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轉眼已是八月中秋。是團圓的好日子，正巧遇到幾個天策府的師兄路過揚州城，於是在蘭知遠的組織下，海棠和胡若子同幾位師兄一起吃了頓飯，也就算過中秋了。月餅這樣的好物收了不少，二人本來還愁著吃不完放壞了，正好分了許多給師兄們，權當借花獻佛了。

海棠想起這件事就覺得郁悶，本來街坊們就送了不少，加起來都快有十斤，中秋節前一天可好，葉天霽直接過來送了十斤月餅，說是大公子的心意。她收了那就吃不完會浪費，她不收那又太辜負葉英的心意，可把她愁了許久。

還好來了幾位師兄，海棠和胡若子得知後分了十幾斤出去，總算心裏舒坦了。

之前去七秀坊同七秀坊的弟子們切磋討論，二人武學又進步了些許。之前剛到七秀坊的時候覺得都是文文弱弱的美嬌娘，大約還是偏向詩詞歌賦琴棋書畫的，沒想到人家文武雙全，甚至可以一邊配合琴曲一邊跳劍舞，簡直是“俠骨柔情”的典範，可把二人都看呆了。

胡若子還好，還小的時候經常聽哥哥背詩經論語，多少也算肚子裏有點墨水的，海棠真的除了兵書什麽都沒看過，見到別人文武雙全的模樣真是羨慕至極。

肚子裏有墨水的人還能這麽玩啊！

秋風起，將秋菊吹開，也將銀杏吹黃。

周遭的百姓開始津津樂道藏劍山莊的銀杏葉，海棠不管去哪都能聽到。什麽漫山遍野盡是金黃，什麽金黃色的波浪被風吹得此起彼伏，猶如仙人灑下金葉……但無一例外，全都是傳說。普通百姓從來沒有去過藏劍山莊，又怎能得知它是否真的如此？

胡若子突然戳了戳正在刷馬的海棠，“哎，你不去藏劍山莊拜訪一下？”這丫頭特地來揚州不就是為了這個嗎！怎麽七秀坊都去了還不去藏劍山莊？

“師姐！”海棠被她鬧了個大紅臉，腦子一沖，“你才是，你跟蘭師兄是不是有戲啊？”

胡若子猛拍她的背，大叫道：“你是傻子嗎？蘭師兄我會喜歡？我喜歡陽剛威猛的，蘭師兄那種，不合我的口味！”

海棠被她拍的氣都快喘不過來，連忙求饒。過了好一會兒二人才反應過來――蘭師兄到底經歷了什麽才會變成這般模樣？

只是海棠也沒心思去追問了，當天晚上她趴在床榻上認真地想胡若子說的話，覺得自己不能再這樣下去。明明特地來揚州城就是為了去拜訪藏劍山莊，結果一天到晚待在揚州城，藏劍山莊的大門長什麽樣她都要不記得了！雖然上次病昏了，也沒見過它是什麽樣的。

她寫了拜帖，特地跑去問胡若子去不去拜訪，胡若子一臉“我打死不去”的模樣笑嘻嘻地看著海棠，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這是第二次送信到藏劍山莊。

沒想到第二天，海棠還在院子裏練功呢，門就突然被敲響了。她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笑瞇瞇的葉天霽和一臉沈著的葉逸鳴。

“你們倆來幹嘛？”

二人齊聲：“接海棠娘子前去府上。”

“啥玩意兒？”這麽大陣仗搞得她不像個拜訪的像個被請去的，太羞恥了吧！

當然最後還是趕緊回房胡亂收拾了點東西就出門去了。胡若子有事兒出門，海棠給她留了話才走，也不知道她晚上回來會不會生氣。

海棠背著包袱出門，葉天霽和葉逸鳴自動讓開一條路，而後跟在她的身後。海棠渾身不自在，強行要求：“你們別走在我後面。”

葉天霽理所當然：“海棠娘子，這於禮不合。”

不合你妹。

海棠無可奈何：“大哥，你就算讓我走前面，我也不知道藏劍山莊怎麽走啊。”

葉天霽一敲腦袋，是哦，海棠說到點子上了。

二人齊聲：“恕天霽／逸鳴僭越了。”

僭越你妹。

葉天霽走在略略靠前的方向，身旁的海棠明顯有些緊張。想想也是，好不容易寫信來說要拜訪，二公子就直接派他倆去接。接也不是大門口接就完事兒，還跑到家門口接，可不把人弄得緊張兮兮麽。他眼珠轉了轉，笑道：“海棠娘子莫緊張，讓我與逸鳴來，不過是請你過府看看銀杏葉罷了。”

“明明是我拜訪好嗎？”海棠長舒一口氣，“你們倆嚇死我了。”

“海棠娘子，你就當二者都有吧。”葉天霽補了一句，見海棠似乎是接受了，也舒坦了些。

搖船的老劉早已等在岸邊，見三人朝他走來，笑臉相迎，也不管小舟是否滿員便啟程而去。時間還是早些，同船只有兩個人，那倆人也不說話，坐在船頭自顧發呆。

葉天霽不時拋話題給海棠，海棠話多，唧唧歪歪一直在說，葉逸鳴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仿佛一切與他無關。

很快，三人抵達了藏劍山莊。一下船，葉逸鳴就先行告辭，而後葉天霽帶著海棠從正門前經過，卻不進去，繞道而行。

海棠瞧了正門一眼，道：“那裏不是正門麽？”

“是正門，但不去。”葉天霽簡明扼要：“去劍冢。”

她拜訪藏劍山莊怎麽要去“劍冢”，“劍冢”又是個什麽地方？隱約覺得自己聽過這個名詞，但她並不清楚那裏到底是哪裏。

葉天霽回身，露出了好看的笑容，“去見大公子。”

