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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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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深立刻開口, 拜托老師幫他爭取。幾天之後,老師告訴他, 事情敲定了, 希望他暫時換個環境,多一些見識, 調整好心態。

趙雲深答應了。他和實驗室的導師打過招呼, 又向室友們透露道:“我要去北京待兩個月,我回來給你們帶北京烤鴨。”

“真空包裝的北京烤鴨?”楊廣綏評價道, “超級難吃的,添加了防腐劑, 骨頭都是軟的。有次我在火車上買了一包北京烤鴨, 吃完我就吐了。”

趙雲深提出一只行李箱。他拿來半濕的抹布, 擦掉箱子上積攢的灰塵:“我想起一個知識點,嘔吐的發生機制。嘔吐是一種反射動作,可以細分為幾個階段……”

楊廣綏笑著鼓掌:“歡迎來到趙醫生的小課堂。”

邵文軒悄無聲息地站起來, 從楊廣綏的背後攬住他的肩膀。邵文軒關心的問題只有一個:“趙醫生,你去北京幹嘛?”

趙雲深一邊收拾東西, 一邊簡略回答道:“有個集訓,我們領導帶隊。”

他找出幾件厚實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 一絲不茍地塞進行李箱。北京氣溫低,冬天更是幹燥,而他因為服用阻斷藥,近來有些畏寒脾虛。

從小到大, 趙雲深的身體都很好。他初中就是年級裏的運動健將,隔壁班的女孩子會在課間休息時特意跑過來看他。每當他坐在靠窗的位置,常有女生在外面來回走動。趙雲深往往會佯裝一副看書的樣子,實際上,他清楚並享受著被一群異性關註的殊榮。

什麽時候清醒一些了呢?大概是高中吧。不知是誰帶頭喊出“入我相思門,雲深不知處”的口號,高一那年的情人節,他的抽屜裏一度被塞滿了巧克力。

巧克力的包裝紙上貼著粉色字條。

趙雲深每一盒都打開了,分發給周圍的兄弟們。至於那些字條,就被他揉皺了,扔進垃圾桶。

他們的班長是個姓陳的女孩子。“陳”的後面,跟著一個生僻字,怎麽念怎麽寫?趙雲深已經記不清。陳班長自述,她的巧克力被他吃了,紙條也被他甩了,她要他像個男人一樣敢作敢當,並在他面前哭得很厲害。

嚴格來講,陳班長是趙雲深的第一任女朋友。不過兩人最親密的接觸也僅僅是坐在一起寫作業。到了高二,他們分道揚鑣,趙雲深又認識了翟晴。

他很快發現,男女之間對於感情的期待並不一樣。思維差異會導致不可避免的隔閡,總有一方要做出妥協和讓步。但他跟許星辰談戀愛,很少遇到這種問題。許星辰是他情之所系,心之所往。

第二天,趙雲深很放松地告訴許星辰:“我要去北大醫學院參加培訓,過兩個月回來。你想要什麽禮物?跟我說吧,我給你帶。”

他說話時,許星辰做好了飯,站在水槽邊刷鍋。

許星辰踐行約定,實習賺錢後不久,她就在外面租房了。房租每月一千,靠近趙雲深的校區,離許星辰上班的地方有些遠。許星辰每天早上六點起床,趕著六點四十的公交車,剛好八點十分能進公司——那家公司規定,每個員工都必須打卡,晚於八點二十五打卡的員工,將被視作遲到,會被扣掉獎金。

許星辰逐漸習慣了上班族的作息規律。

趙雲深經常來出租房找她。許星辰偶爾也去他的宿舍,將他的衣服和床單被罩拿回家,洗幹凈再疊好,鄭重地交還給他。

她聽說他要去北京,也沒顯露一絲不高興,仍是歡欣雀躍道:“北大醫學院嗎?太厲害啦。我幫你把襯衣熨一遍吧。”

他推脫:“不用麻煩。”又問她:“故宮明信片你喜歡嗎?我也沒去過北京,不清楚北京有什麽好東西。”

許星辰搖頭,笑說:“禮物只是個形式。我想啊,兩個月後再見到你,我會很開心的,不會在意你帶沒帶好東西。”

她低頭端起一盆紅棗枸杞雞湯:“現在是2012年,也不像從前那樣交通不方便,想買什麽買不著。我們家離樂購和大潤發都很近。啊,對了,你瞧,我今天燉了雞湯,天冷補身的,你要喝一碗。”

廚房彌漫著飯菜香味,散不掉的熱氣緩慢蒸騰,四處飄蕩,落在透明的玻璃窗上,結下一層模糊的白霧。

窗外臨近黑夜,黃昏向晚。夕陽沈落於地平線,收盡最後一絲餘光。

趙雲深神色平靜。他將一盆雞湯接過來,放在桌上,從許星辰的身後抱住她。熟悉的香氣圍繞著他,慰藉著他,暖橙色的燈光漾開一片溫馨氛圍。

“我在北京肯定特別想你。”他說。

許星辰真的很瘦。趙雲深每次擁緊她,都會奇怪她為什麽只有這麽一小點兒。她的腰很細,他懷疑自己的手能把她掐斷,於是他心中不由自主地憐惜,囑咐道:“你多吃點飯吧,瞧你這樣……最好平常堅持鍛煉。等我回來,晚上不用值班,我就帶你去跑步。”

