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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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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叫出來前,黑衣人已扯了搭在桶沿兒上的衣袍遮住了我的身子,同時,一把尖刀抵住了我的脖頸。

本公主要在這個浴桶裏了結此生?對浴桶來說,不知是悲還是喜。

用不了多久,荷園的小香看到本公主死在血紅血紅的浴桶裏,會不會給她造成心理陰影,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敢在浴桶裏泡澡,臨死,又讓本公主造了這樣一個孽。

看來,這個黑衣人對本公主是有著足夠的恨。

臨死關頭,我才發現,本公主實在是宅心仁厚,自己命都沒了,還要操心小香以後洗不洗澡的衛生問題。

黑衣人見我乖乖閉上嘴巴沒有叫喊,慢慢把刀尖一寸一寸往上面挪,挪到左眼處,不動了,他睜著一雙略微扭曲的眼睛,問我:“東西在哪裏?”

他雖然有意捏著嗓子說話,我還是知道他是誰。

我怎麽可能不認得他的眉目?

我想,以他這樣心思縝密胸有成竹的人,不應該會犯這樣的錯誤,他這樣的殺人方式,也不合常理。

他血紅著眼口口聲聲問我東西在哪裏,卻不告訴我是什麽東西,本公主實在疑惑。

於是,我問:“你想要什麽東西?”

他一手緊拽著我濕漉漉的長發,以防止我隨意亂動,一手把刀尖慢慢逼近我的左眼球。

其實,我完全可以閉上眼睛不去理會他,可是此刻,我卻睜大了雙眼,我想親眼看著他是怎麽把我刺瞎,或者,是刺死。

他看著我說:“千秋樓裏的事情,還須我提醒姑娘嗎?”

果然,那幫人是宮裏的人,那麽,他們是同夥?如此,要取我性命,對他們來說,實在是件太過容易的事情,有成千上萬的機會,完全可以殺我與無形,卻為什麽偏偏采取這樣一個自折的方式?

太過覆雜淩亂,本公主這輩子也沒有考慮過如此繁雜錯亂令人費解的問題,看來,本公主要想做個明白鬼,難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很是無奈:“你到底想要什麽東西,只管說好了。”

他也不含糊,“地圖,名單。”

我更是聽得一頭霧水,“地圖?名單?”

見他點了下頭,我說:“我想,你們定然是搞錯了,我根本不知道這是什麽東西?怎麽可能會有?”

本公主很想說,以你們的本事,早已把涼門宮翻了個底朝天吧,我出府閑逛的時候,你們也一定把荷園上下翻了個遍吧,就算是懷疑我時時刻刻把這些東西藏在身上,但,現在,本公主可是赤條條躺在浴桶裏,想藏也藏不住啊。

又為什麽冒這麽大險以這種方式管本公主要呢?是啊,為什麽呢?沒有理由啊。

除非,除非他們不是一夥人,對,面前的這個黑衣人與白天在千秋樓裏的那幫人,不是同謀。

我腦子飛速運轉,假設,黑衣人只知道我進了千秋樓見了李某那幫人,卻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又怕我把莫須有的名單與地圖交給了李某,所以,晚上過來試探我。

照著這個思路想,事情確實明朗多了,可是,我確實冤枉的很,我壓根就不知道名單與地圖是個什麽東西。

腦子閃過千秋樓裏娘親的畫像,我深吸了一口氣,問他:“是不是與我娘親有關?”

黑衣人怔了怔,遲疑了下,說:“既然姑娘知道,咱們還是別廢話了,待會兒水涼了,凍著姑娘可就不好了。”

反正就要死了,本公主還管水涼不涼的,毛病啊。

我呆呆的看著他,“娘親怎麽從來沒說過?”

他的刀尖再再逼近,我能感覺得到,只要我眨下眼睛,刀尖就會戳爛我的眼球,我卻絲毫不在乎,我現在唯一在乎的是,娘親怎麽從來沒有說過?

我直直的望著他,希望他能告訴我,他同樣望著我,似乎嘆了口氣,緩緩把刀收了起來。恰在這時,門外有些響動,他躥起來,奔向後窗,回頭望了我一眼,消失在黑夜裏。

幾乎同時,我聽到小香在門外急急喊:“公主,公主有事嗎?”

一切都太過於震驚,我不想說話,小香沒有得到我的回應,踟躕著要不要撞門,我聽到易南的聲音,“怎麽了?”

小香像是找到了救世主,“易少爺,奴婢給公主倒好洗澡水後就退了出來,過了許久,也不見公主出來,奴婢想著公主是不是在浴桶裏睡著了,忖著給公主添些熱水,剛走到門口,好像是看到一個黑影從這屋裏跑了出去,奴婢壯著膽子在門外喚了幾聲公主,公主一直沒有回應,這可如何是好?”

門板被易南踹開,他身穿湛清色長袍,一慣的儒雅,頭發半束半披,發梢浸了些霧水,有些許濕潮,他揉搓著雙手,有些無措的看著我。

我緊了緊身上的衣袍,“有事嗎?”

他支吾著:“公主沒事就好。”說著退到了屋外。

小香過來試了下水溫,呀了一聲,連忙往裏添了一壺熱水,嗔怪道:“水這麽涼,公主怎麽不喚奴婢來添些熱水?”

