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禮部尚書吳咨新利用職務之便，替自己的侄兒謀了個科舉名次，此事有待查證，只是老臣一經聽聞，便想著要上奏給陛下。”秦明觀舉著玉笏，忽略兩旁的非議，將這事報給了小皇帝。

可偏偏禮部尚書吳咨新也在朝上，不疑有他地站了出來，“陛下，此事非真，純屬構陷啊！”

他不承認，一時秦明觀又沒得證據證明，昨夜王安平將這事告知了他，他便記在心頭，還未來得及要人去查，便趁著早朝想將此事稟上，速速了結。

兩人對簿了一會兒，真真假假，一眾官員也不得而知，小皇帝看著這兩虎相爭的場面，也只得攢眉，中和了想法，指道：“此事還需再議，殷愛卿納下此事，調查清楚，還那考生一個清白。”

他將這事指派給了殷季遷，由參知政事負責，想必也沒人敢有異議。

只見寬敞的殿堂內，有一抹挺拔的赭紅色跨出一步，手裏一樣舉著玉笏，微微斂眸，瞧著倒是鶴立雞群，別樣的存在。

雖然此事交托給了殷季遷，秦明觀說放心也放心，說不放心也不放心。

殷季遷是參知政事，此事眾人看在眼裏，想必他不會弄虛作假，可是一個連領頭都敢背叛的人，又怎麽能讓人放心呢？

秦明觀心中有些憂慮，又派了近侍心腹暗中將科舉名次一事調查清楚，順便將自己撇幹凈，才稍微放心等著殷季遷插手查辦。

正是因為此事明說在朝堂上，小皇帝下令，雙方不得插手此事，全須等待調查結果，所以只能靜觀其變。

那邊，殷季遷下了朝，眼瞼下的陰翳猶然可見，昨夜沒能休息好，今日一早便趕上了早朝。

而那科舉參議一事，交付在了他手上，就需要仔細查辦，當即，他下了層疊的鸞階，就瞧見庸蟬立在朱門下，等候了許久。

兩人擦身，庸蟬也跟在他身後，只聽他囑咐：“禮部尚書吳咨新疑似以公謀私，借用職務之便為自己的侄兒謀取私利，此事涉及明年科舉一事，又有秦太尉涉足，你派人好好追查，不可掉以輕心。”

庸蟬屏息凝神聽著，看來是小皇帝將此事移交給了參政大人及篤思署這邊，他就是動用朝中一眾人馬也得為大人分憂。

“是，大人放心，屬下這就命人去查。”

距離宮門外停放的車馬還有一段距離，庸蟬跟在身後，不想前面那人放慢了速度，像是有話要講。

庸蟬會意，靠的近了些，聽見他問，“府中怎麽樣了？”

知道他心中特有關照，庸蟬暗指兩句，將不久前來人稟報的再陳述一遍，“府上一切都好，只是小夫人氣色著實差。”

氣色差？自然，他今日氣色也不妥當。

其實沒什麽好問的，只是問上一句，他總歸是安心。

轉過前面那扇拱門，晨陽撒在石面上頭，光澤斑斑。他腦中驟然想起昨夜那張牛皮紙，厚實的手感猶如在手：“順便再查查，近幾個月有哪些人同她有過接觸。”

那牛皮紙裏頭的粉末絕對不是她自己所能弄來的，這樣的藥粉他也是鮮有耳聞，更何況一個常常深處閨院之中的女子呢？

大人口中說得“她”無疑是小夫人，只是庸蟬不懂，調查小夫人與哪些外人有過接觸是為何，不由問道：“大人不妨再說得明了些，也好庸蟬有個眉目。”

昨夜大人同小夫人不是好好的？小夫人還請大人前往繪雪閣休憩，只是不知怎麽，今日大人是從慎疏齋出來的，庸蟬心有疑慮，只是忍下沒有問。

“但凡是陌生不熟悉之人，全部。”他步伐加快，留下這樣一句給他。

熹微的陽光鋪撒在地面，宮裏的地磚如何也不能比擬。

繪雪閣裏，窈青氣色極差，她從昨夜就未合眼，早上更是少吃了早飯，任由脆桃玉扇怎樣勸說，她都像是個木頭人一樣。

“唉，小夫人這是怎麽了，明明昨夜還好好的。”脆桃手裏端著碗百合蓮子玉米粥，黃白相間的，又馨香撲鼻，可是竟然分毫帶不動窈青的食欲。

是呀，昨夜小夫人還很好，有說有笑的，怎麽一覺醒來，就成了這幅模樣，聽說大人也早早就上朝去了。

“脆桃姐姐再勸勸，我去問問大人何時才能回來。”玉扇搭了下她的手，扭頭瞧了窈青一眼，匆匆出了繪雪閣。

這個時辰，大人想必是下了早朝，正在路上，興許一會兒就來了。脆桃捧著那盅粥，試圖勸說窈青進食。

“小夫人吃點兒罷！你瞧瞧，你都餓瘦了。”她苦口婆心地勸說安撫，這般關懷，面前呆呆如枯朽玫瑰花一般的窈青倏忽落下了淚。

脆桃覺著不得了，忙擱下那粥，用袖口給她擦眼淚：“怎麽了怎麽了？怎麽還掉眼淚了？”