許星辰搭住他的手背:“嗯吶,我明天去夜跑,你回來了,我再跟著你跑。”

“那不行,”趙雲深嚴令禁止,“女孩子晚上單獨出門不安全。”

許星辰笑意盎然:“我在學校裏每天晚上十一點多才回寢室呢。”

趙雲深松開她,端起一只瓷碗,親手為她盛湯:“學校和外面哪能一樣?”

他講解著安全知識,灌輸著安全理念,還舉了現實中的一些例子。他說自己在急診科見慣了奇葩,又在腫瘤科和心內科目睹了生離死別,人間慘劇每天都在醫院上演,他要教會許星辰如何提高防護意識。

許星辰被他說得一楞一楞的。她停下筷子,雙手托腮望著他,凝視幾分鐘,就戳中了他的笑點。他很溫柔地摸摸她的腦袋:“你幹嘛聽得這麽認真?不吃飯了?”

他將雞肉用勺子撈出來,悄悄放進她的碗裏。

他給她夾的菜,她基本全吃光了。

不過許星辰發現,趙雲深不會用他的筷子給她夾菜。自從他告訴她那件事之後,他總是準備另一只湯勺,或者是另一雙筷子。

飯後,許星辰躺在沙發上打游戲。趙雲深燒開一鍋水,先用洗潔精沖刷碗筷,再拿開水給餐具消毒,最後把碗筷放進消毒櫃,他自己也去浴室洗澡了。

他很久沒和許星辰接過吻。除開牽手和擁抱,趙雲深終止了所有的親密糾纏。

他的專業知識十分齊全,他應該比許星辰更清楚艾滋病的傳播途徑。為什麽要做到現在這一步?許星辰不知道他是為了讓她安心,還是單純地向她表態。

他剛才說,他在北京肯定特別想她。

而對許星辰來說,他還沒走,她就已經開始想他了。

幾天後,趙雲深啟程前往北京。這也是他第一次去首都。培訓初期,上級布置的任務不多,趙雲深跟著同事們游覽北京的名勝古跡。他買到了故宮和頤和園的明信片,從中挑選五六張,認真寫道:“老婆,下次我們一起來北京旅游吧。”

這一句話躺在紙上,幹巴巴的,一點也不打動人。

趙雲深提筆細想,又寫道:“我發現有一種茯苓餅,還蠻好吃的,皮脆,夾層軟,你會喜歡。我的幾位同事說,六必居的醬菜很有名,能下飯。我決定買一堆零食帶給你。明信片今天寄出……”

圓珠筆的墨水即將用盡,趙雲深按著紙張,右手使勁甩了甩筆,最後寫出一句:“我和這六張明信片,哪個會先飛到你身邊?”

他剛寫完,就去了一趟郵局。

當天上午,他寄走了明信片,坐公交車趕往醫院時,剛好路過一片新開盤的樓房。高樓大廈鱗次櫛比,頂層掛著巨大而醒目的橫幅:驚爆價!每平方米十二萬九千八!

趙雲深暗嘆:北京果然是大都市。在這裏,錢都不值錢了。

另有同事問他將來的職業規劃,想不想留在北京的頂級大醫院工作,趙雲深一口回絕道:“我在我們那裏都不算拔尖,擠破頭跑來北京,不用想也知道,完全是找罪受。”

同事調侃道:“你還沒成家吧?不趁著年輕闖一闖?”

“成了。誰說我沒成?”趙雲深也和人笑道,“下次請你吃飯,帶你們見我老婆。”

室內一派喜慶,眾人都歡快地應和。

趙雲深更是高興。他的老師判斷正確,一旦他脫離了醫院的氛圍,見不到那些接觸過艾滋病患者的夥伴們,大家的擔驚受怕就不會互相傳染。趙雲深心平氣和地每天服藥,度過一段無人打攪的日子。

培訓結束的前一個禮拜,趙雲深正在謄寫筆記,母親的電話又打了過來。趙雲深按下接聽,一邊心不在焉地答話,一邊快速瀏覽著今天學到的知識點,忽然,他的母親語速極快:“寒假你必須回家一趟。你必須回來,聽見沒有,趙雲深?”

醫院是一個察言觀色的好地方。面對疾病與生死的重壓,鮮少有人能保持淡定從容。

趙雲深母親說話的腔調和方式,像極了重癥室之外,走投無路的患者家屬。

筆桿從趙雲深的指間滑落。他握了握左拳,緊張地笑道:“怎麽了這是?你慢點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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