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謙的宿舍就他一個人, 床鋪為上床下櫃，他的床位規整幹凈, 被子疊的一絲不茍。

地上躺著一個枕頭的屍體，枕頭芯被掏空，棉花撒的滿地都是。

牧謙從棉花中跑過，掀起一團團棉絮。

莘燭忍耐嘴角上揚的弧度，一本正經地視頻：“你是他哥哥但不要怕, 這並不是什麽大事兒。”

牧賦：“…………”

雖然心裏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不少。

可這是怕不怕的問題嗎？大師求您快別拍了行不行。

心滿意足地按了保存，莘燭收起手機，指了指對面的位置，“你先坐下來。”

牧賦要瘋，雙手捂著頭：“莘先生, 我弟弟啊。”

現在不是安慰他的時候。

若非他經歷非凡, 知道莘先生能力不俗，不是江湖騙子在故意拖延時間，這會估計都炸了。

“也許你應該問一下父母, 或者更年長的長輩, 關於他特殊的情況。”

“這是正常的，過一陣子就好了, 你就習慣了。”

松的半口氣又抽回去，牧賦的臉綠了：“我弟弟瘋瘋癲癲是正常的？以後我要習慣？不可能！”

好端端一個人怎麽可能說瘋就瘋, 肯定是中蠱或者中邪了, 莘先生不想救嗎？

想到什麽, 牧賦連忙道：“我有錢, 我賺了一百萬，都給您。”

只要能讓弟恢覆，他願意將所有錢拿出來。

錢沒了可以再賺。

弟弟可就一個，這樣下去怎麽得了。

上下打量牧賦，莘燭首次感覺他還不錯：“你弟弟的身份不尋常，這是正常的成長。”

“其餘的，我想你更希望從長輩那裏得知真相。”他托著下頜。

“噍！”牧謙的喉嚨中發出一聲悠長的鳥啼。

這是人類無法發出的響動。

牧賦驀然一僵，望著振翅欲飛的弟弟，半晌才抿了抿唇：“你的意思是我弟弟不是親生的？”

他其實是妖怪？

莘燭笑而不語，想了想再次掏出手機，開始拍攝黑歷史。

牧賦：“…………”

抹了把臉，牧賦心累地道：“那莘先生，我們就這麽晾著我弟弟嗎？”

他要是真揮著手臂跳下去怎麽辦？

莘燭擺手：“沒事。”

牧賦深深看了眼，到底不放心，掏出被子將弟弟給裹起來，然後嗖嗖嗖地綁成了春卷。

“你先安靜一下，我去打個電話，不要想著逃出來知道嗎？”

牧謙的眼神渙散，映襯不下任何人。

他蠕動著，像個大蟲子。

牧賦搓了搓陣痛的額頭：“莘先生，能求您先幫忙照看一下我弟弟嗎？”

“嗯”了一聲，莘燭饒有興趣地錄鯤鵬的醜態。

若鯤鵬此刻理智尚存的話……

大概會破口大罵。

遇人不淑。

交友不慎。

閆幽玖盤在他手腕上，沈默許久爬出來，酸唧唧地控訴道，“小燭你手機裏都沒有我的視頻。”

一開口，濃郁的酸味兒彌漫開來，閆總徹底打翻了醋缸。

莘燭錄制的動作一頓，低頭看他。

閆幽玖的眸色漆黑，深不見底，正壓抑著嫉妒的小火苗：“你手機裏沒有我。”

換個更直白的說法：“你手機都沒我，眼中也沒我是不是？”

莘燭：“…………”

語氣不輕不重，足以讓莘大佬感知他的委屈。

不知是不是錯覺，小銀龍變的袖珍後很惹人憐愛，莘燭被萌了一臉。

若有所思地摸摸鼻子，戳了一下小可愛，他竟覺得閆總說的有道理：“別動，我給你錄一個。”

“不行，你得多錄制幾個，屏保也換成我，把他的視頻刪了吧，他又不是什麽人。”

