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章 欲殺之劍

關燈
與菊曉寒、宋夫人及馬騰會面之後,溫守義離了酒樓,一門心思,就是要尋那在鐵蓋墳前祭奠陳迎甫之人。然而人海茫茫,又毫無線索,當真大海撈針一般。他左思右想,決定仍去那鐵蓋子墳守株待兔;又想那叛黨餘孽定然不會在光天化日之下去拜祭老賊,當然要夜深人靜時偷偷摸摸地勾當。於是他尋了間客棧,睡了兩個時辰,又飽餐一頓,這才動身出城。行至鐵蓋子墳時,天色剛剛擦黑。他左右查探了一遍,便在荒草深處隱身靜候。

其實此法也十分不智,先前發現的紙灰痕跡尚新鮮,可見那叛黨餘孽才來祭拜,不過一兩日,近期未必再來;又或者只是過路,離了元明城,再也不來也說不定。但事到如今也沒有什麽更好的法子可想,除了這鐵蓋子墳,再無其他著手之處。溫守義想,若是老天開眼,等個十天半月,說不定能有所收獲,不料當天晚上,就有人往鐵蓋子墳來了。

當時還不算深夜,然而鐵蓋子墳一帶荒無人煙,蟋蟀叫得震天響,倒更襯得周遭一片死寂。螢火蟲在草間飛舞,點點慘綠,形同鬼火。溫守義也正被蚊子咬得心頭鬼火亂綠,忽聽遠處傳來馬蹄聲,漸漸行至近前。他潛藏在草叢中一動也不不動,連他自己都不相信會有這般好運氣,只想:二位哥哥在天有靈!文侯爺、竹三俠,千萬佑我!

天氣雖晴,然而漸近晦日,月色不顯。他小心探頭,從草葉間稍寬裕的縫隙裏望去,只見兩人騎著馬,並肩而行;看不清那兩人的面容衣飾,只隱約辨出是兩個男子,一人配了劍,另一人倒瞧不出帶了什麽顯眼的兵器。兩人下了馬,那沒帶兵器的人手腳不甚利索,佩劍男子還扶了一把,道:“小心。”聽他的聲音,極是年輕。

那人搖搖晃晃地走到鐵蓋墳頭,看起來不像是會武功的樣子;佩劍男子便牽著馬,跟在後面。溫守義睜大眼睛,想看那二人有何舉措,又懊悔不曾預備黑色夜行衣,否則悄悄靠近一些,也能瞧得更明白。那兩人只是靜靜地站著,過了好半晌,前面那人忽然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聽聲氣也是個年輕人。溫守義早已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此刻聽那人痛哭,真恨不能跳出去,一刀一個,將兩個小賊劈成四瓣兒。但他生得粗獷,心思還算精細,暗想:不知那老賊還有沒有其他黨羽?若是此刻便將他兩人殺了,非但不能探知底細,於菊四俠面前也說不清楚。於是按捺下騰騰怒火,仍是伏在草間,緊緊地攥著刀柄,只在心頭把這兩個小賊砍成肉醬。

前面那人哭得傷心,佩劍男子只道:“唉唉,我也沒什麽話好勸你。只是你這樣做也太不妥當,若是讓人知道……唉唉,那當真是惹禍惹到天上去了。”

“我知道,我知道!”前面那人哽哽咽咽地說,“可我實是忍不住,就是想來這裏好生看看……”停了一停,他又嗚咽著說,“我總是想,設若先父還在世,必定也會來此望上一望的。”

溫守義聽了這話,真是恨得眼冒金星,心想這喪家犬一般嗚嗚亂嚎的小賊定是陳迎甫的親戚了,這小賊的狗爹多半就埋在這大墳裏,不知是陳迎甫哪一族的眷屬,想必是極親近的。聽那小賊哭得著實傷心,他想:哼,你死了爹,當然是要哭一哭。然而你好歹還能在這裏見個墳頭,我那兩位哥哥卻是屍骨無存……一瞬間真想掀開鐵蓋子將小賊一腳踹下去,讓他與那老賊一道,永世不得翻身才好。

配劍男子在後面催道:“唉唉,你當真是喝多了……唉唉,我們還是回去吧。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可千萬別跟別人說我陪你來過這裏。”

“不勞你囑咐。”那小賊抽抽鼻子,慢吞吞地站起身來,“讓你陪我來此,當真好生尷尬,不過……也只能讓你陪我,實是多謝了。”

佩劍男子依舊唉唉地嘆道:“誰叫你喝這麽多,我怕你從馬上摔下來麽……唉唉,今晚來過便好,以後可別自個兒偷偷跑來——這也沒什麽好看的——我知道了,頭一個不饒你!”

