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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三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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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海棠和胡若子終於蹲了個機會,讓蘭知遠作引薦,來到了七秀坊。

做出這個決定的時候胡若子是覺得很失望的,她以為海棠終於開竅了知道要多去找葉英談天說地的,沒想到她竟然想去旁邊的七秀坊。只是海棠振振有詞,也讓她雖有不滿還是同意了。

海棠說,她武功退步了,不好意思去見葉英。

好吧,不是很懂你們的腦回路,為什麽武功退步就不能見嘛!難不成要組隊去不知道什麽時候才開辦的名劍大會比武嗎!

七秀坊是由公孫大娘建立的江湖門派,最初叫億盈樓,收留各處孤女,並且教給她們足以自保的武功,因而此處絕大部分的弟子都和海棠一樣,沒有“過往”。

要從揚州城去七秀坊,也須得搭船。剛上船師姐妹倆就開始煩躁了,因為她們知道那個蘭知遠又要開始講單口相聲。只見二人坐在榻上,面前的蘭知遠站著,手裏拿著扇子,就開始嘰嘰歪歪地說起來:“這江湖趣事問我蘭知遠便對。”

二人心道我不想聽你說江湖趣事我想安靜些。

這回講的是最近在揚州、洛道附近傳教的一個西域教派,名曰紅衣教。海棠一聽就覺得這個教派似乎在哪聽過,但她記得自己未曾接受過任何傳教人士的傳教,因而只是有個印象罷了。這個紅衣教被蘭知遠說得神乎其神,胡若子嘆氣,“你是不是說他們的神能夠點石成金死後升天甚至起死回生啊?”

蘭知遠扇子一拍手心,“哎?你怎的知道?”

“……假不假。”胡若子白眼看他,“我瞎掰的你都套!”

“哎我說的真的,他們都這麽說的,不過我才不信!”蘭知遠蹲到二人面前,“我覺著他們這個教派,嗯,怎麽說?不是什麽好東西!聽說祁安鎮全鎮滅亡,就是跟這教派有關的。”

胡若子皺起眉頭,“哇,師兄,你別瞎掰嚇唬我。全鎮滅亡?”

“不過鎮子不大就是了。”他開始繪聲繪色地說了起來:“話說祁安鎮當時最大的家族是白家,那白家老頭兒色迷迷的,喜歡了一個妖艷的西域女子,還特地接回家來。沒想到這妖艷女子不是常人,而是紅衣教之傳教女。她自幼學習妖法,法術高強,不到幾天就把白家上下給迷暈了,迫使他們殺了全鎮人民,而後將他們收歸教內,男的變成了妖人,女的成了奴仆,對教主那可是忠心耿耿,甚至可以為教獻命。”

聽著怪駭人的。

蘭知遠又說了些“據說”的故事,把二人嚇得夠嗆,罵他說大話嚇人,決定不理他。蘭知遠表示真委屈,他本就是聽說來的,別人怎麽說他就怎麽說,怎的是他說話嚇人?

三人終於到了七秀坊,迎接二人的是一個身穿粉色衣裙的娘子,美得驚人,把海棠和胡若子都看呆了。美娘子也不介意,笑著介紹自己叫蘇善,就把三人領到了屋子裏。屋子裏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劉徵。

海棠當然認得,她上前抱拳行禮,“海棠謝劉前輩二度救命之恩。”

“無須多禮。”她的笑容如同三月陽光一樣溫婉,看著不過是二十二三的模樣,臉嫩得緊,但海棠聽說她剛到天策府的時候,劉徵也是二十二三的模樣。海棠向劉徵介紹了胡若子和蘭知遠,心中對劉徵能夠保存容貌的醫術感到十分驚奇。

劉徵已然看出了海棠心中的疑惑,臉上掛著的笑容絲毫不減。這樣的疑惑,她已經不是一天經受了。她也沒打算給海棠解釋,開門見山:“上回在藏劍山莊給你的藥,可有好好存著?”