閆小龍立馬得寸進尺。

銀龍的嘴巴一開一合，聲線略嫩：“你有我還不夠嗎？”

嘴角一抽，莘燭忍笑，點了個頭：“行吧。”

小萌物可以寵一下。

略可惜地翻翻視頻，莘燭按下了刪除，重新打開攝像頭：“沖著鏡頭笑下。”

小銀龍的笑和呲牙咧嘴沒區別，莘大佬被逗樂了：“噗，挺好。”

照片有趣，他忍俊不禁地設成屏保。

閆總爬到屏幕上，滿意了。

別管是不是醜照，起碼得先是他，至於牧姓瘋子什麽的，快快滾粗。

系統吭哧：“瞧瞧，這還瘋著一個就醋了。”

莘燭笑了。

上一世莘燭的世界觀不同，他的情緒更平和，鯤鵬與老龍即便互看不順眼，他也能平淡地圍觀。

他也不知道自己變了不少。

彎了彎眉眼，莘燭吐出一點火焰：“這是個不錯的世界，絢爛的時代。”

大概老天被誇飄了，大方地落下一點帶著功德的雷。

莘燭被劈個正著，險些從椅子上摔下去。

他扶額望窗外。

鼻孔噴出兩股火焰，莘大佬不滿：煩不煩！給禮物就給禮物，老拍他後腦勺做什麽！

猝不及防被唬了一跳，若不小心燒了房子或什麽人誰負責。

老天神出鬼沒，不搭理他了。

反正不是它。

頭鐵。

莘燭的眼角一抽：“…………”

閆幽玖一楞，變成人身，緊張兮兮地道：“你沒事吧？”

莘燭擺了擺手：“沒事，挺好的。”

有了老天贈予的力量充盈身軀，他的周身通暢，“你先坐下來等一下吧。”

閆幽玖頷首，瞥了眼鍥而不舍蠕動的大蟲子，嫌惡地道：“他不是沒事麽？我們回去吧？”

“稍等。”莘燭擺手。

閆幽玖不想等，一秒也不想等。

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從骨子裏討厭牧謙，時刻有種掐死他的沖動。

牧賦打完電話回來，神色稍顯恍惚：“莘先生……”

話語一頓，他訝異地望向閆幽玖。

閆總什麽時候來的？猜測是他打電話的功夫，牧賦沒太過在意，只問了聲好。

心中還感慨他們感情真好。

他深吸一口氣，極力掩藏的震驚外洩：“您說我弟弟這是正常的，那他以後會恢覆的對吧？”

“是的。”莘燭頷首。

牧賦的雙眸覆雜，望向又cos魚的弟弟，幽幽地嘆了口氣，半晌吐出個音節。

“唉。”

莘燭拍了拍他的肩膀：“接受不了？”

牧賦張張嘴：“…………”

說接受不了倒不至於，畢竟他喜歡上的就不是人，但相處許多年的弟弟不是人這事兒……

給他的沖擊有點大，牧賦一時有些不知所措，“我應該怎麽做？”

作為哥哥，一個人類，他能為弟弟做點什麽？

看他一直這樣痛苦嗎？

莘燭輕笑了一聲：“幫他請假吧，帶他來泉山一趟，他最近的情況應該很不穩定。”

不光是腦子的問題，還有身體會相應地出現變化。

就比如忽然變成鳥或者魚。

冒出鳥毛或者鱗片。

鯤鵬的原形特殊，除了擁有兩種習性不同的形態外，本體極大。

普通建築裝鯤鵬，怕是能給撞翻壓塌了。

牧賦：“……好的。”

勾了勾唇，莘燭瞇眼：“你可以請鮫人陪你照顧，等他清醒時讓他跟鮫人學一下游泳吧。”

牧賦一怔。

莘燭指了指蠕動的大蟲子：“你不會不知道他是什麽吧。”