那小賊道:“你放心,我再不來了。”

聽到這裏,溫守義倒是又驚又喜,暗想實在是運氣。看那小賊搖搖晃晃地上了馬,依舊與那佩劍男子一道,並轡緩行。眼見二人的身影都快在夜色中消融不見,溫守義才悄悄爬起身,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雖是有心跳上去將小賊當場劈殺,最後還是決定,先探得小賊落腳之處,再尋了菊曉寒、請他同行,如此既能證明自己所言非虛,多了幫手,拿這小賊也更容易。那二人若是縱馬,他定然跟不上,好在如那佩劍男子所說,小賊是喝多了,跑不得馬,如此才沒失了行蹤。

出了荒地,上了官道,一路向東,月亮已西斜了,終於行至元明城西的金鏞門。元明城西側五道城門,金鏞門是正門,因帝都繁盛,往來商旅及販貨的車馬頗多,從入夏至中秋,四方城門子時閉門,正門卻延開至醜時三刻,六月盛夏甚至通宵不閉。溫守義眼看那兩人進了城,依舊是萬般謹慎地綴在後面。守城的小校見溫守義一個粗糙漢子、半夜三更、配了刀、孤身一人走進城來,少不得吆喝他停下,要盤問盤問。溫守義不欲在此耽擱,因此滿臉賠笑,打躬作揖,有問必答。剛巧三輛馬車行來,車上三只一人多高的大木桶,桶上刻了商號標記,裝的是供應早市的河鮮。有些鮮魚生得嬌貴,只在流水中存活,一旦裝進水桶,就需盡快運送。所以半夜進城時,魚商們都準備著孝敬孝敬守門的小校。否則一旦被扣上一頂形跡可疑的帽子,扣留盤查到天亮,鮮魚死光,那就賠大發了。不過此路走得久了,有的魚商和守門小校混了個臉熟,再搭搭話,倒成了朋友。偶爾馬車行得慢了,到閉城之時還沒見平時往來的商號通過,小校倒也肯讓軍士們不忙關門,再等上片刻。魚商也不再只是往小校手裏塞銀子銅板,進城時直接從水桶裏拎出上好的活魚,有時甚至是難得之物,倒比平日給錢更值得多。此時車上便下來一人,手裏提著一串七八條穿了鰓的鯽魚,又有一條極肥的鰻魚,笑嘻嘻地走過來,說:“用這個給嫂夫人補補身子,比藥都強。這鯽魚燉湯喝,也算我心疼大侄子了!”小校忙著和這人說話,也就揮手打發溫守義離開了。

如此耽擱了一陣,騎馬的二人已行得甚遠,沒了蹤跡。好在進城來是一條大道,溫守義猛追了一陣,便又聽見前方清晰的馬蹄嗒嗒。又走了大半個時辰,拐了幾道彎,那二人行至一處門前,下馬推門便入。溫守義貓腰躬身、輕手輕腳地奔上前,門扉已閉;左右看了看,實不知是何所在,便在墻根處畫了個標記,又折回路口,仔細辨認出牌坊上二字是“吳橋”。元明城內路徑名稱,以牌坊名為據,東西稱街,南北稱道,此處便該是吳橋道了。他認準了地名,正打算再到那門前查探一番,一轉身,赫然見那配劍的男子就站在面前。他大驚失色,猛退一步,腳還未落地,已噌的一聲拔出刀來,然而心頭砰砰亂跳,深知這佩劍男子能無聲無息地行至自己背後,武功實是比自己高出許多,與他相殺,斷無勝算,頓時拿定主意,還是伺機走為上算。

那佩劍男子笑道:“你一路跟來,鬼鬼祟祟。我怕朋友不安,才沒道破。你這般用心認路,是要約了幫手來打家劫舍不成?”