一路將海棠引到劍冢門前，葉天霽停在門口沒有進去，而是做了個“請”的動作讓海棠自己進去。說是門口其實也沒有什麽門，不過是一條山路的入口罷了。海棠頷首，抱拳道謝，而後隨手抽出自己背著的槍往裏走去。大約是習慣問題，她去到這樣的類似山林的陌生之地，總是會小心些。

可走著走著，她的腳步慢了下來。

即便是遙遙一望，她也能看到成片的金色在山頭①。

好美，這就是銀杏葉嗎？好美啊！猶如金黃色的海洋在微風吹拂下此起彼伏，偶有幾片葉子被風吹落，隨風落下的模樣如同翻飛跳舞的仙子。太美了，此處真的太美了。

她看得呆了，步子越來越快，想要更靠近一些。

面前就是成片的銀杏林。

金黃的葉子鋪滿地，她滿臉笑容往前走去，樂滋滋地拾起幾片葉子。就算是落葉也很好看，就算有些許枯萎或者斑點，也很好看。

驀然一股熟悉的劍氣從遠處傳來，海棠一個翻身躲開了一波襲人的劍氣，握在手裏的長.槍橫掃過去，掀開了一小塊地面的銀杏葉。又是一波劍氣襲來，海棠扶搖而起，在跳起到最高處的一瞬間發現了一個人影，面帶笑容地突擊過去，“葉大公子也搞偷襲啊？”

話音未落已經是一招“滅”使出，她肆無忌憚地進攻著，葉英一轉身到了她的身後，被她側身躲過。

“我並未偷襲，只是你看得入迷。”這樹種成了一排，正常人絕對會看到他就站在兩排樹中間，就只有海棠這樣的傻姑娘，竟然蹲到地上撿葉子。

二人轉眼間過了數百招，一開始海棠占了上風，之後一直膠著，直到海棠一個沒註意，葉英的一招“鶴歸孤山”準確地擊中她之後便迅速敗退，不過二十招就已經拱手認輸。

她嘆了口氣，“那時要是跳開就好了！你那招叫什麽，我記得你演示過給我看的！”

就在端午節的時候，葉英今天用的招數他全部演示過的，海棠記得。只是那時候他念的是詩，她記不住。

“鶴歸孤山。”葉英收勢，海棠自個兒蹭了過來，一臉認真地進行反思。葉英看著地面的葉子有些出神，海棠叫他兩回也不應。順著他的視線看去，頓時臉紅。

葉子似乎被刻意排過一般，寫著一個字：念。

葉英滿意地點點頭，海棠拍了他手臂一巴掌，“你刻意弄的？”

葉英沒說話，但紅透的耳根出賣了他。海棠哼了一聲，“你一邊跟我比武，一邊弄這字，是刻意放水了？”

“並非。”

海棠似乎生氣了。

葉英有些不知所措，張開口叫了一句海棠，又半天沒能說出什麽來。見他有些窘迫的模樣實在可愛，海棠“撲哧”笑了出來，臉上掛著滿足的笑容：“好啦，原諒你啦。”

二人都收起了自己的武器，葉英伸出手，海棠笑意盈盈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他的手心。漫步在下午陽光照耀的銀杏林中，一種從未有過的愜意在二人身邊環繞，海棠甚至覺得要是自己老了還能這樣被葉英牽著在這樣的林子裏散步，該是多麽幸福的事兒。

“這裏是劍冢，你住的地方叫劍冢，是嗎？”

“嗯。”

海棠偷笑起來，小聲地念叨著：“上回來的時候還不知道叫什麽，只是一心想見你，也沒想那麽多。劍冢，你住的地方是劍冢。劍冢有成片的銀杏，秋天很好看。”

二人到了屋檐下，早已備好的茶放在廊下，二人入座，海棠只一眼就看見了不遠處的一些樹苗，顯然是移栽來的。她指著那些樹，“那是新栽的銀杏麽？”

葉英似乎不太願意回答，海棠以為自己強人所難，剛要道歉，卻聽見他淡然中夾帶著些許緊張的聲音：“是海棠。”

“嗯？是什麽來著？”

葉英重覆了一遍，卻看見了海棠掛著戲謔笑容的臉。被這樣輕松的氛圍弄得笑意頓起，葉英伸出手，輕輕敲了敲她的頭，那句“胡鬧”沒有說出口，二人卻都心知肚明。

“這樣很好，春天可以看到海棠花，秋天可以看銀杏葉！”想到葉英喜歡抱著劍看花兒，她不禁自言自語起來：“要是只有銀杏那多不好，春天就沒得看了。”

葉英沒好意思告訴她，這院子裏本來是種了春夏秋冬四時花，並不缺顏色。如今春日的花統統換成了海棠，夏冬的花還栽著，比以往是少些顏色，但卻多些心思。

這樣的心思還挺好的，他覺得公孫大娘說得挺對。人果然要有些念想，為了這個念想，往往許多不可能成功的事兒，說不定就成功了。

他下意識看了自己的右手，七夕回來之後一直閉關到現在，自己確實能感覺到比以往更不同了。

“英哥哥？”

這一聲把他從自己思想裏喚起，海棠端著茶碗放在他的面前，“見你沈思，我就擅自碰了茶具了，吃碗茶吧。”

“海棠。”葉英拿起茶碗，海棠應聲望去，他似乎在想什麽，但又接了一句話。

他說：“葉家的東西，你自然是可以碰的。”

微風吹拂，樹葉摩擦出“颯颯”的響聲，下午的艷陽並不火辣，撒在金色的葉子上，更添三分朝氣。

作者有話要說：  ①實際上游戲中的劍冢沒有種銀杏也沒有種海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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