那淚水越擦越多，時間久了，人便不自覺地抽泣，窈青只管張口問：“幾時了……”

她嗓子一夜沒有說話，稍微嘶啞，脆桃聽見，忙探頭去看外面，是辰時了。

“辰時一刻了，小夫人。”

脆桃聲音極其輕柔，生怕大了就震碎了玫瑰，想扶起她來，窈青卻一動不動：“他該回來了，怎麽還不回來？”

那嘶啞的聲音在低聲盤旋，脆桃不知該說些什麽，回眸一看，玉扇提著裙子跑來，蹲在旁邊：“小夫人怎麽樣了？”

她適才去了外院一趟，還沒到門口就遇上常管家，他說大人去了篤思署處理公事，不知何時回來。

“大人不知何時回來，怎麽辦？”玉扇心底著急，可看著小夫人這樣子又實在沒有辦法，“不如我去請個大夫？”

小夫人是不是得了癔癥？大人不回來，她們總不能就這樣等著罷？

脆桃覺著可行，推她：“好，你快去請個大夫來給看看。”

只是窈青搖頭掉淚，委屈得不行，“不……不要看大夫，我要他回來……”

他不回來，她就沒有辦法知道子舒的一切。現在心底有個懷疑生根發芽，子舒消失，他始終不願意告知，難不成真是他對子舒下了殺手？

“好好好，不請大夫，那我們先吃些東西。”脆桃這樣安撫她。

早上吃粥養胃，既不會過於油膩，這裏頭的百合蓮子還寧心安神，滋陰潤肺呢。

“是呀，小夫人吃些東西，才有力氣等著。”玉扇也跟在旁邊搭聲，還顧得上拿出手帕來給她擦眼淚。

眼看她情緒平覆許多，脆桃二人將人扶上軟榻，細細的餵粥。

只是粥還未喝下幾口，接二連三的，那邊又有侍女翡翠跑來傳話，說是小夫人的朋友上門求見。

這倒是有些奇怪，一向都沒有人上門求見的，“哪個朋友？”脆桃起身細問她。

翡翠回道:“說是禮部侍郎之女，王少屏。”

原來是她，玉扇聽見忙走過來，怪道，“她來做什麽？”按理說，她們三個向來交好，呵，縱使是找人玩兒，也輪不上她家小夫人啊。

她不太喜歡方裳玉三人，便是今日親自上門，玉扇也不會很是歡迎，當即一言不發，走回床邊。

“這……”

只是今日小夫人心情不佳，早粥還未喝完，氣色也不虞，脆桃覺著還是以稱病為由，回拒了比較好。

“今日小夫人身體不舒服，就先不見了，過些日子，定然親自上門拜見。”

脆桃處理這些游刃有餘，只是當事人還沒有給出答覆，翡翠有些為難，確認一遍，“那、我就這樣回了？”

脆桃方要點頭，只聽窈青嗓音傳來，“慢著。”

略帶一絲鼻音。

她是失明，不是失聰，又怎麽聽不見她們的對話？

既然少屏前來，想必是有話要同她說，她為何不見。

“快將人請到西廂房，我片刻就來。”她用手快速抹下臉上的餘痕，要玉扇伺候梳洗。

匆匆擦了層脂粉掩蓋氣色，窈青對坐那方銅鏡，聽見玉扇從妝奩裏取出幾串絨花來，“小夫人試試絨花，襯得人可嬌。”

一串莢粉色的絨花呈五瓣兒狀，顏色從中間至兩端是由淺入深的，毛茸茸的質感簪在發間，實在給人添了靈動嬌氣。

“好了，你不要再這樣‘精雕細琢’了。”脆桃催她。

可玉扇偏不，有道是薄妝小靨閑情素，“這叫盡其所長，充分利用!”難不成要讓人看見參政夫人欠佳的一面嗎？

又等了好一會兒，窈青才匆匆趕到西廂房，帶著淡妝去見王少屏。

那間裏，人已經等了好久，算是熱鍋上的螞蟻，比誰都著急，看見窈青施施然來，忙地起身，牽住她手——

“窈青姐姐，少屏有事相求!”

她這般急切，一早就來到府上找她，窈青自然義不容辭，又掛念著那天生辰宴上的交情，鄭重點頭:“你先說說看是怎麽一回事。”

兩人雙雙坐下，“事情是這樣的，我爹爹聽說禮部尚書濫權，便通過秦太尉，想著要糾正他。可是今日早朝，雙方對峙，濫權一事並不存在。”

她爹爹一下朝就把自己鎖在書房，可按照往常，都會出來陪她和母親用膳，“我覺著不對勁，便敲門去問，誰知……”

說著，她眼中滴出淚來，還嗚咽起來，窈青忙從袖中抽出一條絲帕給她擦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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