溫守義喝道:“要打便打,少說廢話!”唰唰兩刀攻上,卻是虛招,旋即轉身便跑。沒跑出兩步,只見那佩劍男子仍端端立在面前。他大駭,收不住腳,幾乎撞上前去,心道:這是鬼是妖?一念未絕,眼前紫光一閃,胸前一痛,那男子卻已輕笑一聲,收劍入鞘,轉身揚長而去了。

溫守義一呆,低頭摸了摸胸口,雖有出血,卻無甚大礙。他十分莫名,道:“你……”一字出口,只覺心頭劇震,天旋地轉,五臟六腑都似挪了位,更有鐵水銅汁順著血脈流淌一般,四肢百骸都要灰飛煙滅了。當啷一聲,長刀落地,他也跪倒在地,渾身亂顫,連氣也喘不上來,仿佛有萬仞高山兜頭壓下,耳中轟鳴,眼前一陣金星亂迸之後便是一片漆黑。只道就是死了,不料耳鳴漸漸消散,眼前又飄出些光彩,神智安穩了幾分,他才覺得有百千副萬斤重的巨枷扣在身上,通體虛軟得猶如剛點出來的豆腐,只是一呼一吸,就似耗光了渾身所有的力氣,更牽痛心肺劇痛如滾油煎熬。

或許那佩劍男子是要自己在死前多受些罪,也不知自己還能再活幾天,或幾個時辰。溫守義拖著刀,咬牙向前爬了幾步,扶著牌坊的基石顫巍巍地起身。自己不是這佩劍男子的對手,但叛黨餘孽的下落須盡快告知菊曉寒,然而菊曉寒在何處落腳卻又不明。最後恍恍惚惚,一時昏聵一時清醒地,竟行到了文府舊宅,想來菊曉寒會到此處。天色已明,卻連爬也爬不動了,拼了命才脫下上衣,用刀割破手指,簡略地畫了幾筆,再也熬不過,就如被撈出水的魚一般,俯在地上奮力喘息,卻是半口氣也吸不進,心想:二位哥哥……文侯爺、竹三俠……千萬保佑……

一念未覺,便徹底昏死過去了。

聽溫守義斷斷續續地把事情說了一遍,菊曉寒和馬騰對視一眼,一時皆是無言。先前見那道劍傷,二人都認定,就算是隱名埋姓不欲人知的江湖高手,能有這般修為,多半都上了年紀,至少該和菊曉寒相差不多,不料竟是個年輕人。

溫守義歇了一口氣,低聲道:“當時……不過心存僥幸……不料昨夜就能……探得小賊下落……四爺今日……又去了文侯爺的舊宅,當真是二位哥哥佑我,文侯爺……竹三俠有靈……”說到這裏,臉上竟顯出些笑意來,然而刀疤扭曲、血跡斑斑,那笑容悲涼得怪異。

馬騰撚著胡須,忽道:“年紀輕輕,武功卻高得這般妖異,難不成他練的是魔教玄功?那叛黨餘孽竟和魔教勾連?”