海棠心中一驚,那藥她給了胡若子讓她派給長安的百姓了,後來想起來是劉徵給的,但是想著救人優先自然沒關那麽多,她也沒想到有朝一日會被劉徵問到。趕忙扯出假笑,剛要糊弄過去,旁邊的胡若子自己反而經不住壓力:“那個,那瓶藥,是前輩給海棠的藥嗎?”

海棠掐了她的腿一把,把胡若子臉都憋綠了。

劉徵頷首,臉上雖然掛著柔和的表情,卻顯得認真不少,“嗯,是用了七七四十九味藥草煉制的,如今秘方中的一種,似乎已然絕跡,無法尋到。”

二人猶如當頭一棒瞬間僵硬,旁邊的蘭知遠不止所以,視線頻頻在劉徵和兩個女人之間流連。

海棠心想完球了,人家好心給她的藥,她也沒問過人家同不同意就拿去丟到井水裏了。

胡若子心想要命了,她就不該聽海棠說的把它丟到井水裏。雖然是有那麽一點點用……可這下海棠不就沒法交代了嗎!

“怎麽了,難道用完了?”劉徵普通的疑問句到了二人耳中就成了質問,嚇得胡若子一哆嗦:“那個,不是,還有!”

“嗯?”海棠也吃了一驚,朝胡若子幹瞪眼。

胡若子忽略了給百姓吃的那一段,道:“就,先前在天都鎮,有一場大瘟疫,然後海棠病了,高燒不止,我就拿那個藥給海棠吃了。剩下的我怕她迷糊弄丟,就給了葉家那個少莊主,葉英。”

“哦――原來如此。”劉徵露出放心的微笑,既然在葉英手裏那絕對不會弄丟。但這一句也成功把話題從藥引到葉英身上,劉徵如同母親一般看著海棠,話語間仍有笑意:“海棠,和葉少莊主之間,熟絡嗎?”

海棠腦袋上已經是一堆問號了,她不明白為什麽前輩這麽關心,但前輩問話不敢不答,於是如實稟告:“還、還好吧。”

劉徵早就看出葉英心中所想,但海棠這反應明顯低於她的預料。她手撐著下巴,一臉沈思,喃喃自語了些什麽海棠沒能聽清,但她能從劉徵的眼神裏猜出來這事兒一定又和葉英有關。

“啊,時候不早,不如先去用飯,晚些時候我讓弟子帶三位四處逛逛,不知三位意下如何?”劉徵突然轉了話鋒,三人自然從了。七秀坊美麗景色十分吸引人,三人吃完飯後胡若子、蘭知遠和海棠三人就被兩位弟子帶去斷橋邊看風景了。不一會兒,一個弟子湊到海棠旁邊,低聲說劉徵找她。看在附近玩得很開心的蘭知遠和胡若子,海棠點了點頭,悄悄地跟著七秀坊弟子前去劉徵那處。

這是一條很遠的路。

海棠剛想問劉徵到底在哪,就看見了不遠的灘邊上有一佳人身著粉色衣裙,周遭圍了幾只白鷺,似乎正在給它們餵食。海棠抱拳,“前輩。”

“海棠,你來了呀。”她將吃食全都餵給白鷺,蹲下用淺灘上的水洗了洗手,撈起了底部有些濕的裙子上了岸,示意海棠到她旁邊。海棠不明所以,只好乖乖跟上。

劉徵一邊用帕子擦手一邊笑著說:“你呀,真是命大,兩次命懸一線都遇見我。”

海棠是真的很佩服自己的運氣,“阿嬤說我在剛被撿到府裏的時候就是高燒不退,幸而前輩在,否則我早已命喪黃泉。”

“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我就覺得你這小姑娘長得可真可愛,可惜因了病痛十分瘦弱。你那時才五歲的模樣吧,躺在床上出氣多進氣少的,真讓人心疼。”

海棠懵了,腳步也漸漸慢了下來。

五歲?不是啊,阿嬤說她還裹在繈褓裏就被丟在海棠樹下呀。

劉徵回頭,她趕忙跟上,笑著擺擺手,“前輩不是呢,我是嬰兒的時候就被撿到府裏了,前輩記錯了。”

劉徵搖頭,笑道:“不是,我記得清楚。尋醫問藥,嬰童年齡不同用藥輕重不同,阿敏――就是你的阿嬤,撿到你的時候說是還有塊帕子寫著你的生年月日,可惜被水泡過,看不大清,只能大約知道你那時至少五歲。”

誒,這什麽情況?