我縮了縮身子,“剛不小心睡著了,”頓了下,又說:“剛不知從哪裏躥過來一只野貓,魂都快嚇沒了。”

本公主若承認說方才從後窗翻走的黑影是刺客,不是野貓,那本公主在浴桶中夜會刺客這則八卦,不消兩日,就會傳遍整個太師府,說不定,宮裏也會有人耳聞,本公主的名節還要不要了。

雖然我一向覺得,名節事小,活著事大,但,今夜的這個刺客,我說出去,弄得人盡皆知,實屬不必要。

待我重新把身子泡熱,慢慢騰騰穿好衣袍,用鬥篷罩著頭發出了凈房時,看見易南負手立在回廊上,隔著裊裊的霧氣遙望著我。

昏黃的一輪殘月幽幽掛在烏黑的天際,平添幾分魅惑。

路過他時,我說:“凍死了,進屋來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說。”

太師府很是厚道,雖然已開了春,但屋裏的暖爐炭盆手爐這些取暖工具,一個也不缺。

我先給易南倒了杯茶,又蹲在火爐邊兒烤頭發,調了調氣息,神秘兮兮的說:“你猜,方才發生了什麽驚天地泣鬼神的大事?”

易南楞了楞,緊握著茶盅,有些緊張的看向我,我再神秘的嘖嘖了幾下,成功勾起了他的興趣,他往前傾了傾身子,問:“什麽?”

我用手捋了捋還有些滴水的頭發,不想再與他兜圈子,“太多了,一時又不知道該怎麽說,先說最近的吧,方才小香說她看到一個黑影,我告訴她說是野貓,其實,是刺客。”

他嘴巴一張一合,驚愕的沒有說出話來。

“你們太師府的影衛都是些吃白飯的,白天時把我跟丟,害我差點兒死掉,今晚,硬是沒有發現方才要殺我的刺客,要不是小香及時趕到,把他驚走,我早就死了。”

易南驀地站起來,繃直了身子,我看著他,“你現在追出去早晚了,誒,不要問我當初為什麽不說,我要是嚷了,整個太師府不就都知道了嘛,我可不想讓別人知曉我是在洗澡時被刺客盯上的。再說了,我那時也被嚇傻了,等緩過神來時,刺客也早溜走了。”

易南盯著我,問:“你可看清了刺客模樣?”

我嘆了口氣,“一身黑衣,面蒙黑巾,看不清面貌,不過,身量倒是和你有些許像。”

水濕的頭發在火爐的熏烤下,冒出絲絲白煙,我怕燒著了頭發,往後撤了撤身子,隔著層層白煙,我望向易南。

許是燭光昏暗,加上白煙霧氣繚繞,襯得他臉色格外的慘白,他緊咬薄唇,眼神渙散直楞楞盯著火爐裏赤紅的碳,註意到我的目光,他驀地看向我,似是要說些什麽。

我笑著搶在他吐嘴之前,說:“不過,他頭發是全部束上去的,眼珠又大又紅,聲音甕聲甕氣,似男似女,好生別扭,若是再見到他,我肯定一眼就能認出他來,就算是他燒成灰,化成粉,我也辨認的出,到時候,非要抽了他的皮,讓你幫忙做個人皮鼓,我天天拿棒槌敲它千百遍。”

聽我這樣說,易南卻突然笑了,“你呀你呀。”

過了好一會兒,他眸裏閃過些許遲疑,嘆一口氣,說:“說來,都是我的責任,白天與襄王在一起,因一些朝政上的要事一直耽擱到戌時,等回到府中,聽家院說,你有要事找我,一直等到了天黑,我屋子都沒進,連忙趕來荷園,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他這樣的解釋,我很是不滿,“你是不是克扣府裏影衛工錢了?怎麽他們越來越不盡責了?大晚上的,夜黑風高,天寒地凍,他們早早去睡也就罷了,可是大白天的......”

頭發要完全烘烤幹還需一些時候,我索性把白天所發生的事全數告訴了易南,省得今晚睡了一覺,明早起來再遺漏了什麽,不利於易南與三哥查證。

在我講述的整個過程中,易南時而蹙眉,時而瞪目,時而張嘴,末了,竟閉起了雙眼,良久,他平覆了心緒,緩緩睜開眼,開口說:“一天之內,你受了這麽多驚嚇,方才又受了凍,身子怕是承受不住,我這就叫府裏的大夫煎幅定神的藥來。”

說著他站起身來,曲起指節敲了下我的頭,“要乖乖把藥喝了,才能睡喔。”

我拽住他的一角衣袖,擡頭問:“你知道我娘親的事情嗎?”

他笑著哄我,“別胡思亂想,一定是他們搞錯了,千秋樓之事,我這就稟報襄王,一定會徹查清楚的,至於府中的影衛,今夜他們也別想睡了,好好睡一覺,等明日醒來,吃飽喝足了,再好好想怎麽懲罰府裏的那些影衛。”

我知道現在從他口裏是問不出關於娘親的點滴,遂點頭應了,在他退出屋去,關門時,我又問:“黑衣人還會來刺殺我嗎?”

他看著我,雙眸如墨,“不會的,相信我,再也不會了,阿懸。”

可是,我還是看到他眼底一閃而過的猶疑。

本公主不是不相信,而是害怕,從未有過的害怕。

易南踩著月色負手離去,走的有些急,地上的凍霜被他踩得咯吱咯吱響,激起這靜夜裏層層的暗湧。

待他身影消失在荷園大門拐角,我又看了一會兒,確保他不會再折返回來,我顫抖著雙手關緊了門,濕冷的汗液爬滿整個脊背。

我蜷縮在墻角,把頭埋在雙膝裏,易南,我怎麽可能認不出你?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喝臘八粥了沒 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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