天下武功,總分明門、瑜伽門和玄門三類。其中明門最多,江湖門派萬千,紛繁無數,林林總總,俱屬明門。瑜伽門最少,只在個別偏遠地段秘密修煉,甚至被傳為修仙飛升的法術,武林人中所知修煉瑜伽門的地方,只有瑯琊北門神殿與大西州的曼達精舍。北門神殿乃瑯琊聖地,自來只許瑯琊族人進出;曼達精舍由大覺士主持,供奉調禦丈夫,若投身曼達精舍修行,須削發剃須,著紅色法衣,一改俗世形容,輕易不可離開曼達精舍,乃至終身閉關不出。至於玄門,專指那些在地母農神祠中出世修行人間秘傳的武功,修行人戒諍鬥,習武本意只在護法破魔,所以玄門武功絕少在江湖出現。修習瑜伽門和玄門,往往少時就能有大成就。除此之外,數百年前的靖光皇帝朝間,有魔教亂世。魔教修習之亂天訣,除了如武林明門一般的打坐吐納練氣和兵器招式,也依靠術法來增進功力,為此無所不用其極,譬如吸食活人鮮血,用特定時辰出生的嬰兒向魔神獻祭,采陰補陽後還要布下法陣、將女子在陣中殺死,諸如此類。靖光年間的魔教雖被剿滅,卻也有殘黨潰逃、藏身山林市井,逐漸發展了分支暗流,不過到底不成氣候,殺伐過幾次後,武林中人俱知魔教武功如瑜伽門和玄門一般容易成就,便稱為魔教玄功了。如今馬騰這麽一說,溫守義想起那佩劍男子無聲無息、鬼魅一般的行蹤,也微微點頭,道:“不錯……想必是……”

若真是陳迎甫的餘孽與魔教勾連,只怕又是一場謀逆的大禍。

菊曉寒沈吟片刻卻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陳迎甫當日被誅九族,靖國公肅清朝野,亦將其黨羽撲殺殆盡。縱使有漏網之魚,想要有翻天之能,只怕還需十年廿年之功。魔教邪魅狂徒,行事詭異顛亂,不合天道,又失仁義,自來雖能為禍一方、作亂一時,終究成不了大事。叛黨餘孽若與之勾連,就算眼前有些好處,只怕最終反受其害——那倒不失為幸事——無論如何,今晚我去吳橋道一探虛實。”

馬騰道:“我與你同去!”

菊曉寒笑道:“不過是去打探一番,何勞老英雄出馬?”

馬騰想了想,又道:“也好。那我先派人到那門口監視,看看進出都有些什麽人?”

菊曉寒仍是搖頭,“對方未必眼拙。昨日既有相交,今日必定嚴加防範,若是被他們看破痕跡、追到這裏,反倒不妙。那人用此將殺未殺之招,也是意在試探,看溫……溫三俠的背後可還有援手。如今我先去瞧一瞧,不令他們知曉。待他們放松警惕之後,想必露出的痕跡更多。那時我們打探清楚了,再定對策不遲。”

聽菊曉寒這一聲“溫三俠”,又說“我們”,可知菊曉寒已將他視作自己人,溫守義歡喜得無以覆加,也不去細想菊曉寒之言,只是點頭附和:“四爺所言有理。”

馬騰瞄了溫守義一眼,方道:“四俠當真沈得住氣。”

菊曉寒只是淒然一笑,心想:當日三哥要去救梅兄,我也勸他,務必準備周詳、計劃到萬無一失才好。他卻道,天牢酷刑,武夫也難承受,何況梅兄一介書生,稍有遲緩,只怕就性命不保。他若肯……肯再推敲幾日,或許就能發現……發現些蛛絲馬跡……想到這裏看了溫守義一眼,又想:看來雖不似作偽,不過世事難料,當時與三哥同行者,個個慷慨,都不似背信棄義之人……或許此乃苦肉之計,又或許……又或許那洗衣婦人與他們是一夥,先約我去禮梅亭,再由此人誘我上鉤……他們……他們又是誰?此番種種,又是為何?一時間理不出頭緒,只喃喃道:“如今也不必著急……”

他本想請馬騰派人去泰興鏢局傳個話,告訴宋夫人自己今夜不回去了,然而已對那洗衣婦人起了疑心,怕消息走漏,便把此話按下,對溫守義道:“你便安心在此歇息吧。”又對馬騰說:“我也要養養精神。”背著溫守義,沖馬騰比了個手勢。

馬騰道:“不錯,四俠這一場勞頓,須好生歇一歇。四俠請隨我來。”

兩人出了門,走了十來步,菊曉寒方輕聲說:“還請老英雄派可靠的人關照溫守義。”

馬騰的眼神陡然銳利,道:“你放心。他別想走出金刀堂,也別想傳半個字出去!”又道,“你當真要一個人去麽?”