她沒來得及想,但她直覺劉徵還知道不少事兒,趕快跟上劉徵的步伐向前走。劉徵又道:“我這十幾年一直惦記著你那事兒,奈何醫術有限,我總是沒法找到根治的方法,因此只能用內力壓制你體內的邪氣。那藥是我研制的,中間用到一味藥極為猛烈,因此我那時並不太願意把它交給你。只是想到,忘了某些東西總比丟了性命好,最後還是決定交給你了。”

“敢問前輩,那是什麽藥?”

劉徵想到葉英那時的苦樣,決定還是告訴她:“忘情花。”

原來……是這樣嗎?

海棠臉色霎然變白,原來那時自己忘了葉英,是因為這味藥啊。想起葉英在自己面前表現出的種種不自然――突然之間哄她該稱呼,什麽都要她自己去想,超乎尋常的關照……

劉徵嘆氣,“我原以為葉少莊主與你不過萍水相逢,忘記也好不忘記也罷都是不大重要的,可我把藥給你之後,再次見到葉少莊主時我後悔了。他在我這個外人面前,雖然和以往一樣風度翩翩,但散發出的氣息卻含著無可奈何――連我這樣的外人都能看出來,他對你確實是,十分上心了。”

這話把海棠的臉都臊紅了,若是胡若子她就該一巴掌拍她背上,但這是前輩,她自然是不敢的。

劉徵拉起她的手,“海棠,我知道你們是兩廂情願的。所以呀,海棠,你要好好保護自己,盡量不要讓自己陷入那般危險境地。若是實在不得已,你吃了那藥,也得記得,重新再喜歡葉少莊主一次,可明白了?”

不知過了多久,久得劉徵都以為她會拒絕,卻看見海棠頷首,輕聲而又堅定道:“海棠明白。”

劉徵輕輕拍她的手背,仿佛年過七旬的老奶奶在輕輕拍孫女兒的手一般輕柔而溫和,她面帶笑容道好,海棠一瞬間甚至覺得她是幾十歲的老奶奶。可再定睛一看,站在她面前的,仍是雙十年紀的劉徵,和自己差不了多少的劉徵,仿佛是姐姐一樣的劉徵。

海棠雖對自己身世起了疑心,但劉徵把話題繞開了,她自然不好再去追問。

又過了幾日。

海棠正與一位七秀坊弟子切磋比武,二人打了將近四五百招,然而那位弟子輕功了得,海棠總是近不了她的身。正當打得有些急躁的時候,劉徵來了。

二人停下動作,劉徵笑著向那位弟子“借走”海棠。海棠不明所以地跟了過去,劉徵笑了笑,“年紀大了忘性大,那日我不是說你仍是嬰孩就被撿了麽?後來我仔細想想,那時你應當是四五歲的模樣,而非嬰孩,是老身記錯了。”

她拍了拍海棠的手臂,“你莫要放在心上。”

這話說得糊裏糊塗的,人就已經走了。海棠嘴上說著“好”,心裏想著的卻是自己這身世定然有謎團,劉大夫肯定是想起了什麽不能說的事兒才特地過來和她說今天這番話。

也就是說,自己是嬰孩時候被拾來的可能性十分大。

可不就是從五歲孩童變成嬰兒,她又為何那麽掛心?阿嬤也至於特地騙她麽?

海棠目送劉徵離開,心中卻堅定了尋找十六年前發生過的事情的決心――她一定要弄明白為什麽阿嬤和劉大夫都要這麽堅持這個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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