‘巴格西拉’。”他還註意到一個也許沒有意義的巧合:獵豹抵達野放中心開始恢覆訓練的日期正是13號昏迷入院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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