菊曉寒嗯了一聲,心道:若是險局,死也只死我一個罷。我若都不能全身而退,更不必拉上旁人。不知怎地,忽然又想起那在鐵蓋墳前遇見的胡人了,暗忖:他定是讚同我的……真是怪哉,他又不會武功,與梅兄恩怨又無關,為何會想起他來?

馬騰帶菊曉寒到了另一處靜室,菊曉寒道一聲“萬勿打擾”,閉了門,在榻上盤腿而坐。先前為逼出劍氣,他用左手抵了溫守義的右掌,八分劍氣從溫守義的左手洩出時,剩餘兩分卻也從他左手的勞宮穴躥入,便似一條小蛇,倏地一下,便過了大陵、內關、間使與郤門四穴,順著手闋陰心包經一路向上,再進一寸,就該到肘間的曲澤穴了。他寧神定意,內力急轉,硬將那道劍氣壓下,一面聽溫守義說夜來遭遇,一面默運心法要訣,想把那道劍氣再逼出去。然而那道劍氣雖是緩緩降下,行過大陵穴後,便再也不動了。菊曉寒只覺有一根極細的銀絲埋在皮肉之中,似冷似熱,半個手掌都隱隱發僵。他不便在馬騰面前露出異狀,卻也知道此事耽擱不得,只為夜探吳橋道,此刻需涵養精神。他想那下手之人有心,若無人相助,單憑自己如何運功,此劍氣多半是逼不出去的;然而先前十分劍氣無法化解,此時只餘兩分,未必不能降伏。於是靜靜坐了,調息吐納,不刻靈臺清明,已是渾然忘我。

待菊曉寒再睜眼時,窗牖上夕照彤紅。他微微呼吸,細心體察,原先滯留不去的劍氣果然已消弭無形,神愜心怡,周身輕安舒泰。他這才長籲一口氣,放下心來,然而看著被夕陽照成紅亮的窗紙,卻又想,只為化解這兩分劍氣,竟用了一天工夫,若是十分劍氣入體,自己定是吃不消。旋即又想,那人再是厲害,自己也未必輸他,如何就輕易被他所傷?於是輕輕轉了轉頭,似是要把那妄自菲薄的念頭甩出去。

他出了門,再去看溫守義。馬騰派了幾個弟子在周遭守衛,然而行跡不顯,或遠或近,並沒擺出看押囚犯的樣子來,卻是把各處來路都照看到了。見了菊曉寒,那幾個弟子都忙招呼著,十分恭敬。溫守義門口坐著個身材微胖的男子,見了菊曉寒,也是滿面堆笑地見禮。他道自己是大夫,馬老堂主差他來照顧傷患,溫守義吃了他開的滋補又安神的藥,已睡了,說著輕輕把門拉開一條縫。菊曉寒一望,溫守義果然躺在床上,鼾聲如雷。

菊曉寒轉身再去尋馬騰。馬騰道:“四俠且用些便飯。”菜肴上來,兩葷兩素,一碗湯,另配了兩道小菜,又一碗胡麻飯,比起宋夫人的招待,果然是便飯。然而那兩道葷菜是白參燉乳鴿、八寶團魚,極是益氣養神,可見準備得用心。

菊曉寒吃了飯,換了一身黑色的勁裝,再將長衫罩在外面,又換了一雙薄底的快靴。馬騰送他出門,早有兩名金刀堂的弟子備了馬候著。臨別之際,馬騰又殷勤叮嚀了幾句,這才讓菊曉寒與那兩名弟子去了。眼見三騎行得不見了蹤影,馬騰方轉身,忽想起當年義子馬鳴遠隨竹刀去劫天牢,道義而言,自是應該,然而私心深處,若有若無的,似乎總藏著點不願意。如今送菊曉寒出門,他忽覺心中無限疲怠,心想當初為陳迎甫失了義子,如今為陳迎甫的餘孽,可是又要有什麽人犧牲?真願這些事,再與自己無關才好。若真要死人……

察覺自己心頭所想大違平時所說的俠義之道,他不由得撚著胡子,幹咳了兩聲。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