牧賦瞳仁閃爍，半晌搖了搖頭，他的長輩沒說，只說是一位神明在庇佑家族。

但是什麽模樣，老祖宗的東西早在抗戰時付之一炬，知識斷層。

老一輩也只能通過口述講一講有的沒的。

牧賦：“長輩也不知道。”

莘燭笑瞇瞇地道：“這是大型神獸之一，你應該背過一篇課文吧，北冥有魚，其名為鯤。”

眨眨眼，牧賦倒抽著氣，瞪圓了雙眸：“您是說我弟弟是，鯤，鯤鵬啊？”

這太不可思議了。

他弟弟竟然是那種龐然大物，這怎麽可能啊。

三觀再次被掰開揉碎，牧賦渾渾噩噩地張著嘴巴：“弟弟是鯤鵬。”

刺激太大了。

是了，所以弟弟才一會兒想飛，一會兒想游。

原來弟弟如此了不起啊。

鯤鵬呢！

驚異漸漸被自豪替代，牧賦摸了下弟弟的額頭：“你真棒！哥為你驕傲。”

弟弟還是弟弟，確認他傻了只是覺醒的影響，牧賦放心了。

牧賦感激地道：“謝謝莘先生能來。”

“這是一點心意。”他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卡，有五十萬，不算多，卻已經是他不少的積蓄了。

莘燭擺手：“不用。”

他沒做什麽，最多是圍觀了兩輩子小夥伴的黑歷史。

看了個熱鬧，莘燭收什麽錢呢。

牧賦想給。

莘燭頓了頓，語氣鄭重地道：“你留著給你弟弟買食物吧，他可能比較能吃。”

那麽大個肚子，別人覺醒的力量卻不足以支撐龐大的鯤鵬變形。

牧賦一怔，這才發現事情的嚴重性。

他好像要養不起弟弟。

莘燭彎起雙眼：“如果養不起，可以送給泉山。泉山能養，我們正巧缺個類似貨車的存在。”

黃鼬送貨員已經準備就緒，差一位外包司機。

至於牧謙寫代碼的能力，莘燭也要，一個人才兩種用法。

穩賺不虧。

牧賦：“…………”

不，莘先生。就算家裏再窮，砸鍋賣鐵，他也沒準備將弟弟送給泉山。

反倒是他希望能進入泉山，就做個人魚樂園水道的清潔工。

莘燭掏出個幸運錦囊，“讓他戴著吧。”

牧賦一楞，感激地接過。

他也不知道這是什麽符，有什麽用，但能叫泉山老大隨身攜帶，肯定是極好的寶貝。

他連忙系上紅繩，戴到牧謙的脖子上：“弟，你快點清醒吧。”

“哥？你在幹嘛？”

一聲夾雜懵逼的沙啞疑惑從弟弟的口中吐出。

牧賦：“…………”

牧賦驚喜：“弟！你醒了！”

他就說莘先生出品必屬精品，剛一戴上弟弟就好了，他打定主意，以後絕不讓弟弟摘下。

輕咳一聲，牧賦拍了拍他的腦門，扭頭：“是不能浸水是不是？”

符都這樣。

莘燭搖頭，語氣不甚在意：“可以，怎麽戴都行。”

幸運錦囊裏是兩枚鱗片，一片如金，一片似玉，有錦鯉和麒麟雙重神獸的神力，獨屬於莘燭。

整個泉山只有六枚，是連泉山大部分神獸都眼熱的東西，現在他將它送給了牧謙。

是誰送你來到我身旁，是那翠翠的綠風……

耳畔吹拂，閆幽玖眼紅，腦殼綠油油的，仿佛下一刻就要頭頂跑馬。

莘燭側目，遞給他一個笑。

閆總：“…………”

不要笑，就算一個吻也不管用了，他快酸死了。

然後莘燭就真在牧家兩兄弟的面前給了閆幽玖一個熱情的吻：“高興了嗎？”

那，就算了。

閆幽玖不太夠，不過當著牧謙的面秀恩愛他是愉悅的。

沈默幾秒，閆總道：“你沒送過我錦囊。”

閆總斤斤計較，小氣吧啦。

莘燭：“…………”

莘大佬嘴角一抽，從頭上摸下一根發絲，沁入一縷神火，塞進乾坤珠：“給你，拿去吧。”

不說灰撲撲的乾坤珠本身是巨寶，隱藏著伴侶氣息的發絲便足以滿足閆總。

閆總徹底滿意。

和這一份精心準備的禮物比，幸運錦囊寒酸極了。

牧家兄弟：“…………”

牧謙解開繩索，擰眉打量閆幽玖，這個男人，他認為他危險。

不值得托付，朋友最好離他遠一點。

閆幽玖涼薄的眸一轉。

空氣中電閃雷鳴，牧謙率先收回視線，心驚肉跳的抿唇，對莘燭微微一笑：“你來看我的嗎？”

莘燭“嗯”了一聲，彎著眼道：“你的情況自己記得嗎？”

被無視的閆總：“…………”

該死的鳥。

想起那些荒唐的記憶，牧謙只想找個地縫鉆進去：“咳咳咳，你說什麽。”

莘燭饒有興味：“哦，不記得了，那我給你看下視頻吧。”

閆幽玖：“！！！”

牧謙：“！！！”

兩人同時看向莘燭，感情不同，但此刻眼神的意思神同步：快把那些該死的視頻刪掉！

莘燭舉起手機晃了晃：“我開玩笑的。”

閆總：“…………”

牧謙：“…………”

“已經刪了，看來你是記得的。”莘燭的笑容漸消，“你自己註意。”

“也許你接受不了，不過事實如此，你不是人。”

牧謙：“…………”

莘燭：“具體的情況你哥回答你，我給你個建議，不想被當成切片塞進實驗室就來泉山吧。”

泉山可以庇佑一切失去家園的神獸，當然除了鯤鵬的原形。

拉起閆幽玖，莘燭離開了。

宿舍中只留下一對兄弟和滿地的棉花。

牧謙垂著頭蹲在地上，揪起一把棉花：“我把最喜歡的枕頭撕壞了，哥你會給我買嗎？”

他的語氣充滿試探，他非人類的事實他早有預感，這並非首次出狀況。

只不過這次被哥發現了。

牧賦眼神一晃，眸光閃爍，轉身去拿掃帚。

牧謙滿是忐忑的眸黯淡下來，他不是個人，哥不理他很正常。

肩膀上忽然多出只手，牧賦的聲音從頭上傳來：“傻弟弟想什麽，厲害了就不認我這哥哥了？”

“你想得美，你還得給我養老！”牧賦將笤帚一股腦兒塞到他手裏：“掃地！”

“這兒弄得亂七八糟，還怎麽住人。”

牧謙呆了呆，黑眸頓時閃閃發光：“哥，你是我親哥啊！”

“廢話，難不成你是哥嗎？你再誇我也得收拾屋子，沒得商量。”牧賦嘴角的笑意加深。

這樣就可以了，弟弟是不是人並不重要，因為弟弟還是他的弟弟。

牧謙的種族改變，但感情不變。

“哦哦好。”

等收拾完，牧謙小心翼翼地道：“哥你不介意嗎，我可能不是人這件事。”

牧賦瞥了他一眼：“種族沒辦法選擇吧，你不認我了嗎？”

“當然不會。”

“那不就完了，再說，我給你找的嫂子也不是人。”牧賦想起小鮫人，臉上的笑容溫柔似水。

兩人最近的進展還不錯，小鮫人總算是願意和他牽個手，親個嘴了。

兩兄弟放松下來，開誠布公後感情更親昵了幾分。

牧謙：“成，哥我挺你！”

被念叨的小鮫人打了個噴嚏，是誰在念叨他嗎？想起牧賦，美艷的小臉蛋兒泛起紅暈。

那天、那天他，他就親親了。哇！小鮫人腦殼冒煙，捂著臉潛水。

好難為情啊。

等待小鮫人贈予貝殼的小孩眨眼，“哇”地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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